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一号,在占地六百六十万平方米的日本天皇皇宫里,环境是这么幽静安然,空气是这么清新爽朗,气氛是这么欢快祥和,处处令人心旷神怡,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仙境神地。
“把灾难和痛苦强加在人们头上的战争狂人,却是世界上最需要安全,最需要幸福,最需要权势,最需要享乐的人。”还是赫胥黎老先生说得明白。
现在,是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八日上午八点五十分。日本天皇裕仁与皇后良子用罢早餐之后,怡然来到更衣室,由侍从官入江佐正、德川良弘帮他脱下身上的便衣,把皇后事先挑选好的藏青色呢料西服给他穿上,再请他坐下,帮助他穿上皮鞋。按习惯,领带由皇后帮他结在脖子上。当良子帮他结上殷红色的领带之后,他沉思片刻,说道:“凡是接见外国元首,朕都穿军装。上午朕要接见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汪先生,你怎么让朕穿西服呢?”
裕仁穿军装,是为了在外国元首面前表示他是日军陆海空大本营的最高统帅。对此,良子自然心领神会,她微笑着说:“陛下不是先去表御所阅批文件么?皇上接见汪先生的时间定在上午十一点半,到时再更换军装就是。”她的声音很优美,如同她的体态一样。
裕仁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裕仁的寓所吹上御所到他的办公地点表御所,步行十二分钟可到,但他想到清早起来做完祈祷之后,已与良子在御花园散步二十分钟,不愿意再步行,就由入江佐正、德川良弘和护卫官、便衣警察官护卫,乘坐三分钟的轿车来到表御所。轿车的行速是缓慢的,与步行差不多。
他刚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侍从长藤田文德先送来一杯热茶,再将内阁会议、枢密院、大本营参谋总部通过的九份文件呈上,然后垂手而立请天皇阅批。
裕仁阅读文件的进度很慢,这说明他的认真。一切国家大事的决定与否定,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全在他握笔掌印的指头之上。他毕竟不是那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帝王。他与往常一样,凡是在这种时候,心中就涌起一股崇高感,豪迈感,神圣感,庄严感,甚至伴有几分舍我其谁的冲动。
九份文件都阅读完了,他把大本营参谋总部《关于招募随军慰安妇为在华皇军建立慰安所的决议案》搁在一边,就在其余八份文件上批字。他只在两份文件上用毛笔署上“裕仁”二字,大概写字比盖印更费劲,其余六份文件只加盖印章:对可以同意的事就盖上“认”字,对给予批准的就盖上“可”字,对宫内厅送来阅览的文件则盖上“览”字。那两份由裕仁签名的文件,要分别在他的名字下面盖上御玺和国玺。盖御玺的文件,是内阁会议关于日本政府借给汪精卫政府三亿日元的决议案。御玺上刻着“天皇御玺”四个字,系纯金所制,重达四公斤,是当今世界上造价最昂贵的印鉴之一。这颗金印始铸于明治七年(一八七五年),迄今已有六十六年历史。那份要盖国玺的文件,是日本派往印度的新任大使赴任时所持的国书。国玺也是纯金的,重量只有二公斤,是裕仁的父皇大正天皇在世时铸造的,上面刻着“大日本国玺”五个字。这两颗金印由年过半百的藤田文德保管,他从保险柜里拿出金印,按照天皇的指点,吃力而谨慎地分别盖在两份文件上。
接着,裕仁又拿起那份关于建立慰安所招募慰安妇的文件看了一遍。何谓“慰安妇”,裕仁很清楚。日本史书里有记载,日本大辞书《广辞苑》里也有词条,解释为:“随军到战地服务,以身心安慰过官兵的女人。”更何况,《决议案》里已写得十分明白:“据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报告,在华皇军出兵已有六分之一的人染上了性病,严重影响部队的作战士气。……若有了经过检查无性病的女性为慰安妇,方可确保士兵之健康和日华战争之全胜。”
依靠性刺激打胜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裕仁皱了好一阵眉头。他在思索什么?是在思索人性还是兽性?两年前,他曾经对在上海、广州的日军建立“行乐所”的事情给予过尖锐的批评:“在进入文明世界的今天,军队还在搞什么‘行乐所’,实在有失国体,也势必引起世界舆论的抨击,必须立即制止。”如今,那么多的士兵患性病,对他是个莫大的讽刺。他的眉头又皱了皱,是感到恼火,还是从人类生理状况考虑,感到一百多万侵华日军的性骚动不可抗拒?只有裕仁自己知道。本来不是宫内厅送来的阅览文件,他却不置可否地在上面签了个鲜红的“览”字。
裕仁阅批完文件,驱车返回吹上御所,换上军装,已是十点三十分。这时,首相近卫文麿、枢密院长平沼骐一郎、陆军相东条英机、海军相及川估次郎、外务相松冈洋古、大藏相河田烈和大本营参谋总长杉山元等人,已坐在皇宫的凤凰阁,等待他的接见。
大约过了五分钟,裕仁和良子来到了凤凰阁。
他表情严肃地挥挥手,示意起身恭候他和皇后的大臣们坐下。按照他的旨意,藤田将那些阅批过的文件分别送到有关人的手里。
杉山元接过那份建立慰安所的文件,见上面盖了个“览”字,感到不好理解。按常规,在这种场合里他可以向天皇提出请问。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裕仁面前,指着那份文件悄声问:“是陛下日理万机,误把‘览’字印当作‘可’字印盖了?”他以为是裕仁的粗心大意。
“没有错。”裕仁淡淡地说,声音低低的。
“是陛下没有圣准?”杉山元怔怔地问。
“朕也没有表示不同意嘛。”裕仁想得很远,担心将来负历史责任,“不必行文,他们认为有必要建立慰安所,就斟酌办吧!”他的两只眼睛在近视镜片后面转动几下,“但是,要稳妥,要绝对保密。”
因此,日本防卫厅编纂的《大东亚战争》和日本著名历史学家服部卓四郎编著的《大东亚战争全史》都没有关于随军慰安妇的记载,只有作家伊藤桂一、千田夏光历经艰辛,多方采访和调查,才把中日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期间的随军慰安妇片断的悲惨生活分别写进小说和纪实文学。
裕仁答复了杉山元,听取了有关内阁成员迎接汪精卫一行的情况简要汇报,然后问道:“汪先生对帝国的接待还满意吗?”
