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女同胞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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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十月份的日历已撕去了二十七页,霜降已过去了三天,正是寒意阵阵的深秋季节,但南京成贤街中央党部的小会议室里,却洋溢着春天般的气息。与会的八个中央常务委员和列席会议的陈璧君、徐珍、陈春圃和即将赴东京任驻日大使的外交部长徐良等人,心中都有个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的世界。

    前驻日本大使褚民谊的离任报告,将会给大家带来好消息。他刚才说了句大家盼望能够听到的话,正梦一样雾一样笼罩着小会议室,轻柔而美丽,给了大家意外的激动,意外的惊喜。

    汪精卫神采奕奕,见大家在低声交谈着开心的话,微笑着挥挥手,高兴地说:“请诸位静静,静静!刚才褚先生说:‘日本新任首相东条英机将军已经明确表示,他的不遗余力支持我们,将胜过前三任首相。’近卫、阿部、平沼三届内阁对我们的支持很够朋友,而东条首相说他对我们的支持还将胜过他们,实在令人兴奋!”他不禁笑出声来,“好!现在请褚先生做驻日大使离任报告。”他面向褚民谊笑笑,“请你先报告大家最关心的事。”

    褚民谊向汪精卫点点头,脸上出现像介绍海外奇谈的那种神秘神色,微笑着说:“我是前天离任,昨天下午从东京回南京的。离开东京之前,奉委座之命,两次拜会东条首相。第一次,是他出任首相后的第三天,即十月二十日晚上,由新任外务相东乡茂德先生陪同,在首相府接见我。这里,我顺便介绍一下东乡外务相的大致经历:他现年六十一岁,是日本一位德高望重的外交官,青年时代在中国汉口和奉天任领事达十一年之久,以后历任日本驻美国大使馆一等秘书,驻德国大使馆参事和大使,出任外务相之前是驻苏俄大使。他见东条首相表示对我们的支持要胜过前三任首相,说要向首相看齐,对我们的支持要胜过前三任外务相。”他脸上如晴朗的蓝天,无一丝阴影,“东条首相第一次接见我时,他只表示支持委座在中国主政,一定从政治上、军事上早日推翻重庆政府,由委座统一中华民国。”他欢笑一声,“可是,十月二十六日下午,东条首相偕同东乡外务相第二次接见我时,却与我进行推心置腹的交谈,真可谓披肝沥胆啊!”

    小会议室里发出一阵“啊,好!”的感叹声,与会者都聚精会神地等待褚民谊说出下文。汪精卫此刻的心情,如同久旱的农夫眼见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喜雨即将降临那样高兴和甜美。

    褚民谊甜甜地说:“东条首相坦率地对我说:‘我过去对汪先生的认识和看法是不全面的,不客观的,也是不公正的,因而对汪先生的支持是不坚定的,对执行帝国内阁有关支持汪先生的决议,往往是阳奉阴违。对此,我通过褚大使先生,向汪先生深深表示歉意!’首相接着说:‘从汪先生历尽艰险,克服重重困难还都南京一年多来的实践证明,他不愧为中国当代最杰出的政治家,不愧为帝国臣民的忠实朋友。中国国民党只能由汪先生出任领袖,中国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也非汪先生莫属!’首相接下去说了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将胜过前三任首相的话!他对我说这番话时,显得很内疚,使我很受感动。”

    东条英机出任日本首相近十天来,汪精卫和他的常委、部长和省长们,一个个好比以色侍人,而又芳龄已过,荣华富贵没有享受够的姨太太,生怕被丈夫抛弃那样提心吊胆,那样不甘心。现在,大家听褚民谊说到这里,都是那样心花怒放,仿佛刹那间都返老还童一样,一齐走进了一个没有烦恼、愁闷和痛苦,只有欢乐、销魂和陶醉的神奇世界,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碧空,周围尽是从未见过的动人美景,豪迈感达到了极峰,理想、希望和追求,都聚集在此刻的幻术圈里。他们的喜出望外,如同临上绞刑架的时候忽然得到赦免,或是正要被强盗谋害的时候忽然得到救援。只有经历这一类死里逃生的人,才能理解他们现在的真正感情。

    “西汉武帝时,有个名叫李陵的骑都尉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把这句话用在我们与东条首相的相知上是很恰当的。他真是我们难得的知心朋友!”汪精卫那久受压抑的感情一涌而出,欢跃沸腾,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欢舞在他的嘴边,苍白的面颊上烧起了一片红潮,“孔老夫子把‘友直,友谆,友多闻’说为‘益者三友’。东条首相对褚先生说话如此直爽,如此坦率,也是我们难得的益友!希望诸位一定要以胜过与日本前三任首相的团结合作精神,奋发图强,努力巩固和发展我们与以东条将军为首的新日本内阁的友好关系,开创中日和平运动的新局面!”

    “委座说得对!有了东条首相如此真诚的支持,正是我们施展才华,大显身手的时候!”陈公博好比少妇在初夜时被丈夫轻轻抚摩那样惬意,“我此刻的心情,好像在沼泽地带的树林中,在那些长满了青苔的土墩上走了很久,突然有片开满鲜花的平地在我眼前展开那样开朗,那样舒畅,那样浑身是劲!”

    “是的,实在令人兴奋!”周佛海如同饥肠辘辘吃了一顿美餐一样愉快,“有了东条首相不遗余力的支持,又有委座的掌舵,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汪精卫对陈公博和周佛海的话感到满意,微笑着说:“褚先生!东条首相打算从哪些方面支持我们?噢!前首相近卫先生和杉山元参谋总长答应给我们的武器装备,他认可了没有?”

    “报告委座,认可了。”褚民谊说,“是二十六日下午,东条首相第二次接见我时认可的。他还是那样坦率,那样真诚。他说:‘由于大使阁下知道的原因,我对前首相近卫先生和杉山元元帅答应给贵国政府十个陆军师、一个空军大队的武器装备的主张是持反对态度的。但是,既然我已表示将不遗余力支持汪先生在中国主政,而且这种支持将胜过前三任首相,那么,我不仅对这个问题不持任何异议,而且在适当的时候,我将从武器装备上再支持你们扩建四个陆军师。’当他知道我们目前在经济上有些困难时,又十分慷慨地答应无偿援助我们一亿日元,由日本大藏省在十天之内折算成黄金付给我们。”

    “无私的援助,东条首相是我们最伟大的朋友!”“东条首相对我们的支持,的确胜过前三任首相!”小会议室里发出一片赞叹声。

    “不过,东条首相向我们提出两点要求。”褚民谊喃喃地说。

    “什么要求?”汪精卫急问。

    “他要求我们在三个月内,向他们提供二万吨铁和八千吨铜。”褚民谊说,“首相说这是日本目前最缺乏的两种物资。尤其是铁,现在他们不能从美国进口了,万不得已才向我们开口的,希望能够能得我们的谅解和支持。”

    沉默片刻,陈公博说:“日本政府无偿给我们这么多的武器装备,只向我们索取二万吨铁和八千吨铜,是不过分的,也是得不偿失的。因此,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满足他们的要求。”他向汪精卫微微一笑,“不知委座的意见怎样?”

