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婢女-占走童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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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有一件事,还是使菊花闹不明白,那就是兰府一些下人对她的态度。

    首先,是那个王妈。菊花实在不解,这个老妇人,不知怎么回事,时时都用一种复杂的审视的眼光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身上,探索出什么秘密。这种目光,菊花初初看见,还觉得有一种关怀。慈爱的情愫,可久了,菊花便感到不自在,觉得老妇人像是埋伏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探子,一个传说中不怀好意的巫婆。有一天,王妈忽然神秘地把她喊到身边,抚摸着她的手亲切地问:“姑娘,告诉我,你真是你妈亲生的?”说完,两眼怔怔地望着她,好像非常害怕她会撒谎似的。

    菊花听了这话,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像受了莫大侮辱一样,猛地从王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生气地大声说:“你这人才怪!不是我娘亲生的,是谁生的?”

    她还想说王妈几句:“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的话,却忽然看见王妈顷刻之间,一张脸变得十分苍白,眼皮颤动着似乎要掉泪了,才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脏话,不高兴地离开了这个老妇人。

    回到房里,她打开包袱,取出临走时娘交给她的那副银项圈和长命锁,反复摩挲着,就在心里思忖开了:难道她真不是爹娘亲生的?不!她在心里不愿承认,可她又相信娘不会说假话。再说,娘拿这些骗她干什么?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呀?那么,她又是谁生的?为什么亲生父母要狠心地抛弃她?还有,园子里这个老妇人,好像知道她这个秘密似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她,她一点想不出丝毫头绪。另外,是外院那个叫习娟的头,始终都把她当作仇敌。只要一看见她,就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似的。那个叫大翠的姑娘,虽然稍好一些,却整日郁郁寡欢,阴沉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菊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在心中结下了又一个谜团。

    菊花弄不清楚眼前发生的事,解不开心中的谜,也就不打算去弄清,去寻求答案了。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她只觉得自己这个佣人的日子不错。如果说有什么不足或遗憾的话,那就是她觉得这日子过于清静和寂寞了一点。

    这也难怪,她毕竟是从大自然走来的一个精灵。一个过惯了无拘无束生活、繁忙劳累的日子,一个带着几分野性的农家少女。如今,像一只鸟儿似的关在这园子里,她怎么会不产生一些寂寞的感觉呢?

    一天,她一个人在园子里,看看荷塘里鲜艳的荷花和绿叶下幽幽的清水,猛地想起了在家薅秧时唱“薅秧歌”的热闹情景,就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

    “大田薅秧排对排,

    情哥哥快快跟上来!

    唯愿今年收成好,

    好把喜事来安排。”

    刚唱完,忽然背后响起“啪啪”两下掌声。菊花回头一看,却是老爷一边鼓掌一边说:“菊花,你唱得太好了!太好了!”说着,兰洪恩就走了过来。

    菊花一下羞红了脸,立即低了头。

    兰洪恩却没管这些,径直走到菊花身边,仍亲切地间:“菊花,告诉我,唱的什么歌?”

    菊花的脸越发红了,红到了耳后颈间。她的皮肤本来白哲细嫩,经过这一羞赧,那红就更显得娇美动人。她不知道兰洪恩两眼正落在她的皮肤上,只娇羞地、轻轻地说:“没唱什么。”

    兰洪恩说:“怎么没唱?我听见你在唱嘛!”

    菊花说:“随便哼哼。”

    兰洪恩说:“随便哼哼都这么好听,认真唱就更不得了了,是不是,菊花?”

    菊花听了,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心里有了一丝慌乱。因为除了冉龙贵以外,再没有别的男人这么近地和她说话,近得她已经闻到了从兰洪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尽管他是主人,是老爷,可菊花仍然感到不自在。她想走,却又怕老爷责怪,只好定定地看着自己鞋尖,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搅着衣服的边摆。

    兰洪恩也许发现了她的窘促不安,没再问菊花什么了,却说:“你等等,菊花!”说着,就回房去了。

    片刻,兰洪恩抱了一把古琴,来到通明阁的亭子里,将琴放在石台上,然后才对菊花说:”菊花,你坐!听我给你弹支曲。”

    菊花仍站着,她记着自己的身份。

    兰洪恩见了,便也不强迫她了。他调了调琴弦,接着就弹了起来。弹的也是一支古曲,琴声清脆。一曲弹完,兰洪恩抬起了头,目光飞扬,看着菊花问:“听懂了吗?”

