快乐心灵的父爱故事-灵魂深处的关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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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一种关怀来的太平凡,那一定是上天对你的最大恩赐,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要太多的表达,无微不至的关怀来自内心那一颗充满爱的心,不求回报的付出来自内心那一份无私的情。

    天凉了,谁提醒我添件衣服

    我一向任性。大学毕业后,本来在武汉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且收人也还可以,但干了不到三年,我就觉得这作太程式化太乏味太没有挑战性,便离开了原来的单位,闯荡北京。我这一举动,岛然成了我们家的电大事件。姐姐沉默,母亲惊讶,父亲就更是愤怒,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你以为外面到处都是黄金等着你去捡!你以为你有蛮大的本事可以把天捅破然后掉下个金娃娃来让你抱着,你做梦!我刚张口辩解,就被父亲一挥手打断:我听你这些大道理,我只告诉你,过曰子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如果你要去的话,以后就不要进这个家门。我撂下一句“行,我就不进这个家门”,悻然离家。

    来北京都半年多,我极少跟家里联系,更没有跟父亲通过一次电话。其实,

    人在外,想家,不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心路历程。真的,我没有理由不想家。姐姐儿次来电话说,你还是给爸爸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自从你走了以后,爸爸老是闷闷不乐,他肯定是想你。我听后,心里酸酸的,但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我是不打算认输的——儿子向父亲认输不是丢尊严的事情——我得干出点名堂来,再告诉父亲,好给他一点兴奋和慰藉。

    整整三天,北京都在下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天晚上,我加班后回到租居的寓所,走到门前才发现钥匙忘在了办公室。无奈,我只好在大街溜达。雪夜中的北京,依旧灯火辉煌,但我总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来北京虽然时间不长,但其中滋味,断不是几句话以说清的。我孤独地站在雪地上,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没存谁注怠我,我就像这随意飘落的芳花一样,与他们无关。

    这时,我的手机响,足姐姐打来的。

    姐姐问,北京很冷吗?

    我说,在下雪,不过,没想像中那么冷,这里有暖气。姐,其实北方的冬大比南方好过。

    姐姐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不过,你冇时间的话最好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爸妈从电视上看到北京接连儿天在下雪,挺担心你的,怕你不适应,冻着了?特别是爸,这两天老自言自语地念叨,北京怎么下这么大的雪,北京怎么下这么大的雪,爸这样念叨,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在惦记你吧?

    我只感到眼眶内潮潮的热热的,站在雪地里,我安顿好自己的情绪,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居然是父亲接的电话。父亲从来不主动接电话。

    “爸,是我。”

    像足意料之中似的,父亲说哦,哦,北京的雪天你七惯吗?”

    我说还行。”

    父亲说,“怎么你电话中这么吵?你在哪?”

    我说,“在外面看雪。”

    父亲说,“你别犯傻了,快进屋,快进屋添件衣服。”

    我正想问候父亲几句,可父亲巳挂断了电话。

    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

    雪依旧下得很大,而来自遥远的温暖却盈满了我的心怀。

    二十多年以前,土坯还是农村盖房的主要建筑材料。一块坯大约有三十斤重,而衡量一个人是否能干,一个重要标准就在于他能在一晌脱多少坯。父亲最拿手的估计就是脱坯,他的苦干实干在方圆十儿里出了名。

    我上小学以后,教室后面的操场常被父亲占用半边。在操场上体育课时,我常常看到半湿的土坯在阳光照耀下幽幽地闪亮。父亲说:早些年,村子里建房时,

    有一半儿的坯就出自他的手,家里的花销,也儿乎全靠父亲卖坯所得。

    作为农村孩子,父亲的勤劳值得自豪。可是,所有同学都知道那位又黑又瘦的中年人是我的父亲,所有的同学就开我的玩笑。更令我尴尬的是,每当父亲在:操场上脱坯累了小憩时,总喜欢凑到教室窗外看我上课或念书,这时,教室里就突然寂静下来,我便知道父亲又来看我了,每当我们双目相对,教室里就发出一阵哄笑。

    不知何时就有调皮的同学喊:胡子胡子你别看,你爹是个脱坯汉;胡子胡子你别闹,你爹脱坯呱呱叫。这个顺口溜很快就流传开来,调皮的伙伴成群结队在街上有节奏地唱。我的心中常常涌出无限的委屈。

    在我初中即将毕业的那年夏天,一次自课,我聚精会神地朗读英语课文时,喷嚣的教室突然又沉寂一片,我下意识地向外看,父亲又在窥视课堂。我们相视的一刹那,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很快又有同学叫:胡子胡子你别看,你爹是个脱坯汉——我终于无法忍受。我从教室里跑出去,在操场拦住父亲,说:“爹,你别脱坯了。”

    爹刚把一锨泥填进坯模,他直起腰来,惊愕地望着我这时,教室里乂传来币齐的顺口溜:胡子胡子你别闹,你爹脱坯呱呱叫。我的头颅嗡的一声,泪水就滴了出来。我仲出脚来,对着父亲刚刚出模的坯,一个接一个地踏下去。一个例个个,一拉溜儿如士兵般排队的坯上嵌下了我一连串的脚印。就那么一刹那,父亲呆,他半晌的劳作毁于我的脚掌……

    回到教室,我伏在桌1:号啕大哭。刚才还热闹的教室出奇地宁静。我伏在枭上一直哭着,不知觉地累得睡着了。醒来时,教室里已空无一人。毐辣辣的阳光射进教室,我眯起眼睛,向教室外望去,一下子惊呆了。

    父亲正把我踏坏的几十块坯一块块地搬进泥堆里,加水、加泥,窀新装进坯模,他弯曲的身体的正前方,乂如同上兵般排列出一行土坯。

    我来到操场,父亲的脊背黑黝黝地闪亮。一道道的汗水从父亲的背匕淌下来,父亲的短裤全被湿透。良久,父亲转身发现了我,父子俩相视无言。

    几天后,我以七分之差高考落榜。接到成绩单的那天,回到家里,父亲沉默无言,眼睛中露出了很深的失望。

    中午,突然下起丫附,父亲唤醒正午睡的我同他一起去盖坯。风雨交加,全家人在学校的操场卷,我们把上千块坯摞起来,盖上塑料布。雨越下越大,有一半的坯被泡在水中烂成泥团,有几摞坯垛经不起风雨吹打轰然倒塌。

    全家人手忙脚乱,父亲辛苦一个月脱的坯多半成为废品。风雨中,我看见父亲的脸庞痛苦得变了形,终于,父亲哇地失声大哭。全家人也号啕大哭起来。

    回到家里,父亲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就让我拿出成绩单,喝令我跪下。父亲一字一句地说:“你爹是脱坯的,你别以为你爹脱坯丢人,考不出成绩才真正地丢人。学习功课,就得像脱坯一样,要吃苦要踏实。你爹要脱一辈子的坯,就是为了你一辈子不脱坏。”

    一个月以后,父亲托人比我进县城复读,离开家门前,父亲塞给我50块钱,沉重地说儿子,这是你爹半个月脱坯的收入,是你爹滴汗水摔八瓣挣来的。好好学习,再考不上,就回家跟我学脱坯……”

    第二年的秋天,我接到了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父亲送我到北京,我们逛遍了故宫、北海、王府井。最后,在天安门广场纪念碑那高高的台座上,父亲说孩,你终于不用卖力气脱坯了。好奸学你看,天安门那么好,故宫那么高,都是用一块块坯垒成的。”

    在前门地铁站,我与父亲分手了。父亲?: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后,我回头又一次端详天安门城楼上的大方砖,脑海中浮现起父亲脱坯时弯曲的黑黝黝的脊背。父爱沉重如坯,它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灵,赐给我踏踏实实、奋发进取的人格力量。

    我和我的哑巴父亲

    辽宁北部有一个中等城市——铁岭。在铁岭工人街街头,几乎每天清晨或傍晚你都可以看到一个老头儿推着豆腐车慢慢走着,车上的蓄电池喇叭发出清脆的女声:卖豆腐,正宗的卤水豆腐!豆腐咧——

    那声音是我的。那个老头儿,是我的爸爸。爸爸是个哑巴。直到长到二十儿岁的今天,我才有勇气把自己的声音放在爸爸的豆腐车上,替换下他手里摇了儿十年的铜铃儿铛。

    两三岁时我就懂得了有一个哑巴爸爸是多么的屈辱,因此我从小就恨他。

    当我看到有的小孩儿被妈妈使唤着过来买豆腐,却拿起豆腐不给钱不给豆儿就跑,爸爸伸直脖子也喊不出声的时候,我不会像大哥一样追上那孩子揍两拳。

    :我伤心地看着那情跫,不吱一声,我不恨那孩子,只恨爸爸是个哑巴。

    ;:尽管我的两个哥哥每次帮我梳头都疼得我呲牙咧嘴,我也还是坚持不再让爸爸给我扎小辫儿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大幅遗像,只有出嫁前和邻居阿姨;的一张合影,黑白的二寸片儿,爸爸被我冷淡的时候,就翻过方镜的背面看照片,

