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周坚的电话,仲磊十分高兴,他没有理会周坚的扯东拉西,而是要求周坚立马就过去,到他们单位去。你直接到棋牌活动室找我。仲磊对周坚说。
周坚还想在电话里多说两句,那边等不及了,一个劲地催他快过去,没等周坚再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周坚在邮电局工会的走廊上碰到了几张熟脸,他们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告诉他仲磊在哪间屋里。他于是在那间屋子门口叫了一声“仲磊”。仲磊从人群中出来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周坚不解地问仲磊说:你们单位不上班吗?这儿这么多人。
仲磊说:过两天不是要放“五一”长假了吗?工会和团委提前两天庆祝“五一”、“五四”,举办扑克牌有奖大赛。
周坚失望地点点头,他期望获得意外收获的念头被眼前的繁忙景象驱赶得丝毫不剩。
仲磊特意要留周坚玩两局,终于被后者婉言拒绝了。仲磊问他假期有什么行动,“青春年华似水流啊!”仲磊拍着周坚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启发对方。周坚摆摆手,算是对仲磊的回答,然后,无精打采地走开了。他一个人在街边犹豫了很久,不知道向何处去,来来往往的汽车玻璃折射的光线,让他觉得有点恍惚。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梦幻般的感觉。
四
周坚在金山区妇幼保健站对面的小超市里买了盒烟,他估计抽完一支烟,余丽也该到了。他出了店门刚点上烟,就看见余丽从一辆的士上下来,他左右望了望,朝走过来的余丽举起了手臂。
刚刚纳入市区范围的金山区过去是郊区的一部分,近两年被一些房地产开发商盯牢了,大片的旷野不知不觉中竖起了数十幢商品房。从城市拥挤的角落迁来的各色人等似乎形成了一个共识:交通工具将他们与城市中心进行了有机的联结,他们的一切消费仍然留在了那里,与居住地毫不相干。因此,在这个区域里很少看见行人,更不用说碰上什么熟人了。
保健站下午2点上班。他们是第一对前来就诊的预约者。
大夫面无表情地对余丽进行了一番例行检查,然后就给她开了手术单,整个过程十分简单,没有出现周坚事先预想的令人尴尬的提问。
交完费,余丽就独自进了手术室。进去之前,周坚情不自禁地拉了一下余丽的手,发觉对方的手冰凉潮湿,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余丽说:我进去了。
周坚说:我在外面等你。
出了保健站,周坚立即掏出烟来点燃一支,重重地吸了两口。他一路溜达着,逢店便进,走马观花似的转一圈再出来。
大约走了有二三百米的样子,周坚看到了一家书店。他想,这地方倒可以消磨掉时间。书店不大,也就十五六平米,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概很少有人光顾这里。
周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翻译小说《我挡不住我》,他前阵子听一位同事说:这是一本挺野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是一位具有犹太血统的美国女作家的力作。
周坚近来很渴望阅读和性有关的书籍,如果是女性的作品那就更好了。他希望能够借助女性的视角来客观地剖析一下余丽的心态,包括他所处的位置在余丽心目中的真实形象,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困惑与无助。他无法拿出一套让三个当事人都能够接受的方案出来。
书中多次提到了“意淫”这个词,那是指一种心理需求,似乎是和人“性”的开放程度没有比例关系;既不成正比也不成反比。它显示了精神生活的某个侧面,是更富有个性色彩的原始动力。
这让周坚想起了余丽对他的几次拒绝。“女人有时候只需要你抱着她。”
余丽的声音在周坚耳畔响起。但有时余丽又几近疯狂,像燃烧的火焰一样,令人窒息。她曾经以开玩笑的口吻对周坚说:假如在草地上,你“进来”之后,我可以抱着你打滚,打几十个滚,你信不信?周坚认为,这样的想象有好处,可以激发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至于实践嘛,还是谨慎为妙,生活和电影毕竟是两码事。
她会不会渴望获得一次受孕呢?
周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
刚放下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北京打来的。
一个京味女孩的声音传进了周坚的耳朵。
您是周坚吗?我是汪洁。
周坚“噢噢”地边答应着,边走出书店。他没有忘记询问对方的车次和接站时间。
汪洁告诉他,她今天晚上上车,根据她查询的时间,预计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到达。
我穿一件红色的风衣。汪洁说。她显然认为周坚记不住她的模样了。
周坚忍不住问了一句,金子祥怎么不陪你一道来呢?他觉得这么问有点欠妥又连忙补充道,明天不是开始放“五一”长假了吗,他忙个啥呀!
