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仍未冷-古代篇:尺蚓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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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局变换索离魂,世事如此乱纷纭。

    白云明月皆身外,一片冰心天下闻。

    半渊浮云遮圣目,细索一根埋君门。

    恰遇良才虑弈机,指点江山着着慎。

    天道悠悠在何处,心机谋变可通神。

    胸怀苍生何所惧,誓为疾苦赴征尘!

    作者按:中国象棋历史悠久,战国《楚辞》就有记载。到北宋末年基本定型,和现在都是三十二字,两界九宫。南宋时候棋谱出现,都是古谱《竹香斋》上的著名残局。至于四大古残局,是现代人的总结性叫法,分别是“七星聚会”、“野马操田”、“千里独行”、“尺蚓降龙”。

    一、刺帅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一句诗文道出了锦绣都城的繁华景象。

    时近正午,街市人潮中,从南门匆匆驰进两匹健马。当先乘者是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顾盼左右气势非凡,服色却是寻常布衣。后面跟随者是一名六品武官,神色忧愁,象有着很重的心事。

    马蹄声碎,看看将到一棵大柳树下。此树生得也奇,五人不能合抱的树身,已熬过不知多少岁月,一副树冠恍若巨伞,把半条长街都掩在浓荫里。树下的人众正围得水泄不通,却是观看里面六位下象棋。象棋又名象戏,本朝皇上嗜棋如命,正是上有所好,下则从焉,招致通国上下以下棋为乐。

    寻常下棋,都是两人对弈。而眼前棋手年仅弱冠,竟是以一敌五。弱冠少年每盘都以当头炮开局,另五人分别出招应对,少年盘盘招式不同,落子如风,反杀的那五人汗流浃背。

    人群中赞叹声四起:“这少年了不得啊,听说前天杀败了苏学士,苏学士当场就吟诗赞道:少年国手李昂藏,一炮飞来江湖荡!”“可不是,单论李昂藏这棋力,只怕当朝……”话音未落,说话者已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两只眼睛向四下一扫,见无人注意,才长嘘了一口气,摸摸后背,已然汗透重衣。

    “少年国手?”马上中年人微微笑了笑,翻身下马,就要往人群里挤。身后武官慌忙低声说道:“市井之地,不宜久留。”中年人淡淡回应:“王保,在我看来,市井之地,反比朝堂之上安全得多。”武官王保只好握紧刀柄,跟随在后面。

    此时棋已半残,五盘棋终了四盘,都是李昂藏胜了,面前堆满了赢来的白银,四局,八十两。只剩一名虬髯大汉,尚且对着己方被困死的老将苦苦思索,但越看越是无望,不由浑身发起抖来。忽地呛啷一声,他抽出一柄解腕尖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项之上。“各位,在下淮北邱进,因彩金不够,贸然和李国手定下生死局,如今败北,只好杀身以谢!”

    原来这一局赌的不是金银,竟是两名对弈者的性命!人群顿时一阵哗然。军官王保听着就是一愕,不由伸手一拦:“所谓象棋只是一场游戏,岂能为此坏了大好身躯?若有志气,大可上前敌对抗外侮,强似争这些输赢。”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大点头,邱进手腕登时一顿,求救似的看着李昂藏。

    少年李昂藏恍若未闻,缓缓道:“棋局即世局,若不守信,如何立于世间?”

    邱进闻言,只得手腕一沉,就要自尽,却觉手肘一麻,刀已砍不下去。却是一旁的中年人出了手:“人无信不立,说得好,只是这一局未必就败了,马三进四入炮口,置之死地而后生,十三步后,却是和棋。”

    在场诸人还未反应过来,李昂藏已把棋盘拂乱:“此言不差,不过观棋不语,阁下的棋艺再好,邱进仍是败了。”说罢双目紧盯邱进,竟是立意要他这条命。

    “无妨。”布衣中年人一声轻喝,“本人柳东岳,亦是好棋之人,便与你手谈一局,倘若得胜,便留下邱进这条性命,若败了,我这条命却另有用处,身上现有白银十两,少是少了些,可堪一赌?”

    “柳东岳”三字出口,街上便是一静。接着,议论声渐起,“柳东岳?他就是大散关屡败外敌的龙骧将军?”“就是他,跟我家里供的画像一模一样。”内里一个尖利的嗓音首先喊起来:“柳将军,这赌银我们出了。”竟是稚嫩的童音。一枚铜钱首先落在李昂藏脚下。随后如飞瀑,如急湍,落下一阵“钱雨”。源头不是头上的老天,是众人的一双双手。

    布衣中年人,边关主帅龙骧将军柳东岳,首次将眉峰舒开,眼角微湿,道:“柳某抗敌虽有小胜,但大家如此对待,实在惭愧。今日蒙圣上九道金牌召见进京,本来耽搁不得,但救人要紧,便暂受此银,赌此一局。”

    李昂藏冷冷看着,道:“在下既被称国手,身价却坠不得。如今彩金虽少,看大家面子只好破例了。”说罢慢慢踱到柳东岳面前,大喝一声:“开局!”手掌一拍地面,三十二枚棋子跳到空中,排列位置竟同象棋开局一模一样。紧接着五指连弹,前面五“兵”急射而出,刹那间柳东岳身前都是“兵”影!

