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办公楼的楼道是圆形的,好像这个设计者早就预料到,将来会发生这种转圈子事件。陈元不停地转圈子,流水落花跟着,像一首宋词,迈着细碎而急切的步子。
来给报社报料的人见了,以为他们是在练竞走,就对陈元说: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体委的竞走教练吧?我儿子一心想当体育明星,你如果收他做了徒弟,绝对不跟刘翔一样,一年半载才跑一百多米,我让他天天去跑,天天拿金牌,赚好多好多的奖金。
陈元到上海后,已经有人说过自己跟这个教练长得像,没有想到是真的。陈元说:如果他把奖金全给我,就让他来吧。那人很生气:你以为我们是没毕业的大学生,白干吗?陈元无心再理这样的港督。他顺着这个环形的楼道转了几百圈了,头都转晕了,有些恶心了,就蹲在地上歇一会儿。他一蹲下,流水落花也蹲下了。
陈元苦笑着说:社长说了,让我们结婚,你愿意吗?
流水落花回答说: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陈元苦笑着说: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你家,见见二老吧。我给他们磕头,下跪也行呀。然后再发一个大大的红包。
流水落花声音猛然提得很高,像是尖叫: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这尖叫声好几层楼的人都听到了,有人就躲在拐角朝这边偷看,也有人当下忍不住,爽快地笑了。陈元不敢再开玩笑了,爬起来继续转圈子,不知道又转过多少圈,才发现每一圈都得经过厕所。路过男厕所的时候,陈元一下子钻了进去。
流水落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一脚踏进了门。有个男记者正在小便,一边抖动一边吹着欢快的口哨。看到有个长头发的女人撞了进来,一时慌了手脚,还没有尿完,就提起了裤子。等提起裤子,小便却止不住了,一下子尿湿了裤子。
陈元嘿嘿地笑了说:是男人你就进来吧,进来呀。
流水落花看了看门上的大烟斗,赶紧就退了出去。
陈元在马桶上坐了半天,好像天已经黑透了。陈元发现不再有什么动静了,他提了提裤子,得意地走出男厕所。流水落花不晓得从哪里拉来一把椅子,就坐在男厕所外边,像公厕里的管理员,要收费似的,死死地盯着,就是苍蝇要方便,她也不会放过。
陈元骂了一声:他妈的。然后又退回男厕所了。
林记者跑过来说:陈总呀,我都找你半天了,原来你搬到厕所里办公了?还配了一个漂亮的小秘书,待遇不错呀。这地方除了有点臭,还蛮清静的嘛。而且还有一个好处,不会有女人叽叽喳喳的了,听那群麻雀一开口,我这梧桐树心烦得直掉叶子。
农民有一个习惯,走亲戚串门子,都把一泡屎尿憋回家去,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上班的人,不管早上晚上,都要把一泡屎尿憋到单位去,这叫什么?占用工作时间,就叫工作大小便。让那不多不少的八小时,在大小便中轻松愉快地流逝。每个人,角色不同,都有不同的小算盘。但是陈元想不明白,自己如今沦落到在厕所里办公,这算哪门子事情。
陈元坐在马桶上问:有什么事情快说吧。
林记者说:你想的办法确实管用。开始我们给记者们下指标,让他们每人介绍两个军官参加相亲,他们死活不同意,特别是女记者,像抢了她的初恋情人似的,一千个不情愿。后来倒好,变成废品出售了,见了我就跑来打招呼。现在问题就出来了,计划是一百二十名,如今严重超标了。就跟世界末日,上诺亚方舟似的,让谁上不让谁上,都挺得罪人的。
陈元问:我们那个游轮能容纳多少人?好像是八百人吧?
林记者说:这只是座位。再加上甲板,然后像你们陕西八大怪,有凳子不坐蹲起来,其实一千八也差不多吧。只是我们当初已经定好了名额,什么都按名额预备的。
这时候,陈元真有点要大便的样子,赶紧解了裤带说:活人还能让屎给憋死了?你看看,这不是稀里哗啦地拉下来了吗?那些卡片呀奖品呀什么的,又不是落后国家造核弹头,需要准备十年八年的。让他们再赶制一部分,不就行了吗?
