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婢女-不敢造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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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龙贵坐了一会,这才站起来,鼓起勇气向菊花的房里走去。到了菊花房里,见菊花双手搂着一只小包袱,头埋在包袱上,还在伤心地抽泣着。

    冉龙贵仿佛怕走近一般,在离菊花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痴痴地看着菊花,只有嘴唇在不断轻轻翕动。

    菊花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见了冉龙贵,突然不哭了。片刻,她才松开胸前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两双特制的布鞋,放在床上。

    冉龙贵见了,还是没动,只是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

    菊花把鞋拿出来后,也不看冉龙贵,默默地系起包袱。她打了几次包袱的结,可刚刚一提起来,结就松了。最后,她狠心地打了一个死结,然后挽在手臂上,拢了拢额头上一绺弄乱的头发,目光呆滞地就要往外走。

    这时,冉龙贵才奔过去,一把抱住了菊花,痛苦地大叫起来:“不!菊花,我不让你走!你别走,你别走哇……”

    菊花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冉龙贵继续痛苦地叫着:“我求求你,菊花,不要忙走……行不行……你的心好硬呀!”

    菊花的嘴唇又哆嗦起来,她的苍白的脸上又悄悄挂上了泪痕。片刻,她似乎无力地又跌坐在床上。

    冉龙贵这才松开了她。

    菊花的胸脯起伏着,她不敢去正视冉龙贵眼睛,像是生气地把头别向一边。

    屋子里一时静谧下来,早晨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户和屋顶照射到屋子里,在他们的中间闪耀着一束金色的光芒。在和煦温暖的光线里面,一些十分微小的灰尘欢乐地上下飞扬。

    过了一阵,菊花不由自主地拿起了两双新做的布鞋,翻来复去地看了一遍,然后才打破沉默地说:“这两双鞋,一双是我过去做的,准备办喜事时给你穿的。一双是这两晚上赶做的。你可要顾惜穿,如果破了,就用麻线自己连缀连缀。”

    冉龙贵没看鞋,却在怀里掏着。半晌,掏了一只已经褪色的红布包,布包贴胸的一面已被汗水濡湿。他慢慢打开外面的两层布,露出了里面的一对乳白色的仿玉石手镯,递到菊花面前,说:“这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给新媳妇的礼物!娘咽气的时候对我说,在入洞房那天晚上,要我亲手把它戴到新媳妇手上。她说,她在阴间看见也会高兴的。我现在先给你,你带在身边,想我的时候看一看,别忘了我!”

    菊花回头看了看那对玉镯,长长的睫毛跳动着。半天,她哆嗦地伸出手刚想去接,可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收回手来,解开包袱的死结,对冉龙贵说:“放里面吧。”

    冉龙贵迟疑了一会,将打开的布包好,终于按照菊花的话,把玉镯放进了菊花的包袱里。

    菊花一面重新打着包袱的结,一面又对冉龙贵说:“你先下地干活吧。”

    冉龙贵说:“为什么?”

    菊花说:“你走了我才走。”

    冉龙贵明白了,她是怕他看见她走,又惹起伤心,于是干脆说:“我送你!”

    菊花生气了,不满地大声说:“谁要你送?你送了我心里就好受些?”

    这时,王妈在外面催了起来。“菊花姑娘,时间不早了,趁凉快早点赶路吧!”

    冉龙贵站了一会,愣愣地看着菊花,目光中交织着痛苦、依恋、期待。半晌,见菊花硬起心肠不理他,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叫开了:“菊花,你听着,半年以后,我一定来兰府赎回你!我要赎不回你,我冉龙贵就他妈吐泡唾沫自己淹死!半年,你记着!刚好是明年正月十五那天,你在兰府等着我!等着我……”说完,这才气咻咻地看也不看菊花一眼,猛地转身出屋去了。

    菊花马上追到窗边,看见冉龙贵抓起一把锄头,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晃着走。他的头低垂着,使他的背影看上去微微有点佝倭。