    !直看到必须做活儿,才默默地离开。

    最可气的是别的孩子叫我“哑巴老三”(我在家中排行老三),骂不过他们的时候,我会跑回家去,对着正在磨豆腐的爸爸在地上划一个圈儿,中间唾上一U唾沫。虽然我不明0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别的孩子骂我的时候就这样做,我想,这大概是骂哑巴的最恶毒的表示了。

    第一次这样骂爸爸的时候,爸爸停下手里的活儿,呆呆地看我好久。泪水像河一样淌下来,我足很少看到他哭的,但是那天他躲在豆腐坊里哭了一晚上。那是一种无声的悲泣。

    因为爸爸的眼泪,我似乎终于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以至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经常跑到他的跟前去,骂他,然后自夺顾自走开,剩他一个人发一阵子呆。只是后来他已不再流汨,他会把瘦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偎在磨杆上或磨盘旁边,显出更让我瞧不起的丑陋样子。

    我要好好念书,上大学,离开这个人人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哑巴的小村子!这是当时我最大的愿望。我不知道哥哥们是如何相继成了家,不知道爸爸的豆腐坊里又换了几根新磨杆,不知道冬来夏至那磨得没沿锋的铜铃铛响过多少村村寨寨……只知道仇恨般地对待自己,发疯地读书。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爸爸头一次穿上1979年姑姑为他缝制的蓝褂子,坐在1992年初秋傍晚的灯下,表情喜悦时郑重地把一堆还残留着豆腐腥气的钞票送到我手上,嘴里哇啦哇啦地不停地“说”着,我茫然地听着他的热切和骄傲’茫然地看他带着满足的笑容去通知亲戚邻居。

    当我看到他领着二叔和哥哥们把他精心饲养了两年的大肥猪拉出来宰杀掉,请遍父老乡亲庆贺我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碰到了我坚硬的心弦,我哭了。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给爸爸夹上几块猪肉,我流着眼泪叫着:“爸,

    爸,你吃肉。”爸爸听不到,但他知道1我的意思,眼睛里放出从未有过的光亮,泪水和着散装高梁酒大口地喝下,再吃上女儿夹过来的肉。我的爸爸,他是真的醉了,他的脸那么红,腰杆儿那么直,手语打得那么潇洒!要知道,十八年啊,十八年,他从来没见过我对着他喊“爸爸”的口型啊!

    爸爸继续辛苦地做着豆腐,用带着豆腐淡淡腥气的钞票供我读完大学。1996年,我毕业分配回到了距我乡下老家40华里的铁岭。

    安顿好了以后,我去接一直单独生活的爸爸来城里享受女儿迟来的亲情,可就在我坐着出租车回乡的途中,车出了事故。

    我从大嫂那里知道了出事后的一切——过路的人中有人认出这是老涂家的三丫头,于是腿脚麻利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来了,看着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我哭成一闭,乱了阵脚。最后赶来的爸爸拨开人群,抱起已被人们断定必死无疑的我,拦住路旁一辆大汽车,他用腿扛着我的身体,腾出手来从衣袋里摸出一大把卖豆腐的岑钱塞到机取,然后不停地划着十字,请求司机把我送到院抢救。嫂子说,一生懦弱的爸爸,那个时候,显出无比的坚强和力量!

    在认真地清理伤之后,医生让我转院,并暗示哥哿们,我巳没有抢救价值,因为1时的我,几乎最不到血压,脑袋被撞得像个瘪葫芦。

    爸爸扯碎了大哥绝望之间为我买来的丧衣,指着自己的眼睛,伸出大拇指,比划着自己的太阳穴又伸出两个手指指蒋我,再伸出大拇指,摇摇手,闭闭眼,那意思是说:“你们不要哭,我都没哭,你们史不要哭,你妹妹不会死的,她才二十多岁,她一定行的,我们一定能救活她!”医生仍然表示无能为力,他让大哿对爸爸“说”:“这姑娘没救,即使要救,也要花好多好多的钱,就算花了好多钱,也不一定能行。”爸爸一下子跪在地上,又4上站起来,指指我,高高扬着手,再做着种地、喂猪、割草、推磨杆的姿势,然后掏出已经空的衣袋儿,再伸出两只手反反正正地比划着,那意思是说:“求求你纟’J了,救救我女儿,我女儿有出息了不起,你们一定要救她。我会挣钱交眹药费的,我会喂猪、种地、做豆腐,我存钱,我现在就釭4000块钱。”

    医生捤住他的手,摇摇头,表示这4000块钱是远远不够的。爸爸急,他指指哥哥嫂子,紧紧捤起拳头,表示:“我还有他们,我们一起努力,我们能做到。”见联生不语,他又指指屋顶,低头跺跺脚,把双手合起放在头右侧,闭眼,表示:“我有房子,可以卖,我可以睡在地,就算足倾家荡产,我也要我女儿活过来。”

    又指指医生的心口,把双手放平,表示:“医生,请你放心,我们不会赖账的。钱,我们会想办法。”大哿把爸爸的手语哭着翻译给医生,不等译完,看惯了生生死死的恧生巳是流满面。他那疾速的手势,深切而准确的表达,谁见了都会泪下!医生又说即使做手术,也不一定能救好,万一下不来手术台……”爸爸肯定地一拍衣袋,再平比一下胸U,意思是说:“你们尽力抢救,即使不行,钱一样不少给,我没有怨言。”伟大的父爱,不仅支撑着我的生命,也支撑起医生抢救我的信心和决心我被推手术台。

    爸爸守在手术室外,他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竟然磨穿了鞋底!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在守候的十几个小时间起满嘴大泡!他不停地混乱地做出拜佛、祈求天主的动作,恳求上苍给女儿生命!

    天也动容!我活了下来。但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昏迷着,对爸爸的爱没有任何感应。面对已成“植物人”的我,人们都已失去信心。只有爸爸,他守在我的床边,坚定地等我醒来!

    他粗糙的手小心地为我按摩着,他不会发音的嗓子一个劲儿地对着我哇啦哇啦地呼唤着,他是在叫:“云丫头,你醒醒,云丫头,爸爸在等你喝新出的豆浆!”为了让阁生护土们对我好,他趁坍哥换他陪床的空杓,做了一大盘热腾腾的水豆腐,几乎送遍了外科所有医护人员,尽管医院冇规定不准收病人的东西,似面对如此质朴而真诚的表达和请求,他们轻轻接过去。爸爸便满足了,便更有信心了。他对他们比划着说:“你们是大好人,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治好我的女儿!”这期间,为了筹齐医疗费,爸爸走遍他卖过豆腐的每一个村子,他用他半生的忠厚和善良羸得了足以让他的女儿穿过生死线的支持,乡亲们纷纷拿出钱来,而父亲也毫不马虎,用记豆腐账的铅笔歪歪扭扭却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张三柱,20元;李刚,100元;王大嫂,65元……

    半个月后的一个淸晨,我终于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瘦得脱了形的老头,他张大嘴巴,因为看到我醒来而惊喜地哇啦哇啦大声叫着,满头白发很快被激动的汗水濡湿。爸爸,我那半个月前还黑着头发的爸爸,半个月,老去二十年!

    我剃光的头发慢慢出来了,爸爸抚摩着我的头,慈祥地笑着,曾经,这种抚摩对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啊。等到半年后我的头发勉勉强强能扎成小刷子的时候,我牵过爸爸的手,让他为我梳头,爸爸变得笨拙了,他一丝一缕地梳着,却半天也梳不出他满意的样子来。我就扎着乱乱的小刷子坐上爸爸的豆腐车改成的小推车上街去。

    有一次爸爸停下来,转到我面前,做出抱我的姿势,又做个抛的动作,然后捻手指表示在点钱,原来他要把我当豆腐卖喽!我故意捂住脸哭,爸爸就无声地笑起来,隔着手指缝儿看他,他笑得蹲在地上。这个游戏,一直玩到我能够站起来走路为止。

    现在,除了偶尔的头疼外,我看上去分健康。爸爸因此得意不已!我们一起努力还完了欠债,爸爸也搬到城里和我一起住了,只是他勤劳了一生,实在闲不下来,我就在附近为他租了一间小棚做豆腐坊。爸爸做的豆腐,香香嫩嫩的,块儿又大,大家都愿意吃。我给他的豆腐车装蓄电池的喇叭,尽管爸爸听不到我清脆的叫卖声,但他是知道的,每当他按下按钮,他就会昂起头来,满脸的幸福和知足,对我当年的歧视竟然没有丝毫的记恨,以至于我都不忍向他忏悔了。

    我常想:人世间充满了爱的交响,我们倾听、表达、感受、震撼,然而我的哑巴父亲却让我慷得,其实,最动听的音乐是无声的,那是不可怀疑的力擞,把我对爱的理解送到高处。

    古老的选择

    他本在一家外企供职,然而,一次意外,使他的左眼突然失明。为此,他失去了工作,到别处求职却因“形象问题”连连碰壁。

    “挣钱养家”的担子落在了他那“白领”妻子的肩上,天长口久,妻子开始鄙夷他的“无能”,像功臣一样对他颐指气使,居高临下。

    她渐感到他的老父亲是个负担,拖鼻涕淌眼泪让人看着恶心。为此,她不止一次跟他商最把老人送到老年公寓去,他总是不同意。有一天,他们为这事在卧室里吵了起来,妻子嚷道:“那你就跟你爹过,咱们离婚!”他一把捂住妻子的嘴说:“你小声点儿,当心让爸听见!”