    周佛海见汪精卫没吭声,接过陈公博的话头说:“如果加上日本政府无偿给予我们的一亿日元的援助,他们更是得不偿失了。”他见汪精卫的眉头一锁一舒,又一舒一锁,担心对方对自己的发言不满意,接着说:“当然,他们作为我们的真挚朋友,在考虑对我们的援助时,是不会想到得与失的。”

    “应该这样认识问题!”汪精卫胸脯一挺,非常严肃地扫了大家一眼,“我们要抓住日本政府无偿给予我们这么多武器和这么多钱这件事,从中日善邻友好这个总前提立意写文章广为宣传。”他把脸转向林柏生,“请林先生亲自动笔写篇文章,先在中央广播电台连播三天,再在《中华日报》上发表,然后要各报转载。让中国人知道,日本不是侵略者是朋友,文章的题目就叫《无私的援助》。两天之内拿出初稿来,先给我看看。”

    “不用两天,我可以在明天这个时候送初稿来请委座审阅。”林柏生欣然回答。

    “好!”汪精卫叮嘱说,“文章不要提及日本政府向我们要铁和铜的事。这件事让日本朋友去写文章好了。上个月,我们给了日本四万吨大米和二万吨面粉,《日本广宣报》不是发表了日本大藏省书记官川岛幸一郎先生写的《端起饭碗想南京》的文章吗!”他沉思一会,“我同意陈先生刚才说的意见,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满足日本政府关于铁和铜的要求。”他从皮料提包里拿出一个枣红色漆布壳面的笔记本翻了几页,认真看了一会说道:

    “从上个月军政部和农矿部分别报告的情况看,即使把各兵工厂库存的铁和铜统统拿出来,加上各铁矿、铜矿三个月生产的铁和铜,还只有一万五千吨铁和六千五百吨铜,尚缺少五千吨铁和一千五百吨铜怎么办?”他没等大家回答,就面对周佛海说:“请周先生散会后去农矿部走一趟,要农矿部百分之九十五的职员迅速下到各个矿区,动员工人加班加点,就是拼死拼活,也要在三个月完成任务!”

    “遵嘱照办,请委座放心。”周佛海说。

    “那么,东条首相向我们提出的第二点要求是什么?褚先生。”汪精卫问。

    “报告委座!东条首相要求我们在半个月之内,再为在华日军慰安所补充八万名长相好而又没有性病的慰安妇。”褚民谊的声音低沉而有点沙哑,“其中十七岁至二十岁的一万人,二十一岁至二十五岁的二万五千人,二十六至三十岁二万八千人,其余的一万七千人年龄不超过四十岁。”他顿了一会又补充说,“东条首相本来要求我们补充十二万随军慰安妇的,经过我一再说明我们的困难,他才减少为八万人,其余的四万人准备在日本国内和台湾、高丽国解决。”

    随着与会者们的眉头紧蹙和一颗心往下沉,小会议室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默。洋溢在房间里的那种春天般的气息,如一片烟岚,早已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每个慰安妇在每个星期日要遭到二十至三十个日军官兵的蹂躏,一个星期之后阴道的红肿未消,又要遭到同样多的糟蹋,这样经过五六个星期日之后,阴道溃烂流脓,很快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几乎无一幸免。日寇随军慰安妇是魔窟,也是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即使补充八万名慰安妇,我们也很困难啊!”周佛海艰难地咽了一下,“这已是第三次补充了,加之过去大多数驻华日军部队建立了‘行乐所’,在我们管辖的地区,年轻漂亮的女人的确不多了。莫说八万,就是在半个月找出八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不容易哩!”

    汪精卫满脸苦涩。他真想学会孙悟空的变戏法,拔几根头发放在嘴边一吹,就变成大批美女来。他想到这里,不知是感到自己的本领不如孙猴子,还是感到现实生活距离神话世界太遥远,不禁在心底里暗暗叹息一声。

    “是呀!要补充这么多的慰安妇的确不容易。”他嗫嚅着说,“是不是请陈先生出面,去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找畑俊六总司令或后宫淳总参谋长说说我们的实际困难,是否可以减少一点名额,只要我们补充四万?”

    陈公博正感到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后宫淳给汪精卫打来了电话。

    “噢!是后宫总参谋长,我是汪精卫。”汪精卫尽可能把说话的声音变得轻松愉快一些,“补充随军慰安妇的问题,我正在召开中央常务委员会进行研究。”他握着话筒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两下,“没有听清楚,请总参谋长再重说一遍。嗯,嗯,现在听清楚了,总司令部要求我们在东条首相提出的八万名额的基础上再加二万,嗯,嗯,增加的二万女人年龄在二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

    各种不同的感情,像刮风的晴空里的云彩那样,又轻又快地在汪精卫的眼里和唇边不断地掠过。他说:“说实在话,为贵军补充十万名慰安妇的确有困难。但是,为了让贵军官兵生活过得愉快,不去思念在日本的妻子,上战场打仗勇敢,早日推翻重庆政府和消灭共党,困难再大,我们也会想方设法如期如数如质完成任务!喂,总参谋长,你说得对!在解决慰安妇的问题上,我们非常需要贵军的支持。”他那绷紧的脸松弛下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考虑到我们管辖的地区,也就是贵军控制的地区,年轻漂亮的女人不多了,我打算派出十个师的部队,也请贵军派出一定的兵力,配合我们的和平军向重庆军队和新四军控制的地区进攻。每进攻一个地方,力争长期占领,万一不行,把年轻漂亮的女人弄到手就撤退。哦,好,总参谋长决定拿出六个旅团的兵力配合我们,那真是太感谢了!好,再见。”

    他放下话筒,返回原处坐下。“我刚才在电话里对后宫总参谋长说的话,诸位都听到了。原想希望他们减少四万人,想不到还增加二万名额。”他的脸突然开朗起来,“有什么办法?世间事物每每如此,你欲获得什么,必须付出一些做交换,赚赢的同时,也失去了或者说亏耗了许多,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怪笑一声,“世界上真正的无私援助是没有的。但是,那篇《无私的援助》的文章,林先生还得写,而且一定要写好!从政治斗争的谋略看问题,这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扫了大家一眼,“派十个师向敌占区进攻的事,我是急中生计,自做主张,事先没有与诸位磋商,该不会有人反对吧!”