    菊花实在听不懂那曲,只觉得那琴弦的响声很好听,劈劈啪啪,像雹子砸在屋瓦上。

    兰洪恩没等菊花回答,自己解释开了:“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俞伯牙弹琴给钟子期听,俞伯牙弹了一曲,钟子期说:“巍巍乎志在高山1俞伯牙又弹了一曲,钟子期说:“荡荡乎志在流水1两人一见如故,相识恨晚,结为知音。分别时约定明年此时在此弹琴抒情,谁知钟子期因病死了,俞伯牙听说后,对天长叹道“天下能知我音者,钟子期也1随后把琴摔了,再也不弹了!

    菊花听了,还是没弄明白老爷说的什么。不过,有一点她明白了,那就是一个人弹琴给另一个人听。她马上想到了家乡唱”薅秧歌”的情景,不禁说道:“老爷弹琴真好听,老爷讲的故事真难懂。我们家乡唱歌,是男人唱给女人听,女人唱给男人听……”

    谁知菊花话还没完,兰洪恩又柑掌笑了起来,说:“对!菊花,你今天就唱个歌儿给我听,好不好?”

    菊花听了,猛地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怎么能在老爷面前唱那些火热热的酸曲儿?可是,她话已说出来了,老爷又要她唱,她该怎么办?她知道,此时老爷的眼睛正看着她。她觉得自己身子发起烧来,尤其是脸烧得厉害,仿佛身上的血液都在往面颊倒流。她心慌意乱地站了一会,突然急中生智地说:“老爷,我今后唱!”说完,她急忙转过身,就朝屋子里奔去了。

    回到房里,菊花的心还在跳,面颊仍在发烧。她不知老爷会不会生她的气?到兰府几天来,她还从没有和老爷这样面对面地说过话,老爷也从来没有要求她做过什么事。老爷每次见到她,脸上都是挂着亲切、和蔼的微笑。每次对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斯斯文文,像对待亲妹子一样。老爷对自己这样好,他要自己唱几句酸词,可自己都没满足老爷的愿望,要是老爷生起气来,可怎么好?菊花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头土脑的傻姑娘。她想去对兰洪恩赔个礼,可又没那份勇气。她一直忐忑不安地捱到中午。吃饭时,她见兰洪恩仍像过去一样对她挂着微笑,说着亲切的问候的话语,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菊花这才放下心来,心想:“到底是知书识礼的人,不一样呢!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哪像自己这样鸡肠小肚?”

    想着,倒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不好意思了。

    这天早晨,菊花起床梳洗完毕,刚刚走下楼,就碰见王妈端着一盘瓜子、糖果,匆匆地往“伴霞堂”太太房里走去。菊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还从没看见太太有吃糖果和嗑瓜子的习惯,便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妈,端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自从上次菊花抢白了王妈以后。王妈见到菊花,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不敢看菊花的脸。此时听了菊花的话,只得抬头回答:“太太今天收干儿子呢。”

    菊花说:“收干儿子?”

    王妈说:“太太每年收一个干儿子,今年这个是第十个了。”

    菊花说:“收干儿不是在端阳节这天吗?”

    王妈说:“往年都在端阳节,可今年这个干儿,是太太的内侄儿,属鼠,今天满三岁,所以太太就把收干儿的日子放在今天了。”

    菊花明白了,说:“原来是这样。”

    上午,果然陆续来了一些孩子。孩子有大有小,大一些的孩子由王妈领进来,小一些的则由他们的母亲带着。进了园子,见了宁氏就磕头喊干娘,宁氏喜得情不自禁,把一个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揽在怀里,亲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亲自给孩子们分发糖果。到了中午时候,宁氏今天要认的娘家内侄儿和嫂子才来。这孩子胖胖墩墩,脑门上蓄着一个“命挞尔”,一双小眼睛圆溜溜乱转,给人一种活泼而机灵的印象。宁氏一见,急忙丢了别的孩子,扑过去抱住了他,嘴里一个劲地喊着“我的儿”。这孩子看了看,却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跑到自己母亲面前,指了池塘里的荷花说:“娘,娘,我要花花。”

