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萧红的一百个细节-鸽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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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漫画家梁白波是1937年冬天武昌小金龙巷21号蒋锡金家中的第五位住客。梁白波祖籍广东,上海出生,二十年代末从上海新华艺专毕业,曾为“左联五烈士”之一的诗人殷夫(白莽)的诗集《孩儿塔》画插图,后因白色恐怖逃往菲律宾,教美术为生,1935年返回上海,在《立报》连载长篇漫画《蜜蜂小姐》,成为当时全国唯一的女漫画家。梁白波有很高的艺术天分,也和那个年代大多数文艺青年一样,思想上激进革命,个人生活上追求自由和解放。早年她也曾挣脱包办婚姻离家出走,1935年回上海后,与同为漫画家的叶浅予坠入爱河并公开同居,叶浅予当时已有妻儿,梁白波为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抗战爆发后,梁白波和叶浅予加入了张乐平[256]带领的抗日救亡漫画宣传队。那年冬天宣传队撤往武汉,梁白波先行抵达,偶然认识了蒋锡金,两人深入交谈后发现彼此竟是老相识——1926年至1927年间蒋锡金的父亲任教暨南大学时,蒋家租住在上海一位梁姓广东富商的家中,梁白波便是那位富商的女儿,她比蒋锡金年长一两岁,所以一起玩耍的时候蒋锡金总叫她姐姐,后来蒋家搬走,蒋锡金和梁白波就失去了联络。梁白波到武昌小金龙巷找蒋锡金,认识了二萧和端木。梁白波很欣赏墙上的一幅风景画,得知那是萧红从前的作品,两人的谈话变得投契起来。正在写作的萧军也停下笔来,殷勤地加入了闲聊。后来蒋锡金才知道,二萧之所以对梁白波分外热情,是因为她是他们在哈尔滨的故友金剑啸的“鸽子姑娘”。原来,金剑啸在上海学画时曾与梁白波相识相恋,回到东北他仍然念念不忘梁白波,时常在友人面前提起,还写过一些诗歌抒发对她的思念。1936年8月15日,年仅二十六岁的金剑啸被处死,萧红得到噩耗曾写下了诗歌《一粒土泥》怀念故友。金剑啸去世一年多之后,她和萧军竟在武汉遇见曾让他魂牵梦萦的“鸽子姑娘”,他们怎会不欣喜呢!

    闲聊中梁白波忸怩地表示想要搬过来与他们同住,二萧当然欢迎,蒋锡金却为难了:只有两间房,二萧住一间,他和端木住一间,她来了怎么住?萧红爽快地说:“那好办,端木住到我们那间去,她住在你这间。”蒋锡金不同意,文艺界嘴巴杂,他怕男女同室惹来闲话。梁白波央求他去看看她的住处,并说他看了一定会同意的。蒋锡金去她的住处一看,果然没法住人,空荡荡的房子中间只有一张双人床,床上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的两条长凳上搁着行李和箱子,房子的墙壁已经倾斜,屋顶也漏水,砖地是湿的,长了霉苔。更重要的是,那破破烂烂的地方属于叶浅予的友人,友人晚上不回来睡,梁白波可以睡他那张双人床,但每天清早她都得提前起来把床让给他。蒋锡金不再犹豫,当即帮梁白波整理好行李,从汉口搬到了武昌。当天,端木把书房的竹床让给梁白波,他自己转移到卧室,与二萧挤在大床上。

    萧红为什么会安排端木与她和萧军同室同床而眠,而不是她和梁白波住卧室萧军端木和蒋锡金住书房呢?钟耀群说这也许是为了给蒋锡金和梁白波制造机会。[257]梁白波虽和叶浅予有同居关系但她从不承认他是自己的丈夫,这在当时并不稀奇,如蒋锡金所说,“五四”后很多新女性,包括他认识的好几位,为了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可以与男子同居,但不会以对方的妻子自居。[258]萧红很可能是洞悉了梁白波对蒋锡金的心意才把端木调离书房让他们独处的。乱离岁月中男女混居是平常事,二萧和端木又都是东北人,睡惯大通铺,同床共寝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白波住进来之后,和萧红一起把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她从箱子里抽出一块格子花纹(她说自己特别喜欢格子,拿出很多穿着格子衣服的照片给他们看,蒋锡金这才领会到,她其实不是“鸽子姑娘”,而是“格子姑娘”)的绸子,蒙在那张小圆桌上做台布,又拿出一个瓷瓶和一个陶钵,分别用来插花和存放烟头,看到蒋锡金的抽屉里有纸和色彩,她还张罗着要给他们每人画一张速写,先画端木,端木头发长,画出来有点像女人,萧军就不肯给她做模特了……集体生活因为梁白波的到来变得更热闹,简直有点喜气洋洋了,可惜没过多久南京陷落,叶浅予就到武汉来找梁白波了,蒋锡金帮他找了房子,梁白波搬出去和他住了,剩下四位又恢复了原来的格局。

    梁白波搬出小金龙巷后,曾屡次找蒋锡金谈心,说想离开叶浅予,和他一起去延安。因为组织交代的任务在身,蒋锡金始终没有回应她。不久,他就听说梁白波失踪,直到四十年后的1978年,他才从朋友口中得知,1938年5月梁白波与国民党空军军官陈恩杰结合并从此绝迹文艺圈,后来在台湾她又与陈恩杰离婚,晚年因精神分裂症自杀于台南海边的一间小屋。

    梁白波后来曾在写给《城南旧事》作者林海音的信中这样评价自己:“我现在像一块又湿又烂的抹布,随随便便摔在那儿,对女人来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呀!我是在北平游山玩水那阵失了足的,我一看到你,就等于翻开自己的历史……”[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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