    “英明的决断,我们都拥护!”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

    下午三点,汪精卫召集新上任的社会部长丁默邨,在南京的高级将领鲍文樾、杨揆一、黄大伟、萧叔萱和刘培绪等人开会,专题研究为日军补充慰安妇的问题。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向重庆国民党军队控制的湖北宜昌地区和石首地区、湖南的华容地区、河南的商丘地区、浙江的金华地区和丽水地区、江西的上饶地区和弋阳地区,以及新四军控制的苏南、淮北两个抗日根据地发起军事进攻,决定由丁默邨统一指挥,鲍文樾等五人每人分管两个地区,务必在十天之内,把符合日军要求的十万名女人抓到手。

    “为日军补充慰安妇,事关中日友好关系和南京国民政府的巩固和发展,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丝毫不得马虎苟且!”汪精卫的面部表情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限期为十天,只能缩短不能延长!每个师负责进攻一个地区,谁完不成任务,从师长到旅长、团长、营长,乃至连长、排长、班长一律撤职!”他扫了五个将领一眼,“谁分管的地区完不成任务,请自觉地向中央军委提出处分要求!”他沉思片刻,“当然,参战的日军例外!”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每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由于神经过于紧张,一时竟判断不出冷暖,浑身似乎感到很冷,又似乎感到很热。

    “若完不成任务,我将同样自觉地向领袖,向中央军委提出处分要求!”丁默邨从陈璧君那里听说汪精卫准备提升他为中央常委,他的话是从这种感情发出来的,在他一生中,是说话声调最响亮的一次。

    汪精卫是第一次听到下属称他为“领袖”,感到“领袖”比“委座”更过瘾,心里热呼呼的。不过,其他人听起来感到有点刺耳,除了徐珍偶尔喊喊以外,再没有人跟着丁默邨这样称呼汪精卫。眼下,汪精卫在过“领袖”瘾,会心地笑了笑,说道:

    “恐怕在全世界也找不出一个希望自己的部属受处分的领袖。”他沉思一会,“我只希望诸位经常受到表扬和奖赏!我现在宣布,超额完成任务的,分等级进行奖赏,就是多抓一个十七岁至二十岁的漂亮女人,奖赏中储券四十元;多抓一个二十一岁至二十五岁的女人,不用说也是长得漂亮的,奖中储券三十元;多抓一个二十六岁至三十岁的,奖赏二十元;多抓一个三十一岁至四十岁的,奖赏十元。如果抓到的女人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玉肌瓷肤,接受的日军感到很满意,那么,超过部分不分等级,每人另奖赏两元中储券。”他顿了一会,“作为朋友,奖赏金应该有参战日军的一份。”

    “我代表在座诸位向领袖保证,我们一定尽心竭力,提前超额完成任务,请领袖放心!”丁默邨一本正经地说。

    “好!希望十个师都能够获得奖赏。”汪精卫微笑着,“若能提前超额完成任务,给在座诸位颁发维护中日和平嘉奖令,并根据成绩大小发给一定的奖赏金!”

    有了诱惑和威迫两条鞭子,第三天(十月二十九日)傍晚时候,十个师的和平军配合日军,争先恐后地开赴所进攻的地区附近。

    灾难,痛苦,悲剧,一齐在等待着年轻美貌而又生不逢时的一批女性!此时此刻,她们也许正在享受着祖国被敌人宰割年代的,那份清淡得可怜的天伦之乐!

    负责进攻金华地区的是和平军暂编第十二师和日军第十七混成旅团的大部分兵力,在杨揆一的督促下,分别由师长左承德、旅团长正冈裕雄率领,于下午五点左右抵达金华县城北面的北山。因为金华地区多美女,又盛产闻名国内外的火腿,丁默邨和八月二十八日上任的浙江省主席傅式说随军来到这里。考虑到丁默邨、傅式说和杨揆一都是中央执行委员,从他们的人身绝对安全和进攻顺利着想,浙江省保安司令部代理司令沈尔乔率领六个团的保安部队,特工总部杭州特区区长李仲生率领八十多个便衣武装特务前往参战和助威。一万八千之众躲在北山的树林里,吃着干粮,准备战斗。

    在北山东麓那金碧辉煌的关帝庵里,师徒六个和尚被杭州特区的特务们关押之后,丁默邨、傅式说和左承德、沈尔乔、正冈裕雄等人吃着傅式说从杭州带来的高级点心,听取李仲生关于驻守金华地区的部队兵力部署情况的汇报。

    “我们特区遵照丁部长和傅主席的叮嘱,在两个月前派出两个各由四十人组成的便衣侦察小队,分别潜伏在金华地区的金华、浦江、武义、义乌、永康等五县和丽水地区的丽水、云和、绪云、龙泉等四县。”李仲生说,“据我们侦察,驻守金华地区的是重庆第三战区第二十五集团军陈仪部的独立第五师和新编第十八师。大概是陈仪考虑浦江和义乌是前线,由武器装备较好的第十八师驻守,第五师则驻守在金华、武义、永康三县。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看,两个师之间存在有隔阂,而且隔阂越来越深。”

    “噢!是怎么回事?”丁默邨极感兴趣地问。

    原来,半年前驻扎在诸暨的日军出动一个旅团的部队,由一个师的和平军配合攻打浦江,十八师师长梁实见敌人来势很猛,打电话给在金华的五师师长刘诚,要求他派一个旅的兵力支援,但刘诚想到保存实力才能保住官位,借口驻扎在仙居的日军正准备进攻永康,他要全力对付日军的进攻,实在是爱莫能助。结果十八师吃了败仗,虽然守住了浦江,却损失了四个团的兵力。梁实害怕受到革职处分,不敢向陈仪实报军情,只好暗地抓丁拉夫补充兵员,至今还缺员一个团的士兵。一个星期之后,梁实见仙居的日军并没有进攻永康,对刘诚十分不满。四个月前,仙居的敌人真的进攻永康,刘诚要求梁实派一个旅从东阳插过来支援他,梁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连电话都不接,而接电话的参谋长,说梁实去集团军司令部汇报工作去了,他做不了主。因为驻守丽水的九师师长唐成珪与刘诚是亲家,派了一个旅的兵力支援他,才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但却损失了两个团的兵力。

    “好!我们可以利用梁实与刘诚之间的矛盾,各个击破。”丁默邨高兴地说,“这样,我们可以在五六天之内横扫整个金华地区!”