    柳东岳飒然一笑,大袖一拂便全部纳入袖底。几乎同时,一枚硕大棋子射到面目,“马!”柳东岳偏头闪过,想不到棋后尚有棋,马后跟炮,炮棋直击咽喉。

    柳东岳久经战阵,临危不惧,急切间使个铁板桥,闪过这必杀一击。忽然边上的王保大叫:“小心!”原来先飞过去的马棋竟凌空折了回来,和炮棋一撞,冒出嗤嗤的黑烟来。看样子,这棋子必然暗藏霹雳堂的火药。

    柳东岳一声怒喝,始终镇定如山的面容首次露出惊异,霹雳堂火药霸道绝伦,这街上游人众多,怕有不少人要遭殃了。但此时李昂藏竟抽出长剑迎头截上,摆明要与柳东岳同归于尽。

    腹背受敌。刹那间柳东岳拿定主意。对身后长剑宛如不见,飞速脱下布袍裹住棋子,扬手抛进远处一口水井。

    火药入水失效,只发出轻微的爆音。同时一声金铁交鸣,却是王保在一发千钧中,拔刀架住了这必杀一剑。

    柳东岳虎目一闪,喝道:“好俊的撒棋成兵,阁下莫非是棋剑双绝俞非真的弟子?”李昂藏毫不隐瞒:“不错。李昂不才,特来替家师报仇。”

    柳东岳的眼神一亮,“俞非真为得敌国一份棋谱,竟出卖军情给对方,老夫才不得已派人剪除。你要报仇只管来,但又何必使用这歹毒的马后炮,伤及无辜?须得小惩,看我这过河之兵!”

    话音未落,一枚”兵”从柳东岳袖中平平飞出,速度却不快。李昂藏将双士双相飞起,纷纷抵敌。不料这兵好生厉害,一路势如破竹,轻轻印在他的前胸。但李昂却象被巨锤击中,狂吼一声抛飞数丈。

    王保见状大喜,正要上前擒拿,却被柳东岳若有所思地拦住:“此局尚未终了,必然还有见面的一天。”李昂乘机勉力飞起,以垂下的柳条借力,连荡几荡便不见了。

    二、面相

    一顶八抬官轿缓缓进入小巷,轿中人面容白净,三绺长须,二目微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轿前忽然传来扑通一声,轿中人双目一跳,而后又恢复原状。耳边已有人低低禀报:“禀相爷,前面房上掉下一个人,已然昏过去了。照胸前嵌着的棋子看,正是情报里所说的刺杀柳东岳的人。”

    轿中人,当朝贾相爷沉吟良久,才道:“国手李昂藏?小卒一个,千峰,带回去先给他治伤,说不定亦有小用。”

    李昂藏之伤,都在内里。经府里高手调理经脉,十多天便已好了。这一日他在贾府家人带领下,来到后院的浣莲居。

    浣莲居是建在荷塘之上的一座凉亭,贾相端衣正坐,对着一副残局出神。见李昂藏进来,便点首示意:“你师父俞非真本是我的棋友,可称相交莫逆,不料竟被柳东岳所害。如今你只管住在我的府中,就充个侍卫,包管万无一失。”

    李昂藏躬身答谢:“多谢相爷搭救。”

    贾相呵呵一笑,向着桌上残棋一指:“多谢无益,看看这局棋吧。本相当年曾连败七位棋待诏,这才惊动圣上,得入仕途。然而现在除了陪圣上对弈,再无兴致和他人下棋了。平时只能左手下右手,了解忧闷。此局名叫‘双雁回渡’,你可能破得双相盘旋之势?”

    李昂藏平生不知破过多少棋局,正是会家不忙。闻言正要细看,只听贾相继续说道:“那天你的生死局赌得好啊,今天咱们也来点彩头。”说着一点手,从暗影里闪出一名白衣剑士,手上按住一个萎缩成一团的百姓。“这就是那天出言枉自评论你我棋艺的人,妖言惑众,罪不可赦!若你胜得此局,此人便由你处置,若败了,就杀一儆百。”

    李昂藏闻言就是一愕,忙道:“那天生死赌约本为刺杀柳东岳所布,只是一个小小的局。”贾相冷冷一笑:“那天是你的局,今天何尝不是我的局?”

    酷热的空气里,仿佛猛然涌进了阵阵寒流,李昂藏再不敢多言。

    贾相面容忽然又温和起来,站起来向外走去:“一炷香后,若还是无解,便是你输了。战千峰,你替我陪客。”那名白衣剑士躬身答应。

    雪山战千峰!李昂藏暗中一惊,此人乃是雪山剑派当世仅存的高手,据传闻一向傲视独立,难道也为权势所屈,沦为贾府下人?