沉默片刻,近卫说:“禀告陛下!从表面看,他们似乎还高兴。但是,恕臣直言,汪先生这次来帝国访问,在机场没有受到皇上的迎接,心里一定有几分不悦,总认为他的地位和影响还不如满洲国的康德皇帝呢。”他见裕仁沉默不语,又赶紧说:“当然,这也许是臣的胡乱猜测。”
汪精卫的确对这件事感到不满。
一九三五年,溥仪访问日本时,裕仁和良子偕同内阁成员和其他高级官员在东京车站迎接他,而汪精卫这回来日本,名义上是天皇和首相的共同邀请,而裕仁夫妇却没有去机场迎接,心想自己是国民党元老,现在已是第三次出任国民政府主席,第二次出任行政院长,难道他的身价还不如只统治东北三省和热河省的溥仪?他一下飞机,见迎接者中只有近卫而没有裕仁,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打了两记耳光那样丢脸,那样难过。随行者周佛海、林柏生、徐良、周隆庠、行政院参事厅长陈君慧、驻日大使褚民谊等人,也都感到脸上无光而闷闷不乐。
裕仁没有去机场迎接汪精卫不无原因。他之所以扶植汪精卫在南京登基,是希望通过他在日本达到侵略目的的前提下,早日结束中日战争,好转手向东南亚诸国入侵。但是,这好比依靠文盲写论文,依靠老太太生孩子,打错了算盘认错了人,全是一场空想。对此,裕仁很泄气,也对汪精卫十分反感。因此,近一年多来,他一直把中日停战和谈寄托在蒋介石身上。可是,闹了一场错综复杂的矛盾三角斗争,屡次碰壁,和谈停战成了泡影!要不是想到可以在汪精卫管辖的南京、上海、江苏、安徽、浙江五省市和湖北的部分地区掠夺一笔财富,要不是想到汪精卫集团还可以干干为虎作伥的事,他裕仁真想宣布南京政府解散!
然而,裕仁对汪精卫,毕竟有种阔太太玩狮毛狗的感情,对由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人总有几分情意。他听近卫这么一说,沉思一会,说道:“近卫君和在座诸君都到机场迎接汪先生他们,朕又批准给他们三亿日元的贷款,也够客气的了,那次康德皇帝来,帝国没有给予他任何经济支援呢!再说,今天汪先生到皇宫来,朕决定组织人欢迎,午餐由朕设御宴款待他们,这该可以弥补朕未去机场迎接的不足了吧!”
汪精卫和他随员们,是十四日由上海飞抵广州,十六日由广州飞抵神户,昨天(十七日)下午抵达东京的。他在上海虹桥机场起飞前,向报界发表谈话说:“此行除答谢友邦日本国自国民政府还都以来对我之友好诚意,更谋两国亲善关系之增进外,并就两国各种协力问题,包括诸位所关心的消灭重庆政权和消灭共产党的问题,与友邦当局广泛交换意见。”昨天晚上接到请柬,今天上午十一点半天皇和皇后将在皇宫迎接他们,想到可以一睹天皇的圣威和皇后的艳貌,一睹皇宫的富丽堂皇,一个个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上午九点,他们就整装待发,一直等到九点四十分,内务大臣木户幸一和驻南京大使本多熊太郎才随车来接他们去皇宫。
十点二十分,汪精卫一行抵达皇宫的附属建筑物离宫。这里是天皇外出巡视返回皇宫之前的稍事休息之地,也是天皇向日本臣民发表广播演说的场所。汪精卫一行下车,站在离宫门口那铺着红绒毛毯的广场上,乐队奏中国国歌《总理训词》和日本国歌《君之代》之后,检阅了由六百余人组成的三军仪仗队,然后由木户和本多陪同步行。从离宫门口到护城河的二重桥,沿途两旁站着由三万五千多军民组成的欢迎队伍,他们挥着彩旗,高呼:“天皇陛下万岁!”“汪主席阁下万岁!”“日华和平万岁!”汪精卫是第一次听到外国人喊他万岁,一腔热血直冲脑顶,满脸通红,兴奋不已,一种仙人下凡的感觉伴着他穿过欢迎的人群,对裕仁未去机场迎接他的不满情绪一扫而光。每当欢迎者高呼万岁时,他就振臂高呼:“伟大的天皇陛下万岁!”“伟大的日本朋友万岁!”他埋怨人类的词语太贫乏,无法找到比“伟大”更“伟大”的词语来。
裕仁和良子由一群侍从官和护卫官簇拥,在皇宫门前迎接汪精卫一行。当裕仁把右手伸过来时,汪精卫急跨两步迎上去,双手握着裕仁的右手,激动地说:“伟大的天皇陛下万岁!鄙人能够受陛下的盛情邀请访问贵国,今天又能够拜谒皇上,并受到如此隆重的迎接,感到无比荣幸!”
“谢谢汪主席阁下的祝福。”裕仁的回答很有分寸,“我能够与阁下面晤感到无比高兴!”
