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你是我今夜不及的梦-只是因为当时太紧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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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秋天的尾声是悄无声息的,因为大气污染,北京的天空经常会被蒙上一层雾霾。尽管如此,北京的颜色并没有因此而暗淡下来,人们依旧周而复始地穿行在地铁里,等待每一个黎明到来时会有奇迹发生。周末的晚上,林晓更又加班了,我给她打电话,她让我不用等她吃饭了,说忙完就回来。

    我从超市买了两袋方便面,自己煮给自己吃。电视里正在重播英超的比赛,阿森纳对切尔西。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件阿森纳的球衣,于是想找出来过一段时间踢球可以穿了。想到这里,我打开衣柜,将所有的衣服从衣柜里倒出来,一件一件地翻找。

    在衣柜的最下层,我翻到了林晓更从沈阳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我随手将箱子打开,箱子里装得满满的,所有的衣服都被林晓更叠放得非常整齐。在箱子隔层的右侧,我无意间发现两个精美的礼盒,盒子沉甸甸的,有一本杂志大小,银色的丝绒面上系着一根鲜红的缎带。

    我慢慢地抽去盒面的缎带,轻轻把盒子掀开,尽管我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会是什么东西,但当我把盒子完全揭开时,我还是大吃了一惊。里面装着一个爱马仕的小手包和一瓶香奈儿香水。这个意外发现让我感到了某种焦虑和不安,我擦了擦鼻子尖儿上的汗珠,轻轻地关上了衣柜的门。

    我来到窗台边,点了一支烟,茫然地望向窗外。此时,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透过玻璃我看到对面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揉了揉眼睛,突然将几个西红柿抛下了楼,他抛得很专注,一个接一个往下抛,他确定刚抛下去的落在地上碎了,然后再继续抛第二个。我静静地看着那些西红柿在空中下落,它们全部碎在了地上,红红的一片,就像是一摊血。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林晓更已经上班走了。我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我不能再懒下去了,不能再宅在家里了,每天待得都浑浑噩噩的,总有一种紧迫感,每一刻的无所作为都让我自己感觉像是在犯罪。在一番痛定思过之后,我决定继续投简历找工作。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职场猎头发来的邮件,叫我去一个音乐网站面试。说来也巧,就在我携带简历准备出门的时候,虾米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她一个大学同学的朋友是个导演,目前在找好的剧本,问我要不要去试试。我兴奋地说:“好啊,那我去试试。”我喝了一杯牛奶,啃了两口面包,迫不及待地上了公交车。

    马上要到圣诞节了,大街上好热闹,全都是扎堆的年轻人。

    在车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我在梦里端着冲锋枪,身旁是一脸凶煞的三池崇史和昆丁·塔伦蒂诺,我们一起向太阳疯狂扫射,子弹的弹壳在空中缓慢飞舞的慢动作很美,还夹带着迷幻的硝烟。梦到最后,太阳突然离我们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它就把我们彻底吞没了。是的,这个梦有点无厘头,丝毫不刺激,但如果它真实地发生一次,我愿意以命抵梦。

    车开得很快,我按虾米给我的地址来到了约定的地点,鸟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不过,出乎我的意料,和我见面的竟是一个很年轻的导演,他眼神迷离,皮肤白皙,想必经常做面膜。导演对我很热情,也很健谈,口才数一数二。他称自己是中国第七代导演,立誓要颠覆第五代的全盘商业和第六代的票房毒药,要开辟中国电影的新纪元。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聊得很不错,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聊喜欢的电影。我说我不但写小说还拍过短片,他眼睛一亮,说想看看我的作品。这个第七代导演虽然年轻,但在圈里混的时间很长,周围的人脉也很广,怎么算也是有些资历的人。我急需一个伯乐将我的理想重新点燃,于是我将新写的小说改成了剧本,交给了他。我心想,如果这哥们靠谱,没准真能帮我拉到投资什么的。

    第七代导演爱面子也喜欢讲排场,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们以电影为中心开始了一段交情,你知道和志趣相投的人做朋友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后来,第七代导演请我吃过几次饭,每次他都叫上几个电影圈的朋友,或许是因为眼神迷离的缘故,周围的朋友都称呼他为“迷离哥”。

    某次酒局上,我和迷离哥开怀畅饮,开心至极。酒醉的迷离哥显得很兴奋,他向我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所谓的文艺青年初级标准,他一口气说着,一时竟刹不住车。我觉得他分析得很透彻,总结得也很全面,内容大致分为以下五点。

    第一,文艺青年看电影不要看好莱坞和国产大片,一定要首选参加欧洲电影节的片子,而且不能看中文配音,一定得是原版的。

    第二,不管你看不看得懂,重要的是当你和别人聊电影时张口就说新浪潮,闭口要谈各种电影大师的名字。戈达尔、费里尼、贾木许、安哲罗普洛斯、考里斯马基、夏布洛尔、阿莫多瓦什么的,这些导演你时不时都要提一提。

    第三,听音乐一定要听古典和爵士,最次也得是摇滚和电子,听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知道乐队的名字和风格,以及属于哪个独立厂牌,千万别说你喜欢周杰伦和凤凰传奇,如果你真喜欢,自己在被窝里偷着听听就行了。

    第四,买书一定不要去大书店,书店越小越好,最好提供咖啡。你看书必须看博尔赫斯和垮掉派,一定不要看畅销书,因为畅销书通常是小资用来标榜自己用的。最后就是多买艺术杂志,一定不要去买文学杂志,千万不要让人误会你是文学青年,文学青年太掉价了,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词儿。