    李仲生继续说:“驻守金华县的是五师的第三旅,旅部机关设在城中心区的楼氏宗祠里。刘诚于二十天前因病去重庆休养,由三旅旅长张振寰代理师长职务。”他喝了口茶接着说:“旅部机关只驻扎一个团,其他两个团以营为单位,分别驻守在城郊的六个村庄里。”他说了六个村庄的地名,然后说:“由于和平军和皇军将近四个月没有发起进攻了,驻守金华地区的部队纪律松弛,到了晚上,那些当官的不是赌博,就是嫖女人。”

    丁默邨向李仲生摇摇手,说:“金华地区其他县和丽水地区的敌军兵力部署情况,等拿下金华之后你再汇报。”他重申汪精卫提出的奖惩办法之后说:“希望参战部队齐心协力,争取多拿奖赏金。下面,请正冈旅团长讲话。”

    正冈三十五岁年纪,二十二岁那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在仕途上官运亨通,扶摇直上,是日军中最年轻的旅团长。他没有把杨揆一看在眼里,连客气话也没有说一句,仿佛他就是三支参战部队的统一指挥官,语气傲慢地说:

    “虽然敌人纪律松弛,但各参战部队丝毫不能轻敌,一定要将死老虎当活老虎打!我们有了这种战略思想,加之又是重兵攻城,还拥有一批射程远、威力大的重武器,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他用藐视一切的目光环视一周,“我的意见是各参战部队在晚上七点从北山出发,两千皇军从北面向金华城迫进;保安部队从东面进入塘雅镇,和平军抵达竹马馆之后,派一个旅的兵力从竹马馆东面渡过金华江,防止敌人渡江逃跑。晚上九点形成包围圈,九点二十分一齐开火消灭驻在城郊的六个营。九点四十分,重炮轰击敌人的旅部机关,要求在晚上十点半结束战争。”

    在座的中国人对正冈的倨傲态度很不满意,但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尊重的表情。杨揆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受一股惯性力量的驱使,却装出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显得十分诚恳地说:“不论从战略上看还是从战术上看,正冈旅团长的部署都无懈可击,佩服佩服!参战的和平军与保安部队一定要切实地遵照执行,今晚在金华打一场漂亮仗!”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驻守城郊的部队寡不敌众,一触即溃。代理师长张振寰见激烈的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慌忙给驻守在浦江、义乌的两个旅长打电话,要他们将部队开赴金华解围,但他们不买他这个代理师长的账,嘴里都表示遵命,实际上都按兵不动。即使两个旅立即行动,跑步前进,浦江和义乌都距离金华有两百里之遥,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张振寰还想给刘诚的亲家唐成珪打电话,但想到丽水距离金华有三百多里,只好作罢。当然,他并不知道丽水也正受到敌人的攻击。结果,旅部机关在大炮轰击中化为一片瓦砾场,张振寰的身躯也化为灰烬!驻城部队活着的四百多人失去了指挥,胡乱地抵抗了一阵就投降了。

    日军收缴武器和押送俘虏去北山关帝庵之后,和平军、保安部队和特务们三五成群,闯进城关和城郊的各家各户,捉拿十七岁至四十岁长相好的女人。

    在北正街开设南货店的毕莲英,是一年前丧夫的寡妇,当敌人炮轰旅部机关时,估计是日本鬼子打来了。她早就听说鬼子喜欢玩花姑娘,就慌慌张张地用菜刀在一只黑漆立柜的背板上砍了一个菜碗大的洞,让十九岁的大女儿刘华珍、十七岁的二女儿刘丽珍躲在立柜里,又将家里一千二百多元钱包好藏在天花板上,然后与双目失明的婆婆和两个男孩,围着一盏油灯,提心吊胆地躲在楼上一间窗户不向外的房子里。

    破门而入的六个和平军士兵和两个特务找到了他们,将他们押到楼下,点燃挂在柜台上空的荷叶形瓷罩煤油吊灯之后,一个特务问毕莲英:“你家里有几口人?”

    “一个婆婆,两个男孩,加上我,四口人。”毕莲英惶恐地回答说,“我命苦,丈夫于一年前死了。”

    “你今年好大年纪了?”那特务又问。

    “光绪二十四年生的,虚数四十四岁了。”毕莲英如实回答。

    “你谎报年龄!”另一个特务说,“你的两个男孩子这么小,你怎么会有四十四岁?我问你,你这两个男孩多大年纪了?”“大的十五岁,小的十三岁。”毕莲英说,“我生育晚,二十九岁才生孩子,今年的确是四十四岁了。”开始问话的那个特务,伸手托起毕莲英的下巴,在她脸上打量了好一阵,又在她脸颊上摸了摸,笑着说:“你还这么年轻,至少多报了十岁,是吗?”

    毕莲英虽然四十四岁,但俊秀的脸上,皮肤白净,几乎找不出一道皱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像山谷里两口幽深的泉井,流露出无限的神秘美。她脑后服服帖帖地绾个髻,髻上别根银簪,这点小小的侈奢,给她朴素的装扮增添了几分华贵。她虽然生了四个儿女,身段却依然春柳般苗条,丰腴的胸部和浑圆的臀部勾勒得柔美动人。

    毕莲英推开特务的手,满脸通红,低着头说:“我没有多报年龄,真的是四十四岁了。不相信,请看我的良民证。”她从口袋里掏出良民证,递给摸她的脸颊的那个特务。

    那特务看了看,说:“如果你真的是四十四岁,那你在生这两个男孩之前,一定还生了两三个女孩!什么生育晚,全是假话。”他手向六个和平军士兵一挥,“弟兄们动手搜查!”

    经过一场翻箱倒筐,刘华珍和刘丽珍终于被搜查出来。与姐妹俩的名字一样,两人都长得十分秀美。

    当两个士兵解下绑腿布,将刘华珍、刘丽珍的双手反绑着时,毕莲英已明白了一切,悲痛已极,跪在两个特务面前,痛哭着说:“我家里的东西,凡是你们喜欢的,都可以带走,千万不要带走我的两个女儿,请两位先生开恩啊!”

    瞎眼老太太也跪在地上,用两个膝盖在地上移动两步,伸出双手摸索了一会,摸到了那特务的一只脚,紧紧抱住,哭哭啼啼地说:“恳求先生们高抬贵手,饶恕我们,不要把我的两个孙女带走啊!大孙女已许配给人家,下个月的十八日过门;二孙女正在读高中,学业耽误不得,你们不能把她们带走!”

    “别啰啰嗦嗦,老子管不得这么多!”那特务一脚把老太太踢翻在地,“把这姐妹俩带走!”

    “奶奶!妈妈!弟弟!”姐妹俩被两个士兵押着,撕心裂肺,热泪双流,边走边反复叫着这三个称呼,把千言万语集中在这一声声叫喊中。

    “奶奶的心肝!”“我的好闺女!”“我的好姐姐!”老太太、毕莲英和她的两个男孩,哭喊着追上去,刚迈出几步,就被四个士兵拉了回来。

    伸手摸毕莲英脸颊的那个特务,示意一个士兵解下一条绑腿布,亲自将毕莲英的双手反绑着,手向一个士兵一挥,“把她一起带走,就说她只有三十岁!”又对另外三个士兵说:“把店子里的火腿统统搬走!”

