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鲁迅再次致信二萧,代海婴发出邀请:“你们俩他是欢迎的,他欢迎客人,也喜欢留吃饭。有空望随便来玩,不过速成的小菜,会比那一天的粗拙一点。”“那一天”指的是11月6日,当晚鲁迅正式邀饭,二萧第一次登门拜访,许广平是做了精心准备的,后来二萧去鲁迅家吃饭的次数多了,菜式也就随意一些了。
查阅鲁迅日记可知,第一次上门做客之后的两个月里,二萧共去大陆新村鲁迅寓所拜访了三次。到了1936年,搬家到北四川路之前,仅两个月,他们就要么单独要么一起拜访了鲁迅六次,虽不及胡风和黄源的各七次,也算在鲁迅家里走动最频繁的客人了。而那时从二萧居住的法租界萨坡赛路到鲁迅寓所,用萧红的话说“搭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的工夫,所以那时候来的次数比较少”。搬家之后,再上门就相当便利了,3月鲁迅日记中有记载的二萧单独或一起拜访的次数激增到了十次,3月之后,鲁迅日记里提到二萧来访的次数减少,再往后则完全没有了。不是二萧不再上门,而是走动太勤,已如家常便饭,因此就不再写进日记里了。据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里写的,那时她和萧军是“每夜饭后必到大陆新村来了,刮风的天,下雨的天,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候”。
在鲁迅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常在他家出入的还有胡风夫妇、黄源、鲁迅三弟周建人及其家人,而热情爽朗的二萧尤其是萧红的加入可以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鲜活力。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里写过她和萧军住在萨坡赛路时曾经从法租界“带了外国酸菜和用绞肉机绞成的牛肉”到鲁迅家去包饺子,那天气氛热闹,大家都吃得很好,萧红包饺子的技巧给许广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88]二萧搬家到北四川路之后,这类活动更多了,萧红在鲁迅家做过韭菜合子,做过荷叶饼,只要是她提议要做的,鲁迅没有不赞成的,萧红做出来了,鲁迅还很捧场地举着筷子问许广平自己能不能再多吃几个,而萧红烙的饼,曾被张梅林赞许为“无懈可击”的饼,鲁迅也很喜欢吃,1936年4月3日的鲁迅日记里就有“萧军、悄吟来,制葱油饼为夜餐”的记录。
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让萧红有了更深入细致地观察和了解鲁迅的机会。鲁迅去世后,萧红写作的《回忆鲁迅先生》是所有回忆和纪念文章中最生动隽永的一篇,固然是因为萧红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笔法,同时也因为她与鲁迅格外投契,在精神气质上又很相近,所以,她只用素描般的几笔,就勾勒出了鲁迅在“横眉冷对”之外日常亲切的一面:
“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的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的咳嗽起来。”
“鲁迅先生走路很轻捷,尤其使人记得清楚的,是他刚抓起帽子来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仿佛不顾一切地走去……”
二萧没有想到,他们的热情渐渐变成了鲁迅一家的负担。他们住得近,常常不请自来,还留下吃饭,打乱了鲁迅一家惯常的生活节奏,鲁迅和许广平每天不得不花额外的时间和精力招呼他们。而萧红因萧军的婚外恋情陷入不能自拔的痛苦之后,更是每天都跑到鲁迅家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鲁迅在病中,繁忙的许广平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儿,陪她长谈,因此苦不堪言。
1936年7月,不堪身体和精神病痛的萧红决定到日本去休养一段时间,7月15日晚许广平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为她践行,鲁迅强撑病体参加践行宴,向她传授坐船的经验:“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专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啦!来啦!……”那是萧红最后一次和鲁迅一起吃饭,也是她最后一次到大陆新村鲁迅家做客。7月17日,萧红登上了远行的轮船,为了不给病中的鲁迅添麻烦,她和萧军约好了不给鲁迅写信。三个月后的10月19日凌晨,天将发白时,鲁迅在寓中与世长辞,而就在他逝世前两周写给茅盾的信里,提到萧红,他还说:“萧红一去之后,并未给我一信,通知地址;近闻已将回沪,然亦不知其详,所以来意不能转达也。”[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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