    第二天早饭时,父亲说:“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验一下,你们每天上班,孩子又上学,我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所以,我想到老年公寓去住,那里都是老人”…”

    他一惊,父亲昨晚果真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了!

    “可是,爸——”他刚要说些挽留的话,妻子瞪着眼在餐桌下踩了他一脚。他只好又把话咽丫回去。

    第二天,父亲就住进了老年公;

    星期天,他带着孩子去看父亲:进门便看见父亲正和他的室友聊天,父亲一见孙子就心肝儿肉地乂抱又亲,还抬头儿子工作怎么样,身体好不好……他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脸上发起烧来。

    “你别过意不去,我在这里挺好,有吃匈卜:还存得玩……”父亲看上去很满足,可他的眼睛却咿渐涌起一层雾来。为了让他过得安宁,父亲情愿压制自己的需要——那种被儿女关爱的需要。

    几天来,他因父亲的事寝食难安:挨到星期天,又去看父亲,刚好碰到市卫生局的同志向老人宣传无偿损献遗体器官的意义,问他们有谁愿意捐。很多老人都在摇头,说他们这辈子最苦,要是死都不能保个全尸,太对不起自己了。这时,父亲站了起来,他问了两个问题:一是捐给自己的儿子行不行?二是趁活着捐可不可以?

    “我不怕疼!我也老了,捐出一个角膜生活还能自理,可我儿子还年轻呀,他为这只失明的眼睹,失去了多少求职的机会!要是能将我儿子的眼睛治好,我就是死在手术台上,心里都是甜的……”

    所有人都结束谈笑风生,把谣惊的目光投向老泪纵横的父亲,屋子里静静的,只听见父亲的嘴唇在抖,他已说不出话来。

    一股看不见的潮水瞬间将他袈围他满脸泪水,迈着庄重的步代,一步步走到父亲身边,和父亲紧紧地抱在一起。当天,他就不顾父亲的反对,为他办好有关手续,接他冋家,至于妻子,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临走时,父亲一脸欣慰地与室友告别。

    室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埋怨自己的儿子不孝,赞叹他父亲的福气。父亲说别这么讲!俗话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儿女是自己的亲,打断骨头连蔚筋。己的儿再怎么都是好的。你对他宽宏些,孩子们终究会想过来的……”

    说话间,父亲还用手给他捋广捋衬衣上的皱褶,疼爱的目光像一张网,将他兜头罩下。

    他再次哽咽,感受如灯的父爱,在他有限的视力里放射出无限神圣的亮光。

    辆杂肉面

    我读大学的那几年,每逢双休就去姨妈的小饭店里帮忙。记得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店里来了一对特别的客人——父子俩。

    说他们特别,是因为那父亲是盲人。他身边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那男孩看上去才十八九岁,衣着朴素得有点寒酸,身上却带着沉静的书卷气,该是个正在求学的学生。

    男孩来到我面前。“两碗牛肉面他大声地叫道。我正要填单子,他忽然又朝我摇摇手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指指我身后墙上贴着的价目表,意思是只要一碗牛肉面,另——碗要淸汤面。我先是怔了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原来他大声叫两碗牛肉10是给他父亲听的,实际上是旗中羞涩,又不愿让父亲知道。我会怠地冲他笑。

    厨房很快就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男孩把那碗牛肉面移到他父亲面前,细心地招呼:“爸,面来了,慢慢吃,小心烫着。”他自己则端过那碗清汤面。他父:亲并不急着吃,只是摸索着用筷子在碗里探来探去。好不容易夹住一块牛肉就忙不叠地往儿子碗里夹:“吃,你多吃点儿,吃饱了好好念书,快高考了,一定要考大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老人慈祥地说,一双眼睛虽失明无神,满脸的皱纹却布满温和的笑意。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做儿子的男孩并不阻止父亲的行为,而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父亲夹来的牛肉片,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把牛肉片夹回父亲碗中。周而复始,那父亲碗中的牛肉片似乎永远也夹不完。

    “这个饭店真厚道,面条电有这么多牛肉片”老人感叹着。一旁的我不由一阵汗颜,那只是几片屈指可数、又薄1蝉翼的肉啊。儿子的这时赶紧乘机接话“爸,你快吃吧,我的碗里都快装小下了。”“好,好,你快吃,这牛肉面其实挺实惠的。”父子俩的行为和对话把我们都感动了。姨妈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我的身边,静静地凝望着这对父子。这时厨房的小张端来一盘刚切好的牛肉,姨妈呶呶嘴示意他把盘子放在那对父子的桌。

    男孩抬起头环视一下,他这桌并无其他顾客,忙轻声提:“你放错了吧我们没要牛肉。”姨妈微笑着走了过去:“没错,今天是我们开业年庆,这盘牛肉是赠送的。”男孩笑笑,不再提问。他乂夹了几片牛肉放入父亲的碗中,然后,把剩下的装人了一个塑料袋中。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吃完,然后再送着他们出门。

    小张去收碗时,忽然轻声地叫起来。原来那男孩的碗下,还压着几张纸币,一共是六块钱,正好是我们价表上一盘干切牛肉的价钱。一时间,我、姨妈,还有小张谁都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声的叹息静静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爱的符号

    父爱中蕴藏着的,是太阳的光泽,是莽莽苍苍山林的气息。无须语言,甚至无,须何种方式,父爱,只默默生成,慢慢积淀,静静流淌……

    人狱改造几年了,对家人的思念与日俱增。同监犯人之间常传阅家信,算是分享亲情吧。我也因此看过很多别人的家信,常使我感慨心酸。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一名皖北籍犯人的家信。他家人称他为狗伢。

    狗伢家住几千里外的一个偏远山村,父母都是聋哑人。因为穷,村里几乎没有人读过书,能把一封信念出大概的也没儿个。而要动笔写信,只有求离家几里外的那所学校的唯一一名老师。他父母一个大字不识,想求人写吧,儿子坐牢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给他写信,便是家中一件大难事了。

    狗伢刚人监时,看到别人捧读家书时那种陶醉的神情,羡慕得不得了。可他知道家里的情况,只好深夜赌在床板上暗自垂泪。

    就在那年冬天,狗伢那思子心切的聋哑父亲,卖掉家中仅有的一头年猪,从几千里外风尘仆仆赶来广东探噔他。当时别人喊他有人探望,他死也不信,直到值班干部亲自来喊,狗伢才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心焦难语的山里老人,一个思亲欲疯的囚子,我实在想不出这样一对久不见面的父子,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

    狗伢接受探望回来时,带回一包焦黄喷香的小咸鱼干,这是他聋哑的父亲千里迢迢送来的唯一一点东西。好长一段时间,狗伢都舍不得吃。听他讲,这种比小拇指还小的鱼是他家乡的特产,每年只有秋天才会出现,而想要逮住它,只有垂钓。不知道他父亲钓多久,才能攒匕这么一大包。

    一天晚上收「后,狗伢照例拿出那包放了好久的鱼干,坐那儿发呆。有个广东犯人嘲笑他说这不是我家喂热带鱼的鱼食吗?难道你爸是卖鱼食的,卖不完才拿给你!”气得狗伢要跟他拼命,大家劝说好半天,直到广东犯人道歉,才平总了狗伢的怒气。事隔不久,狗伢拿了封信神秘地找我说:“喂,给你看我的信。”

    展信一看,我呆住了!一张千皱百褶沾满汗溃的三十二开田字格的背面,竟没有一个字,只国满了千奇西怪的图案。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狗伢说这是他爸上次探望时句他约定好的交谈方式。

    原来,探望那天,哑父比划着家里太穷,以后不能常来看他,想他时就会给他写信。狗伢吃惊父亲什么时候会写字了。哑父忙“解释”:画个“小狗”就是喊他狗伢;画个“0”就是家屮一切安好;画个就是家中有事……狗伢不忍扫父亲认真欢喜的兴致,忙从政府发的零用钱账户上买了五十个信封邮票,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监狱的地址。这样,只要他父亲在纸上画上一些相关的图案,往里一装就行了。

    宥着那满页似像非像的图案,我实在不忍想像一个白日在山里劳累了一天的老人,晚上徇偻着身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用那双握惯了锄杆的龟裂的大手,笨拙地捏着笔,吃力地一笔一笔画着……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

    我禁不住流泪了,这足我第一次为不相干的人流泪。

    从那以后,每隔一个月,狗伢总能收到一封哑父寄来的别人无法看懂的家书。后来,信中又多了些新内容:比如春天,信里还会夹一朵桃花或一片油莱叶——狗伢就知道家里的桃花汗了,油菜也长高;秋天,信封里会装进儿粒饱满黄灿的稻谷——他就知道家里的收成很好;在寒冬到来时,父亲常常会闽上一件肥大的棉沃——那是父亲在叮?他:天冷了,别忘了加衣。

    年复一年,一封又一封家书源源寄来,没有一封是画“”的。

    是这期间,狗伢的母亲太此了、父亲抱病在床、房子被洪水冲倒……是父亲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个个“”抻成个个“0”,用宽宏深沉的爱,为狗伢撑起一片亲情的晴空。

    良知一点点被唤醒,灵魂一点点被净化,那年五月,狗伢立功减刑提前出狱了。

    临别前夕,狗伢对我说:“志坚,把我爸这几年写的信留给你作个纪念吧!别忘了,不论在哪里,都有一个牵挂我们的家。你也要早点回家呀。”

    捧着这被狗伢视为命根子的沉甸甸的父爱,我久久无语。是啊,我也该回家了。

    泪花闪烁

    那天下午,父亲将场上的花生翻一遍,回到屋里,戴眼镜,翻看前天的晚报。

    儿个村部就在这时候像泥鳅一样滑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人干咳一声,“邓老师,您又看报呀?”