    老太太和两个孙子一道,死死抱住毕莲英不放,哭着说:“你们把我媳妇带走了,叫我这个瞎眼老人和两个未成年的孙子怎么活命呀!”

    毕莲英那十五岁的男孩见那兵要把母亲带走,在他左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兵恼羞成怒,拔出匕首在他右腮上一捅,又给抱住毕莲英不放的老人和那个十三岁的男孩的手臂各捅一匕首,祖孙三人流着鲜血,悲痛欲绝地倒在地上哭喊着。

    同一个时候,在城郊一个名叫白如冰的中学教师家里。这天,是白如冰满五十岁生日,已故的前妻生下的四个女儿,各带着一个小孩回来为父亲祝寿。白如冰的继室樊秋声与已故前夫生下的唯一女儿,出嫁才两个月的姬小瑛也为继父祝寿来到了白家。这时,白如冰见城里的枪炮声已经停止,对女儿们说:“为了以防万一,准备连夜过金华江去灃涌镇外婆家躲两天,看看动静,你们再回婆家。”他说的外婆家,就是他前妻的娘家。他说罢,从妻子怀抱中抱过出生才六个月的男孩白小冰,轻轻地在睡熟的小冰脸上吻了又吻,喃喃地说:“爸爸带小宝宝也去外婆家,外婆见了小宝宝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一种晚年得子的挚爱之情涌上了心头,竟一时忘记了兵荒马乱的处境,还尽情地在孩子脸上吻着,直到妻子催他快走,才与她一道将孩子裹在铺有棉絮的蓝布背篼里,让继女姬小瑛背着。

    妻子从楼上把一只装有四百元现金和几套换洗衣服的小皮箱提下来,白如冰对年纪在四岁至六岁之间的四个小外孙说:“你们由自己的妈妈牵着去灃涌老外婆家,路上不要说话,就是遇上鬼子兵也不要怕,有外公对付他们呢!好,大家跟我走。”当他们走到门口,白如冰正伸手拔大门的门闩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狠狠地踢门。他一惊,伸出右手向楼上指了指,示意眷属们上楼去,然后说:“请不要把门踢破了,我来开!”

    门开了,闯进来和平军的一个班长和六个士兵。班长把门闩上,留下一个兵看守,望了望两层楼房的白家,对白如冰说:“你家一定有客厅,请把客厅的灯点亮,我们有话对你说。”

    等白如冰把他们领到客厅,把煤油灯点亮,班长说:“把你的妻子、女儿、儿媳都叫到这里来!”他见白如冰显得比较苍老,以为他已进入花甲之年,“你年纪不小了,一定还有十七八岁的孙女和孙媳妇。一句话,把你家里的女人都叫到客厅来,让我们检查检查!”

    “你们想干什么?”白如冰已明白了对方的不良用心,但还是这样提问。“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会儿你就会知道。”班长耀武扬威地挥着驳壳枪。白如冰想起“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俗话,不再问下去。他见来人虽然都穿着军装,但胸前没有佩带符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符号,是表明佩带者所在单位和职别的标志。丁默邨想到他们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从南京出发之前就向十个师长做了吩咐,在动手抓女人之前一律把符号取下来藏在口袋里。

    “这还用问?军人。”班长说。

    “什么部队?”白如冰又问。

    “这你管不着!”班长把脸转向五个士兵,“弟兄们抓紧时间,楼上楼下进行搜查!”

    “你们随便闯进良民家里搜查,还有国法没有?”白如冰气愤地说着,惶恐地呆呆站在客厅门口。

    不一会,躲在楼上书房里的樊秋声和她的五个女儿、四个外孙都被押下楼来。论长相,这六个女人虽说不是如花似玉,但都眉清目秀,论年龄,樊秋声最大,今年三十八岁,五个姐妹分别为三十、二十八、二十六、二十四、十九岁。不论长相和年龄,都符合日军选择慰安妇的标准。士兵们想到那一张张中储券,一个个心里乐开了花。

    “把这六个女人都捆起来!”班长示意三个士兵解绑腿布。

    负责捆绑樊秋声的那个士兵,狠狠地从她怀抱里夺过襁褓里的婴儿,然后把他放在地上。婴儿受惊,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白如冰的四个外孙见自己的母亲被捆绑,都伤心地哭喊着:“妈妈,妈妈!”

    白如冰如同万箭穿心,从地上抱起小孩,把他放在客厅的木沙发上,冲着那班长骂道:“你们比日本鬼子还要凶恶!你们比法西斯蒂还要法西斯蒂!”不知哪来的勇气,感到有一股要捣毁一切的力量在体内翻腾,他伸手抽了班长两记耳光。

    “他娘的你想造反!”班长举起驳壳枪,对准白如冰的胸脯一枪,他应声倒地上,挣扎几下死于非命了。六个女人见此情景,悲痛地倒在地上哭喊着。“听,汽车来了!动手,把她们拖上车去!”班长说罢,一只手提着那只皮箱,一只手拖着樊秋声,领着各拖着一个女人的五个士兵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和平军的一个连长从军用卡车的驾驶室跳下来,见六个女人边被人拖着走,边不要命地在地上挣扎,担心她们的面容被毁坏交不了差,命令说:“不要拖,两个抬一个,把她们抬上车!”

    军用卡车上已经装着同命运的四十多个女人,一个个仍然泪如泉涌,也许是精疲力竭,也许是害怕挨打,都没有哭出声来,人人都是红红肿肿的眼睛,哽哽咽咽的喉咙。刚抬上车的樊秋声等六个女人,还在号啕大哭。屋内屋外,五个小孩的哭声和六个女人的哭声汇合在一起,揪心断肠,惊天动地,惨不忍睹,惨不忍闻!

    军用卡车开走了,两种哭声才分割开来,骨肉深情也被永远割断!