    足音笃笃,贾相远去。李昂藏目注战千峰道:“先生清誉四海皆传,何故困顿于此?”战千峰神色不动,“人各有志。”说完垂目,仿佛变成了一座巍巍雪山。李昂轻轻敲了敲棋枰,喃喃道:“陇上有泾渭二水,虽交而不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先生又何必自伤?”

    战千峰怔了怔,握剑的右手忽然青筋暴突,又缓缓放开,低低道:“这棋赢不得。”

    棋盘之上,双雁回渡局赫然在目。黑方双象单马单炮,把老将围了个风雨不透,红方只余一车,看样子若红车短时间攻不破对方双象防线,则必败无疑。

    此时亭外那名百姓央求正急:“小人楼义,只说错一句话就遭此大难,李国手,您可不能输啊。”李昂藏暗叹,天下百姓当真如蝼蚁,因一言就要丧生。虽然此局并非不可破,但照贾相裂眦必报的性子,当真破了,只怕连自身都难保。思谋良久,方才艰难走下一子。

    线香燃尽,贾相跨进亭来:“如何?”李昂藏静静答道:“双象盘旋,天衣无缝,既然进不可攻,退不可守,那就逢子兑子,一十七步后,当是和局。”

    贾相闻言一愕,随即笑道:“也罢,和局就和局,那么这个彩头,就一分为二。千峰,把彩头带到僻静处,分开。”

    这回轮到李昂藏大惊,万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只能眼睁睁盯着战千峰,把楼义提到远处,转过墙角不见了。

    只是片刻,战千峰便回来复命。贾相看见李昂藏不忍,便道:“针锋相对之局,最是容不得折中之道。我这样做是想磨练你的心性,因为有件大事要你做。”顿了顿,又道:“柳东岳是你杀师仇人,好在当今皇上查知他有谋反之意,已软禁于他的将军府,可他迟迟不肯招认罪状。兼且此人在民间声誉很高,不好叛他死罪。是我体谅圣上的意思,想让你入府行刺,你又能报仇,岂不两全?”

    李昂藏闻言呵呵大笑:“还要多谢相爷成全!”

    贾相连连鼓掌,道:“李国手果然英雄了得,千峰,且拿酒来饯行!”战千峰一言不发,捧起壶来,一道酒流注入杯中,立时酒香四溢。

    贾相亲手送过来,“请!”李昂接杯在手,一饮而尽,将杯一甩,道:“请大人候我佳音!”

    李昂前脚刚走,战千峰即对贾相禀道:“这人本是初见,难道就凭是俞非真弟子,便委以重任?”贾相满脸的笑容忽然都不见了:“他的命运便是我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略缓了缓,贾相站起身来道:“你娘亲在冰凌室中,已然半月,据御医说,所患焦热之症大有好转,我们这就去看她。”

    所谓冰凌室,是在地底修筑藏冰的地窖,即使在炎热的酷夏,也有冰凌供当朝权贵享用。但建一所冰凌室耗费极大,就是举国上下,也只有内廷和相府才能修筑。战千峰母亲患有焦热之症,本是万万熬不过炎夏,亏得贾相把她移入冰凌室,再加御医调制,竟有好转之相。

    贾相在前,站千峰在后面跟随,沿着台阶下到地底。底下却是一条宽廊,十二间冰凌室分列两旁,均用橡木大门紧紧封闭。门上悬挂着用来识别的大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站千峰来到卯字房前,低低唤道:“娘啊,您可好些了?”里面传出苍老的女声:“千峰,我觉着一天好过一天了,说不定很快就能跟你见面呢。”站千峰心神激荡下,就要破门而入,却被贾相拦住:“千峰,你忘了御医嘱咐了么?你娘一日没有痊愈,你就一日不能见她。若然让她心情激荡,便会前功尽弃!”

    列千峰只有收手。贾相缓缓道:“有件事还得你去办,今晚柳东岳的府邸想必很热闹,你替本相瞧瞧去。”

    三、弃卒

    往日热热闹闹的将军府门可罗雀,柳家的眷属和下人早被柳帅安排遣散了。空荡荡的前庭阶上,柳东岳安然独坐,借月光看着一本古棋谱。身后架上,供奉着黄澄澄的圣旨。此外,并无任何一人看管他。

    功高震主,正是柳东岳获罪的原因。此人十八岁投军,二十三岁拜将,三十岁统领边关兵马,十年间在边关败敌无数,已被天下百姓奉为万家生佛。万家生佛?柳东岳暗笑一声,皇上怎会让他身侧有生佛在,再有奸相一旁挑唆,哪能容得下自己。可惜又找不到罪状,这才下旨:念柳东岳劳苦功高,着其在将军府中静养,不得出府门一步,抗旨杀无赦。既是软禁,却又不派一兵一卒,摆明了是盼自己走出府门,便有了抗旨的罪名。

    婆娑月下,柳东岳摆开一面棋盘,一子一子布好,这才扬声笑道:“李国手来访,莫非是要续那天未竟之局?”

