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萧租的房子,是观象一路一号一所石砌二层小楼的底层,二萧和舒群夫妇各租了一间,比邻而居。据萧军回忆,那个地段很好,在江苏路和浙江路的分界线上,左右两面都可以看到海,一面是青岛著名的“大港”,一面是“湛山湾”“炮台山”和海滨浴场,风景怡人[150],比哈尔滨商市街的那间半地下室舒适多了。萧军由舒群介绍,化名刘均,谋到了《青岛晨报》的编辑职位,收入比在哈尔滨时稳定,足够他和萧红较为舒心地生活。
舒群说,那时他们常结伴徜徉于葱郁的大学山、栈桥、海滨公园、中山公园和水族馆,欢快地唱着“太阳起来又落山”的歌;温暖的午后则常常泡在海滨浴场的蓝色海水里,“大惊小怪地四处游泅着”。萧军喜欢游泳,1933年夏天在哈尔滨时他们就常常去松花江游泳。萧红其实不会游,散文《夏夜》中她说自己凫水的姿势是“把头昂在水外,我也移动着,看起来在凫,其实手却抓着江底的泥沙,鳄鱼一样,四条腿一起爬着凫”。时隔一年,到了青岛,她的泳技没有丝毫提高,但换了花样,张梅林记得她的法子是“在水淹到胸部的浅滩里,一手捏着鼻子,闭起眼睛,沉到水底下去,努力爬蹬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来,呛嗽着大声问他:“是不是我已经泅得很远了?”张梅林如实回答她:“一点儿也没有移动。”并且指点她要像萧军那样“球一样滚动在水面上”。萧红看了看游得正欢的萧军,摇头道:“他那种样子也不行,毫无游泳法则,只任蛮劲,拖泥带水地瞎冲一阵而已……我还有我自己的游法。”说完又捏着鼻子沉到水底下去了。
安定舒适的生活,轻松愉快的心情,给了二萧投入创作的余裕,他们都在写长篇,每天按时工作按时休息,生活有规律,工作也很有成效。萧军写的是在哈尔滨就已开始的《八月的乡村》,萧红写的是《麦场》,这篇小说的前两章在离开哈尔滨前已经写成并发表过了[151],她写得快,抄得也快,1934年9月9日《麦场》完稿时,《八月的乡村》尚未完成。
那年秋天,二萧还有一个可喜的收获,他们收到了鲁迅的回信。鲁迅是左翼文坛的精神领袖,能和他对上话,对立志创作却苦无门路的二萧来说,就是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线光影。乐极生悲的是,给鲁迅的第二封信寄出后,萧军突然得到了当时荒岛书店和《青岛晨报》的负责人、地下党员孙乐文的通知,青岛、济南等地的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报社即将结业,人员也要转移,他交代萧军办理结束业务,并建议他随时准备离开青岛。在此之前,舒群夫妇也已被捕,中秋节那天舒群曾邀请萧军去他岳母家中过节,萧军因有事在身没有去,否则可能已经和倪家人一起被“一网打尽”了。恐怖气氛好像紧随他们到了青岛,二萧逃离了“满洲国”,但又好像张梅林所说的“一点儿也没有移动”。他们必须再次上路了,这次,他们决定循着那道光前进。对拍卖家具萧红已颇有心得,她和张梅林一起,把报馆的两三副木板床和木凳用一架独轮车载上拉去卖了,她还告诉他,“就是门窗能拆下也是好卖的”。[152]孙乐文给他们留了四十元钱,萧军买了两张离开青岛的船票,1934年11月1日,他、萧红还有张梅林一起乘船前往上海。据萧军说,那次他们搭乘的,是他和萧红从大连到青岛时乘的那艘“大连丸”,而在张梅林的印象中,他们坐的是一艘名为“共同丸”的日本船。他们都清楚记得的是,那一路,他们是和货物住在一起的。
离开一年多以后,萧军回过一次青岛,他是独自回去的。萧红去了日本,1936年8月17日她从日本写信到青岛给萧军,说:“旧地重游是很有趣的,并且有那样可爱的海!你现在一定洗海澡去了好几次了?但怕你没有脱衣裳的房子。”而这封信之前的一封信里,她还对萧军大发宏愿说:“我也不用羡慕你,明年阿拉自己也到青岛去享清福。我把你遣到日本岛上来——”可惜,自1934年秋天匆匆一别,萧红再也没能重返那座给她留下了美好记忆的城市,可能,她泅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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