    发生在郊区菜农丁祥仁家里的事情更加悲壮。丁祥仁的妻子叶红英三十八岁,两个双胞胎女儿都是十八岁,母女三人长相都不错,自然都是被抓的对象。丁祥仁的妻妹原名叶紫英,报考大学前夕,以“叶子”的笔名发表短篇小说,就以这个名字报考大学。叶子现在浙江大学丽水分校中文系读书,因伙食费不够,请假来姐夫家求援,获得足够的资助之后,本想乘晚上九点金华开往丽水的晚班车赶回学校,因敌人进攻金华计划被打破。她很美,在大学被誉为校花,学校的年轻教师和同学追求她的有十多人,还没有包括那些喜爱她而没有流露出真情的人。但她事业心强,想到自己才读大学二年级,等大学毕业之后,有了个理想的工作,多发表几篇作品,写成并出版构思已久而受作家茅盾指导的长篇小说《人情世态》,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还不满二十三岁,正是黄金般的年纪。数学家朱世杰在这个年龄,较法国数学家别卓早五个世纪提出代数中的四元高次方程组及其消除法;军事家霍去病在这个年龄已六次率大军出击匈奴,为解除匈奴军对汉朝的威胁和掠夺建立了功勋;经济学家马寅初留学美国,二十三岁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叶子呢?虽然没有这种赫赫成就,但她也不是“碌碌滞于习,取欺束于俗”的凡庸之辈,而在勤奋学习着和写作着,近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这一天》、《夜宿杭州》和散文《祖国在哭泣》,受到茅盾的称赞,在给她的信中这样说:“你是一株扎根于生活土壤深层的女作家幼苗。”

    执著的向往和追求,对敌人的鄙视和痛恨,使她产生强大的抗逆力,觉得血管里有一股火在燃烧;但当她清楚地意识自己无法抗拒面临的厄运时,感到一切都远了,也感到一切都近了,就毅然把清白和正气留给人间。

    叶子见姐姐和两个姨侄女被保安部队的四个士兵捆绑着了,领队的营长贺子才示意一个兵捆绑她时,显得十分镇静地说:“慢着,你们把话说清楚了再捆不迟。请向,你们抓我们去干什么?”

    贺子才见叶子长得这么美,心旌飘荡,身不由己,伸手在她右脸颊上摸了摸,淫笑着说:“让你们去部队学医,学缝纫,学无线电收发报技术,都是好职业!”

    “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出个招生广告,让大家自愿去报考,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用强迫手段把我们捆走呢?”叶子冷冷地说,“你们没有说真话,我知道,你们要抓我们去日军‘行乐所’。”

    贺子才语塞一会,手中的左轮手枪支持他说实话:“既然如此,不妨坦率地告诉你们,如今的日军‘行乐所’已改名为随军‘慰安所’了,让你们去做随军慰安妇。说实在话,像你这样一个很像有文化的女性,又美貌非凡,说不定哪位日军高级将领会娶你为妾,那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好!让我去里面房间打扮一下就跟你们走。”叶子缓缓起身,“你们手中有枪,我想逃跑也逃跑不了,只管放心好了。”

    贺子才的眼睛里燃烧着野性的欲火,把手枪往皮带上一插,禁不住伸出双手在叶子高高隆起的胸脯摸了摸,甜甜地说:“你这副打扮很好看,就这样跟我们走吧!”

    叶子眼明手快,拔出贺子才腰间的手枪,一枪击毙了他,再向自己开了一枪,含恨离开了人世。

    叶红英母女三人知道,两年前日军从杭州骗走三百多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进日军“行乐所”不到半年都被糟蹋死了。叶子的壮烈死去,深深激励着她们,几乎在同一个时候,一齐将自己的脑袋在砖墙上猛撞猛碰!等到蹲在营长尸体旁的四个士兵回过神来,慌忙去阻拦时,她们已被鲜血和脑浆弄得面目全非,倒在地上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复仇的心,是每个人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具有的一分精神因素,就如同骨骼与血液一样不可分离。丁祥仁不顾一切了,他在妻子和两个女儿碰墙自尽时,将一把菜刀藏在身后。这时,他一刀砍死了一个士兵,正要向第二个士兵的头部砍去时,他挨了一枪倒在地上!

    据《金华民报》一则消息记载:“在金华,当敌人把自己的妻子或女儿抓走时,不畏强暴与之搏斗,而被敌人枪杀的男性有三十五人,想到自己被敌人抓走之后的悲剧,与其去活受罪不如一死了之,而自尽的女性有十七人,亲人被敌人抓走之后精神失常,而疯疯癫癫的有十八人。”

    夜里,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狗叫声告诉人们,和平军、保安部队和特务们抓女人的罪行还在继续,还在蔓延,一直蔓延到整个金华农村!

    第二天凌晨四点,丁默邨、傅式说和杨揆一、左承德、沈尔乔、正冈裕雄在寺庵里睡了一觉起床了。他们由李仲生陪同,检查关押在寺庵里四间房子的一千六百多个女人,见其中有十六个女人美貌出众,其余的也符合标准,一个个高兴不已。

    “我想马上给这些长相特别好的女人解绑,再编个号,将她们另外关个地方。”李仲生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请问诸位长官这样做有必要吗?”左承德见大家不便回答,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调说道:“这用不着报告嘛,你斟酌办就是啦!”接着,丁默邨等人由李仲生陪同来到寺庵门口,见八个和平军士兵持枪守护着堆积在地坪里的两万多斤火腿、十四个大布包和六只皮箱。

    “这些布包里包着什么?”傅式说问李仲生,“这些皮箱里又装着什么?”

    “报告傅主席和诸位长官,布包里包着绸缎和毛哗叽,皮箱里装着五百二十五块银元、五万八千二百元法币和五十二根金条。”李仲生谄媚地笑笑,“我已吩咐随来的伙夫兵炒点火腿,等会请诸位长官喝几杯暖暖身子。然后,如果长官们有兴趣,请各挑选个中意的女人陪同玩玩。”他见大家表示默许,接着说:“是不是先让被选的女人陪同长官们喝酒助助兴?”

    “李先生你看着办吧!”左承德说,“你负责挑选六个女人,喝酒之前,先让她们洗个澡。”

    他说到这里,又开来装满女人的六辆军用卡车和一车火腿。押车的和平军营长羊清江走下车来,向丁默邨等人举手敬礼,说道:“报告诸位长官!又送回来三百八十五个女人,火腿来不及过秤,估计不少于一千六百斤。”

    “弟兄们的士气怎样?”左承德问。

    “报告师座!弟兄们的士气很高,遵照师座和沈代司令的叮嘱,两个钟头前,弟兄们分别由三个旅长率领,已深入到金华县属各区乡去了,估计上午十点前可以完成任务回到北山。”

    李仲生刚让六个美女去洗澡,见一个保安部队的连长又押送来七车女人和一车火腿,来到临时指挥部门口,向丁默邨等人报告说,“送来的女人越来越多,总计有两千四百二十八人,没地方关押了怎么办?”