    一道剑光从树上掠下,直取柳东岳,正是埋伏已久的李昂藏。柳东岳五指如拂弦,正正敲在剑脊上。剑光一散,两人身形交错,李昂藏低低说到:“在下有话要说,能否引开身后的监视?”柳东岳忽地一声长啸,一道黑影自房檐上窜出,直扑墙外。刹那间兵器交击之声大起,却是王保和监视的战千峰交上了手。

    交击声渐渐远去,李昂藏扑地跪倒在地:“柳帅向为在下敬仰,此番前来,是要救您逃出京城。”

    柳东岳的面容没有露出丝毫诧异:“那天你所用马后炮火药量太小,根本没什么杀伤力,我那过河之兵,纯属虚张声势,你假作伤重,必然另有隐情,便令手下细作打听你的来历。你是俞千真弟子不假,但亦是飞骑军少主,只不过很少真名示人罢了。你娘身体可好?”

    边境大散关除了柳东岳的官军,还有不少民间力量协同作战,其中有一股就是飞骑军。飞骑军的首领乃是一位中年女流,屡屡帮助柳东岳大败强敌。而这李昂藏是飞骑军首领的儿子,虽然是棋剑双绝俞千真的弟子,却素来不喜师父为人。前些天,他得到线报,知道贾相将对柳东岳不利,这才假作刺杀,得到贾相的信任,能顺利见到柳东岳。

    “我娘身体康健,多谢关心。柳帅,飞骑军副首领邱进已带一千人潜入京城,有他们接应,不难逃出京城。”

    听罢叙说,柳东岳捻须一叹:“你却小看了贾相,我这将军府乃是外松内紧的格局,府外有大内高手坐镇,城门口首守城兵马枕戈待旦,城外更有三万御林军严阵以待,只要我走出府门一步,就是抗旨,便有口实将我格杀当场。”

    李昂藏闻言毫不挂怀:“便有三十万众,飞骑军也要杀出血路,不信不能保柳帅出这铁桶京师!”

    “果然英雄出少年,”柳东岳挑指赞道:“但我若公然闯出,便是造反了,一场争斗下来,怕更没有力量抵御外敌。但柳某亦非坐以待毙,如今留守在此,一则算定他不敢冒天下大不韪公然杀我,二则,我已派人查了贾相的底,发现此人的过去竟是空白,若所料不差,必是敌国奸细,我之有生之年,必将除去此獠!”

    此话声音不高,但说来斩钉截铁。李昂藏方自一愕,柳东岳已伸手指向棋盘:“贾相线报满天下,哪知我的线报亦不遑多让。我已根据报告,给他布下此局。”

    只见棋盘上,红方主帅只剩一相一士三兵,不过红兵已占对方中宫险地,黑方老将则有双车纵横。李昂藏本是象棋大行家,立刻认出这是天下四大残局之“尺蚓降龙”。柳东岳言道:“表面看黑方双车势大,其实赢棋的是红方三兵。昂藏,你便是其中一兵,以后却要多多倚重了。”

    正在此时,远方的兵器交击之声忽然停了,柳东岳脸容一肃,一指点来。同时低低说道:“你要独自一人把王保押到贾府,这是本局第一步,弃卒。”李昂藏方要细问,对方攻势如暴风骤雨,再说不出话来。

    忽听墙上传来一声呼喝:“柳大帅,属下技不如人——”却是王保的声音。墙头之上,月光影里,战千峰右手执剑,左手紧紧扣着王保脉门。

    柳东岳退后一步,扬声说道:“观阁下风神俊朗,剑术高妙,除了雪山战千峰,再无第二人有此风采。可否与老夫一叙?”同时向李昂藏使个眼色。战千峰内心对柳帅极是佩服,虽然敌对,还是飘然下墙,躬身一礼。李昂藏伸手提过王保:“战兄,小弟先走一步,以防囚犯逃脱。”

    李昂藏把王保交到贾府,贾相大喜过望,虽然刺杀未果,但此人乃是柳东岳亲随,只要王保肯作证柳东岳谋反,便可立案。当下细细一审,王保竟是非常合作,说道柳东岳军中极是清苦,只要给他吃顿早有耳闻的贾府珍馐,便没有不答应的事。一旁的李昂藏好生后悔,几次欲拔剑杀掉他,可是贾相的手下看得极紧,完全没有机会。

    不多时酒宴摆下,王保坐了上座,独自一人狼吞虎咽。这时战千峰也回来了,左臂血迹斑斑,竟是和柳东岳动了手,还吃了点小亏。

    贾相易没细问,如今有了证人王保,再不用明刀明枪这等笨功夫。待王保吃完,他便让人拿来笔墨,让王宝写供词。王保抹抹头上的汗珠,道:“久闻贾相地下有座冰凌室,就是而今盛夏,也冰寒刺骨,能否让我下去凉爽一下?”

    贾相自是无有不允,便带着战千峰李昂藏一众武士,下了冰凌室。看看来到寅字房前,王保笑道:“王某战场厮杀半生,就进这寅虎房吧。”贾相点首,有武士上前,解了他的穴道,然后去开房门上的锁。谁也料不到,王宝竟然一跃而起,头颅撞在一旁的卯字房门上,登时血流如注,眼见不活,口里尤自喃喃说道:“柳帅帐下,怎会有怕死之人?”

