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剑美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从没失恋也从没牙痛过的家伙，如果有的话那他准是人类中最幸福的一个，比随便买张彩票就中五百万还要让人羡慕。先前我一直认为牙痛难眠的夜晚是最难熬的，不过有朋友断然指出：失恋而又牙痛钻心的夜晚，才是真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征兆。

    牙痛比失恋更折磨人的是：失恋至少还曾经恋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好歹赚取过精神货币，而牙未痛之前却绝无此种美妙；失恋原则上不用耗费家财，而从牙医那里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要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类的话来获得精神胜利。也正因此，我认识的一位著名的蛀牙诗人感叹道：“钞票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牙痛故，二者皆可抛。”

    受此启发，每每碰上有因失恋而郁郁无生趣者，我就说：“切，你这算啥啊，瞧瞧那牙痛的伙计，哪个不比你苦大仇深？”

    还记得读大学那会儿，满口蛀牙的夏同学一天到晚哼哼哼，好像他就是薛蟠大爷诗中的那只蚊子。在陪他去地区医院拔牙的路上，我一直没心没肺地笑话他是“虎口拔牙”。现在想起来，真庆幸这哥们儿宽宏大量没有和我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割袍断义。要是换成马加爵，一铁锤抡过来也未可知。

    不过我想，牙痛时还能找到铁锤的人，是会敲掉自己那颗痛牙的。丰子恺先生写过一篇牙齿征伐史上的奇文《口中剿匪记》，他阁下被口中的“官匪”们敲诈盘剥得忍无可忍，终于将自己全部17颗大牙斩草除根，真正是除恶务尽，大快人心，普天同庆！但今天的医生似乎将拔牙当做莫大的事件，总是想方设法让你保留下病牙，以做他们扩大再生产的资源。还记得我在某大医院敲掉第一颗牙时，两名医生嘟嘟哝哝，连说可惜可惜。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可惜的，这样的罪魁祸首我还恨不得找把老虎钳子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人家丰子恺牙齿拔得一颗不剩，照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还活了七八十岁。某次去看牙医，那进修医生以勘探矿藏的眼光左瞧瞧右看看，嘴里嘟哝说：“这是不是隐裂啊？”似乎是要我老人家给拿个主意。我心里有些许感动：不耻下问，真正是夫子遗风啊！另外一个白大褂拿眼一扫即大大咧咧地答道：“就按隐裂搞吧。”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什么是“宁可错杀三千”。

    我这情况据说还算好的。另外一个伙计去看牙医，去时还只是鼓着一张蛤蟆嘴，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成了一个时刻在卖力的吹鼓手——他阁下还真是一个写官样文章的“老报人”。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一次拔牙的经历，“再向虎山行”时就没笑傲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这回俺找了位知名专家，以免人家再次“不耻下问”。专家到底是专家，三两下将我一颗多年前长成的智齿斩草除根。但问题是我真正痛的是旁边那颗，颇有些冤杀好人而放过元凶的味道。好在教授解释说这病牙的痛就是那智齿的挤压引起的。那为什么不杀病牙留智齿呢？教授的助手说是因为智齿长歪了。

    看来正统之争不仅在写《三国演义》的罗贯中那里举足轻重，在牙医这里同样显得至关重要。

    带着快意恩仇的心情回到家中，谁知道午睡起来，嘴里又是疼痛难忍。这就奇怪了，莫非那被姑息养奸的病牙不但不痛改前非，还要一意孤行自绝于人类？赶忙又预约医生，强烈要求进行“二审开庭”。虽然没能做到“不冤枉任何一颗好牙”，但起码也不能“放过任何一颗坏牙”吧！

    牙痛难忍的时候，真还有点埋怨老婆大人当初没有选择学牙医专业。要不然哪怕是夜深人静的三更，我照样可以踢踢她说：老婆，有劳你将左边第七颗牙给拔了如何？

    那样的话，牙和爱情差不多都可以自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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