汪精卫一行与裕仁和良子见面之后,就进入名为“千种阁”的接见大厅。
这时,近卫、平沼、东条、及川、松冈、河田、杉山等人立候于大厅右侧,裕仁的弟弟载仁亲王、崇仁亲王、弟媳雍仁亲王王妃、宜仁亲王王妃等人立候于大厅左侧,由裕仁一一介绍与客人见面。
他们在接见厅休息约十五分钟,宾主和上述大臣、亲王进入宴会大厅“丰明殿”。席面十分丰盛,圆桌上摆满了中日两国传统的山珍海味和各种名酒。
裕仁致祝酒辞,几句客气话之后,就鼓吹一番“大东亚共荣圈”和“八竑一宇”(世界一家)。
汪精卫致答辞,挖空心思说:“十五年前,天皇陛下即位时,改年号为‘昭和’。‘昭和’这个年号取得非常之好!有限的中国古典文学知识告诉鄙人,‘昭和’二字,是从阐述中国古代专制君主制度政治思想的儒教经典《尚书》中的‘百姓昭明,万邦协和’两句话引出来的。”
他敏捷地瞟了在座者们一眼,见裕仁和良子面带微笑,其余者流露出钦佩的目光,便用更加嘹亮的声音说道:“所谓‘百姓昭明’,就是经天皇陛下教化的‘百姓’,也就是全体日本臣民普遍感到前途光明!所谓‘万邦协和’,就是在天皇陛下的圣威感召下,‘万邦’,也就是全世界大小国家之间没有斗争,天下太平!昭和,昭和,日本臣民将永远过着如同阳光灿烂般的美好生活,全世界诸国将永远相互提携而和平相处!”
大家对汪精卫的肉麻吹捧报以热烈的掌声。裕仁更是乐陶陶的,如同未吃过糖的人第一次吃到蜂蜜,从来没有这么甜美,他紧紧握着汪精卫的手,甜甜地说:“谢谢汪主席阁下对朕的深切理解,谢谢汪主席阁下对帝国的深切理解!”
人类社会是如此宽容,吹吹拍拍,抬抬捧捧,既不犯法,也不负任何责任。
可是,裕仁执政以来的实际情况怎样呢?众所周知,既没有一点“昭”,也没有一点“和”。从昭和元年至今十五年来,日本国内一片黑暗。“百姓”,即日本人民的生活十分痛苦,千千万万的日本人在中国战场上送死,大批共产党人被投进监狱,人民的权利在天皇制的统治下被剥夺殆尽。在国际上,裕仁发动和不断扩大对邻国的侵略战争,并与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国家一道,把“万邦”,即全世界,推进人类历史上空前猛烈的战火之中!
世界上不愿意听赞歌的终究是极少数。裕仁为了感谢汪精卫的颂扬,竟然当场宣布,借给南京政府的四亿日元贷款,不仅多借给一亿日元,而且三年内不计利息。
“衷心感谢天皇陛下的恩赐,衷心感谢天皇陛下的恩赐!”汪精卫感激涕零。他真想再吹捧一番,争取四亿日元的贷款连本都不要还才好呢!可是,搜索枯肠,再也找不到更肉麻的话语来,除非连喊三声:“父皇老子!”但又喊不出口。
宴会结束,裕仁和良子在“牡丹阁”小客厅单独接见汪精卫,双方的主要议题是如何强化中国沦陷区的治安问题和反共问题。
以后一连四天,汪精卫一行,出席近卫、平沼、东条、杉山四人分别举行的宴会,看望并宴请前驻华大使阿部信行,认贼作父参拜靖国神社,去几家医院慰问在中国军队自卫还击时负伤的日军士兵,参观几家国防工厂和游览东京的名胜古迹,既兴高采烈,也疲惫不堪。
二十二日晚上七点左右,汪精卫一行吃罢晚餐,正在下榻处南京政府驻日大使馆的小花园乘凉,忽然一阵阵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到六本木使馆区,传到汪精卫等人的耳鼓里。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猜测着。
“喜庆,可能是大喜庆!”汪精卫想起日本侵略者攻入南京的当天晚上,日本举国上下一派狂欢气势,各大中城市和小集镇都举行提灯游行,到处一片鞭炮声的情景,心里暗暗一喜,是不是日军攻进重庆了?“真是天助我也!”但是,他又想到日军于去年六月进攻宜昌之后,只在巴东一带骚扰了一番,又退回到宜昌附近,再没有沿着长江上游前进一步,距离重庆的路程还远着呢!不过,他见鞭炮声还不断地传来,一定有大喜事,于是说:“可能是日军在中国打了胜仗!”
“也许是!”林柏生悦然一笑。
“但愿如此!”周佛海也乐不可支。
周佛海的话刚落音,褚民谊的妻子陈舜贞领着近卫、东条和松冈来了。
近卫来不及跟汪精卫等人打招呼,劈头就说:“诸位阁下知道东京市民为什么放鞭炮吗?告诉尊敬的客人们一个特好消息,德国军队向苏俄进攻了!”根植于骨子里的反共情绪,像喷泉似的从近卫胸腔里喷出来。
“好啊,好啊!”“痛快,痛快!”汪精卫等人一个个身上像装着弹簧似的从藤椅上蹦跳起来。
“战争从今天凌晨四点开始,到下午六点为止,也就是帝国的同盟社从五点四十分到六点的二十分钟之内,先后收到德新社、美联社和塔斯社发布的消息为止,综合三家通讯社报道的战况是:德军从三路突破苏俄军队防线,占领苏俄西部国境分别为二十五公里、三十八公里和五十五公里的地方。”近卫说。
汪精卫等人又一次拍手称快,嘴里叫着:“打得好啊,打得好啊!”“痛快,痛快,真够痛快!”
“这么一来,苏俄就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能力支援蒋介石政权!”汪精卫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德国进攻苏俄,不仅减少蒋介石一股外援力量,也给中国和日本的共党分子一个沉重的打击和严重的威胁!”他的反共情绪升温到了沸点,振臂高呼:“德军胜利万岁!”
一种不共戴天的感情,形成一根无形的纽带,把在场者紧紧连结在一起,大家跟着呼喊起来:“德军胜利万岁!”