汪洁说:他有事,走不开,您是不是也挺忙的,我不会打搅您吧?……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周坚立即表态说:没有的事,我早就准备好等你来了,我是说金子祥如果能陪你一起来不是更好吗?
电话那头停顿住了,周坚以为她有话要说:结果过了好一会儿汪洁才说:
我无所谓,他倒是想陪我来……也许过一阵子他还会来的吧。
汪洁的回答语焉不详,似乎是故意不想表述清楚。既然这样,周坚就不便深究。
欢迎你来做客。挂电话前周坚夹塞似的说了一句,好像需要解除疑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在保健站门口的最后15分钟,周坚一刻不停地抽了三支烟,当脸色蜡黄的余丽出现的时候,他正不停地咳嗽着,随即一边捂着嘴一边跑了过去。走近余丽身旁的一瞬,周坚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冷漠和孤寂。他慌乱地避开目光,身体僵硬地搀扶着余丽。
在回去的的士上两个人缄默不语。周坚一条臂膀绕过余丽的身体托着她,另一只手在余丽的膝盖上轻轻抚摩着。周坚的眉头紧锁着,心里却比刚来时轻松了一百倍,他两次重复过一句话,都是对司机说的,“师傅,请开慢一点”。
五
在接站口接到汪洁的周坚心里暗暗有点吃惊,他的确是记不住汪洁的模样了,至少,眼前这位青春亮丽的女孩和他印象中的汪洁对不上号。岂止是对不上号,简直是相差太远了。
但是,汪洁却一下子认出了他。她刚一出来就向周坚招了招手,嘴里还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去往金江宾馆的途中,周坚问汪洁要不要给金子祥打个电话,他把手机递给对方。
汪洁说:不打了,他现在正忙着呢。
周坚没有多问,说:那等你住下再说吧。
住进周坚事前安排好的612房之后,汪洁在洗手间忙着收拾,周坚在外面看起了电视。电视里的一场足球赛吸引了周坚,尽管是场重播,但直播时他没能赶上收看,他的兴趣仍然是高涨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汪洁正好收拾停当,从洗手间出来,比周坚刚才见到时又多了几分妩媚。周坚不由地对金子祥生出一点点妒意,他想不通金子祥居然会让这样可人的女朋友单独出来旅游。为了尊重对方,周坚忍痛关闭了电视。
汪洁笑道,没事的,您看吧,我正好好整理一下行李。
周坚说:那也不需要45分钟呀。看看时间不早了,又说:先下去吃饭吧,待会再来整理。
两人乘电梯下到二楼餐厅,挑选了一张靠边的小桌子相对坐下。
点完菜,周坚抽空向汪洁介绍了本市的一些旅游景点。他说话的时候,汪洁很认真地注视着他,没有插一句话,等到周坚征求她的意见,“想去哪里看看”,她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刚才您说什么?”周坚没想到她竟然走神了。她在想什么呢?
周坚只好再复述一遍,这次没等他说完,汪洁就表态了。汪洁的意思是,她只打算在这里待几天,不用他陪着,她一个人随便走走就行了。
周坚说:这怎么行,回头金子祥还不骂死我呀!你既然来了就听我的,既来之则安之嘛。
汪洁说:他(指金子祥)都能放心我一个人来,你还不放心?我不会丢掉的,假如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
汪洁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挺认真的。这就使周坚感到一种无名的恼怒,好像有人合伙欺骗了他,还把他蒙在鼓里,但又不让他找到发作的理由。
周坚只好一个劲自顾自地说“不行、不行”,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行。
菜上来了。汪洁主动换了话题。
怎么没把您女朋友带来。汪洁问。
她病了。
哦。
我原来打算让她一起来陪你玩几天的。
不用不用。汪洁连忙推托,表情闪过一丝慌乱。
两人再一次转移了话题。这次中心移到了北京。
周坚表示他很羡慕北京人。
他说:同样是学习、工作,北京人选择的机会比其它城市的人多多了,眼界也开阔,见多识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比如金子祥吧,在北京待了几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汪洁笑了,说:您是说北京人爱吹牛吧?