    王保武功本自不弱,拼死一撞下,竟将紫檀木门撞开。一个女人惊呼一声,战千峰已冲了进去:“娘啊。”

    贾相头一次动了真怒,马上喝道:“拦住他!”八名高手动作如风,把战千峰揪了回来,同时关上橡木门。

    贾相双目射出厉芒,道:“千峰,难道你忘了御医的话了?你娘在痊愈之前,是不能见你的。”战千峰的身躯微微抖动,道:“是我心急了,多谢相爷把我及时拉出。”贾相的面容慢慢放缓,但目光却越见深沉。扑通一声,站千峰跪倒在地,扬声道:“相爷待千峰恩重如山,千峰情愿拜相爷为父!”

    此言一出,李昂藏大为惊异,难道鼎鼎大名的雪山战千峰,竟是如此不堪?贾相此时倒是满面欢笑:“有这等义子,为父何幸!”

    四、兑车

    八月初七这一天,贾相早早的来到李昂藏房中。一见面就道:“万岁銮驾已在前堂候着,圣上要我带你一同去柳东岳府上!”李昂藏慌忙结束停当,跟着贾相就往外走。路途之上,贾相细细讲了皇上来意。

    原来柳东岳被软禁的消息,不知怎的已传遍天下。先是大散关诸将忿忿不平,有冲动的已发出怨声,说什么奸邪当道,要赶到京都救柳帅出狱。民间更是群情涌动,昨日竟有上千人将柳东岳的泥像公然抬出,而后大肆跪拜。“如今局势,若不能快快结果柳东岳,便只好放他出来。恰好今日是他四十一岁寿辰,皇上的意思,是假作祝寿,让你出面邀约柳东岳比武助兴,师父的棋阵冠绝一时,他若丧在棋阵之中,天下人便无话可说。若你万一落败,说不得只好效仿前朝,安他个莫须有之罪。”

    李昂藏心下了然,今日之势,便如下棋到了残局,再无拖延的可能。他目光四下一扫,见常随贾相身后的战千峰踪迹全无,不由问道:“战兄武功绝顶,今日为何不见?”贾相双目一眯,道:“若论武功,那日你自柳府全身而退,他却带了伤,足见比你尚逊半筹,因此比武之事,却用他不着。为了稳操胜券,本相再助你一臂之力。”说着自衣下取出一枚赤红的药丸来,“此药名唤龙虎增功丹,能在三个时辰内平添你二十年功力,相信杀那柳东岳稳操胜券。”

    李昂藏接丹在手,张口咽下。

    李昂藏一到,銮驾就起了。不多时来到柳府门前,里面已是张灯结彩,但仆佣家人一个不见,倒时时有面目阴沉的汉子走来走去。銮驾一停,柳东岳身穿吉服来接,君臣携手,望府里去了。李昂藏身穿侍卫服色,只有等在府外的份,他暗中慨叹,这等场景在外人看来,自是一派祥和,哪知内里的凶险之处,不啻刀兵。

    不多时,有太监宣李昂藏面圣。他进去跪倒山呼,然后抬起头来。只见皇上一副白净面皮,端坐在龙墩之上。贾相身旁侍立,而柳东岳与群臣都站立在堂下,只这一点,可见贾相在皇上面前的份量。

    皇上露出微微的笑来,问道:“你是几岁学棋的?”李昂藏低头一禀:“卑职三岁认棋,五岁排局,八岁跟随家师俞非真习谱,十七岁后,便再无败过。”皇上听罢脸上笑意更浓:“这么说你还是不如朕啊,自十三岁后,朕便再无败过了,也只有贾相能跟我下几盘和棋。如今朕在钻研各代棋局,意欲续写一本棋谱流传后世。待今日事了,便封你做棋待诏吧,也好帮我参祥一二。”

    此言一出,跟随的朝臣艳羡声四起。要知道本朝皇上痴迷棋道,对棋待诏一向宠爱有加,如贾相者以待诏之身加官晋爵的,可称数不胜数,因此棋待诏之职,有了个绰号,叫做“上天梯”。但李昂藏心头反而叹了一声,以皇上之尊痴迷象棋,便是不务正业,才使得奸相误国,自毁长城。

    李昂藏山呼谢恩,心底已有计较。既然皇上迷于棋道,正好从这里布局。当下禀道:“卑职自家师处学的一棋阵,乃是按古残局‘七星聚会’排成。此阵上应天星,有诸般变化。久闻柳帅不但精于棋道,更兼剑术高妙,卑职便与柳帅在棋阵内下一回棋,斗一回剑,为圣上助兴。只是刀枪无眼,误伤了柳帅便担待不起了。”

    皇上看一眼贾相,两人自是心照不宣,然后才道:“朕记得天下四大古残局,乃是七星聚会,野马操田,千里独行,尺蚓降龙。据传七星聚会局已被后人推出三百种变化,尤未穷尽。你以此残局排阵,想必能令朕大开眼界。若有失手伤亡,朕不怪你。”

