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鼎-绿肥红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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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过了你们合拍的那个电视片了,色彩太棒了,情节太逼真了,让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波利尼西亚。唯一的不同,就是岛上根本没有什么商朝军团的后人,仅有一个喜欢中文的女孩,而她爱上的人也不是卢筝。”

    “我知道了,你说的不就是那个名叫卡瑞娜的姑娘吗?可惜了,如果她能来北京留学的话,我们一定会邀请她来出演女主角,”说到这里,于卿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有点红了,“当然了,于情于理,第一人选毫无疑问就是你。不过,导演说这个角色最好体态丰满一点,所以,我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容妤从没想过在这个营养过剩的年代,一个女孩子太苗条居然是一种过错,只好说我从未想过要上镜,也不觉得那是一种荣耀。这时,于卿凤突然“哎哟”一声,说我们两个干站着做什么,我还没有好好款待你一番呢!于是,她拉着容妤出了会场,亲自开车载她去了王府井吃喝玩乐。容妤见于卿凤的皮夹子里塞满了贵宾卡,见什么都要高档牌子,还死活不让自己破费一个子儿,疑心她是在故意炫耀。可是,看她为自己精挑细选的认真劲儿,又不像做作的样子。终于,容妤在喝茶的间隙,用委婉的语气询问于卿凤:卢筝究竟还要保持这种灯塔一样四面透风八面放光的日子多久?于卿凤扬了扬眉毛,感慨地说现代社会节奏太快了,一切都速食化了,造个星比造个人还难,可是光环的维持时间却比雪人的存活期还要短。眼下,探险类话题正在热头上,指不定哪天退潮了,再红的人也会变成一闪而逝的流星。所以,卢筝要牢牢抓住每一天,大鸣大放大出风头,用一时的身心透支换来一世的名利双收。

    听了这些金石之言,容妤也像被石头砸中了一样,头晕晕乎乎,一颗心却起起伏伏,全身一半僵硬,一半却发软,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天色不早了,于卿凤送她回家,到了胡同口,因为车身太长拐不进去,只好将一大堆衣物化妆品的手提袋硬塞进了容妤的手中。两人分手后,凉风一吹,站在家门口的容妤才感到清醒了一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于卿凤相比,究竟有什么不同。显然,两人差别不在于年龄容貌性情,也无关金钱,而是于卿凤已经跨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她可以深结人脉,可以制造舆情,可以调动资源。对容妤来说,更可怕的一点是:于卿凤一直没有放弃改变卢筝的念头,现在更是具备了这种能力。而自己呢,依然是个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黄毛丫头。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如秋夜里的门把手一样冰凉。

    容妤进了家门,把手中的东西一丢,告诉妈妈自己吃过饭了,如果卢筝打来电话,就说已经休息了。她和衣躺在了床上,本想歪一会儿,可不觉就入睡了。她做了无数的梦,可没一个清晰明白的。容妈妈半夜被女儿的叫声所惊醒,才发现她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已经烧得神智有点糊涂了。

    第二天一早,卢筝就赶来了。乍一听到女友生病,他在担心之余,竟然有一分窃喜。担心的当然是容妤的健康,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来服侍她,可以弥补前段时间的隔阂和猜疑。何况,昨天晚些时候,于卿凤还给自己打来了电话,说了一大堆赞美诗一样的好话,几乎让卢筝怀疑她见到的人不是容妤。

    容妤的病来得快也去得快,当天下午,她就退烧了,可情绪却似乎变得更不稳定了。卢筝为她拭汗的时候,听她喃喃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就安慰说什么也不要说了,要乖乖休息,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你的。这时,容妤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说胡话,我们还是分手吧。”