    左承德低声向丁默邨等人说了几句什么,走出门来对李仲生说:“没地方关押,暂时让她们坐在寺庵门口的地坪里,你要警卫连派一个排的弟兄看守。”他看看手表,“再过五个小时,就来车运送她们去杭州。”

    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抓来这么多的女人,是丁默邨、傅式说等人没有意料到的事。他们原来决定从运送士兵来金华的近二百辆卡车中抽出一百辆来,将抓来的女人送往杭州,现在这批车辆全部用于将抓到的女人送到北山就显得十分忙碌。因此,在两个小时前,傅式说就用无线电收发报机与在杭州的省政府秘书长冯国勋和建设厅长王志刚联系,要他们迅速组织一批车辆来北山运送女人。半小时之后,王志刚向傅式说报告,建设厅交通局决定动用储藏在桐庐码头仓库的五十辆新卡车,一定在上午八点半以前赶到北山关帝庵;同时立即从杭州开出一百辆卡车,可在上午十二点左右抵达目的地。此外,还通知富春江、桐江、兰江的航运公司组织一批船只运送女人去杭州。

    傅式说与杭州通电话之后,负责进攻丽水地区的和平军五师代理师长魏文华给杨揆一打来电话,向他报告进攻丽水县城的情况,说他们的仗打得十分激烈,双方各伤亡四百多人,但已经控制了整个县城,到凌晨两点,已抓到一千二百五十二个女人和抢到一万二千多斤火腿,要求杨揆一设法派车将抓到的女人迅速运往杭州,以防敌人反攻时将这批女人劫走。

    杨揆一马上将情况向丁默邨做了报告。丁默邨与傅式说商量了一会,想到沈尔乔的表妹是盘踞在温州的日军独立第十七混成旅团长山本松太的姨太太,就由沈尔乔出面打电话向山本求援。山本答应立即派一百辆卡车,负责将丽水地区抓到的女人分批运到温州,再派一批轮船将她们送到上海。

    经过李仲生一番张罗,圆桌上除了摆着火腿,还有从杭州带来的卤鸡块、卤肚片、卤猪心和五香牛肉,每样都是两大盘。酒也是从杭州带来绍兴大曲。桌子上放着十二双筷子,但只有六只酒杯。六个身段和长相不用说的姑娘,都是金华县立中学高中部的学生,年龄都是十八岁,正是编织金色梦幻的年华。今晚,也许是冥冥苍穹闭上了双眼不察人世,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她们走到一起来了。现在,这六个同学夹坐在丁默邨、傅式说、杨揆一、左承德、沈尔乔和正冈之间。

    丁默邨见她们都愁眉苦脸,开导说:“在座的六位长官都是很有地位的人,你们能够被我们看中,应该感到荣幸,感到愉快!人生如梦,有福就应该尽情地享受!”他举起酒杯,“五位先生请!我们先喝第一口酒,再请六个姑娘喝第二口,这在我的家乡湖南常德叫‘喝同心酒’。”

    丁默邨等人喝了第一口酒,就把酒杯送到各自身边姑娘的嘴边。陪伴在丁默邨身边的戚淑贤,伸手把酒杯推开:“我不会喝。”

    其他姑娘也都说不会喝。左承德伸手把身边的李小玲抱在自己怀里。“听话!你带头喝。”他强迫说,“喝,非喝不可!”

    李小玲一手把酒杯打翻,“啷!”打掉在圆桌上打成碎片,杯里的酒泼在桌子上,有两滴酒溅入沈尔乔的左眼睛里,又辣又痛。“她娘的臭婊子!”他用浙江萧山口音骂着,赶忙掏出手帕擦眼睛。他在军统当特务十二年,在汪精卫手下当过师长和三个月的浙江省代理省主席,在他的四十七岁的生涯里,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狼狈事。“左先生你跟我对换一个,让我来制服这个臭婊子!”眼泪把酒液带出来了,他眨巴着眼睛这样说。

    “啪,啪!”左承德给李小玲两记耳光,“不用对换,由我来制服她!你这个臭婊子不识抬举,来人,把她拉出去毙了!”

    “原谅她这一回!”丁默邨向闯进来的两个和平军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出门去。他感到抓到这样一个姑娘不容易。“但是,酒一定要喝,须知子弹是不认人的!”他威胁说。

    李小玲欲哭无泪,欲言无词,欲逃无策。她无可奈何,等到李仲生拿来一只酒杯斟上酒时,她端起酒杯一口灌进肚去。“我的好乖乖,这就对了!”左承德又把李小玲抱在怀里,“请诸位长官做我和李小玲的证婚人,我正式纳她为妾。”

    左承德今年四十二岁,安徽铜陵人,原是当地土匪,他的一支两千人枪的队伍在淮北被新四军打得走投无路时投靠了汪精卫。他说娶李小玲为妾,其实他已有三个姨太太了。

    “好!祝你们幸福。”丁默邨等人举杯祝贺。其他五个姑娘也都被迫喝了两杯酒。丁默邨等人见她们都醉得昏昏沉沉,匆匆吃喝一点,就迫不及待地各搀扶着一个姑娘上床去了。

    被正冈拉走的是穆华君,当正冈解她的衣扣时她酒醒了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往正冈头部砸去。正冈头一偏,茶杯在墙上碰碎了。当穆华君又抓起一把木椅子向正冈砸去时,正冈已经冲出房门在大声叫喊了:“来人,快来人!”

    两个和平军士兵和两个日军士兵闻声赶来,四人一齐扭住穆华君。

    “把她按倒在床上,把她的衣服脱光!”正冈命令道。

    穆华君的衣服被剥得精光,她挣扎着,哭着,骂着,正冈将一块毛巾塞进她嘴里。尽管这一切都是徒劳,但显示了女性的神圣,爱的价值和不能以任何东西替代的尊严!

    正冈扑倒在穆华君身上,穆华君心胸里的怒气居然能够把塞在她嘴里的毛巾冲走!她一边愤怒地往正冈脸上吐口水,一边破口大骂:“畜生,畜生!强盗,强盗!法西斯蒂,法西斯蒂!”

    正冈任她吐口水,任她怒骂。“嘿嘿,到底是你顽强还是我顽强!”他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裤子边说,“给她穿上衣服,好好看管她,不能让她寻死!死了,可便宜了她!”