    菊花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泪水“哗哗”地像打开闸门的河水,一个劲地涌落在窗台上。为了不使自己跌倒下去,她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窗栏。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冉龙贵走过大堰,身影逐渐小下去。他每走一步,她都身不由己地颤抖一下。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一端拴在冉龙贵脚上,一端缠在她的心头。她在心里大声叫喊着冉龙贵的名字,说:“龙贵,龙贵,我记着你说的话!明年元宵节,我等着你!我知道你是个铁汉子,说到就要做到!到了那时,我把什么都给你,龙贵。”

    终于,冉龙贵拐过一个小山嘴,不见了。可菊花还痴痴地望着那个使冉龙贵消失的地方。阳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起来,路旁的庄稼、树木、花草不但模糊,而且有些变了样。又过了一阵,菊花才收回目光,回转身,费了很大的劲,才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时,才看清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身后,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菊花怔了一会,突然一下扑在娘的身上,恸情地喊了一声:“娘——”

    菊花娘伸出枯瘦的手,在女儿的脸上、头上亲切地摩挲着,然后把菊花扶到床边,坐下来。半晌,才一边淌泪一边说:“孩子,娘……要对你说几句话……”

    菊花哽咽了一声,仰起脸看着母亲说:“娘,你说吧。”

    菊花娘颤抖起来,一下把菊花抱得更紧了,半天,才哆嗦着说了一句:“孩子,娘告诉你,你不、不是娘亲、亲生的……”

    仿佛一声巨雷滚过,菊花惊呆了,她看着娘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惶恐地说:“娘,娘,你说什么?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摇晃着母亲。

    菊花娘瞪着一双泪眼,没看女儿,而是望着远处,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往事,说:“是真的,菊花!十九年了,娘和你爹从没把这事告诉过别人。娘这个病身子,是损坛子,破缸子,吃了早饭,还不知能不能吃上午饭。你要走了,娘怕见不着你了,娘就对你说了吧……”

    菊花没等娘说下去,已哭成了泪人儿一般,又猛烈地摇着娘说:“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菊花娘稍停了停,搂着菊花,还是强忍着泪水说了下去:“不,孩子,你听娘说完!那是我和你爹结婚不久,那天,我们正在坡上干活,歇晌的时候,我们忽然听见下边路沟里有婴儿的哭声。我们先都没在意,可这婴儿的哭声一阵紧似一阵,我和你爹就跑下去看,就看见你裹在一个襁褓里,被遗弃在路边。我们好可怜你,就把你抱回来了……”

    菊花面容苍白,没让母亲再说,抱住了她的身子,痛苦地大叫了起来:“不!不!我不相信!娘,你骗我……”说完,竟伤心地大哭起来。

    菊花娘没立即阻止她,等她哭够以后,才抖抖索索地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只小孩戴的银项圈,项圈上还有一把长命锁,递到菊花眼前说:“孩子,娘没骗你,娘说的都是实话。看,这是你当时脖子上挂的银项圈和长命锁。一看见这两样东西,我们就知道你是有些来历的。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长工勾搭上生的,要么,就是老爷和丫鬓鬼混生的,反正不是贫寒人家的孩子……”

    菊花又哭了起来,她没去看那物证,只抱住娘说:“不,我不信!娘,你就是我的亲娘,亲娘……”

    菊花娘听了,说:“是,孩子,我是你的亲娘!十九年了,我没把你当外人看待,我也知道没有人会来认你了。可我要把真情告诉你,就是死,也才闭得上眼。来,菊花,把这样东西带在身上吧!”

    菊花扭动着身子,说:“不,我不要。”

    菊花娘说:“傻孩子!它们会保佑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说完,也不管菊花同意不同意,就站起来,把那只银项圈和长命锁,放进了菊花的包袱里,然后过来抚摸着菊花的头说:“好了,孩子,走吧!”