    父亲的0光从报纸卜移斤,看清楚说话的是村支书吴美德。父亲说是吴书记呀——”话悬在空中,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也咳嗽一声,“啊,看报。”

    我们村委会有的是报纸,哪天我给您捎一卷来。吴书记说着,顺手袖过一张凳子坐下。

    父亲取下眼镜,轻放在桌上说:“每天一份晚报,够了然后扫视屋里站成一圈的大小村干部,“有事?”

    吴书记说:“主要是来看看您,顺便说一说一品的事。”

    一品就是我哥,我父亲的大儿子。

    吴15记说:“一品欠提留款200块钱,已经近一年了,我们做大量工作,做不通呀,要我说,符可是,别人不让呀,村里近百户人家,都交了,怎么就他不交?不在理。”

    吸了一烟,接着说,“村啦巳经研究了,要请派出所来执法。我足您学生,一品就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着他吃0呀,所以,我想请您劝劝他。”

    父亲叹广门气,说:“小吴呀,您也知道我们家的’并,一品把我当作仇人呀!”

    大哥确实把父亲当作“仇人”。父亲跟大哥的“仇”,是在大哥第二次高考落榜的那个夏天结下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家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猪爪子香味,那是我姐从街上梢回来的。父亲、大哥和我,每人的碗里都有一截肥肥的猪爪子。就在我和我哥啃得满嘴冒油的时候,父亲却将属于他的猪爪子挟到大哥的碗里,然后,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大哥说,您看,明年是不是就别考了,让二品考吧。二品成绩不错,

    能行。等二品念成了,我再缓出空来,让你学个手艺。

    大哥像被骨头卡住一样,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我听到“卩八”的一声响。那是’大哥把碗砸了,那截猪爪子也滚落在地。大哥起身,回屋,甩上房门。父亲站在大哥的门前,张了半天嘴,终于转过身,将那截沾上泥的猪爪子捡起放在桌上。打那,父亲再也没吃过猪爪子。

    第二天,大哥就离家去了南方。大哥到南方并没混出多少名堂来,最大的收获就是混回来我嫂子。回来后,大哥在村里做起了文书,后来不去了。大哥盖瓦房的那年,父亲矜送去2000块钱,被大哥冷脸推了回来。大哥说我们是仇人,我就是要饭也会到您的上去!”

    果然,十几年,大哥再也没跟父亲说一句话。

    这十几年,我们家也起了很大变化。我没钉辜负父亲的期望,上了大学,还混成个作家,隔三差五在地方晚报上挤一块豆腐。于是,每天,在晚报卜苦苦寻找我的豆腐丁成了退休后父亲的一大乐事。这儿年,父亲的日子好过了,手头也小有积蓄。父亲经常对我说:“如果在卜年前有这个样子,你哥就不会这样待我了。”

    可是,毕竞,十年前没这个样子呀。

    当然,这儿年,我也曾多次劝过大哥,可大寄就拧着那根筋不放。没办法呀。

    当父亲从伤痛的记忆中回到现实时,吴书记巳经站起来,他说,“好,就这样吧。”

    几个村干部乂像泥鳅一样滑出窄小的屋门,滑到空阔的院场上。他们都没有立即离幵,而是同时仰脸看天。他们的脸上像抹上一层脂膏,泛着油亮的光泽。

    不知准踩着了花生,发出了一种淸脆的声昔。这时,他们听到屋里传出来父亲急一急的声宫吴技记,你等一下。”他们同时扭过脸。他们看到父亲从里屋出来,将个纸包放在了吴书记的手上。吴书记接过来,握住父亲的手说,“邓老师,您是个好人呀,一品会理解您的。”这话是阳光,父亲的心像场上的花生一样,暖和起来。

    只是父亲心里的暖意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父亲到小街去卖黄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我嫂子。嫂子跟我大哥一样,几乎不跟父亲说话。但那天,很意外地,嫂子说话了。嫂子说,“您上了那帮狗日的当了。”见父亲皱着眉头茫然不解,嫂子说,“一品曾给村里白耍了两年笔杆子,应该得800块钱,可村里到现在一分钱没给。他们赖,我们凭什么不能赖。”

    嫂子还说您教了几十年书,都教哪去了。”

    父亲愣住了,父亲倒没有去计较嫂子那不合身份的语气。父亲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后来,父亲果断地回转身,拎着空口袋向小街上的村部走去。

    直到下午,父亲才回来,据说是吴书记留他喝酒。父亲不顾多年的胃病,喝了几杯。父亲对我嫂子说他们答应了,欠一品的工资一分不会少。”嫂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屑地说,“那帮狗的,没一个说话箅话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太阳真从西边出来。当天晚上,村会计就将800块钱送了大哥的手里。大哥和大嫂都有点发晕,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村会计始终挂在脸上那诡异的笑意。一连好几天,大哥和大嫂都处在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

    可是,村里又有了一种传言,说那800块钱工资,其实是父亲垫去的。为此,父亲还请在场的村干部们喝了一场酒,让他们保守秘密。村干部们也都当众拍了胸脯。

    有人向父亲提起这事,父亲瞪眼说,“我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可是心里却骂,那帮狗日的,果然说话不算话。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快到十二点钟了。小村屋顶上的坎烟渐渐淡了,家家户户都端着碗围坐在自家树阴下的小桌旁。父亲从小街上回来,一路上,不断传来!热气腾腾的招呼声吃饭啦,邓老师。”父亲微笑着表示谢意。

    父亲的脚步移过大哥家的门门。从大哥家的屋里飘来浓浓的肉香味,那是熟悉的烀猪爪子的香味。父亲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泪花闪烁……

    那杂向面手28岁结脚U年,我经常想起父亲比母亲大27岁的事,因为那就好像,我和一个初生的婴孩结婚,是一样的比例。也只有在那个年代,才会有像父母一样的婚姻。

    父亲生我时,已是50高龄,和兄姐比起来,我更加得到父亲的疼爱,因为我是他痴痴盼来并最会撒娇的么女儿。每次经过他身边,他就会伸出一双手,等我把手伸向他,他就会很疼爱地亲吻我的手,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搓摩。

    结婚前曾有一天,家里仅剩下我和父亲,我突发奇想觉得从没有听过父亲唱歌,于是开始耍赖要听他唱歌给我听,虽然已经28岁了,撒娇的功力依然让父亲抵挡不住。

    父亲腼腆地清淸嗓子,唱了个他家乡民谣之类的歌曲,内容是说炒菜的过程,要放哪些作料等等。他唱得断断续续地,“……蒜头要放齐……金菇、香菇统统各一两。”再加上有些食材好像台湾没见过,所以没有全听懂他唱什么,只丫解个大意。

    他:说他喉咙不好,唱得不好听了,脑子不行了,歌词记不全了。我回想起父亲曾说,他小时候在家乡放牛,其他放牛的孩子都喜欢听他唱歌,都会围在一起听他唱歌,他一唱就是好久好久。

    当我终于听到一个80岁的老人家,用多年以来齿不淸的嗓咅,为我唱一首小曲。让我听见一个遥远的过去、一个我从未历经的大时代、一个我小时候不能休会的深刻情感、一种对家乡的缅怀。我才了解为什么曳我才刚学会说话,父亲就让我背诵他故乡的地址,因为那是他离家后唯一记得与家乡有关的重要事情。

    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好友们挡在房门,讨新郎的红包,终于挨到了成亲的仪式。当我被一群人族拥着往大厅行走时,听见母亲对父亲吼叫着说今天,你的小女儿要嫁人了,你听懂没冇?”

