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知道我的事了吗?”这正是卢筝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事。
“他当然知道了,这件事现在还能瞒过谁?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可不相信那些报纸上的鬼话。”
卢筝听了,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过了片刻,顾雅莉抽出手来,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卢筝回答说很好,可是她不相信。
“人分为两种,有的人喜欢像动物一样到处游荡,而有的人却喜欢像植物一样落地生根,一辈子也不挪个窝儿。你就像一头猎豹,要奔跑,要跳跃,要撕咬,可是不咸不淡地关在这种地方,时间太久了会生病的。”
卢筝听了很高兴,这可是她第一次夸奖自己。不过,就在这个快乐的时刻,他却看见了一个最讨厌的人。当然,既然看见了,也不能假装不认识。
蔡东风似乎全然忘记了那天的不快,心不在焉地恭维了顾雅莉几句,每一句话都硬邦邦得像上年没卖掉的宫式月饼。等他走后,顾雅莉很不高兴地说这个人真古怪。卢筝说这已经很难得了,他讲了几个蔡东风追求容妤的段子,自己先笑了起来,可是顾雅莉并不笑。
“我看,他们两人都不会当真的,因为聪明的男人根本不找聪明的女人,反过来也一样。倒是你,要小心一点。你可别误会,我没有骂你是个笨蛋,但在某些方面,你和孩子一样天真。”
看到卢筝的表情,她笑着用手轻拍了一下脸颊,似乎在批评自己多嘴多舌。
“好了好了,算我开玩笑的。我看人都很准——除了自己,希望这一次是个例外吧!”
时间过得飞快,等卢筝回到住处后,已到了深夜,让他稍感意外的是,胡自雄不在屋里。桌子上留了张字条,上面一行像蟑螂在夜行军:“我去看通宵电影,今晚不回来了。房子腾出来了,希望蚊子不要骚扰新人的春梦!”显然,这小子还是不学好。下面一行则秀气如小蚂蚁,连语气也是羞答答的:“卢大哥,请提醒大姐一声,化了浓妆的时候,尽量不要笑,尤其不要开怀大笑,否则一不小心,眼角的鱼尾纹就全露出来了。容妤。”
磨牙斗嘴的间隙,远行的准备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长长的采购清单摆在了众人面前,不过,有了卫氏集团这座高入云霄的靠山,它看上去和一张普通的电费通知单没什么两样。按照分工,卢筝和胡自雄准备野外活动的各种装备,蔡东风携带考古工具——其中当然少不了一把令人魂飞魄散的洛阳铲,容妤负责采购一路所需的日常消耗品,包括食品、药品和化妆品,而卫宗渊最亏了,不但荷包要大出血,还要把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也献出来。
“我有一艘游艇,停在太湖的水上基地,我去把它开回来。太平洋上的小岛很多,游艇总比独木舟安全一点,住着也舒适多了。”
没错,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波利尼西亚依然是个遥远陌生的国度,与中国之间没有直飞航线。不过,为了携带这个大家伙,只能先搭船到夏威夷,然后转乘前往悉尼的海轮,中途在凤凰港登陆上岸。可是,卫宗渊一回南方之后就没回音了。容妤与他联系了几次,都说正忙着改造游艇,很快就好了。可是日复一日,眼看就过了春分,仍然无法确定启程的日子。于是,一种微妙的情绪开始在众人间弥漫。
“与其干耗着,我不如先回家结婚算了!”卢筝第一个受不了等待的煎熬。其实,他并不急于享受鱼水之欢,只是不愿意把天大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富家公子毫无来由的善心上。
“那你回去呀,我就不信你敢?”容妤睁大了眼睛。以前卢筝最怕她这个样子了,可这一次却没有退缩:“贵人多忘事。也许,他对你——对你这个项目感兴趣只是一时冲动,过后就后悔了,干脆躲了起来,让我们自生自灭。”
“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倒是你自己的好兄弟不是个东西。——胡自雄你别跳脚,我骂的可不是你,而是那个袁振威。”
“他怎么了?”一听到“袁振威”这三个字,卢筝不由气短。
“我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笑面虎,你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你卖了。这一个星期,凌云社花大钱在好几家媒体上买下了版面,除了谴责声明外,还拿掉了你的头衔,宣称与你断绝一切关系,就差指着鼻子骂你是探险界的败类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卢筝竭力否认道,其实这些情况他早就知道了。而且,袁振威也并不像容妤说得那么绝情,至少在踢出窝心一脚之前,先给卢筝打了一剂预防针,说明了不得已的苦衷。
“怎么不是?当初你怎么提携他的,可现在他又是怎么对待你的?别的不说了,你又不是个傻瓜,怎么不算一算这几年来,他利用你的名头赚了多少钱?”
