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鼎-绿肥红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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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几天里,两人一起去香山观赏红叶,在白洋淀徜徉芦苇荡,去慕田峪攀越残破城墙,当然更少不了逛商场看电影喝咖啡这些老掉牙却最对女孩子胃口的常设节目。两人快乐得不像将要谈婚论嫁的红男绿女,倒像一对逃学成功的早恋中学生。

    当然,爱情并非只有一种滋味。有一天,容妤在家里亲手做了一盘水果色拉,包括了甜的苹果、酸的柠檬、涩的杨桃、醇的葡萄、鲜的荔枝、香的芒果,却发现卢筝竟然跑到了书架边,手里拿着一本英汉字典出神。容妤见了,顿时醋意大发。

    “真没想到呀,你竟然也有留洋的打算!可不是我打击你,就你那底子,等考过了托福,顾雅莉都不知道生下几个小鬼佬了!”

    卢筝笑着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查单词和她没一点关系。容妤凑近一看,才知道卢筝正在琢磨容光斗刻在翡翠岛山洞中的那几个神秘字母。

    顺着卢筝的手指,容妤把“ATLA”开头的单词一个个看了下去。

    ATLANTIC:大西洋。

    ATLAS:阿特拉斯,古希腊神话中用双手将天空托起的大力神。

    ATLASMOUNTAIN:非洲北部的阿特拉斯山脉,在希腊神话中的世界尽头。

    “一点也扯不上边。更奇怪的是,这些名词怎么大多和希腊神话有关呢?”容妤说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断开来读怎么样?比如说,‘ATLAND’!”

    ATLAND?这个词中似乎包含了“到达”和“登陆”的意思。莫非,容光斗的遗言只有一个意思:翡翠岛是商朝军团的登陆之地?卢筝点了点头,觉得这样解释很行得通。但是,他心中又隐隐觉得,“ATLAND”之下,似乎还有一两个字母,不过容光斗没有来得及刻完而已。

    突然,卢筝大笑了起来。容妤以为他也有了新发现,使劲摇着胳膊叫他快说。卢筝说我们这样乱猜,倒和以前看过的一个望文生义的笑话有得一比。

    “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一天爸爸拿了一张报纸给我看,上面登载了一篇论文,说国内有个专家已经成功证实了印第安人就是中国商朝人的后裔。说来说去,他的理由只有一条——‘印第安’是‘殷地安阳’的谐音!”

    卢筝尚未说完,容妤也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按照他的逻辑,印第安人更应该是印度人的后裔呀!”

    没错,专家听起来名头唬人,实际上也经常犯一些小儿科的错误。十五世纪,当哥伦布到达美洲时,以为自己找到了东方的印度,于是把当地人叫做“印度人”。在英语中,两者都称为“INDIAN”。而中文为了区别,就把后者翻译成为“印第安人”。实际上,印第安人分为不同的种族,文化差异极大,从来没有使用过统一的对外名称。

    可见,卢筝虽然没有承诺接受这个天降的大任,可要说他完全忘却了韩奇的重托,那也不是事实。不过,容妤虽然将文稿从潘书纲手中抢了回来,她却并不愿意让卢筝继续为了那个失踪的军团呕心沥血。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吧。天天风里来浪里去的,我可受不了了。为了考古,我们容家已经奉献了两代男人了。我可不想将来孩子长大后,只能看着照片猜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当初你怂恿我参加探险队时,并不是这样说的呀!什么非你莫属了,什么光荣责任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全是些压死人的大帽子。哦,我明白了,原来在你眼里,只要不是心上人,都是白白送死的命!”卢筝故意逗她开心道。

    容妤听了又羞又恼,使劲拧了一下卢筝的胳膊,恨恨地说道:

    “男人就像狗一样,得拴条链子牵着。以后,你和‘黑旋风’一样,没有我的批准,谁也不许出家门一步!”