    娘家嫂子立即拍了孩子一下,嗅怪地说:“淘气的东西,要什么花?快给你干娘磕头。”

    说着,就将那孩子的脑袋往地下按。可孩子却不跪,娘家嫂子就轻轻拍了一下孩子的头,说:“傻东西,在家是怎么教你的?不是说了,要给干娘磕头。”

    孩子却仍是不跪。

    宁氏见了,就有些湿了眼眶。她抓了一把糖在手里,哄着说:“给干娘磕了头,干娘就给你糖。”

    孩子一见,这才跪了下去,给宁氏磕了一个头,说:“给干娘磕头。”

    宁氏眼眶里的泪就忍不住“哗哗”掉了下来,颤抖着说;“好!好!我儿乖乖!”

    娘家嫂子见了,知道宁氏的心思,忙说:“妹子,你是怎么的了?”说完,又对孩子说:“再给干娘磕两个。”

    孩子此时也正起劲,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宁氏见了,忙去拉起孩子,说:“好了好了,别磕了。”说着,先把手里的糖果塞给了孩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项圈,套在了孩子脖子上。接着,又掏出了一把银项锁,也挂在了孩子脖子上。那锁叫“长命锁”,取保佑孩子长命百岁的意思。孩子见了那锁银光闪闪,很好玩,就要取下来,被娘家嫂子轻轻拍了一下,止住了。然后,娘家嫂子说:“妹子,你给干儿起个名吧,回头让你哥写个‘承继纸’送过来。”

    宁氏想了想,说:“那就叫兰贵平,小名盼弟吧!”

    娘家嫂子说:“对,贵平,盼弟,这名字好。”说着,就对孩子说:“我儿,你听见没有?干娘给你取的名字叫盼弟,你再给干娘磕个头祝福干娘早点生个胖弟弟。”

    可是,那孩子早已挣脱了娘家嫂子的手。他见楼梯好玩,就“咚咚”地跑过去,沿着梯子爬上去。又转身“咚咚’”地跑下来。

    宁氏见了,仍噙着泪说:“算了,嫂子。”

    娘家嫂子说:“这孩子,调皮惯了,妹子不要见怪!”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显出几分得意和骄傲。

    宁氏心里又是一酸,说:“小孩子家,我见什么怪?今天是他生日,我也没为他买什么,只为他准备了一点衣服、帽子、鞋袜之类小东西,还有一个红肚兜,拿回去给他拴上。”

    娘家嫂子说:“多谢妹子了。”

    宁氏说:“谢什么?今后多带他来看看我,我就高兴了!”

    娘家嫂子说:“当然要来看你,我们知道你喜欢孩子呢。”

    这时,王妈在亭子间摆好了席桌。今天的席,都是素菜。心灵手巧的厨房么师傅将米、面、豆腐这些东西,做成了形态各异的糕、桃、禽、兽等东西。孩子们一见,就一窝蜂地拥了过去。

    这天,是菊花到兰府里来,感到园子里最热闹、最快乐的一天。吃过午饭,孩子们又满园子捉迷藏,爬假山、登楼梯。清脆的童声和欢乐的笑声,使菊花一下觉得园子里充满了生机盎然的气息,连空气和阳光,都似乎比过去清新和明媚了。一直到黄昏,宁氏才恋恋不舍地把十个干儿子和娘家嫂子送出门去。

    宁氏送走孩子们后,重新回到园子里,脚步就有了一点踉跄。她眼里依然蒙着一层泪水,紧紧咬着嘴唇,好像害怕会哭出声来。这时菊花正在亭子里,帮王妈收拾孩子们吃剩的龈。看见宁氏像有些喝醉了酒似的摇晃着走来,她就立即放下了手中盘子,奔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宁氏,间道:“太太,你怎么了?”

    宁氏突然停住脚步,抬起头,像不认识地定定地看着菊花。她的面孔正对着夕阳,因此,菊花看见宁氏眼里的泪水像血一样胭红。

    菊花从没见过宁氏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又急忙问道:“太太,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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