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

    出狱后的王海龙很想重新做人，但三个月过去了，他仍没找到工作。

    人家一听说他是监狱出来的，便朝他冷冷地挥挥手。再找不到工作，他得饿肚子。此时，以前同王海龙很要好的狱友来电话，狱友同他一样，也找不到工作。狱友说他在省城找到了目标，一个很有钱的主儿，问王海龙想不想同他一起干。王海龙答应了。王海龙没钱买票，便搭便车。王海龙搭的便车开了几十公里，便坏了，怎么也发动不了。此时天已黑了，刚好前面有个村庄。司机要看车上的货，司机让王海龙去借宿。王海龙来到一幢三层楼房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女人。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大嫂，能不能借一宿？车子坏了。”

    女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显然很犹豫。

    “是大哥不在家？那不方便。我去别处问问。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王海龙说着就走。

    “哎，进来吧。”

    屋里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井井有条。

    女人说：“傻站着干啥？坐呀。”女人端来一杯茶，又去了厨房，很快端来一大碗面条，面条上落一层肉丝，面条里面还卧着三个鸡蛋。王海龙说：“大嫂太客气了。我，我真的不好意思……”

    王海龙吃完了，女人又盛来一碗。

    “大哥呢？”

    “他开大货车，一年有三百天在外面。他的车有时坏了，也在别人家里过宿……你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王海龙进了卫生间，脱衣服时，放在口袋里的一把弹簧刀“啷”的一声掉在瓷砖上。王海龙忙捡了起来。水管里流出的是热水，王海龙觉得每个细胞都肆意地张开了。

    洗完澡的王海龙上了床。床上的被子很柔软，还散发出阳光的香味。王海龙最喜欢闻阳光留在被子上的味道，香喷喷的，暖融融的。

    王海龙一觉睡到天亮。

    王海龙吃过早餐，便告辞。王海龙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递给女人。女人红了脸：“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王海龙忙收了钱。王海龙出了门，女人喊住了：“哎——”王海龙走回来，问：“大嫂，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儿子今天满一个月，很想请你为他洗一次澡，我们这儿有这种风俗……”

    “我那儿也有这种风俗……”

    鄱阳湖一带有这种风俗，婴儿满月的那天早晨，婴儿的父母请一个聪明、诚实、善良、英俊、富有的男人给婴儿洗澡，婴儿长大后也会成为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像给他洗澡的人一样，聪明、诚实、善良、英俊、富有。

    “我，我不够格。您，您还是请有福的人……”

    “你怎么不够格？你就是有福的人。你就别拒绝了，你也知道，按照我们的风俗，请了谁给婴儿洗澡，谁也不能拒绝。”

    “可是，可是我一点也不聪明，一点也不善良，一点也不富有，我怕不能给婴儿带来好运……我说了你别怕，我以前因抢劫坐过牢……”王海龙低下头，不敢看女人，“我十分感谢您看得起我，谁不想给满月的婴儿洗澡？可我……”

    “我知道你坐过牢。”女人的语气很平静。王海龙惊愕地望着女人。女人说：“你晚上做噩梦，哭着喊‘不要抓我，我不想坐牢’。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相信你不会重犯的，你就别再拒绝了，帮我儿子洗澡吧。”

    “那我就听大嫂的。”王海龙说这话时，眼眶发涩，他硬是忍着，泪水才没掉下来。

    女人端来一盆热水，王海龙拿手拭了下，不烫不冷刚好。王海龙从女人手里抱过婴儿，轻轻地放在水盆里。婴儿竟没哭，“啊啊”地叫着。王海龙的手轻轻抚着婴儿肉乎乎的身体。女人对婴儿说：“瞧叔叔多好，洗得宝宝好舒服。宝宝长大后，一定要像叔叔这样诚实，这样不怕吃苦……”

    “大嫂心眼儿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要对得起你对我的信任，大嫂选我为您儿子洗澡，没选错。”

    女人笑了。女人笑起来很美，嘴角微微地翘，露出玉一样白的牙，脸上现出酒杯样的酒窝，眼睛弯弯的，显得更亮了。

    王海龙给婴儿洗完澡，女人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王海龙不接。女人说：“这是你给儿子洗澡的礼钱，你若不收不是坏规矩？”王海龙这才接了。王海龙问女人的地址：“大嫂，今后我儿子满月时，我好来找您帮我儿子洗澡。”

    此时司机来了，司机对王海龙说：“车修好了，走吧。”王海龙说：“我不去省城了，我要回家。”

    王海龙去汽车站搭车。王海龙路过鄱阳湖时，掏出口袋里的弹簧刀，朝湖里一扔，“咚”的一声，水面溅起一圈浪花，尔后，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开来，后来，水面又平静如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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