    堂下官僚都是年久成精,闻言哪还不明白,一介侍卫杀掉柳帅都是白杀,摆明了就是要他的性命。不过个个缄口不言,都存了明哲保身的心思。

    一旁贾相言道:“既是排阵,须得宽敞之处,就去堂前演武场吧。”李昂藏依言起身到演武场布置,皇上附在贾相耳旁低低道:“可都安排好了?”“一切都按圣上嘱咐,其实无论胜败,都是‘兑车’之局。何况府邸周围,八门神机大炮严阵以待,武功再高也是不济。”

    皇上眼窝一红,叹道:“柳东岳劳苦功高,朕岂不知,只是声名太著,又掌兵权,若他抢了天下,朕哪能再跟宫里的棋待诏们下棋?”

    柳东岳在府中每日都要练武,故此演武场开得极大,方圆各有三十丈。李昂藏本想让人在这里画上棋盘,忽觉全身内力奔腾,充沛得像要脱体而出。他知道是龙虎增功丹发作了,以他弱冠之龄,陡增二十年功力岂是小可。不由一声长啸,以剑做笔,在石地上九纵十横,道道长达二十丈,深入石地正好一寸。

    石屑狂飞,二十五丈外群臣发出阵阵惊叹声来。贾相陪皇上也到了,同样笑容满脸,但内里却暗含诡异,以弱冠之龄,却要驭使四十年功力,跟小溪流里驶巨舰何异?只有柳东岳眉头紧锁,露出深深忧色。

    棋盘画成,李昂藏将磨盘大十四枚棋子分别摆好,却是红黑各七子,红方三兵双车一炮一帅,黑方四卒车将相。然后朗吟一声:“两军对敌立双营,坐运神机决死生。有请柳帅入阵!”

    柳东岳缓步行来,心底暗道贾相你机关算尽,却是轻看了柳某。妄想使我丧身在七星聚会局里,其实你局中尚有我局,便是尺蚓降龙!想到此处豪气顿生,慨然入阵:“好个七星聚会。红七子暗合南方朱雀七宿,黑棋七子呼应北斗七星。且待本将军破上一破!”言罢一剑飞来,直刺李昂藏项下。李昂藏左脚踢起一枚红子,喝一声:“炮二平四!同时拔剑还击。柳东岳呵呵大笑:“边下边打吗?好生过瘾!”说着把一枚黑卒平平移开,“卒五平六。”

    一时间磨盘大的棋子呼呼往来,落到地上声如霹雳。其间剑光闪烁,两人斗个不可开交,不过李昂藏借了增功丹之力,略占上风。他偷眼看去,只见贾相和皇上四目炯炯,紧盯着场内,当下脚尖使个巧劲,连点几子,只见棋上白雾蒸腾,不多时就把整个棋阵笼罩了。

    只听场外传来皇上的语声:“这棋下得正好,怎么看不见了?”李昂藏扬声说道:“卑职这棋阵上应天星,一经内力催动,就引起了风云变幻。圣上命人摆上棋盘,照我等念出步骤走棋即可!”之后喝道:“车二平六!”皇上果然排下棋盘,依言摆好。

    柳东岳罢剑不攻,先沉喝一声:“将五平六!”然后低声道:“昂藏你耍得什么把戏?若我猜得不错,棋里又用了霹雳堂火药吧。”

    李昂藏先念一声:“车六退三。”才从贴身兜囊中抽出两张皮制面具来,拿一张往脸上一按,竟活脱脱跟柳东岳一模一样。“柳帅,今日他们就要对您不利,我的计划,咱们面容互易,再换了衣着。您只管大摇大摆往出走,我是得了皇上亲口赦免的,不会受到阻拦,飞骑军邱进等人已候在外面,有他保护,自能顺利逃往大散关。”

    柳东岳虎躯一震:“那你又如何逃脱?”李昂藏转脸望向沉沉白雾:“您是统领兵马的龙骧将军,边关需要您。我只是个无用小兵,现在棋局将终,就请您刺我一剑!”

    照李昂藏所想,柳东岳一世英雄,绝不会轻易答应这计划,必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柳东岳道:“好。”忽地一剑刺来!

    棋阵内传出最后一着的声音:“车一退二,红先和。”白雾散去,李昂藏慢慢走了出来。身后是柳东岳,倒伏在棋子之间。“卑职走棋四十三步,下成了和棋。只是,误杀了柳大帅,罪该万死。”

    群臣心头雪亮,朝廷大员被杀,李昂藏语调竟是如此平淡,明显就是奉了皇上谕旨。皇上更将戏份做足:“朕岂是言而无信之辈,赦你无罪。”贾相上前道:“昂藏你满头大汗,还是先回府休息片刻吧。”

    李昂藏不再说话,躬身为礼,径直出府。看看刚出府门一步,演武场中忽然爆起冲天砂土,一人自地底弹出,高声喝道:“出府的乃是龙骧将军柳东岳,他已犯了抗旨之罪!”