德国进攻苏联,扩大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范围,也促使欧洲第二战场的开辟。
德国法西斯在囊括波兰、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南斯拉夫等十四个西欧国家之后,更加耀武扬威,怀着对共产主义的刻骨仇恨,背信弃义,撕毁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不宣而战,向苏联发动了突然袭击,德国和它的仆从国芬兰、罗马尼亚、匈牙利等国共出动五百五十万兵力,计一百九十个师(其中德军一百五十个师),三千七百辆坦克,四千九百架飞机,四万七千多门大炮和迫击炮,一百九十三艘舰艇,在北起波罗的海,南至黑海的二千多里的战线上,向苏联发起全线的大规模的进攻。按照“巴巴罗沙”计划,分三路向苏联腹地推进:北路经波罗的海的沿海岸,进犯列宁格勒;中路经白俄罗斯,指向莫斯科;南路经乌克兰,进逼高加索,企图三个月消灭苏联,进而征服全世界。二十二日凌晨四点开始武装入侵,一个半小时之后,德国驻苏联大使舒伦堡向苏联外交部长莫洛托夫递交宣战书,正式向苏联宣战。四个小时之后,德国外交部发表声明,扬言“为了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致命威胁中拯救全世界文明,德国必须彻底摧毁苏俄现政权。”第二天,芬兰、罗马尼亚、匈牙利、意大利和斯洛伐克也相继发表明对苏联宣战。
苏联虽然对德国的入侵有所警惕,特别是二月八日,美国副国务卿韦尔斯向苏联驻美国大使乌曼斯基通报,德国准备进攻苏联之后,在国防上做了相应的应战准备;但对法西斯的突然袭击缺乏足够的估计,在军事上忽视了防御,没有对付集群坦克的有力措施。因此,战争的第一天,苏联遭受了严重的损失。当时,苏联西部边境的许多飞行员正在休假,没能及时把大批集中的飞机进行疏散,致使有六十六个飞机场和一千二百多架飞机被德军击毁,基辅、日托米尔、塞瓦斯托波尔、明斯克、斯摩棱斯克、里加、考纳斯等城市在敌机轰炸中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由于德军以强大而密集的炮火轰击,又致使苏联红军的通讯线路遭到严重破坏,苏军司令部同部队之间失去了联系,前线战况和上级命令一时无法上传下达,使德军夺得了局部的控制权。但是,苏联的这种被动局面仅仅是暂时的,近卫文麿和汪精卫等人高兴得太早了。“共产党的存在天理难容,德军打得好啊!”近卫欣喜若狂,说罢与汪精卫拥抱起来。“首相阁下说得对!共产党的存在的确是天理难容。”汪精卫在拥抱着的近卫背上连拍了几下,“祝愿德军取得更大更彻底的胜利!”
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干杯。然后,双方就德国入侵苏联之后,出现的世界局势,以及如何把握好这一局势,促使中日战争早日结束等问题进行讨论,直到晚上十点,近卫、东条和松冈才告辞归去。
汪精卫一行于二十八日结束在东京的活动回南京。临行前夕杉山元在汪精卫的下榻处拜会了汪精卫,磋商在中国沦陷区招募随军慰安妇的问题。为了引起汪精卫的重视,杉山元说:“实话相告汪主席阁下,这个计划是通过天皇陛下圣准的。”
汪精卫虽然没有翻阅过《广辞苑》,但他知道“行乐所”,自然懂得慰安妇的作用。他愣怔片刻,笑着说:“拥护,拥护!为了更好地稳定在华皇军的作战情绪,鼓舞士气,早日摧翻重庆政府,招募慰安妇,建立慰安所,很有必要!”他接着问:“需要招募多少人?”
“决定招募七万人,其中在帝国和高丽国各招募两万名,在中国的皇军占领区招募三万名。”杉山想到有裕仁的支持,话说得理直气壮。
汪精卫自然懂得这件事的残酷,又愣怔了片刻。但他想到上月秘密访问东京时,日本政府已明确表示不再与蒋介石勾勾搭搭,而这一次,日本不仅又一次借给他以巨款,而且答应给他四个陆军师的武器装备,感到义不容辞,也正是他报答日本的好时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原因,那就是历史的经验告诉他,日本侵略者说的话只能百依百顺。于是,他欣然答应。“可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吗?元帅阁下!”
“条件嘛,长相当然要漂亮。”在杉山元的灵魂深处已毫无道德可言,其语气和表情仿佛在采购一批商品,“说到要求,年龄十六岁到二十五岁的一万五千人,二十五岁到四十岁的一万五千人;再就是没有性病。过去有过性病已经治好了的,若年轻漂亮,也可以招募。考虑慰安妇病死或其他原因减员,只要年轻漂亮,若目前正在患性病,又是初期,马上帮她医治,以后作为补充之用。”他顿了一会,“一个月之内完成任务怎么样!主席阁下!”
“中国的江苏、浙江出美女,没问题,元帅阁下!”汪精卫差点没有拍胸脯。
一场降临在中国女同胞头上的大灾难,就这么开始了!
汪精卫回到南京的当天下午五点,就迫不及待地将招募三万随军慰安妇的任务交给特工总部副主任、警政部长李士群。李士群又连夜召开电话会,将任务布置到特工总部所属的各个特区。第三天上午,他怀着一股强烈的欲火,美滋滋地携带一笔活动经费,带领吴四宝和刚从武汉特务训练班结业分配来特工总部的女特务喻菊凤、王素云,以及医生刘汉洲、周调烈等人,驱车赴扬州督阵去了。
扬州,是中国著名文化古城。公元前四百八十六年的春秋时代,吴王夫差指挥开挖的邗沟和修建的邗城,就是古运河和扬州城的前身。这里地处江淮要冲,南临长江,北濒淮河,京杭大运河纵贯其间,交通方便,气候温和,物产富饶。这里山清水秀,风物佳丽,市内格局多样的名园,构成了风光绮丽的园林城市。这里山美水美人也美,与苏州一样多美女。这里还有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吴王夫差来这里开沟筑城时,正是越王勾践将西施献给他的那年。从此,他带着这位最宠爱的妃子,在这里一住十五年,夫妻俩生了八个与母亲长得一样美的女儿。之后,吴王为了让自己的亲人管理好邗沟和邗城,就将八个女儿嫁给当地八个很能干的年轻人。据说由于西施的基因染色体代代相传,这里的美女比苏州更多,也比苏州的更美。
也许这就是李士群没有去苏州而来到扬州的原因。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苏州的美女早在两年前就进了上海、广州的日军“行乐所”。他三十日下午五点抵达扬州,晚上七点,就带领吴四宝拜会了驻扬州的日军第二十独立混成旅团长山本勇次郎。
山本已年过半百,他在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后,先后在驻朝鲜和台湾的日军供职,前年春调任现在的职务。他脸色苍白而消瘦,这是因为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扬州娶了四房姨太太,由她们控制了他的灵魂,像病魔一样,不断地削弱他本来很健康的躯体。
日军大本营参谋总部有规定,驻外日军中级以上军官若配偶不随军生活,可以在所在国或地区娶一个姨太太,多娶则要受到撤职处分。因此,若是日本客人来,山本只让一个姨太太与客人见面,而且每次都是她。若是来了中国客人则不然,四个姨太太都出来,一个端茶杯,一个执茶壶,一个递香烟,一个擦火柴,都有事做。现在,四个姨太太都已离开会客室,李士群就向山本说明来意。
“及时雨,及时雨。”山本想到他手下的官兵患性病的人越来越多,心中不无感慨。本来也是,你若阻止部下嫖娼吗?自己娶了四个姨太太,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谁听你的!若听之任之吗?性病蔓延下去,他的混成旅团将来怎么打仗!正在左右为难时,日军大本营参谋总部决定招募慰安妇建立慰安所,岂不是赤地千里忽然下了场喜雨!