    随即,母亲乂冲回我旁边细卢说,“等下行礼不要下跪,你穿礼服万一绊倒,会触霉头的。”我听得满头星星,什么下跪、什么触霉头的,我紧张得全都听愤。

    “新郎、新娘向父母亲行谢恩礼,一鞠躬——”我一听到这句,整个人都软广,

    也记得母亲交代过的话,扑通下就跪倒在地,外子没料到我来这一招,也连忙,跪下,急智中媒婆改喊二叩首,三叩许。”我们着着实实给父母亲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来,我眼泪满眶,眼前模糊一片。突然,看见一个很熟悉的影子,在我眼前不远挥动,我赶紧擦了一下眼泪,顾小‘得凌晨三点起来化的妆。

    映人眼帘的,是父亲伸向我的右手,不再像以前那么有力气,还加上中风过后无法控制的颤抖,等待我也向他伸出手,然后能够紧紧相握。

    逐年失忆的父亲,其实不完全了解那天是我的婚礼,可能也没有意识到未来我就要住到婆家的事实,我想他也没真正体会我当时为他磕三个头的感谢心情那双充满皱纹的手,以及那颗历经沧桑的心,只是因为看见女儿的泪眼,便不假思索、习惯性地,向我伸出手来。

    有天,我兴冲冲拿起,预备拍下父亲歌唱的画面,万一父亲突然开口唱了,我就可以拍个只词片影。

    从镜头中看父亲的样子,似乎有一种距离感,好像他其实并不是在我面前的一种错觉。这时刚好小侄女经过他身旁,父亲一看到,便疼爱地将手伸向她……这就是父亲表达疼爱的方式,他的大手永远是热的,这种体质遗传给他每一个孩子甚至孙儿。正当小侄女没有看见父亲的手,只是经过父亲的身边,想到我这里来玩录影机时,父亲的手就像是透过录影机的画面伸向我……

    那只大手,更加地摇晃无力,手心微微向上,并仍不时有无法控制的颤抖。我发现,那只大手其实早已经不只是在付出了,他也正在期待着一份关爱、一份亲情的灌注。

    我反省自己有多少次就这样经过那只手,没有和他相握,没有让父亲用脸搓摩我的心和背。我也曾经在青少年时期,对这样的接触有些尴尬而不知所措,但我最后就是习惯这样经过那只了。

    镜头中的父亲,发呆似地将手停在半空中许久,终于,他慢慢地放下他的手,任手垂在椅子的扶手上。父亲的表情很复杂,但也很镇定,好似他弘已习惯这种忽略。

    在回家的路上,我仍然无法抑制这种乂是心疼乂是心酸的感受。我不知道别人的父亲,是否也像我的父亲一样,喜欢握孩子的手、喜欢这么疼惜地亲吻孩子的手心和手背。但我知道,我也将是个如此疼爱孩子的母亲。

    那天,我好好地看了看父亲的亍,除了手背上乂增加了数不清的斑点外,指甲也凹凸不平、灰灰斑斑的,甚至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还有些凸起,使他的指头无法伸直。但是那只大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热乎乎的,而当我们的手相握时,他脸上温暖而满足的笑容,也是永远不会变的。

    纸上的声音

    不知怎的,最近隔三差五就能收到父亲的来信,而结尾总忘不了提醒我尽快回信。而恰好,这段时间,忙工作,忙考试、忙花前月下,给家里去电话,说:我会多打电话间来,信会写得少些。电话那头,一阵少许的沉默后,母亲缓缓地说:“平儿呀,你爸现在也没啥爱好,就盼着看你写的信,你就多写写吧!”

    父亲喜欢读我的信由来已久。大学时,每星期一篇五千字的信,雷打不动。以至于我后来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四年屮和父亲通的那近万字的家信。

    参加工作后,在网络、传真、电话早已普及的今天,笔端所流淌的温情远没有现代通汛工具来得这般迅捷、便利。信少了,和父亲的联系却加强了。有时,三更半夜还躺在被窝里和父亲拉话,一唠叨便忘记了时间。父亲说儿呀时间少广,工作忙,没空写信,电话不少打!”

    谁知,没多久,父亲幵始反悔。非要一封接一封给我来信了,还嘱咐我每封信必回一封。父亲乂恢复丫原来的那种这边唱来那边和的通信方式,开始絮絮叨叨讲隔壁老风婆家的那只芦花鸡抱卜二只小鸡崽因霜冻,昨晚死了六只。末了,还连打六个惊叹号,直呼可惜。

    我笑着摇头,给父亲去电话。不料,他死活不肯1我通话。无奈,我只有拿起笔冋信:北京动物园的黑熊,生了四只小熊,其中一只被一个没有衮质的人泼了硫酸,却大难不死。写了一小半,我又忍不住给父亲拨电店,接电的仍是母亲。我说,我想和父亲唠唠。母亲说:你父亲正给你写信呢!我一听,急了:甭写了,我现在就想和他通电话!母亲嘘着声,示意我轻点声,而后,母亲悄悄对我说:别嚷嚷,你父亲正写在兴头哩!

    我实在已经厌倦了这种落后的通讯方式,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了,谁还耐烦拿笔写东西啊。我犹豫片刻,便拿起手机,再次给家里挂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了父亲沉重的呼吸声,良久,父亲重重地哀叹道:儿呀,有啥话就不能写在纸上吗?

    心烦意乱的我,一急之下把那封未写完的回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筐。

    几天后,我到离家不远的城市出差。出差结束后,我决定悄悄回家一趟,给父母一个意外的惊喜。

    推开门,父亲戴着老花镜靠着窗台背对我看报纸。

    “爸,我回来啦!”我兴奋地叫着。不料,父亲却毫无反应。

    “爸,我回来啦!”我又提高了儿个分贝,或许他读报太专心,没听到吧。

    父亲还是没有听见。

    心生纳闷的我正要走过去探个究竟,这时,母亲买菜回来。看到我,她惊讶得把手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失声叫起来:“平儿,你,你怎么回来啦?”

    “妈,爸他怎么啦?”我心一沉,脱口问道。

    母亲低下了头,平静地说儿呀,别担心,医生说你父亲身体没啥异常,耳朵是因年龄关系突然失聪了。”

    不等母亲说完,我一下蹿到父亲面前,父亲看到我,惊讶万分,浑身猛地一抖,老泪纵横地对我说:“平儿呀,爸真想你,你为啥不给我回信?我每天盼着你纸上的声音呢!”

    我顷刻全明白了,扑通跪在父亲跟前,呜咽着说:“爸,以后我每天给你写一封信,让你天天能听到我的声音。”

    姓命雌

    那个7月已经远去了。然而,它已经成为我生命的节日。

    7月为我们设了一个赌场。

    关于7月,我们有多种称呼,有叫鲤鱼跳龙门的,有叫黑色节日的,有叫赌徒之约的……总之,对于莘莘学子来说,7月,意义重大,是人生一个非常重要的坐标。许多人因为这样一个坐标,将彻底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尤其是我们,生活在西海固这片贫瘠的土地上,7月真正是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日子。

    一进人7月,一种赌徒的真正感觉袭击我。我就如同一个把所舍赌资都押上的赌徒,等待着开牌。那种痛苦的折磨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渴望着太阳和雨水的滋润,尤其像我这样的赌徒已经不止一次在输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让我感到痛苦与恐惧的是在我所有的7月中,父亲也经历着同样的甚至更为深刻的痛苦的折磨。

    年一度输赢揭晓的子如约而来。和许多父亲一样,我的父亲在一大早将我叫起来。他没冇语,只足用那种光笼罩着我。这目光凝滞而沉重,仿佛将我置于一潭黏稠的汁液中,使我喘不过气来。父亲从他贴胸的衣袋里摸出10元钱来,在他递给我钱的时候,冇些迟钝,手有呰颤抖。而我接过那带着父亲体温汗香的10元钱时,丁颤抖得史加历古,我努力想表现得自信一点。结果越是要衣现得自信,就越发地颤抖,像深秋里的树叶样,以至连我的身体也抖起来。我是遁逃似地离开了那双眼睛。虽然我知道那双眼睛是善良的仁慈的宽厚的,似我内心无法排除对这双眼睛的恐惧——我再也输不起了。

    我一步一步走向学校,内心的恐惧出在加剧。经过村庙的时候,我不由得走来走去,跪在了那泥像前,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加虔诚,没有人比我叩得头更响。

    第一年的7月,好容易挨到了“开牌”的日子,父亲递给我10元钱对我说如果中了,就打10元钱的酒回来,没有中,别糟蹋钱。父亲的话总是这样的直接。可因为仅仅差了两分我没有给父亲打上酒,我带着家人渴望花掉的10元钱回来了。

    父亲没有责备我,然而他越是不责备我,我内心的痛苦就越沉重。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再去念吧,差两分一年咋都弄够了,我那时候在生产队哪一年不比别人多挣个三五百工分?我无法对父亲讲学习和劳动的不同。我只有努力学习。

    第二年7月的“开牌”,我又输了12分。当我再次把钱放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火了。他对着我吼道:“狗U的鼻屎淌到眼窝里——倒来了。你给我回来打牛后半截去,老子没有钱供你享福。”

    是的,在家乡那样艰苦的地方,谁不认为读书就是享受呢?我想对父亲说如果读书真正可以叫做享受的话,那么我宁愿受苦。寸是我说不出那样的话来。父亲一辈子好强,他是多么希望家里能养出个读书人啊。然而我们弟兄们硬是一个个不争气,大哥二哥相继种了田,希望便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我偏偏如此的没出息。

    我期待着新学期的开学,可是又怕这个日子的到来。然而日子并不因为我的内心矛盾而就推迟。开学了,父亲说读!父亲依然没有多余的话。可那个字像石头一样,把地能砸出个坑来。他亲自送我到40余里以外的乡里上学。父亲疲劳,甚至是麻木,那已经驼了的背越发躬得厉害,仿佛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非要这样把背躬起来似的。他巳经是年过花中之人,应该是歇息享福的年龄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忽然失去了赌的欲望,我为什么要继续赌下去呢?怎样不是活一辈子呢?我的朋友、我的同学不都输得精光回来了吗?我鼓足勇气说:“爹,算了,我不念了。”父亲回过头来看看我,他的目光里不再有那种凝重,反而凶恶起来,仿佛被激怒的老虎,一甩手,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之后便默默无言,继续走自己的路了。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痛,可是我的心里却踏实了,我想至少父亲对我发怒了。