    “犯人也要放风的,你不会真的这样残忍吧?”卢筝一脸苦相,还装出了屈膝跪地的姿势。

    “好吧,我恩准你每晚出去一趟。”容妤假装慈悲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有个条件,就是顺便要承担遛狗的工作。它在树根撒尿的时候,你也可以在草地上来几个驴打滚。”说到这里,容妤已经笑成了一团。

    两人偎依了好久,容妤从卢筝的怀中抬起了头,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他的鼻子,语气幽幽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天天厮混在一起,一想起你曾经和她发生过一次,我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你身上残留着别人的味道,怎么也驱除不掉;另一方面,又觉得做个女人真可怜,在感情上投入那么多,付出的代价那么大,可得到的却只是一点点回报,甚至什么也没有。有时候,我真想撒手算了,把你送回于卿凤身边去。可转念一想,好男人谁不抢?我又不欠谁的,凭什么要当牺牲品呢?”

    见容妤第一次夸自己是个好男人,卢筝几乎有点感激涕零了。现在,他只希望风平浪静走进婚姻的殿堂,因为自己已经受够了折腾。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于卿凤的节目能够一炮走红,这样自己也就对过去有了个交代。

    果然是天遂人愿,这个节目还没有播出,炫目的预告片就吸引了大众的眼球,广告招商也进行得顺风顺水。到了周末,卢筝早早在饭店订了一个包间,叫老板摆上了一台大电视,点了可口精致的菜肴,邀请朋友们一起来欣赏。胡自雄一口答应了,还要带蔡南风来见见容妤,不过时间要晚一点。容妤虽然觉得这个片子跟于卿凤有关,但毕竟是男友的风光事,自己又亲身参与过,按捺不住好奇心,所以欣欣然来了。两人一边说开心话一边吃零食,消磨了餐前时间,节目就开始了。

    从第一秒开始,卢筝就知道这个片子一定赢定了;当心上人第一次亮相时,容妤也笑得嘴角上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沉默了下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暗,而卢筝的嘴巴却合不拢了,心里直叫苦。

    于卿凤竟然也出现在了镜头之中,占据了几乎不亚于卢筝的篇幅。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在编剧的人物情节设计中,她的身份竟然是商朝军团留在岛上的后人,还与卢筝展开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异国之恋!

    原来,这一切事先早就策划好了。猎奇的素材,荒僻的远海,血腥的刺激,曲折的冒险,要是再加上英雄美人,好莱坞大片的元素都齐全了,不愁吸引不了人。而杜撰出来的爱情故事,却并非空穴来风。前不久,有一位肯尼亚的女孩,就坚称自己是六百年前郑和下西洋时留在非洲的水手的后代。这桩奇事登报后,她上了中央电视台,还获得了资助来华留学。

    至于卢于二人那些亲密接触的镜头,对善于捕风捉影的摄影师来说太容易不过了。休息时的嘘寒问暖,黄昏海滩上的漫步,帐篷中的烛光夜谈,加上告别晚会上翩翩起舞的雄姿倩影,全都点滴不漏地烩成了一锅爱情麻辣烫。

    卢筝以为自己很会演戏。现在看来,他还只是个戏迷,一个迷在戏中不能自拔的痴汉。

    女人毕竟是情感动物,当容妤看到卢筝坐在岩石上,得意洋洋切着生鱼的镜头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吃生鱼固然不合卫生,而容妤也没有洁癖,否则早就饿死在波利尼西亚了。真正该死的是那个发明五笔字型输入法的人,因为镜头下方打出的字幕中,竟然将卢筝口中吐出的那句“既生鱼,何生网”打成了“既生鱼,何生两”。

    这几乎是整个片子中唯一的瑕疵,却成了容妤情绪的临界点。因为,容妤和于卿凤的名字中,恰好有一个同音字,而它们又都和“鱼”挂上了钩!