“今天下午,驻华中皇军总司令部已将建立慰安所的问题电话通知了我们。现在,李先生来具体帮助我们筹划,非常感谢!”他很有滋味地摸摸上嘴唇的仁丹胡,笑着问,“李先生打算在扬州招募多少女人?”
“我们的总任务是三万,在扬州招募两千。”李士群满面笑容,“其中十六岁到二十五岁的一千人,二十五岁以上到四十岁的一千人。”“这两千慰安妇都给我们旅团?”山本想入非非。“由我们送交给驻华皇军总司令部,由总司令部统一分配。”李士群暗暗好笑,心想你山本的胃口真大!“也是由总司令部统一搭配,分配下来的女人不全是中国人。”吴四宝补充说,“因为还有四万慰安妇分别从日本女人中和高丽国女人中招募来。”“噢!总共才七万人啦。”山本喃喃地说,“在华皇军官兵有一百四十万人,一百个人才配给五个慰安妇,只怕不够支配呢!”“可以轮流来嘛。”吴四宝说。“不能轮流来,吴先生!”山本沉思着说,“军队不比政府机关,若轮流来,不好管理,也影响统一训练和统一行动。因此,士兵只能在星期日进慰安所。当然,军队上前线打仗当作别论。那么,在正常情况下,每个慰安妇一次要对付二十个官兵,受得了吗?”
“没问题。”李士群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我有个亲戚在上海一家妓女院当鸨母,她说女人那东西越用越有弹性,也越有抵抗力,有的妓女一天之内接待过三十多个客哩!”
“女人嘛!只要有钱,命都不要了!”吴四宝怪笑一声,“即使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个星期还不是好当当的。”“上面一定通知将军阁下了,贵军大本营参谋总部规定,为了使慰安妇自给自足,进慰安所的人适当交点费,也是一种限制。依愚见,按百分之五的比例配给慰安妇,足够了!”他顿了一会又说,“如果将军阁下认为这个比例不适当,我在两千名之外再多招募一批,直接交给阁下。”
“我就等着部长阁下说这句话哩!”山本高兴极了,“我这个独立混成旅团一万四千官兵,可按百分之十的比例配慰安妇,上级分配七百名,请阁下直接给我七百名。怎么样?部长先生!”
“可以,招募来的头一批女人就给贵军。”李士群很干脆。“一言为定!”山本乐得合不拢嘴。“从明天起,我一边准备好慰安所的房子和床铺,一边通知医务室抓紧对官兵的性病治疗,性病未愈的不准进慰安所。”
双方研究决定,如果招募工做出现阻力,由山本派一批部队助威。
李士群告别山本,带着吴四宝回到特工总部扬州特区所在地天宁门街附四十八号,见时间还不到九点,就抓紧时间召集驻扬州的和平军新编第十二旅旅长王建华,特区区长曾鲁,扬州维持会长张兴中等人开会,研究招募慰安妇的具体措施。
第二天,扬州居民和近郊的农民清早起来赶早市,只见大街小巷张贴着“上海特别市政府招工广告”。这些石印广告是在南京统一印制好,由李士群带来扬州的。广告的主要内容是:招募十六岁至四十岁身体健康的女卫生员、女缝纫员、女招待员、女理发员、女播音员、女轿车司机。文化程度不限,初小、高小、初中、高中都可,心灵手巧者不识字也可以招收。经体检和口试合格,专车送往上海免费进行专业培训,一个月结业之后分配工作,不愿意去外地工作的可以在原籍安排,月薪按工作不同分别为六块、八块、十块银元。
按当时的物价,两块银元可以买一百斤稻谷,这种月收入对只求温饱的芸芸众生真是求之不得,何况还可以学到一门专业知识,加之条件也不高,学好了还可以回扬州。因此,贴出广告的当天就有四十五个女人前来报名。不过,其中半数以上是文盲,这倒无妨,不尽人意的是二十岁左右的只有三个人,其余的都是三十八九、四十岁,而且绝大多数长相不好,一个个如同东施的胎胞里生下来的。
李士群为了让这些人做活广告,吩咐手下的人热情接待她们,报名后问几句普通常识就算口试合格,让医生用听诊器听听就算体检合格,然后用鱼肉款待吃饭,每人还发一套衣服,晚上让他们回去,明天再来。
这一招的确起了点作用,第二天来了一百多人,第三天来了二百多人。但是,仍然是长得漂亮的不多,年纪轻的不多。
原来,那些李士群认为合格的女人,由于各种原因,或者因为较高的文化素质,不愿意当这个员那个员;或者处事持重,又善于动脑子,认为广告上全是招收女人,其中必有讹诈;或者现在有了个较好的职业,不愿意再改行;或者具有爱国主义精神,不愿意在汉奸政权下面做事,纵然生活困难,也情愿在家里过清淡日子。
李士群急了,赶忙把王建军、曾鲁、张兴中、吴四宝等人找来商量一番,然后把送上门来的近四百个女人集合起来由李士群训话,实际上就是比较比较,从中挑选一百五十个年轻美貌,或虽然徐娘半老但丰韵犹存的女人,谎说政府决定在扬州开办一个军服厂,让她们做建厂的筹备工作。同时,宣布其余的人暂时回家,等待通知去上海受训。第三天来的女人没有得到衣服,要求一视同仁。可是,李士群带来的活动经费已花得差不多了,只好谎说衣服还没有从上海运来,去上海受训前补发。
那些不合格者被骗走以后,合格者就开始失去自由。当她们被关进一间房子里,由一批和平军士兵持枪看守时,知道自己受骗上当,一齐伤心地哭起来。有的木然地站着哭,有的坐在地上哭,有的倚在墙壁上哭,有的伏在窗户的下框上哭,有的泪如泉涌却泣不成声,有的呜呜咽咽地哭得浑身抽搐着,有的放声痛哭,有的号啕大哭,有的用右手托着右脸颊哭,有的用双手捧着脸庞哭,有的把脸藏在两条大腿之间哭,有的两只手拍打着两条大腿哭。素质和修养不一样,哭的方式和姿态也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每个人的脸都哭得变了形,俊俏的面孔现在变得很难看。
这是一个悲惨的世界,令人撕心裂肺!