    第三年的7月,不争气的我乂输了,我捏着那10元钱在一个山梁坐了阼久,最后我一狠心走进了供销社,打了10元钱的酒。当我看着那晶莹的液体带教醉烈的芳香汩汩地流进瓶子,我的眼泪却出来了。我顺着小路往冋走,22岁的身体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与疲惫在与村子相对的山梁上,我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像一只老鹰,蹲在大门U,他丁里氏长的烟锅不停地喷出烟来,像一列钻出隧道的火车。父亲站了起来,他仲J,个非常舒展的懒腰,身体像蜷缩了一个春天的花朵尽情地舒展开来,两只长长的胳膊伸了伸,还上下起伏了几下,那是一种飞翔的姿势呀!父亲真像一只要飞起来的老鹰。我想我手中的酒瓶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定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定照亮了父亲的眼睛,父亲一定闻到了代表着喜庆与快乐的酒香。

    在父亲的注视下走完一段上坡下坡的路,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两条腿仿佛给什么绊着一般,不足一里路,我却走了十几分钟,走出一身大汗来。刚刚走到大门,父亲就对着院子喊:“红红,快把凉水给你哥哥端出来,端上两大碗!”

    我再也忍不住郁结的悲伤,一放声就哭了出来。两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我说我没考上!

    父亲一扬手里的长烟锅,打在那瓶酒,酒瓶碎得十分彻底,酒像月光一样洒了一地,醇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父亲一转身走向了山顶。夕阳将父亲的身影扯得很长。我默默地跟在父亲的身后,我想父亲会转过身来给我一烟锅、两烟锅……甚至更多,我渴望这样。然而,父亲没有。到了山顶,父亲又装了一锅烟,吸了一锅又一锅,最后父亲说做官中状元都是出在祖坟里,咱坟里没埋下。

    我对父亲说:“爹,你再给我一年时间!”

    父亲抬起头看看没说什么,他只是抽着烟凝望着天空。

    开学了,父亲再次拉着驴驮着铺盖送我上学,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可是我却听到了更多的语言无法表达的话语。父亲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背驼得越发挝害了,我想起门台上那棵旱了多年的弯脖榆树来。我的泪一直流到了学校。后来,我终于用那10元钱打回酒来了,那是一种非常廉价的散酒,用黑缸盛着,有一斤的勺子,有半斤的勺子。因此买那种酒叫打。可是即使再廉价它也是酒啊。它代表着喜庆与欢乐,它就是节日。除非过年婚娶能喝到酒外,平时是很难喝到酒的。用家乡人的话说酒是有闲钱的人喝的。家乡人没有闲钱、,家乡人的钱比家乡人还忙。

    父亲醉了,把我也弄得醉意朦胧。他拉着我的手直叫我兄弟。这让我想起他拉着我家的那头老牛叫兄弟的情景。我想我不足个好儿子,我U:他跟着我受了四年的折磨,如果我第一年就考上,我的父亲或许不会醉成这个样子,更不会喊我兄弟的。父亲要为我举办村子里最丰盛的宴席,我说算了,这几年把家里拖累的。可父亲说这是啥事,这事能轻易让过去!这是咱祖祖辈辈最大的节日,砸锅卖铁也得过大了。

    从考上大学到毕业后工作,我一直奔波于尘世之中,往来于凡俗之间,忙着娶妻生子,忙着房子、儿子、票子以及多彩的人情礼仪,几乎挤不出什么闲钱来买名贵的酒。后来我终于挤出点闲钱来买了上好的酒,送回乡下。可是当父亲听说这酒一瓶就400多元时,说酒没有贵贱,只有心情有贵贱。我点点头,父亲没有文化,更不是哲人,可是他说出的话常常U:我要思考许久、许久……

    那瓶酒至今还放在家里的枣木老栢中,因为父亲自己喝觉得没意思,拿出来招待人却又觉得太奢侈。

    雨下得很大,很冷。

    教室里,北悄悄地对南说瞧!那边墙角落里缩着一个瘸子。”

    南往窗外望,轻轻地问:“哪儿?”

    北伸出食指朝那儿一指。果然,远远的墙角落里,一个汉子,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提着沉甸甸的米袋,立在那儿。

    南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北察觉南抑制不住的激动。问南:“你认识那个瘸子?”

    南说那不是瘸子。”

    北说:“不是瘸子,又是啥,明摆着,他不是撑着拐杖吗?你认识他?”

    南摇了摇头,心无法平静。

    下课了。雨下得更密密匝匝了。

    北发现南冒雨偷偷地跑到了墙角落,和那个瘸子比比划划,亲亲热热地交谈着。

    南回来,北马上追问:“南,你还是说说那瘸子,他是谁?”

    南说那不是瘸子。”

    北说:“不是瘸子,用拐杖干嘛,你会不认识他?”

    南摇了摇头,盯着北不语。

    北说难道是你爹?你爹是个瘸子?哈哈哈……你爹原来是个瘸子……”

    南的脑袋嗡嗡嗡地直叫,他的小紧紧地攥成了小小的拳头。“啪”地一响,北“哎呀”跌在了地上。教室里,哄堂大笑。

    铃响了,北报告了老师。

    老师问南干吗打北?

    南咬了咬牙,倔强地在课堂上立满了45分钟。

    放学了,雨仍淅淅沥沥地下。

    南送父亲出校门,南说:“爹,下个月的米,我自己回家拿,你大老远的送一趟很辛苦。”

    父亲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擒着米袋,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父亲笑了笑,说:“南,你好好念书,其他什么也别想,下个月的米我按时送来。”

    望着父亲一瘸一瘸远去的背影,南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雨停了。夜晚的教室静静的。

    父亲一瘸一瘸的背影,铿铿锵锵的拐杖声,平平仄仄地击打着南的幼小心灵。南偷偷地翻开珍藏的日记本。一笔一画,一笔一画,写下刚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拐杖一股丹田之气,溢满了他的全身。

    南的心在不断地升腾。

    期待的笑

    父亲躺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还殷殷地叮嘱母亲不要通知远地的我,因为他怕我在台北工作担心他的病情。还是母亲偷偷叫弟弟来通知我,我才知道父亲住院的消息。

    这是典型的父亲的个性,他是不论什么事总是先为我们着想,至于他自己,倒是很少注意。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到凤山去开会,开完会他到市场去吃了一碗肉粪,觉得是很少吃到的美味,他马上想到我们,先到市场去买了一个新锅,买一大锅肉羹家。当时的交通不发达,车子颠踬得厉害,冋到家时肉粪已冷,且溢出了许多,我们吃的时候已经没有父亲形容的那种美味。可足我吃肉羹时心血沸腾,特别感到那肉羹是人生难得,因为那里面有父亲的爱。

    在外人的眼中,我的父亲是粗犷豪放的汉子,只有我们做子女的知道他心里极为细腻的一面。提肉羹回家只是一端,他不管到什么地方,有好的东西一定带回给我们,所以我童年时代,父亲每次出差回来,总是我们舄高兴的时候。

    “他对母亲也非常的体贴,在忆里,父亲总是每天清早就到市场去买菜,在家用方面也从不比母亲操心,这三十年来我们家都是由父亲上菜场,一个受过式教育的男人,能够这样内外兼顾是很少见的。

    父亲是影响我域深的人。父亲的青壮年时代虽然受过不少打击和挫折,似我从来没有看过父亲忧愁的样子。他是一个永远向前的乐观主义者,再坏的环境也不皱一下岿头,这一点深深地影响我,我的乐观与韧性大部分得自父亲的身教父亲也是个理想主义者,这种理想主义表现在他对生活与生命的尽力,他常说:

    “事情总有成功和失败两面,但我们总足要往成功的那个方向走。”

    由于他的乐观和理想主义,使他成为一个温暖如火的人,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就使我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也是个风趣的人,再坏的情况下,

    他也喜欢说笑,他从来不把痛苦给人,只为别人带来笑声。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和哥哥到田里工作,透过这些工作,启发了我们的智慧。

    例如我们家种竹笋,在我没有上学之前,父亲就齐仔细地教我怎么去挖竹笋,怎么看上地的裂痕,才能挖到没有出青的竹笋。二十年后,我到行山去采访笋农,曾在竹笋田里表演了一手,使得竹农大为佩服。其实我已二十年没有挖过笋,却还记、得父亲教给我的方法,可见父亲的教育对我影响多么大。

    也由于是农夫,父亲从小教我们农夫的本事,并且认为什么事都应从农夫的,观点发。像我后来从事写作,刚开始的时候,父亲就常说写作也像耕田一样,只要你天天下田,就没有不收成的。”他也常叫我不要写政治文章,他说不是政治性格的人去写政治文章,就像种稻子的人去种槟榔一样,不但种不好,而且常会从槟榔树:摔下来。”他常教我多写呰于人有益的文章,少批评骂人,他说:“对人有益的文章是灌溉施肥,批评的文章是放火烧山;灌溉施肥是人可以控制的,放火烧山则常常失去控制,伤害生灵而不自知。”他叫我做创作者,不要做理论家,他说:“创作者是农夫,理论家是农会的人。农夫只管耕耘,农会的人则为了理论常会牺牲农夫的利益。”

    父亲的话中含有至理,但他生平并没有写过一篇文章。他是用农夫的观点来看文章,每次都是一语中的,意味深长。

    有一回我面临了创作上的瓶颈,回乡去休息,并且把我的苦恼说给父亲听。他笑着说你的苦恼也是我的苦恼,今年香蕉收成很差,我正在想明年还要不要种香蕉,你看,我是种好呢?还是不种好?”我说你种了四十多年的香蕉,当然还要继续种呀!”