    卢筝僵住了。一股冷气从脚下涌起,犹如寒潮袭来,刹那间就冲到了头顶,眼帘蒙上了厚厚的冰花,连头发也结成了雾凇。容妤却又沉沉睡去了。

    这一定是梦话!卢筝拼命想说服自己,可事实告诉他错了。几天之后,容妤身体复原了,可她再也不对着卢筝笑了。

    “妈妈说,我已经毕业了,该考虑未来的生活了。眼下工作找了几家,没有可心的。舅姥爷已经回到了台湾,前几天打来了一笔钱,说既然我已经有了归宿,那笔留学费就转做嫁妆吧。我现在万念俱灰,连寻死的心也有了,换个环境去读书,总比闷在家里好。”

    卢筝待了一会儿,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才勉强笑着说了一句:

    “我怎么像个讨厌的臭鼬一样,交过三个女友,一个要投河自杀,另外两个也躲不起,竟然全逃到外国去了!”

    容妤说你可不是鼠辈,而是一匹驰骋千里的宝马,只有银鞍玉鞭金笼头配得上,还要找到一个能够让你施展才华的好驭手。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情,耽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可是,她的话落在了他的耳中,却完全掉了个个儿。没错,容妤生性聪颖,又正当妙龄,能够去毕加索的故乡学画,是千百人梦寐以求的机遇。一旦错过,这辈子也许只能过荆钗布裙的平民生活了。卢筝知道,容妤并不爱慕奢华,但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也渴望高雅舒心浪漫的感觉,不反对经常有机会小小地放纵享受一下。反观自己,进不能重夺凌云社安身立命,退不能回商场守分谋生。眼前的热闹,不过是浮华一场,不能挡一世的饥寒。

    想到这里,卢筝点了点头,同意分道扬镳,两不相牵。容妤一直咬牙说要散,但见到卢筝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大哭了起来,一边骂卢筝狠心,一边数落道:

    “有的女人,平常对你千依百顺,求你的时候更是甜得蜜里加糖,当你真正需要她支持的时候,却无情无义撇下就走;我虽然对你说不上好,可是,在你最难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该主动放弃。也许,这就是女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卢筝当然明白她影射的是谁,不过,对于撒手而去的容妤来说,于卿凤究竟是不是个薄情寡义又势利投机的女人,实际上已经无足轻重了。

    不过,卢容二人虽然断了情缘,但见面的机会反倒比以前更多了。卢筝只要抽出时间,就会跑来见她。第二次来到容家,卢筝就发现原本挂在容妤床头的合影不见了。卢筝不知是不是祭了炉火,但暗自猜度应该不会那么惨,因为同时消失的,还有容妤父祖两代人满墙的照片。

    在签证申请下来之前,卢筝忙着粉刷房屋,油漆家具,疏通管道,而容妤则将家中的陈设彻底更换一新,又买来了大束的干花放在母亲的卧室里。不明就里的邻居见了,还以为小夫妻正在张罗新房呢!

    “要离家了,才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你以前说得太对了,我拖累了妈妈二十年,也该给她腾个空间了。妈妈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我劝过她了,条件合适的话就给自己找个老伴儿,不能总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连预订的机票也拿到了手,离别的愁绪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卢筝当然没有忘记买礼品送给容妤,可是,没想到她回赠的竟然是一件活物。

    “我走了,也不想让它留在家中。你好好照顾它,也许将来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黑旋风”已经换上了新的项圈,连毛也剪短了一茬,可是卢筝心里却异常悲凉,因为在他看来,这意味着容妤已经剪断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出发的前夜,胡自雄和蔡南风也赶来饯行。大家互相说着祝福的话,只有卢筝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胡自雄担心他借酒浇愁又生出什么事来,可是对于他的明劝暗阻,卢筝只是淡淡一笑,说不要管我,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戒酒了。

    果然,酒宴一直在笑语欢言中进行,卢筝没说一句伤情的话,容妤的眼角也没泛起一丝潮意。可是,回家之后,卢筝跪在洗手间抱着抽水马桶呕了半夜,几乎将胆汁也吐了出来;容妤一整夜也没有入睡,她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来勾去,画好一张就撕碎一张,碎屑和泪珠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到最后,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记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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