经过特区的几个特务一顿打骂之后,哭声才渐渐停止下来。擦眼泪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的用手,有的用手帕,有的用袖子,有的扯起大衣襟。
在这一百五十个女人中,宋秀珍年纪最轻,芳龄十八岁,也长得最美,格外惹人注目。她那叫人视线一放难收的优美体态,称得上造物主呕心沥血的绝世之作。浑身肌肤,白嫩得不堪手指一弹。秀丽的面部上,五官布局十分合理,毫无挑剔之处,娇卧的黛眉,荡春的杏眼,挺秀的鼻梁,丹艳的嘴唇,叫人一望就产生一种特殊的甜美感。修长丰满的长腿托着个轻盈欲摆的水蛇腰,沿着两侧优柔的线条缓缓向上,高高隆起的胸脯向四周迸发出蓓蕾初开般的青春艳光!沿着细腰住下看,浑圆的臀部从左右两边勾勒出两条美得销魂的弧线。
宋秀珍刚掏出手帕擦干眼泪,喻菊凤和王素云按照李士群的吩咐第一个把她叫出去,带到临时医务室,由刘汉洲和周调烈给她检查,看是否患有性病。
她见站在面前的两个陌生男人要她脱裤子,一种可怕的预感,伴着一种中国女性特有的、强烈的贞烈护卫潜意识腾地涌上心头。她扑通一声跪在两个医生面前,痛哭着诉说道:“我的未婚夫在上海持志大学当助教,你们这样做,我对不起他啊!”
去年冬,她从江苏省立第二师范毕业之后,在扬州一所中学任教。今天上午,她被一种尽快地与未婚夫同在上海工作的愿望驱使,前来报名当播音员。现在,她后悔莫及,只有哭的余地,只有任人摆布的余地。
“请宋小姐不要误会,我们是负责检查一下,看你是否患有性病。”周调烈想把她扶起来,手刚伸出就缩回来了。
“我是黄花闺女,哪有什么性病?”宋秀珍苦苦哀求说,“求求两位大夫叔叔开恩,我来世变牛变马报答你们!”
“我们对你绝不存在任何邪念,我们的任务是检查性病,你知道吗?”刘汉洲很窝火,“包括你,共有一百五十个女人需要检查,别耽误时间了,你快起来接受检查!”
潜存在宋秀珍身上的贞烈护卫意识十分顽强,就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时,喻菊凤和王素云破门而入,两人不由分说把她拖到一张床上,强行脱下她的裤子,然后她的两只手和两只脚被她俩死死按住,由两个医生检查她的阴部。在宋秀珍心目中,女人那最神圣的部位,只能裸露在未来的丈夫面前,如今被两个不相识的男人看到了,还敏感地感觉到两片大阴唇被掰开,有种什么东西进入阴道,羞耻万分。
她哭哭啼啼穿上裤子,头往墙壁上乱撞,哭喊着:“还不如死了好,还不如死了好。”
喻菊凤和王素云赶忙抱住她,扶着她走过一块地坪,来到另一间房间。经过她俩的一番劝说,她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李士群听两位医生报告,宋秀珍不仅没有性病,连处女膜都保持完好无损,被一股欲火烧得神魂颠倒,巴不得快点与宋秀珍见面。但是,他想到她刚才检查性病时死死不肯脱裤子的举动,觉得要下手很不容易。他先来软的,要喻菊凤、王素云从中婉言相劝,只要宋秀珍和他睡一晚,可以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见宋秀珍嗤之以鼻又来硬的,若不满足李士群的要求,就要拉出去枪毙她!可她冷笑一声:“我巴不得快点死!”最后,只好来蛮的。两个男特务各拿一块约一寸厚、四寸宽、五尺长刨得很光滑的杂木板子和一把新白布条走进来。宋秀珍惶恐地望着他们,不明白这木板子和布条将与她的躯体发生何种关系。不一会,其中一个男特务对喻菊凤、王素云使了个眼色,男女四个特务就开始行动。他们先把宋秀珍按倒在床上,给她嘴里塞块毛巾,把她的衣服脱光,再把一块木板横放在她的肩膀后面,把她的两只手拉成“一”字直线,用布条绑在木板上,又把她的两条大腿适度拉开,在脚踝骨之上约五寸的地方绑在另一块横着的木板上,活像昆虫学家钉在板子上一只大昆虫标本。
宋秀珍就是这样被李士群奸污的。李士群像老牛喘着粗气从她身上爬起来之后,她的四肢仍然被绑着,直到吴四宝、王建华、曾鲁、张兴中等人依次奸污她之后,她的嘴巴和手脚才被松开。
这一夜,与宋秀珍同命运的女人,除了经检查有性病的五人以外,也都被特区的特务和一批和平军军官奸污了。
宋秀珍肉体上阵阵疼痛感,精神上更是痛苦万分。她欲哭无泪,也感到哭也无用。她万念俱灰,只想死。她想把床上那床被单撕成布条自缢,可是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可以挂布条的地方。两个小时前,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可怕处境时,怨恨自己太幼稚,太不慎重,太过于相信广告上说的话,现在,她也不怨恨自己了。在她脑海里窜来窜去的,是对不起情投意合、恩爱至深的未婚夫,对不起父母和弟妹们。她这么痛苦地想来想去,直到精疲力竭才睡着,但一进入梦乡就被噩梦吓醒了。
第二天,宋秀珍变得痴痴呆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上午十点左右,由喻菊凤和王素云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梳理一下,把她与其他一百四十四个女同胞一道押上汽车,送到日军第二十独立混成旅团的兵营,当了日军的第一批随军慰安妇而进入慰安所。