    第五,尽可能多的去看展览和话剧,要记住波普、左岸和表现主义这三个名词,时不时要提提安迪·沃霍尔,但不要有太过顶礼膜拜的情感流露。如果别人问你为什么喜欢看展览,你一定要说:“我爱上了一个有光有影的奇异世界,我希望这些精神食粮能将生活中那些痛苦的部分清除掉。”

    迷离哥这番独到的见解很是透彻,或许是深有体会的缘故,我对他一下子产生了某种崇敬和信任。

    我和林晓更说,我认识了一个第七代导演,叫迷离哥,有想法也有人脉,或许我的剧本马上就有希望了。对于这件事,林晓更表现得很平静,她劝我不要着急,先沉淀一下,慢慢就会有机会了。可是我不行,我实在等不了了,你要知道,人在手无寸铁没有半点实力和现实抗争的时候,是需要借助幻想来稀释生活中的悲哀的。

    2

    周六的晚上,林晓更回来得很晚,她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她说她有点头疼,洗完澡就去睡觉了。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我却不行,我始终也闭不上眼睛,失眠的痛苦似乎又要来袭。

    就在我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晓更的手机屏幕突然蓝光一闪,是一条短信,联系人姓名写着罗林。我看了看睡梦中的她,又犹豫了片刻,将手机拿过来按了接收。

    短信里写道:

    晓更,睡了吗?明天有一个饭局,明晚六点你到公司门口,我开车接你,咱们一块过去。

    明天见。晚安!

    我愕然地看着这条短信,嗓子眼像被水泥堵住似的,有点喘不上气,我越想越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林晓更一直忙着收拾屋子,似乎并没察觉到我的异常,她说一会要回公司加班,我点点头。她走后,我开始愁眉不展、坐立不安,连上厕所都心神不宁的。

    我琢磨来琢磨去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我决定跟踪林晓更,并且一直跟踪她到公司门口。因为不是工作日,这里显得比平时安静许多,我躲在旋转门的另一侧,看着她走进公司的大厦,上了电梯。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咖啡厅很小,只有八个座位。我招呼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咖啡,这时候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了六点。剩下的时间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坐在包间最深的角落里透过窗户向外望。

    不出我所料,大约十分钟后,林晓更从公司出来了。刚开始她是一个人,她看上去挺高兴的,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一边走还一边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她向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方向走去,她走得很匆忙,还不时用手指撩着头发。

    在停车场门口的拐角处,她停了下来,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我无法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只是模糊地感觉到那个人身材很高大。

    见面后,林晓更说了很多话,那个男人一直在不停地点头,接着,他们上了一辆红色宝马车,那个男人坐在主驾,林晓更坐在副驾。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紧,我敢断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林晓更的老板罗林。我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到街上,迎面截了一辆出租车。

    我对司机说:“师傅,帮我跟着前面那辆红色宝马。”

    司机一脸的诧异:“跟踪?”

    “对对,跟踪!师傅,你就跟着吧,我让你停你就停,钱咱们打表算。”

    “好!没问题。”司机点点头。

    红色宝马开动了,司机师傅转了下方向盘,很快就跟了上去。

    六点三十分,红色宝马上了四环,由于正是堵车高峰,车走走停停。我和那辆车始终隔开有三辆车左右,不过距离只有不到二十米。为了防止被林晓更认出来,我从家里特意带了一个墨镜和一顶帽子。

    我刚要戴上帽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是林晓更打过来的。我轻轻地按下接听键。

    “喂!彭锦,你干啥呢?”林晓更在电话里问我。

    我深呼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在家呢,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我还在加班呢,一会有客户要来,今天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你要饿了就去楼下的饭店吃吧,抽屉里有钱。”

    “好!那你可早点回来啊,吃饭的时候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了,我现在在车上呢,一直堵车,无聊死了,也没什么事,就给你打个电话。”

    “那你睡觉吧,一觉醒来肯定就到了。”

    “喂!你那怎么那么吵啊?你是在家吗?怎么还有汽车按喇叭的声音?”

    她的话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我该怎么解释呢?

    我定了定神说:“傻瓜,我在家玩游戏呢,这是赛车游戏里面的声音啊。”

    “哦!我说呢,好了,你玩吧,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好,那你忙吧,我挂了。”

    匆匆挂了电话,我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继续盯着红色宝马,北京的交通实在是生猛,果然是“首堵”啊,足足半个小时一动都没动过,我甚至都有点昏昏欲睡了。仿佛过了很久,交通拥堵终于疏通了一些,车慢慢驶出了塞车的区域。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向外望,无数人的影子在暮色笼罩的柏油路上来来往往,快速驶过的公交车晃动着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就是傍晚的北京,此刻的我正悲伤地躺在它的怀里,我刚刚穿过一条冗长而昏沉的隧道,我在跟踪曾经与我共历水深火热的爱人。

    红色宝马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停了下来,有几个女服务员将林晓更和她的老板带领了进去。我让司机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给完车费,迅速下了车。

    这时候,他们已经上了三楼,因为西餐厅是落地玻璃,视线和光线都很好,从我的角度望去,一切可以尽收眼底。两个人坐在同一个隔间,感觉交谈的语速飞快。林晓更一直坐在靠窗口位置的沙发上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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