    他说你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呢?年景不会永远坏的。”“假如每个人写文章写不出来就不写了。那么,天下还有大作家吗广我自以为比别的作家用功一些,主要是因为我生长在世代务农的家庭。我常想:世没有不辛劳的农人,我是在农家长大的,为什么不能像农人那么辛劳?最好当然是像父亲一样,能终口辛劳,还能利他无我,这遥我写了几年文章时常反躬省的。

    母亲常说父亲是劳碌命,平日总闲不下来,一直到这几年身体差了还常往外跑,不肯待在家里好好地休息。父亲最热心于乡里的事,每回拜神他总是拿头旗、做炉主,现在还是家乡清云寺的主任委员。他是那一种有福不肯独享,有难愿意同当的人。

    他年轻时身强体壮,力大无比,每天挑两白斤的香蕉来回几十趟还轻松自在我最记得他的脚大得像船一样,两手摊开时像两个扇面。一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他一手把我提起还像提一只小鸡,可是也是这样棒的身体害他,他饮酒总不知节制,每次喝酒一定把桌底都摆满酒瓶才肯下桌,喝一打啤酒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就这样把他的身体喝垮了。

    在60岁以前,父亲从未进过医院,这三年来却数度住院,虽然个性还是一样乐观,身体却不像从前硬朗了。这几年来如果说我有什么事放心不下,那就是操心父亲的健康,看到父亲一天天消瘦下去,真是令人心痛难言。

    父亲有五个孩子,这取面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最少,原因是我离家最早,工作最远。我5岁就离开家乡到台尚求学,后来到台北,工作也在台北,每年回家的次数非常有限近儿年结婚生子,工作更加忙碌,一年更难得间家两趟,有时颇为己不能孝养父亲感到无限愧疚。父亲很知道我的想法,有一次他说你在外面只要向上,做个有益社会的人,就算是有孝。”

    母亲和父亲一样,从来不要求我们什么,她是典型的农村妇女,一切荣耀归给丈夫,一切奉献都给子女,比起他们的伟大,我常觉得自己的渺小。

    我后来从事报道文学,在各地的乡下人物里,常找到父亲和母亲的影子,他们是那样平凡、那样坚强,又那样的伟大。我后来的写作里时常引用村野疗姓的话,很少引用博士学者的宏论,因为他们足用生命和生活来体验智慧,从他们身,我看到了最伟大的情操,以及文荸里最动人的素质。

    我常说我是最幸福的人,这种幸福是因为我童年时代有好的双亲和家庭,我少年时代有感怡很好的兄弟姊妹;进入中年,有好的妻子和好的朋友。我对自己的成长总抱着感恩之心,1然这里面最要的摧础是来自于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给了我一个乐观、关怀、善良、进取的人生观。

    我能给他们的实在太少,这也是我常深深忏悔的。这一次冋去看父亲的病,在病床边强忍若要落的汜,这巧年来我坫多么不孝,陪伴父亲的时间竟是这样的少。

    有一位也在宥护父亲的郑先生佐诉我要知道你父亲的病情,不必看你父亲就知道了,只要看你妈妈笑,就知道病情好转,看你妈妈流汜,就知道病情转坏,他们的感情真是好。”为了看顾父亲,母亲在医院的走廊打地铺,儿天几夜都没能睡个好觉。父亲生病以后,她其至还没宥走出医院大门一步,人瘦了一圈,一看到她的样子,我就心疼不已。

    我每天每夜向菩萨祈求,保佑父亲的病早日康健,母亲能恢复以往的笑颜。

    伹愿,但愿,但愿父亲的病早日康复。以前我在田里工作的时候,看我不会农事,他会跑过来拍我的肩说:

    “做农夫,要做第一流的农夫;想写文章,要写第一流的文章;要做人,要做第一等人。”然后觉得自己太严肃,就说:“如果要做流氓,也要做大尾的流氓呀!”然后父子两人相顾大笑,笑出了眼泪。

    我多么怀念父亲那时的笑。也期待再看父亲的笑。

    永远的父亲

    一直想写写父亲,但始终不敢提笔。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用笨拙的笔刻录下父亲经历过的那些纷繁岁月,也怕自匕无法表达出对父亲那种深深的爱。父亲出差已有数月,前儿日才风尘仆仆地W家来。这次父亲变化很大,两鬂增添了儿丝凸发,脸庞清瘦,眼神也显得暗淡了许多。父亲真的老了,他的背微驮着,昔堆满笑容和自信的脸,如今已被岁月的沧桑和生意的奔波压平。见到这些,我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眼泪在眼目里打转,记忆,从心的深处层层浮起。

    父亲已是将近六的人,过去的辉煌已经不在。“死心眼”是周围人对他的直接评价。当年的父亲在一个企业当厂长,他为人友善,正直清廉,胸襟开阔,知识丰富,有着企业家的胆识和精明的头脑,把厂子搞的红红火火,受到厂里职工的拥戴。曾多次被评为市优秀企业家。有许多和他一样当厂长经理的朋友,经常来家31做客,言谈间总是劝他要开窍,不贪不占巳经是楷模了,起码寸以拿点冋扣但父亲始终坚持着己的原则,从来没有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便得此“名声”,当然更逃脱不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傻瓜”的帽子。父亲对这些都坦然处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成父亲的一句常挂嘴边的口头禅!父亲的一切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我:稳重、善良、诚实。

    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差,最盼遒的就是父亲外出冋来,普通的旅行袋仿佛是魔术师的万宝囊,总能给我掏出惊喜,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各种款式的衣服,土产品,每每让我欢呼畨跃父亲便满足的把我抱起骑在脖颈,父亲从泰国带回给我的宝石成指,可着实让:;跟爸爸好顿生气呢,埤怨父亲偏心,想起这事我就想偷笑。

    我最爱看父亲的相片。相片中的父亲风度翩翩,在各种景色的映衬下,散发着自信与成熟的魅力,他喜欢把相片中的每个景点一一耐心说给我听:草长莺飞的江南,古老文化和现代文明交相辉映有着悠久的历史珍贵的文化遗产北京,北国风光哈尔滨的冰雕……我过地对祖国的风景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父亲还弹得一手好琴,当时流的《血染的风采》、《十五的月亮》是父亲最爱的。每当美丽的旋律在父亲的手下流淌时,我就在一旁眉飞色舞地唱起来。父弹女唱,其乐融融!一起点燃的还有母亲双眸鬼温馨的波光,以及嘴角那抹安详恬淡的微笑。

    一直以来都是把父亲当作可以敬着爱着撒娇耍赖的父亲,但那次生命中的变故却让我走进了父亲的内心:界,从此和父亲不只是父女,更是知心朋友。在我十六岁那年,母亲因为一场意外逝世。我的世界也因母亲的离去轰然而塌。当时哥哥在外地读书,我更觉得孤独无助。

    在那最艰难的日子里,父亲就好像一棵大树,用绿荫庇护我,拂去我内心的忧伤,鼓起我生活的勇气。那年夏天,父亲去四川成都出差,我收到了父亲写给我的一封感人肺腑的来信。信屮写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幼年丧母,中年丧妻。我们都是不幸的人,但是我们还是要有面对生活的勇气。”信中特别提到母亲勤劳、善良和贤惠的一生,鼓励我化悲痛为力量,要我好好读书,作为对母亲铋好的回报。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满腔期望和关切之情化作“随风潜入夜”的细雨,滋润我的心。读着父亲的信,我泪如泉涌,打湿信笺。泪眼朦胧中,想起母亲的猝然离世,我悲不胜。可想起父亲那遥远关切的目光,想起父亲殷切的期望,我又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正是宽厚而温暖的父爱,给了我一片蓝天给了我一方沃土,帮助我从丧失慈母的悲痛中站立起来。时至今日,每每翻起那封信件,我的眼泪就不知不觉滑落。我立即回信一封,宽慰同样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父亲,要他面对现实,重振雄风,把事业干好。并希望正值盛年的父亲能另娶妻子,陪伴他度过还很漫长的人生。父女之间的书信往来,情意交融,共鸣互动,那种默契、那种相依为命的温馨使我终屯难忘。

    知了在童年的树枝高唱,虽然我不能W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但父爱的博大深远伴随着我的一生,有一件事情始终无法忘怀,我念初三时参加学校的作文比赛,有幸被选送。根据要求,选送的作文要誊写的整齐漂亮。因为我的字一向不守规矩,心里很懊恼。劳累一天下班归来的父亲见我灰心,就鼓励我以后要练好钢笔字,并利用他一手漂亮钢笔字的特长亲手帮我誊写。在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端坐在小桌旁,因为人比较高,我用惯的学习桌椅承受不下父亲的身躯,他吃力地躬身伏案,一个字一个字地脊写。南方冬天的屋子里寒冷难耐,写几个字,他就要对着呵热气,搓搓手,还要捶捶弯度较大的腰,活动下倾硬的腿,然后14写。在黑咕41,那昏黄的灯光仿佛寒灯里的小小火苗在闪烁,父亲那专注认真的神态,触动符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父亲啊!您管理着一个好几人的厂子,工作口程每天本来就安排得紧紧的,似您还顾辛劳,默默的呵护我,给予我最大的支持,灯光映照着我们两个孤单但并不孤独的身影,心与心的距离拉得更近丫,时钟敲的钟点声卢,仿佛你那写下来一笔一划的字,画满沉甸甸的父爱!