是啊,人家也的确是牛嘛!周坚憋着一口夹生普通话。
汪洁说:下次再去北京我给您介绍几个正宗的北京朋友。
周坚对她再次无视金子祥的存在感到惊讶。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点疑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确信,金子祥和汪洁之间出现了裂痕。
这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罢了。周坚这么想,便对探询金子祥的近况失去了兴趣。
不过,他口头仍然没有放松。他对汪洁说:你来之前,金子祥跟我交代好的,要我好好陪你玩两天,我答应了,你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吧。
汪洁说:是我出来玩又不是他出来玩,他管不了那么多。
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头两天由汪洁“自由行动”,第三天开始由周坚陪同游玩。
吃完饭,周坚把汪洁送到房间,然后就离开了宾馆。
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产生了去看看余丽的念头,欲望一经点燃顷刻就炽烈起来,他于是加快了步伐,追赶着自己的念头。周坚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直以来,他从未要求余丽离开仲磊,甚至连类似的建议都没提过。他们互相之间没有承诺。退一步讲,他们可以互不尽责任;进一步讲,他们也没有权利更多地要求对方。这种关系如同风中旋转的树叶,无法找到维系自己生命的泥土。
周坚忽然有了倾吐衷肠的冲动,他一路小跑了起来……
但是,令人沮丧的是,仲磊的那辆红色摩托车此刻正停在余丽家的楼下,它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拦腰截断了周坚踉跄的步履。
六
第二天早晨,周坚一睁眼就给余丽家拨电话,听筒里传来仲磊的声音,周坚赶忙挂了电话。不安和焦虑笼罩了周坚的心头,他无法给自己混乱的思绪找到合适的名称,但这的确是个不良的征兆。
周坚很想找一个人听听他发自内心的倾诉,在诉说的过程中,他也许会找到一个答案,而苦思冥想只会使他越陷越深,远离真相。
出了家门,周坚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金江宾馆。他忽然就明白了,汪洁正是他要找的听众,没有谁会是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汪洁还算聪明的话,或许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一些。
这一发现像春风扑面一样给周坚带来了说不出的爽快,心情也就随着步伐一同畅快、轻捷起来。
宾馆总服务台墙壁上的北京时间刚过8点。周坚在大厅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过半个小时再来找他的听众,自己也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吃个早饭。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8点30分,周坚就在总服务台往汪洁的房间里打电话,振铃响了几分钟却无人接听,按了弹簧叉重拨,还是没人接。于是,周坚拨通了宾馆总机,询问话务小姐612房的电话是不是坏了,怎么拨不通。话务小姐告诉他,总机根据客人的要求关闭了612房间的电话。周坚问为什么?话务小姐说:对不起我们不好向客人提问,我们只管服务;不过这类情况一般说明客人需要安静休息,以免外人打扰。
周坚乘电梯上了六楼。
层楼服务小姐告诉周坚,她8点钟来接班后没有看见612房间有人进出。周坚像个间谍似的将耳朵贴在612的房门上,他听见了房间里电视机发出的低微声响,好像正在演一部动画片。
周坚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又敲了几下(力气比刚才稍大),还是没反应。周坚跟服务小姐商量,希望她能够帮助叫门。里面的客人是位小姐,周坚向对方解释说:我怕她……
那你干脆迟点再来。服务小姐头也不抬地说。很显然不大愿意帮他这个忙。
周坚说:也好,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服务小姐看周坚赖着不走,斜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向了612房间。她叫了半天,依然毫无动静。
周坚说: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听见里面电视机开着呢。
服务小姐被他一吓,拿了钥匙去开门。
屋里的情况果然不大对劲。汪洁衣服未脱俯卧在床上,小圆桌上有半瓶干红葡萄酒,地毯上还有一只空酒瓶,是同样牌子的。
服务小姐胆怯地望着周坚,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马上离开。
周坚上前拍了拍汪洁的肩膀,嘴里不停地“嘿嘿嘿”叫唤着。汪洁埋在褥单里的脸左右动了动,还是没出声。
在服务小姐的帮助下,周坚艰难的将汪洁翻过身来。但是,他打算扶汪洁坐起来的努力没有获得成功,因为汪洁的身体就像一坨稀泥似的,失去了支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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