林记者一时醒悟,赶紧捂着鼻子,说是马上去通知。正要退出去的时候,陈元又招了招手,小声地说:男厕所外边的女秘书,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社长刚才找我谈话了,要我三天解决问题。我看现在得请你帮忙了。
林记者说:陈总啊,就像上床这样的私人问题,不好帮呀。
陈元说:上个屁床!这样吧,你今天晚上辛苦一下,跟在她后边,看看她住在哪里。
林记者说:是不是学一学间谍,跟踪一下?哎呀,看到《潜伏》这些电视剧,昨天还感叹,咱是生不逢时,如果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不做这窝囊的记者了,而是去做卧底,传传情报,扮一扮假夫妻,说不定咱也能奋斗个革命家了。这次,我就到娘胎回炉一次,在战争年代活他一回,让你看看我天生就是一块搞秘密工作的料子。
陈元又提起裤子说:回炉一次没有问题,怕你老娘正生你时,枪一响剑一亮,你就缩回娘胎了。少废话吧,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她发现了。
陈元想,不管什么人,都有一个窝。跟老母鸡一样,找到了窝,有没有蛋,明摆着的。如果能找到流水落花的窝,那就能找到她的家人,或者是兄弟姐妹。陈元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而且要带就带脑白金。这样的礼品与收藏品一样,如果自己留着饮用,其实就是废品,只有炒卖出手的时候,才有价值,甚至是无价之宝。废品与宝贝的差别,就是因为无法定价,才可以信口开河,出手一次炒一次,最后送来送去,价格越来越高。
陈元要直捣鸡窝,有几个目的,一是了解一下流水落花的家庭情况,比如有没有什么病?有没有被“那个”;二是让家人帮忙做做思想工作,如果真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咱就坐下来一笑泯恩仇;如果真是看上他了,咱就正正经经地谈,风风光光地娶,哪怕是倒插门,儿子孙子小猫小狗都跟她姓,咱也高兴。只是现在这样子不明不白的,想接近吧,哭哭闹闹的;想离开吧,又跟前跟后的。关键是闹不好,会出大事情,影响自己的大好江山。
陈元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句“马勒戈壁”。这本是一句国骂,却被一位教授引经据典,考究成一个“成语”,前几天还登在上海滩一张牛逼哄哄的报纸上,不让同为报人的陈元如此低俗一下不行啊。
林记者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出色完成任务。出门后又补了一句:有很多人找你哩,我去告诉他们,你在厕所里。
随后就有几个记者,拿着报销单、请假条、派车单、快递单等等,跑到厕所里来,让陈元签字,不过都是“公”的。不知过了多久,陈元已经忘记自己在马桶上边,还以为自己在几天不打扫的办公室里。当有人在厕所外边,轻声细语地叫着他,陈元就随口回答:进来吧。
但是并不见人,外边还是“陈总,陈总”地叫着。陈元想,这是谁呀?正准备起身相迎时,才发现自己的屁股底下是空的,倒抽了一股凉风。陈元跑出厕所,原来是两个记者,也是找他签字的,不过都是女的。女记者说:听说你在厕所办公,我们就跑到女厕所等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你来呀。
陈元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们现在还不清楚?我是男性嘛。然后笔一挥,就把“陈元”两个雄性十足、粗壮无比的字,签在长短不一的纸条子上。
两个女记者说:小秘书早走了。她比那些公务员还守时哩,下午两点准时上班,晚上十点准时下班,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小时。陈总呀,你干脆把她招进来,真的做个秘书什么的,多好啊。
陈元在心里想,如果真能这样也不错,反正现在的男上司与女秘书,连苍蝇都晓得不是什么正经的关系。但是,自己现在的级别还不够格,你看到那些桌面上有女秘书的,要么是大富豪,要么是大官员,无钱无权的,其实也可以弄个女秘书,但只能放在桌子底下了。自己现在身居茅坑,连桌子都没有了,这女秘书藏哪里呢?
陈元又在楼道里转了一圈,报社的人已经稀少了很多,确实已经是十点以后了。如果被吉尼斯的人知道了,肯定会载入吉尼斯大全,成为天下上厕所时间最长的人。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流水落花果真已经“下班”。此时是晚上十点二十三分,正是灯火迷离、佳人出没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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