    岁少在悄悄的流逝,因为生活等客观原因,父亲经历了辞职经商从红火到低潮几起几落的过程,何父亲面对拽折始终坚强、乐观、自信。这给我很大的鼓励和动力,并为父亲骄傲值得庆幸的是,从年起,父亲的生意奋了新的起色。

    我湿漉漉的视线从回忆中缓缓收回,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哪知老境却如此艰辛。做女儿的是多么想U:您歇息,在家安享天年啊,可是您尤法放弃您的亊业。再过两入,您又要去安徽出差,也不知何时冋来?想起这些,不禁悲从中来,父亲啊,既然您尤法放弃您的事业,做女儿的唯有用今生为您祝福愿您的事业蒸蒸日上,愿您健康永平安!

    父亲的眼泪

    我收到人伍通知书的消息」传十卜传百,瞬时,村里的人们个个都知道,每个人都为我而高兴,特别是父亲,因为我们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去参军了。为此,向都很节俭的父亲在我来部队的前一天,还摆上了酒席请村里的父老乡亲们,说是算当作为我娶一回媳妇。

    酒席上,戒酒多年的父亲又蜇新揣起酒杯,一向少话的他今天却说很多。

    我知道这绝不是他喝洒的原故。察觉中我看见父亲不时地挽起袖口擦着眼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眶湿润,而袖已浸湿一大半。只有我才知道一向坚强的父亲这时会流下服泪。我们家兄弟姐妹多,经济又困难,父亲一直愧疚己没能给哥姐们完成学业,断送他们的前程。所以父亲对我的期望一向很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而我的出色表现,也令父亲感到骄傲与自豪。从小学到初中我所获的奖状几乎贴满整个屋。现在我竟然要放弃学业,选择从军,虽然这是我现在处境唯一可以选择的上上策,但父亲却认为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能力供我学。我知道现在父亲流的汨水是甜的,但更多的却是苦涩的。

    酒席后,天色已经不早,可父亲坚持叫我陪他走一走。当我扶起父亲的时候,我发觉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捤着他那双日渐枯槁、布满青筋的手,我顿感惶恐——那曾是一双多么有力的手啊!我搀扶着父亲向河边走去,仰望满天静谧的星空,踩着松软的泥土,呼吸着青草的芳香,看着流逝的河水。我把心中的喧嚣沉淀下来,留了一片宁静和真情去跟父亲说话。“儿啊,你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爸不应该就这样断你的前程,虽然部队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4坫……”父名乂落汨了“爸,您别这样,我们都知道您和妈都不容易,这么多年你们杵吃俭、矜辛滞苦,能熬到今天已经……”自己也禁不住失声痛哭。父亲紧紧的捤住我的手,我们再也说出什么店,闪为所竹的语芑都融进了我们的水我知道这次父亲流的眼泪是甜的,是咸的。

    临别时,父亲步行十几里路送我上车在车子启动的瞬间我乂苕到父亲的眼,那甜甜的慈祥的还带肴点苦涩的眼泪,自己也禁不仵汨雨滂沱。车子慢慢驶离人潮,我小伶地擦去遮忾眼睛的泪水挥手蒋望着父亲的方向,生怕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车子越走越远,父亲的影也越来越小,朦胧中我分明看到眼前美驸的彩虹……

    杌重的汇款单

    天,两天……

    照理说,家里的汇款单早该来了。心里知道,那一定是年迈的父母又在东挪西凑了。上个月,父亲来信说,家乡已有好久没有下雨,饮水都成了问题。看来,

    今年的秋收又要大打折扣了。

    靠着儿亩“望天收”的薄田为供两个孩子念大学,父亲肩的担子太沉重了。两年前,哥哥考了七海的一所重点大学,为了凑齐哥哥的学费,父亲在一片叹息声中将两头架子猪赶出去卖了,母亲曾为此偷偷地掉过几次眼泪。要知道,两头架子猪可是全家一年的希望呀!

    如今,我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无论父母怎样拖着病弱的身体在那片黄土地里挥汗如雨,面对化肥农药提价,学费开支日涨的现实,他们也早已不堪重负。生活的重担使得不到五十岁的父亲早己头发花白。

    为了攒足我们哥俩的学费,父亲矜拖着患有关节炎的双腿在酷暑季节去为别人收割稻谷,因过度劳累而晕倒在田里;去年寒假,我随父亲去赶集,饥肠辘辘的父亲硬是舍不得花上一元钱为自:买一碗米粉,而楚就着我吃剩的粉汤咽下了两个干馍;那次母亲上街去卖菜,为了多卖那一元七毛钱,母亲拘着八十多斤的菜担在寒风瑟瑟的小镇上来回走了近三个小时……想到这些,我真想落泪。

    终于,一个秋叶飘零的下午,我收到了父亲寄来的汇款单和一封短信涛儿:

    人气凉了,要多加点衣服。这次寄来127元,若不够用,来信给家电说一声,我们会想办法的,不要因为缺饯而影响学习……

    攥着那张沉甸甸的汇款单,我泪流满面……

    我参加工作的那年才15岁,抽泣着坐上一辆破旧的支农客车,来到离家一百多里地的县城,前来送我的是我的父亲。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而我的脚上还没有穿棉鞋。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出过远门。在家里不觉得冷,我的母亲更没有打发子女出门的经验,一路上,我的脚被冻的猫咬一样地疼。

    到了县城,我的手里捏着临出门母亲塞给我的两张钱,一张10元,一张5元,那是母亲当年工资的14。可我不知道城里哪儿有百货商店,没办法,我只好挨着。

    大约一个星期后,父亲来城里幵会,顺便给我买了一双布棉鞋,胶皮底儿,黑色条绒的布面,还有穿过鞋带儿的两排扣眼,厚厚实实的,非常结实。

    那时我的个头很小,父亲可能以为我还要长卨,一双脚也许会再长大,买来的;棉鞋又肥又长,穿在脚上空荡荡的,因此走路总崴脚。

    对那双鞋,我心里很不满意。因为,同事有些已经穿皮鞋了,黑亮的猪皮半高跟,走起路来身体都亭亭玉立起来,时我的脚上竞然还穿着那样的一双肥大松垮的老棉驻。

    我用不屑的眼神看它,尤其是在父亲面前,偶尔回家一趟,憋足了劲不和父亲说话,脸色十分难看。其实我知道,在我们家里,一切事宜都是由母亲操持,就像给儿女买衣物等这些琐屑事情,父亲是从不过问的,可那一次,他却能为我去做他。

    不喜欢,也不曾做过的事情。

    听母亲说,为了给我买那双棉鞋,父亲把会后问家的路费都用上了,一百多里的路程,父亲硬是步行二十多里,直到深夜才搭乘一辆顺路的货车赶回家里。

    八九元啊,母亲说,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我知道,在全家七口人(当时病弱的奶奶也在我家里住),平均每月每人才几元生活费的情况下,在我父母的眼里,那已经是一双很高级的棉鞋了。

    我一个月的工资是二十七元九角。我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鞋店为自己挑选了一双漂亮的猪皮棉鞋,鞋油擦上,油光锃亮。然而这时候天气已经很暖和,皮棉鞋在我的脚上穿了没有一个月就束之高阁。第二年的冬天,当我洱找它出来的时候,它已经严电变形,根本不能再穿了。

    所幸的是,我还有父亲为我买的那双笨重的老棉鞋,那年冬天,我又一次穿上了它。我的脚真的乂长了许多,穿在上面已经不再显得空荡了,当我再次穿上它的时候,竞然感到它是那么的舒适和温暖。就这样,我穿着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子,直到在一次洗刷凉晒的时候不愤丢失。

    那双普通的老棉鞋,让我铭记到今天。那来自脚心的温暖,在我的记忆是那么美耐而又忧伤。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我才更加体会到,在我生长的所有的子坦,父亲的爱护无处不在,细微之处总是那么令人感动,正是有了这样的关怀,才使我有一个美丽人生。

    感谢父亲,这许多年来,是无言的父爱伴我在岁月里从容行走,我知道,我的心是因了他、才豁朗,我的路是因了他才宽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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