    五、将军

    伴驾高手呼啦上前,把李昂藏绑到堂前。战千峰抖抖衣襟上的尘土,到皇上驾前禀报:“卑职乃是贾相义子,遵照义父指示,昨晚就在演武场挖了浅坑,以龟息大法藏进去后埋以浮土,上覆石砖。听到这李昂藏和柳东岳图谋不轨,两人妄图以皮制面具互换身份,从而让柳东岳出府而去!”

    皇上显然没有料到这种变化,不过还是很满意,毕竟有了正大光明处死柳东岳的罪名,他对贾相满脸赞赏:“爱卿果然不负智者之名,想必你早对这李昂藏不放心?”贾相脸上满是得色:“俞非真此人棋剑双绝,但对待徒弟一向刻薄,若说有徒弟肯替他报仇,多半靠不住。兼且以前看过他摆布棋阵,同样是白雾蒸腾,遮挡视线,所以预先布这一着暗子,乃是万全之策。千峰,让柳帅露出真面目吧。”

    战千峰依言上前,伸手在李昂藏脸上一抹,却抹了个空,只见肤色晶莹,温馨绵软,哪是带了面具。不由喃喃说道:“他,他没戴面具,就是李昂藏本人。”

    贾相和皇上正自愕然,棋阵里已传出柳东岳的声音:“适才我已发觉地下有人,故此假做被李昂藏刺中,看看何人有胆,敢监视朝廷重臣。”说毕匍匐在地,朝皇上一拜:“贾相已承认是他指使义子,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诬陷微臣,望圣上明察。”

    无论如何,柳东岳还是龙骧将军,私自监视朝廷重臣,可是不小的罪名。心念电转间,皇上已打定了丢车保帅的主意,伸手扶起了柳东岳:“这都是他义子战千峰个人所为,这就拿战千峰下狱治罪。贾相亦有失察之罪,罚他一年薪俸。”

    众多武士朝战千峰涌来,战千峰身躯一震,获地拔剑在手,朝皇上杀来。他厉喝道:“既要治我之罪,干脆就拼个鱼死网破,杀了你这皇上!实说了吧,我跟义父本是奉北国君主前来卧底,最重要的就是杀掉柳东岳,让我军长驱直入!”此言一出,首先是贾相大惊失色,暗道自己虽然里通外国,可从没对战千峰说过,他怎会知道?这个罪名连皇上也无法袒护,忙道:“战千峰,你怎么胡说八道?我们要除柳东岳,分明是皇上的主意,害怕他功高震主。”话音方落,他就知道错了。皇上射来有如寒流般的两道目光,分明就是说,照你这样说来,天下人会怎样议论孤家?果然,皇上下了严令,战千峰父子,格杀勿论!

    一时间贾相百感交集,没想到卧底七年,还是功败垂成。眼见众多侍卫正在堵截战千峰,皇上身边空空荡荡,暗想而今只有挟持皇上才能冲出重围,心一横抢过一柄利剑,直杀到皇上跟前,武功竟是不弱。皇上连声大叫“赶快救驾!”忽地一剑纵横,正中贾相左腿,却是战千峰:“贾相,冲进冰凌室虽只一刹那,但母子连心,我已认出那不是我娘!”

    贾相一跤坐倒在地,目光望向柳东岳:“这都是柳帅的局吧,弃王保得战千峰,好俊的一招弃子得子。棋阵比武虚虚实实,先陷我于不利,之后战千峰借行刺皇上之机,出言诈出我的身份,终于将我逼到了绝境。好个龙骧将军柳东岳,难怪能挡我北兵无法南下一步。”

    柳帅呵呵一笑:“贾相本是象棋大行家,可记得‘尺蚓降龙’?那天我单独留下战千峰,就是告诉他一件事,距贾府线报说,他的母亲入冰凌室的当天,就自尽而死了。而后都是懂口技擅易容的人在模仿她的声音。当时他不信,我才弃了王保这一个子,撞破冰凌室,让他看到真相,终于肯为我所用。王保是‘尺蚓降龙’局中的第一兵,列千峰是第二兵,而李昂藏是第三兵。这一招借刺王杀驾发动,名叫‘将军’!”

    贾相一阵沉吟:“此局乃是三兵破相,这番我倒是得确败在小人物手上,只是,我要再杀你一兵。”话音未落,贾相身上光芒大起,一筒十二支暴雨疾风钉都打在战千峰身上!