以往出于各种原因,容妤总是竭力当面贬低卢筝,可这次倒真高估了他,因为卢筝一向与数字尤其是财务数字绝缘,根本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对肖像权和名誉权更是一头雾水。
见卢筝不说话了,容妤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半深不浅地点一下就完了,而是像熨斗一样,连边边角角也不放过。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的行为可真够反常的,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还有你的未婚妻,以前对你冷若冰霜,现在又甜得蜜里调油,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那当然,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可不像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卢筝说完心里一动,因为他知道容妤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没错,我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干出来!可是,你也不要自己骗自己了。她以前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甚至懒得去打听一下你的真实身份和家庭背景。现在好了,虽然你处境不妙,但不论香臭,总是一个名人了,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大圈人。她是你的未婚妻,既沾了你的光,万一你出了事,就一拍两散,不必承担任何后果。这样光赚不赔的买卖,她怎么会放过呢?”
“胡说八道!”卢筝终于生气了。容妤骂袁振威多少还能挂上边,可顾雅莉尽管也有爱慕虚荣的一面,却绝不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坏女人。而且,两人一直没去登记是卢筝自己的主意,名义是回来后再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实际上他对此行的凶险心中有数,不想误了人家一生。
“我不跟你说了,咱们走着瞧吧!”别看容妤平日厉害,可真见卢筝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她就不敢再开口了。
幸好,这次争吵不过是茶杯中的风暴。清明过后不久,卫宗渊就回来了,那艘让人牵肠挂肚的游艇也运到了天津新港码头。一个大晴天,他开车载着同伴们一起来到了锚地。果然,几个人一下子就惊呆了,半天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今天的中国,拥有私人游艇是亿万富翁的标志,何况这是一条让人艳羡的豪华游轮。羊脂一样洁白的船体,海豚脊背一样流畅的舷线,加上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自动驾驶系统,可转换为餐厅或会议室的客房,人造大理石台面的厨房,一体成型的浴室和电动马桶,甚至连液晶电视、高档音响和健身器也搬了上来。
“我知道容小姐也要同行,所以特地从客房隔出了一个单间。”卫宗渊真是体贴入微,天生一个好丈夫的模子,只是不知道这种好运气会落到哪个女人的头上。
奇怪的是,除了容妤向他含笑致谢之外,其他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始终默不作声。
从第一眼起,卢筝就暗叫一声惭愧,因为游艇确实经过了一番脱胎换骨的大改造。为了安全起见,舰头还装上了锋利的冲角,万一遇到了海盗,跑不脱时可以与对方拼个刺刀见红。此外,应卢筝的要求,游艇还在甲板上树立了两个帆架。在太平洋的荒岛上,油料怕是难以保障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期望它像列子一样御风而行了。
既然诸事妥当,那卢筝的眉头为什么还拧成一个大疙瘩呢?
原来,这条游艇本是全封闭结构,现在为了扩大生活空间,在上部又新增了许多设施,还打入一排钢钉来加以固定。这样一来,乘员的起居倒是大大方便了,可整个游艇的重心却陡然升高,总体结构反而变得不紧凑了。换句话说,如果原来的游艇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现在却变成了一只长腿鹭鸶。
这一点,连外行蔡东风也看出来了。卫宗渊不是精通航海吗,怎么会选择这样有悖常理的装配设计呢?
胡自雄终于忍不住了,说这种改造纯粹是画蛇添足,反不如初。听了这直率的评价,原本一脸喜色的卫宗渊大为惶惑,让卢筝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卫宗渊是这次活动的赞助人,虽然不是永不犯错的国王,但起码也该受到臣民礼节性的尊重。于是,他打了圆场,安慰卫宗渊说不过是一点小毛病,我们可以花几天修正一下。
但是,卢筝并没有得到这点时间。当天半夜时分,卫宗渊突然敲门叫醒了卢筝。
“一个朋友刚刚给我打来电话,说铁门汉简很快就要拍卖了。现在,文物保护部门正在考虑对你提起公诉。所以,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再不走,一旦惹上了官司,你的护照要被收回,这次探险活动就要泡汤了。”
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的?是否确实?卢筝不知道,但显而易见,以卫家几代人深编广织的关系网,得到这种内幕消息太正常不过了。
“也好,干脆公事公办吧。”卢筝一脸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慨然,实际心下已一片冰凉。身陷囹圄的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三年了,铁门汉简就像达摩克利斯剑一样高悬在心头,让他寝食难安,现在一了百了,倒也是种解脱。
“一日官司百日打。我们先找到容光斗的下落,回来再慢慢澄清也不迟。——就算你真有错,也可以将功补过嘛!如果你粘在这里走不了,我们怎么给容小姐一个交代呢?”卫宗渊对卢筝坐以待毙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似乎还有点责怪他不顾全大局。
听了这番话,卢筝突然想起了容妤在那个雨夜流泪的模样,不觉心一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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