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痛不如短痛。你早做决断吧,不要把误会越闹越大了。”
胡自雄是个局外人,觉得斩断情丝就像割掉一个痦子那么简单。可是在卢筝看来,却是十指连心,断了哪一根都会痛不欲生。——千万不要误会,卢筝不是风流多情的贾宝玉,更不是脚踩两只船的张无忌。但是,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于卿凤,很有可能传递给了对方一个错误的信号,那就是两人还有破镜重圆的希望;而对容妤来说,只要于卿凤不从卢筝的生活中消失,她就时刻感受到了威胁。而依她的性子,只会采取更加激烈的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卢筝光想到了“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可是他忘记了另一句民谚:“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几天,于卿凤又来到了北京。这一次,她的身后并没有大队人马,却提溜了一长串蚂蚱一样的经纪人和策划师。
“你,哦——我们已经出名了。现在,该好好包装一下了。”于卿凤是这样向卢筝解释自己的举动的。
包装当然需要钱。于是,卢筝见于卿凤要自己的卡号,心想一定是上次拍片的演出费用。以前听胡自雄说过,演戏这个勾当听起来神气,其实和泥瓦匠差不多,涂涂抹抹客串一天,可以挣一百元。自己忙乎了一个星期,又是主角,弄个千儿八百也在情理之中,可以请朋友们打几顿牙祭了,于是浑然不放在心上。不过两天以后,当他发现伴随着汇款而来的,是一张数额高达五位数的税单时,顿时大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多钱?竟然比卫——”卢筝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于卿凤似乎见惯了大排场大手笔,见他如此惶惑不安,就笑着解释说电视台可不是喝西北风的,哪个栏目火了,广告收入自然直线上升。何况,这只是结清第一笔,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呢!随即,她像个经营行家一样,扳着指头给卢筝算账,什么演讲、主持、巡回报告、出书都不在话下,光是代言户外旅游用品一项,就能让你数钱数到指头痉挛。
“你的形象这么好,上T台走走秀都没问题,浪费了多可惜。何况,我听说你要和袁振威那个坏蛋打官司,没有本钱怎么行呢?”
卢筝听了昏昏然,这种流水线一样的造星模式,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形象好不好,他也吃不准,因为在容妤的眼中,他像个万花筒一样,端赖她的心情好坏,一时是伟岸可靠的青松,一时是喷火冒烟的乌龙,一时是任人揉搓的白面团。不过,“资源共享”的道理,卢筝还是能想明白的。早在十多年前,中国职业联赛刚开始的时候,京城不就流行足球明星与当红歌星“联姻”吗?其实,四肢发达的人头脑未必简单,歌喉妙曼的也大多善舞长袖。他们(她们)甘心被中介公司摆布的唯一原因,只是看中了对方的粉丝群落。
不过,现在的卢筝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不再奢望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只关心能不能将于卿凤送上青云,然后抽身去和容妤过脚踏实地的恬淡日子。
“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北京吗?”
“当然了,”于卿凤点点头,又轻快地加了一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想见见你请的律师,了解一下案情的进展。”
卢筝心中叫苦,果然,于卿凤涉足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深了。可是,他又无法当面回绝这个要求,毕竟人家是出于好心。也许,真的安排容妤和于卿凤见上一面,可以打消旧情人重温鸳梦的幻想;反过来说,如果于卿凤对自己只是依赖过度,并没有吃回头草的想法,容妤也会吃下一颗定心丸,顺便获赠一碗疗妒汤。想到这里,卢筝觉得世界豁然开朗,似乎把纠结在一起的麻团推给两个女人,一切问题都如汤泼雪。他不知道,当初容妤拉自己去见卫宗渊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明天,于卿凤要出席一款户外用品的推介会。这是个公开的场合,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留意一张陌生的面孔。于是,卢筝给容妤打了电话,很隐晦地把时间和地点透露给了她。容妤听了没说什么,口气还是冷冰冰的,但秋水中的流凌和春水中的残冰,虽然物理性质是一样的,给人的感觉却迥然不同。
可鬼使神差之下,卢筝却没有将容妤要来的消息转告于卿凤。
容妤嘴上不说,实际上对卢筝的通风报信很满意,因为这至少表明了他究竟站在哪一边。不过,谁要是见了她和卢筝第一次约会时的扮相,误以为容妤是个没品位的姑娘,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对一个女人来说,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像烤蛋糕一样,什么甜香就加什么,奶油,巧克力,蜂蜜,果脯,一股脑儿全上,根本不要怕腻死人;而和同性在一起时,那可就变成了插花大赛了,争奇斗艳不在话下,连素材也绝对不能重了样。
也许从小被母亲关在家里的时间太多,所以容妤看过好多小说。父母那一代的人深受俄罗斯文学的影响,家中书架自然少不了《安娜·卡列尼娜》。容妤不喜欢那种苍凉沉郁的风格和冗长的景物描写,但是,书中两大美人安娜与吉提会面的场景,她却记忆深刻。后来又学了美术,自然懂得了“五色使人盲”的道理,断然不会把自己打扮成一头五彩斑斓的梅花鹿。很快,容妤就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橙色太艳,黄色太亮,绿色太嫩,黑色都让人用滥了,白色更不在考虑之列。最后,她的眼前一亮,挑中了最有气质却最易被人忽视的灰色,又在脖子上搭了一条绿色的围巾,下身是蕾丝花边的及膝短裙,脚下套了一双棕色长靴,原本俏皮活泼的她一下子就变得文雅知性起来了。
半冷半暖时节,心情忽嗔忽喜。容妤走在街上,感觉今天的回头率几乎要和18K黄金含量相比。可是,当她一见到于卿凤,心立即就沉了下去。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于卿凤并不是那种让人惊为天人的绝色美女。何况,她今天也不是推介会的主角,所以没怎么化妆,几乎是素面朝天。二八月乱穿衣,她近来工作又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穿着也以轻便为先:一件红色丝质印花长袖衬衣,一件白色九分裤,一双平底鞋,除了腰间一个简单的蝴蝶结之外,什么修饰也没有。
于卿凤坐在了媒体区域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但容妤一眼看见了她。这不完全是因为容妤已经在电视片中见识了对方的风姿,而是因为于卿凤身上仿佛散发出一圈奇特而朦胧的光晕,就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本身无色无形,却可以折射出朝霞的明丽,月华的璀璨,水光的潋滟,萤火的闪烁。容妤只想到了单色胜多色,却没料到无心更胜过有心。于卿凤眼波一动,也看见了她。不过一秒钟,她就猜出这个秀色可人却意兴阑珊的女孩是谁了。
“我早就想见你了,可是卢筝总是藏着掖着,好像我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会把你吓坏了!”她拉着容妤的手上下打量,语气亲热得像姐妹一样。
容妤没想到人家竟然先声夺人,一向最会斗嘴的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迟疑了一下,才勉强笑着说了一句:“你说反了吧?他这么做,可能是嫌我拿不出手吧!毕竟,除了爬山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走下坡路的。”可是于卿凤一点也没听出容妤话里的酸涩,依旧兴奋地说道:“什么下坡路上坡路呀?他吃了这么多的苦,现在可算是熬出头了,人气高得像个脱了手的氢气球,不要说用竹竿捅了,你拿弹弓去打都够不着!”
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容妤心想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于卿凤工于心计如王熙凤,一种是她真的天性慈柔如圣母。自己无法判定哪种可能性更大,不免有点发憷,只好违心地问她恭喜道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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