    “你竟然想一人单挑俩?也不怕折了你的豆腐腰!”

    丢下呆若木鸡的卢筝,容妤正要拂袖而去。不过,她刚拉开包间的门,却一头撞见了赶来赴宴的胡自雄和蔡南风。一见到她,胡自雄就像看到了复活的楼兰新娘,大惊小怪了起来:

    “哎哟,瞧我看到谁了?这不是大艺术家容小姐吗?真不愧是学油画的高材生,那天晚上没事干,还有闲心给我大哥画了一张京剧脸谱,红一点白一点的,知道的说是艳福不浅,不知道的还以为打翻了豆腐挑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嘴上挂了个油瓶?”

    “怕你的油嘴说太多锈住了,特地来给你加一点润滑剂呀!”容妤满面春风地回了一句。女人气不顺的时候,恰恰是口才最好的时候。

    胡自雄一愕,不知道究竟怎么得罪了她,身后的蔡南风却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

    “容姐姐的意思是说,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说话做事的时候,可不能只看卢大哥一个人的脸色了。”

    这句话说得一语双关,但绵软中分明藏了一根小小的无迹可寻的尖刺。看来,蔡家最善辩的人可不是那个口若悬河的哥哥。不过,容妤偏偏爱吃她这一套。

    “南风妹妹说得太对了!男人就是需要好好管束的,否则一不留神,就要飞上天去了!”

    说笑声中,容妤已经牵着蔡南风的手回到了席上。上菜开吃的过程中,容妤像女主人一样殷勤周到。除了从不正眼看卢筝一下之外,她嬉笑自如,似乎刚才的那场风波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更绝口不提那部移花接木的电视片。卢筝局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胡自雄也学乖了,人家不说的话题,哪怕自己心痒痒,也硬生生憋住了。

    饭后,容妤和蔡南风已经好得像孪生姐妹一样了,两人相约一起去西单购物。到了地角后,容妤眼珠一转,说我们去一家熟悉的商场逛吧!三个人跟着她一路走去,卢筝越走心越慌。果不其然,容妤将大家带到了卢筝曾经混迹的那家商场。卢筝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既然她要惩罚自己,那就好好发泄一番吧。如此一想,心里反而释然了。

    在楼层中游走了一圈,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容妤却偏在每一个区域都逗留很久,似乎刻意要把卢筝呈现在旧日同事面前。如果不是商场有制度的话,恐怕地下一层的监控室也要走一遭了。不过,她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男友已经今非昔比了。见到卢筝的人,无论过去熟不熟,关系好不好,全都围拢了上来,亲热得好像市长光临一样,连手头的工作也丢下不顾了。到了家用电器区,情况更是不得了,不但看场子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几个顾客在一边窃窃私语。很快,值班经理也闻讯跑了过来,一边握着卢筝的手使劲摇晃,一边说我们大家都看了电视节目,真没想到,这个破商场竟然也藏龙卧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话题一转,竟然提到了卢筝的前丈人。

    “我刚才还在办公室碰上了顾经理,他今晚喝多了,对我发了一番感慨,说自己挑东西从没有走过眼,早就看出那小子是个人物了。可惜了,还是自己的女儿没福分。”

    卢筝来不及捂上他的嘴巴,一转身,就不见了容妤。仔细一看,只见她已经找了一张圆凳坐了下来,还轻巧巧地跷起了一只脚。

    “在苔藓岛的时候,你不是亲口对我说,只要活着回来,我就可以天天躺在这里看电视吗?好了,你把顾客都轰走吧,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口气也竭力保持轻松,可是不争气的眼睛却红了一圈,几乎泫然欲啼了。

    卢筝这才知道,容妤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丢面子,而是心痛得有点失去控制了。同时,卢筝又感到很惭愧,自己在苔藓岛上乱许瞎诌的那些画饼和青梅,纯粹是为了安慰精神几乎崩溃的容妤,事后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谁知道人家还一直记在了心里。