    菊花忽然朝母亲跪下了,又恸情地喊了一声,却哽咽不能语,只将头伏在了地下。

    菊花娘颤抖地扶起女儿,用手拂去了她额头上的一点灰尘,将床上的包袱拿过来,交到了菊花手上,然后默默地看着她。

    菊花知道自己该上路了。她心里还涌动着千言万语,想对母亲说,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她才发狠地将包袱往胳膊上一挽,大步向外面跑去了。

    可她的嘴唇分明在剧烈地哆嗦着。面容不但苍白,而且带着几分憔悴的神色。她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地回过头,看了看她这间住了十多年的破旧的小屋,目光流连地从一件件简陋的家具上看过去,最后落在那张断了一条腿、用石块垫起的床和床上那两双像小船一般的布鞋。

    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哇”地哭了出来。

    可紧接着,她马上用手捂住嘴巴,没让自己继续哭出来,就立即转身,奔出屋子,一头扎进阳光里,撒腿奔跑了起来。

    她没看见,院子里,她的父亲和一群弟妹,还有那只半大的小黑狗,都站在阳光下,等候她来告别。

    她捂着脸,看也没看地就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了。

    菊花娘从屋里追了出来,高声叫道:“菊花——”

    罗德成和一群弟妹们也明白过来,纷纷喊着:“菊花,你等等1“姐——”

    可菊花像没听见,越跑越快。阳光下,她的身子像喝醉了酒一样,有些东倒西歪。

    没过多久,菊花就跑过山嘴,不见了。

    荷园迷雾

    晌午时候,菊花随着王妈来到了兰府。这是菊花第一次看见兰府的红墙黄瓦,和屋脊上的飞兽鸱吻,她忽然迟疑地停下步子,不知所措地望着王妈。王妈说:“走吧,别怕。”

    菊花又站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跨进了兰府的第一道朱红大门——朝门。

    进了朝门,菊花正要朝两边看,猛不防从学馆里涌出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家麻雀闹窝一样叫着跳着,见了菊花,突然都不叫不跳了,直直地把目光落在菊花身上,菊花猛地羞红了脸,更加埋下了头,只顾慌慌地赶自己的路。王妈急忙赶到她身边,说:“别害怕!这是老爷家里的学馆。”

    菊花一惊,脱口而出:“老爷家里还有学馆?”

    王妈说:“老爷仁慈呢!老爷家里没人读书,可老爷说富不生书,穷不生猪,学馆不能关。来读书的都是些亲戚和管家家里的孩子,老爷每年要负担好些钱呢。”说完,又接着说:“你才来,好好看看!那是戏楼,逢年过节唱戏的地方。那是马房,来拜访老爷的人,骑的马都拴在那里,还有碉楼。”

    王妈一边指点,菊花一边把前院的房屋看了,心里想:“那老爷、老夫人、太太住在哪里呢?”想着,回头看见了上客厅的建筑,便以为兰洪恩、老夫人、太太肯定住在那里了,心便有些慌乱起来。她忍着心跳跨上台阶,跨过正房门坎,果然只见客厅里一张朱红大桌,两边几把太师椅,也是红色,擦得纤尘不染,油光锃亮。墙上挂着字画,两边小几上摆着茶器。又见了正厅两边,开着小门通向侧房,菊花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不由自主地站了下来。

    王妈见了,急忙问:“怎么不走了?”

    菊花忐忑地问:“老爷、老夫人、太太……”

    王妈说:“老爷、老夫人、太太都住后面呢。”

    菊花惊讶地问:“还有房子呀?”

    王妈说:“早着呢!这儿只是大管家他们住的地方呢。”

    正说着,右侧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大管家手拿一本账册,从房里走了出来。大管家穿了一身宁绸长衫,面孔容光焕发,看年纪不到四十岁,可他的实际年龄早奔五十了。菊花没见过兰洪恩,也没见过大管家,看见一位和和善善的老爷站在自己面前,忙慌张地鞠了一躬,喊道:“老爷!”

    王妈急忙说:“他不是老爷,是大管家。”

    菊花红着脸,又匆忙瞥了大管家一眼。她猛地想起冉龙贵说的向大管家借稻谷的事,一看大管家,也果真一副慈善面孔,于是又急忙感激地喊了一声:“大管家!”

    大管家目光上下将菊花打量了一遍,笑吟吟地说:“来了?”语气亲切,让菊花听来像慈父一般。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妈却代她回答了:“来了。”

    大管家接着说:“来了就好!”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菊花一眼,匆匆忙忙夹着帐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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