慰安所是十几间平房,每间房子用晒簟间隔成一个个长约七尺宽约五尺的小单间,没有门框,也没有门片。每个单间门口顶端横系着一根麻绳,麻绳上挂着一片四寸见方的马粪纸,上面用白色广告颜料写着门牌号码。里面放着一张木床,床上铺着一张草席,放着一床黄布被单和黄布套的芦花枕头。这房间既是慰安妇的栖息之地,也是用肉体“慰安”日军官兵的场所。
她们一进入慰安所就照相。两个小时之后,相片就洗印出来了。慰安所有慰安妇花名册,照片贴在各人的姓名旁边。每个人都有个编号,写在花名册上,也写在日军使用过的旧符号反面,佩带在慰安妇的上衣左胸处。编号的顺序按年龄和长相而定。大概是慰安所所长满顺子见宋秀珍面容憔悴,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她的编号是“22”,已经到了一等的边缘,这还是因为看她长相好。
下午一点,慰安妇佩带着自己的编号,寻找门上的同样号码各就各位。
满顺子是个年过花甲的日本老妪,原是随军缝纫工,专为士兵们缝缝补补,是昨天下午任命为慰安所所长的。她见慰安妇进了各自的房间,就挥着一块竹篾片,走到各个慰安妇面前,威胁她们把衣服脱得精光。
这天正好是星期日,按照山本的规定,是官兵们进慰安所的日子。少佐至中佐军官享用一等慰安妇,士兵享用二等慰安妇。因为慰安妇只有一百四十五个人,即使一个人接待三十个官兵,也只能满足四千三百五十人的性要求。山本只好临时规定,在战场上打仗不怕死、立功簿上有名字而又无性病的人先上。
慰安妇还没有进入各自的房间之前,慰安所前面的地坪上就排着数行长长的队伍。他们认为这是天皇的恩赐,先面对东方跪在地上,怀着对裕仁的感激心情,连磕三个响头,然后等候在这里。这些性饥荒者们,口袋里装着两元或一元五角钞票和一块准备使用的毛巾,好比饿狗望着肥肉,饥猫望着嫩鼠,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间间不是房间的房间,望着一个个同性进去又一个个出来,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几个人。许多人随着一阵阵骚动,裤裆里已经湿漉漉的了。
慰安妇已经无可奈何,只得听天由命。她们服了避孕药片,等待畜生们的性发泄。这里顺便说一句,一个月之后,侵华日军总司令部给各个慰安所送来了大批避孕套,可以避孕,也可以防止性病的传染。日军官兵们称慰安妇为“公共厕所”,称避孕套为“冲锋第一号”。
除了一百四十五个头一个与慰安妇交媾者以外,从第二人起,大多数对前面那人流下的性分泌物产生污秽感,有的把自己带来的毛巾让慰安妇擦了又擦,有的干脆自己动手擦,往往把对方擦得不好受而吵闹起来。如“46”号间的中年慰安妇马玉娇因对此表示反对,被对方古山田实打了两记耳光。于是,引起四周的交媾者的指责,有的说:“你自己动手擦不知轻重,还是让人家自己擦吧!”有的说:“你古山也是男人,同样要排泄,你嫌别人的脏,别人也嫌你的脏哩!”有的说:“这是最卫生的东西,有什么脏的。哼,我连擦也不用擦,干起来还润滑些。”等待在古山后面的那人说:“你嫌脏就莫搞,让我来!”古山这才爬在眼泪汪汪的马玉娇肚子上。
这是文明世界还是洪荒时代?其实洪荒时代也没有一个女性持续被三十个男性糟蹋。就是在自然动物园里,也没有一只雌兽持续被一群雄兽发泄性欲。
日本侵略者比野兽还不如!
为什么要热爱祖国,并希望祖国繁荣富强?人们可以从这里获得一点醒悟!
下午四点左右,由吴四宝武装押车,又给混成旅团送来五百五十五个中国女人,李士群答应在计划外为山本招募七百名慰安妇的任务如数完成。这些女人不是骗来的,而是抓来的。
今天清早,由日军与和平军士兵组成的,总数为四千人的四支抓慰安妇的队伍,由李士群统一指挥,吴四宝、王建华、曾鲁、张兴中分头负责,再由熟悉谁家的女人长得漂亮的特区二十多个特务和维持会三十多个汉奸引路,疯狗似的扑向有美女的家庭。在短短的八个小时之内,两千五百多个长相好的中青年女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个城惶诚恐被押上汽车。最多的一家被抓走四人,有的是母女,有的是婆媳,有的是姐妹,有的是姑嫂,有的是妯娌,同时遭到此种厄运。
慰安所门前的长蛇阵已经大大缩短。好些慰安妇昨天晚上因痛苦不堪没有睡好,现在又屡遭折磨,已经非常疲倦,在接待十几二十个畜生之后就呼呼入睡了,有的直到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三十个畜生从她的肚子上爬下来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当最后一个士兵从慰安所出来时,已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了。这时,一个慰安妇赤身裸体离开慰安所,向前面不远处的操场走去,边走边哈哈大笑,笑罢便放声歌唱:“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歌声是凄恻的,与歌词的意境完全不一样。
这女人是宋秀珍,她疯了!