    卢筝当然不能变个戏法让旁人消失,更不能硬将容妤拉起来,只好俯下身去慢声细语地劝她:

    “那些镜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不说这话倒好,一说反而勾起了容妤的记忆,想起圣子岛上两人装扮新人离奇又甜蜜的一幕幕,原来那也是假的!心里越想越凄苦,干脆哭出声来。

    众人面面相觑之下,不知怎么办才好。蔡南风不知前因后果,一开始还以为容妤捉弄自己的男友过了火,见她突然掉泪才慌了神。这时候,她眼中企鹅一样笨拙的胡自雄反而变成了一只百灵鸟。

    “你们姑娘家就是有意思,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呀?看一台就算了呗,眼前摆了几十台,干吗还要掉泪珠?是不是好看的频道太多了,把你给愁坏了?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去玩一点新潮的吧!我的电脑刚安装了摄像头和网络视频软件。今晚九点,南风和她哥哥约好了在网上见面。我们大家一起去吧,好歹也是朋友一场,该给老蔡打个招呼的。”

    他的话音刚落,蔡南风也如梦方醒,连连附和说我哥哥也知道了你和卢大哥的好事,要当面向你们道贺呢!他们临时编的段子,当然瞒不过容妤,不过,见卢筝窘迫慌张的样子有点可怜,又见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围拢了过来,只好忍着满腹的委屈挪窝了。出门之后,胡自雄和蔡南风也没提起那一档子事,就匆匆道别先走了。回家的路上,卢筝要像以前一样牵着容妤的手,可容妤执意不肯,卢筝只好无奈放弃了。一直到了家门口,容妤才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干吗要在大庭广众下撒泼嚎哭?也许是气昏了头,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心眼小涵养浅的小女子。但是,我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我想好了,要和于卿凤见一面。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卢筝黯然回到了住处。一见面,胡自雄就得意地说亏了我圆场,要不然你可就下不了台了,现在可能还在商场里打地铺呢!随即,他又大惑不解了。

    “我和容妤好歹也是老熟人了,这么久没见面了,我还怕她一冲动来个拥抱什么的,让南风看到了,背后会揭了我一层皮的!万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她呛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卢筝就把那部片子概略说了一遍,不过,他不能说于卿凤的不是,只好骂导演坏了脑壳,摄影师没了良心。胡自雄听了,直拍大腿说怪不得呢,我今天陪蔡南风去挑戒指,没赶上看那个片子,要不然怎么会撞到枪口上呢?

    卢筝惊奇地说你们才认识半年,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胡自雄嘿嘿笑着说也差不离了,不过买戒指不是为了结婚,而是为了应付订婚仪式。之后就怨蔡家父母太讲究传统,一定要举行这个毫无意义的前奏,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见到老伙计蔡东风。

    “他现在又转战到上海去了,已经不在文化界混了,改行去做销售了。问他卖什么,网上视频断断续续的,只听清楚了一个‘红’字。”

    卢筝听了,连说了十个“想不到”,自己真的低估了蔡东风的魄力。随即又猜他究竟推销什么去了,以其眼光之高,格调之清,不外乎红茶、红酒或者红木家具,断然不会去卖红薯和红舞鞋。胡自雄点头称是,心里暗笑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他早就和蔡南风在朝阳区租下了一套房,过上了卢筝梦寐以求的销魂日子。不过,可不能因此怪他重色轻友,他今晚肯回来陪着卢筝,固然是蔡南风值夜班去了,一个人没意思,更因为卢筝真的遇上了大麻烦。

    “老哥,容妤生气也是应该的,我看问题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和于卿凤之间是情断义不断!真的没有什么说不清的,不过是帮她做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怎么就见不得人了呢?”见好朋友也这样怪罪自己,卢筝颇感不满和委屈。

    “事情,事情,事多了就有了情。何况,你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并没有和过去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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