    柳东岳怒喝一声:“你是北国王族,暗器高手‘千只手’完颜宗!”正待上前,完颜宗身形如电,已把剑抵在皇上脖项之上。“慢来。柳帅,似乎我还没输呢。”

    柳东岳怒目圆睁,传音给李昂藏:“你是最后一兵了,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忽地双掌推在他的后背,“救驾!”李昂藏得柳东岳之助,再加上体内几乎无法遏制的内力,身形如弹丸般弹向完颜宗。完颜宗方自犹豫,若杀掉南朝这嗜棋如名的皇帝,不一定有利于本国,持剑的手臂已然中剑。

    长剑坠地,完颜宗心头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叫作茧自缚。当时生怕李昂藏斗不过柳东岳,才给他服下龙虎增功丹,不想现在有此丹之助,导致最后的希望亦告失败。此时内有高手环视,外有神机大炮,武功再高又有何益?他已不存了生离此地的念头,一柄剑使得山呼海啸,把李昂藏罩在里面。

    李昂藏自入京城已来,每一战都是另有目的,十成功力只使六成,只有现在放开了手脚,斗得好不酣畅淋漓。再加上内有龙虎增功丹,杀得完颜宗汗流浃背。猛然间,李昂藏利剑自上而下,取的是完颜宗胸腹,完颜宗知道再难躲开,忽地按下了机簧,暴雨疾风钉!

    光芒璀璨,中钉的却是柳东岳。李昂藏一剑刺翻完颜宗,慌忙抱起柳帅,只见出气多入气少,奄奄一息了。他大叫一声:“柳帅,您怎能用有用之身,换我这卑微小卒?”柳帅低低道:“切莫轻看了自己,小卒也是能做大事的,还记得我在棋阵中说的话吗,番国象棋中,有个规则叫升格。”顿了顿,他让李昂藏把同样垂死的完颜宗抱过来,“不管立场怎样,他是我的好对手。”

    垂死之际,完颜宗神色异常平和:“尺蚓降龙果然精妙,挖出了我这卧底的相,可是你本人丧生,只能算和棋吧。”柳东岳已到回光返照,两眼反而暴起精芒:“柳某已患绝症,王保战场之上内伤难愈,我俩本来就是做兑子用的。只可惜战千峰,因没料到你的身份,枉自送掉性命。但此局还是我胜了,因为还有李昂藏,他的变化你万难料到,呵呵。”言毕气绝。

    完颜宗也到弥留之际,犹自喃喃说道:“你怎会胜?我还有着伏手呢,龙虎增功丹霸道绝伦,三个时辰内若没有护脉丸解毒,会经脉断绝而死。护脉丸天下只有我府中密室一颗,可现在就三个时辰了吧。”

    六、尾声

    皇上已回宫,三具尸体并排放在柳府院里,等待收敛。李昂藏只觉经脉内如万马奔腾,疼痛一阵猛似一阵。他盘膝坐下,想用打坐来抵御一下。不料根本无效,神志反而渐渐昏迷。

    迷迷糊糊间,有人喂给他一粒药丸,一道清凉之气流下,经脉慢慢安定下来。睁开眼,却是飞骑军副首领邱进,另一位一身家人打扮,李昂藏略略回想,才想起这人是破完颜宗双雁回渡局时的赌注,楼义。可此人不是被战千峰一分为二了吗?怎会在这里?

    楼义看出他的疑惑,说道:“战爷是个好人啊,他到了僻静处就放了我,破开别的尸体交了差。因为怕被京城的贾府眼线发现,才让我假扮家人,混过一时。昨日他拿一颗药丸給我,让我找到这位邱大哥,再一同交给你。战爷说他感谢你初见面时说的那番话。”

    一时间,有泪自李昂藏眼中留下。雪山战千峰,终究不愧于他的绝世清名。

    这时,有御前武士传令,让李昂藏进宫见驾。

    金銮殿中,皇上竟是满面带笑,跟刚才的狼狈相判若两人。算起来他才是大赢家吧,柳东岳终于死了,而且不用他背任何骂名。完颜宗死了,虽然他比较懂事,下的手好奇,毕竟是北国的人,留着不放心。战千峰死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敢向他挥剑的,绝不容许再活下去。他想起了最后一个人,李昂藏。相比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他还是个孩子。这个人又救了驾,又懂棋阵,是该重用了。

    李昂藏跪在阶前,听候皇上封赏。“功高莫过救驾,说吧,你想担任何职?”李昂藏心神恍惚,想起了在棋阵之中,柳东岳说的那番话:“若只是合三卒之力拼掉一相,此局尚不能算赢。柳某要让你接替我的位置,抵抗外敌。”他刚要推辞,柳东岳又道:“我已调查明白,飞骑军屡打胜仗,皆是你之力。何况朝中诸将,只知求田问舍。番国象棋中,小兵开到底线有升格之说,我便要将你升格为将。”他到此时方才明白,柳东岳在背后推他一把的原因,那就是“功高莫过于救驾。”但是,自己真要听命于这个昏庸皇上?他又想起柳东岳最后一句话:“这场仗不是为皇上打的,是为本朝千万老百姓!”

    想到此处,李昂藏答道:“卑职情愿统率边关人马,对抗前敌。”

    统率边关,那就得加封大将军,皇上暗道以你小小年纪,贸然封将怕群臣不服。正自沉吟,李昂藏道:“闻听大散关一线,藏有不少前朝棋谱,卑职正好顺路搜寻,供皇上研究之用。”

    听到此言,皇上龙心大悦,道:“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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