在操场的东面,日军官兵们正在开展一场篮球赛,观看的士兵在两千人以上。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象愣住了,镇住了,参赛者停止比赛,与观球赛的人一样,望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宋秀珍。
“兄弟们,抓住她,快抓住她!”满顺子叫喊着,蹒蹒跚跚地急跑着追赶过来。
可是,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如同一阵耳边风刮过似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女裸体出现在面前,够滋味的,够刺激的,谁愿意去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你满顺子老太太的话又不是军令!
“抓住她,快抓住她,弟兄们!”满顺子已跑得喘气都很困难了。
有个大佐军官说:“她发疯跑了,你这个所长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任她跑吧,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烦,你让他来找我就是。”他说得很有权威,原来慰安所归他领导。满顺子这才点点头,转身回慰安所去了。
宋秀珍来到篮球比赛场地之后,又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双手托起那对坚挺而富有弹性的乳房,高声喊道:“来呀,大家都来摸一摸啰,免费不要钱啰。”她又双手在红肿的阴部拍了拍,又高声喊道:“来啰,大家都来搞一搞啰,两元钱一次很值得啰……”
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向一个个日军官兵走去,重复这些动作,重复这些语言。
她走向谁,谁就好比遇上猛兽似的往后退缩。无疑,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行动。平日,见到一个长相不错的中国女人时,尽管她们都是衣冠遮体,他们总是用贪婪的目光投向他们最喜爱的区域,种种邪念在胸腔里翻腾,抱怨自己桃花之运不逢时。眼下不是在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也不是在月黑之夜!现在,年轻美貌的宋秀珍把他们渴望的那高耸着的乳房,那小丘般的女阴三角区,那迷人的臀部和丰润的长腿,全部裸露出来了,他们却如同霜打的草都蔫了,深深陷于十分矛盾而又无法解脱的困难境地!从感情需求上说,都想急跑过去,蹲在宋秀珍面前看个仔细才过瘾。但是,又不得不假装不愿意看的姿态,两只脚也没有胆量迈开半步。
阳光,是圣洁的。但是,它又把人间许许多多只能在暗地里,在黑夜里干的丑恶勾当,统统掩饰起来!由于人的伪装,阳光下的真实往往是虚伪的,而黑暗中的真实才是可信的!
忽然,一阵号啕痛哭声从慰安所前面不远处传来。大家扭头一看,见一个三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向球场奔跑过来。她边走边哭喊着:“秀珍,秀珍,你怎么赤身裸跑出来了?我的心肝宝贝女儿呀!”
这女人是宋秀珍的母亲何淑贤。她是一所中心小学的教师,今天上午九点她正在上课时被吴四宝看中抓来的。她被押送到慰安所之后,听了满顺子关于“慰安妇须知”的条文介绍,就与一批同命运者失声痛哭。同时,由自己的不幸遭遇,联想起长女秀珍昨天去报考广播员晚上没有回家的事,心里一震。
是不是女儿比自己先一步进了这慰安所?她等最后一个奸污者完事之后,惶恐不安地走进满顺子的住房,向她打听慰安所是否有宋秀珍这个人,这才知道女儿已经疯了!
何淑贤走过来,见女儿披头散发,身上一丝不挂,心如刀割,双手抱住女儿哭喊着:“秀珍,我的心肝,一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造孽啊,造孽啊!老天爷,你开开恩,救救我的女儿啊!”
宋秀珍从母亲的双臂中挣脱出来,哈哈大笑几声,横眉立目地望着母亲。“你是谁?谁是你的女儿?”她托着乳房向一个日军军官走去:“来呀,大家都来摸一摸,免费不要钱啰!”
何淑贤追上去,脱下自己的衬衫,把两条袖子往女儿尾脊骨上面一结,帮女儿遮住羞处。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背心,两只布袋似的乳房无力地露在外面,但也顾不得了。
宋秀珍两眼对母亲一瞪,重复刚才说的话:“你是谁?谁是你的女儿!”说罢,把围在身上的那件衬衫解下来,哗哗几下撕成碎片。“来呀,大家都来搞一搞啰,两元钱一次很值得啰!”她身子摇摇摆摆地向东关街方向走去。
何淑贤正要去追赶女儿时,满顺子带着两个日军士兵赶来了,把她抓回慰安所。
一个星期之后,何淑贤也疯了,与女儿一样也是赤身裸体,四处乱跑。所不同的,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糨糊,把得来的日本钞票分别贴在肚脐四周和两条大腿上。她边走边拍着手掌,口里一次又一次念着自编的快板诗:“老娘姓何又姓宋,整个上午不得空,弄得日元一大把,下身屙尿有点痛。”每次念完总是摸摸肚脐四周的日钞喊道:“老娘现在不痛了,谁有日元谁就来啊,一元五角钱一次很便宜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迎面走过来几个日本兵,见印着日本天皇像的日钞贴在这个疯女人身上,觉得不那么好,就一齐动手把贴在何淑贤身上的纸币撕下来。她的手脚被人抓住,无法挣扎,只说:“这些日元你们要,我都给你们。哎哟好痛!请轻一点抓,求求你们,轻一点撕!”
这母女俩两次被亲人找回去,又都两次跑出来,而且仍然一丝不挂。这天下午,母女俩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在同一个时候来到了大明寺。两人一见就对骂,母亲骂女儿不要脸,女儿骂母亲不值钱,母亲骂女儿不是人,女儿骂母亲是猪婆。
寺里的尼姑与和尚见了这两个裸体女人,一齐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喃喃地念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这的确是罪过!那么,这是谁的罪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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