    心中的痛苦,躯体的疼痛,使穆华君苗条的身子缩成一团。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面容憔悴,像患了场大病似的。

    这时,李仲生来了,在正冈面前大献殷勤说:“我再挑选一个来。对了,先让被挑来的女人洗个澡。”

    “等我午睡之后再说。”正冈很扫兴,“我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会。”

    负责按住穆华君的两个日军士兵之一的中井一余,日本投降回国后的第二年春天,考上了日本帝国大学历史系。两年后他在《赤旗报》发表题为《忏悔》的回忆文章,说到他在侵华战争中多次抢过东西和杀害过两个无辜的中国老百姓,以及与左贺哲进和两个中国士兵按住穆华君,让正冈裕雄奸污等行为之后说:“那时我真愚昧,也真野蛮!简直是愚昧得如猪,野蛮得如狼。”他为正冈避讳,在文章中只说“某旅团长”。

    上午八点二十分,丁默邨抱着戚淑贤睡一觉起来,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分别给进攻其他八个地区的和平军师长通无线电话,听取他们抓女人的情况汇报。这八个地区抓到女人的总数已达两万八千多人,还抢到大烟五百二十斤、法币一百多万元、银元一千九百多块、金条三十八根和一批绸缎毛料布匹。

    十点二十分,丁默邨怀着喜悦的心情向在南京的汪精卫汇报。“是领袖吗?我是丁默邨。十个地区都旗开得胜,已经到手而又符合标准的女人总数已达到三万五千八百八十六人。”他说了抢到多少金钱和其他物资之后接着说:“各参战部队士气很高,决心很大,一致表示要提前超额完成任务!嗯,我听清楚了,领袖问我下一步去哪里?报告领袖,淮北地区新四军的抵抗十分顽强,我马上乘车去杭州,然后乘飞机去芜湖,动员安徽省的保安部队全力以赴支援他们。如果领袖能够给安徽省主席倪道烺先生打个电话更好了。谢谢,好,太好了!”

    几天来,一批批女人分别用飞机、轮船、火车和汽车,像运送牲口似的将她们运送到南京,被关押在和平军、宪兵的十多所兵营里,由重兵看守,确信她们插翅难飞,才给她们解绑。然后,接受医生检查。她们都是良家女子,没有一人患有性病。接着是梳妆打扮,换上和平军军装,准备移交给日军。

    她们如同路边的小草,任何人都可以践踏,为她们检查身体的医生,押送、看守和给她们造花名册的士兵,随时都可以奸污她们。

    经过几天的折磨,她们都两眼呆滞无神,满脸病态。她们丧失了一切,只剩下一颗被痛苦碾碎了的心。祖国被敌人宰割的不幸,使每个中国女性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灾难,而她们的更不幸,是因为她们的长相美。年轻美貌本是每个女性的骄傲,而现在却成了祸害!

    十一月五日在南京。早饭后,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在中央党部小会议室听取丁默邨的汇报。鲍文樾、杨揆一、黄大伟、萧叔萱、刘培绪和陈春圃也在座。

    “由于领袖采取的措施得力,深深激励着中日各参战部队的作战热情,使我们获得了意想不到的辉煌战果。”丁默邨笑逐颜开,“十个地区都超额完成了任务,运回南京的女人是十三万五千二百六十七人。经医生检查,没有一个人有性病。”他顿了一会,“从敌我力量的悬殊考虑,各参战部队完成任务之后,都已返回各自的原来驻地。”

    其实,丁默邨打了埋伏,少报了一百二十人,还不包括参战的旅长以上职务的每人已于几天前各挑选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内。少报的一百二十人,都是年纪最轻和姿色最美的,把她们软禁在首都宪兵司令部。丁默邨知道陈公博和周佛海是色狼,计划先让他们各挑选几个,再将二十个自己中意的安排在特工总部当女特务,以便长期占有她们,余下的女人再送给对自己有利的各界人物。

    “都长相怎祥?”陈公博兴致勃勃地问。“个个都符合日军慰安所的选美标准。”丁默邨诡秘地向陈公博一笑,“还有不少美女。”“参战诸位劳苦功高!”陈公博已想入非非了。周佛海听丁默邨这么说,已乐得魂不守舍,但他善于掩饰自己,却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年龄层次呢?丁先生!”“年龄层次,完全符合东条首相和后宫淳总参谋长的要求。”丁默邨笑吟吟地回答。“要防止参战部队为了多得奖赏金把年龄往低压,比如说,将三十多岁的女人说成二十多岁。”周佛海是管财政的,担心奖赏金开支过大拿不出钱来。

    他的判断是对的,不过他的话已是马后炮,参战的和平军十个师不约而同地,除了将抓到的十五岁、十六岁的女孩的年龄提高为十七岁以外,其他层次的女人年龄都往下压低了几岁,仅将四十多岁的女人说成四十岁或三十多岁的就有三万四千多人。

    “接受慰安妇的日军部队不会,也不可能去查家谱,只要他们信得过就行了。”汪精卫不以为然地笑笑,“年龄这东西,因体质、营养和生活环境不同,多说少说几岁都很难辨别。我看,多开支点奖赏金无妨,钱可以设法搞到手,但要多找一批符合标准的女人真是难于上青天。”

    “若奖赏金不够,我们可以补充一笔钱。”丁默邨怪得意的,“已到手的钱有五千六百五十多万元法币和五千多块银元,还有一百八十二根金条,这笔巨款放在社会部,由专人保管,等会请周先生派人持财政部的收据去领取。”

    “好!我们就是要从经济上打击敌人。”周佛海笑了。

    “另外,我们还搞到二十五万斤火腿,八百五十斤大烟和价值两千一百多万元的绸缎毛料布匹。”丁默邨说,“这批物资也放在社会部,怎么处理,请领袖定夺。”

    “我看这样吧!”汪精卫思索片刻说道,“请丁先生以陈先生、周先生和我的名义,负责送一万斤火腿给畑俊六总司令和后宫淳总参谋长。在座诸位很久没吃到金华火腿了,每人各享受二百斤。余下的火腿与其他物资,暂时存放在社会部,以后再做处理。”他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超额的三万多个女人,参战的日军部队知道不知道?丁先生。”

    “他们不知道,也不过问这件事。”丁默邨说,“每次战斗结束,他们只负责押送俘虏和收缴武器。他们对我们十分友好,收缴的武器全部交给参战的和平军。”

    汪精卫想了想说:“只要日军攻打重庆和共党的战争没有结束,今后他们还会不断要我们补充慰安妇的,这超额的三万多个女人,暂时由社会部管起来,养起来。当然,也不能让她们吃闲饭,可组织她们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挣点钱养活自己。”

    “我们负责到底,请领袖放心。”丁默邨点头哈腰地表示。

    汪精卫的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重又当上外交部长的褚民谊走进来,对汪精卫说:“报告委座!刚才,德国驻华大使馆临时代办菲司尔打电话给我,他要求上午十点拜谒委座,递交德国元首兼政府总理希特勒先生写给委座的一封亲笔信。”

    “希特勒先生亲自给我写来了一封信?”汪精卫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

    不知是对这个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法西斯头子感到畏惧,还是景仰?也不知是对他给汪精卫写信所带来的将是凶是吉,是祸是福,一时琢磨不清楚还是怎么的,在座者也都是汪精卫的那副表情,说不清是惊还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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