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人既已定了前往洛阳，便取道南下。

    洛阳又称东都，乃中原繁华形胜的所在，只是近年以来籓镇割据，战乱无穷，多少人流历史所，去往洛阳的路上也不太平。

    这日正是天色黄昏，白若晴和司祈赶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正打算找个地方落脚歇息的时候，忽然听得山路两侧一阵喧哗，随后便涌出一群人来。

    这群人衣衫褴褛，个个眼露凶光，手里不是拿刀便是持棒，犹如凶神恶煞般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这是……”白若晴倒退了一步，心暗道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劫道的贼寇不成？

    司祈倒是冷冷一笑，打量着这群山贼。

    那群山贼中，有个头目样的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他身材高瘦，脸上一道疤痕狰狞恐怖，一脸淫笑地盯着白若晴道：“难得难得，本大爷跟兄弟们守了这几天，一头肥羊都没见到，今天总算等来之嫩生生的小羊羔。”

    白若晴听得一头雾水，不禁向司祈道：“什么肥羊羊羔的？这里哪里来的羊？”

    司祈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这是贼人的黑话，肥羊是说有油水的，多半是那些行走的客商，小羊羔，那便是说你了！”

    白若晴听了顿时大怒，一指那头目喝道：“竟然敢打本姑娘的主意，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说得好！”那头目倒不生气，“本大爷飞天豹子董大英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废话少说！”他抬起手里的大环刀点了点司祈，“小子，看你穿金戴银的，赶快身上值钱的东西给大爷留下来！大爷就饶你一条小命！”

    司祈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董大英，董大英与他那双眸子一对，不禁猛地打了个冷战。只因他在那一看之下，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人，而是某种野兽一般。

    “你若是带着你的手下马上滚，我倒是可以饶你一条小命。”司祈向前走了半步，目光如刀，从那群山贼脸上一一扫过。

    乌合之众，竟然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司祈没有察觉到自己唇边已挂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容，他又向前踏了一步，眸子渐渐变了颜色。

    董大英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随即惊觉自己居然怕了！

    这可不行！

    想他董大英能当上这帮山贼的头目，还不是凭着胆大！他手里这把大环刀下少说也有七八条人命了，连什么镖局的镖头他都杀过，怎么对着这么一个看上去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富家公子哥似的人物竟然心生胆怯！要是被兄弟们看出些端倪，以后可如何混得下去！

    想到此处，董大英大叫一声，挥起手里的大环刀对着司祈兜头就砍！

    白若晴哪里想得到这些人真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见董大英朝司祈一刀砍过去，她顿时惊叫一声。

    司祈一闪身，轻轻松松避开了这一刀，顺势一挥手，董大英只觉得一般气道猛地撞了过来，他登时连退了十几步，险些就一屁股坐到在地。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点本事！

    董大英爬了起来，脸上那道疤痕耸了几耸，狞笑道：“小子，最后劝你一句，若是你乖乖就范，爷爷就留个全尸给你！若不然的话……”

    司祈的眼眸颜色再深了分，隐隐的暗红色已经涌起，他轻蔑地一笑：“若不然又怎样？”

    董大英大吼一声：“兄弟们，上！”

    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他们十几个人还拿不下一个人！

    众山贼听他一声令下，纷纷狂吼，挥舞手中刀剑棍棒，一起扑了上来！

    白若晴这下可是心里大叫不好——虽说她怕的是恶鬼不是恶人，但她所习术法却是之鞥除鬼不能伤人。

    但见山贼一拥而上，个个如狼似虎，司祈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他真的武功高强，可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啊！

    想到此，白若晴也顾不得那许多，急忙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纸来，口中默念咒语，转眼之间，一道火焰喷了出去，冲在前头的几个山贼纷纷被灼伤，跌倒在地惨叫连连。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董大英也呆住了。

    “你们……你们再敢上前一步！就叫你们都变成烤猪！”白若晴喝到。

    “呸！”董大英虽然闪得快没被烧伤，但眉毛头发却都被烤的焦了，他没想到白若晴一个弱质女子居然也懂得这些邪门妖术，心里更是怕了起来，面子上却还要嘴硬道：“歪门邪道！”回头向自己的手下道：“别被这小姑娘耍花样吓住，兄弟们，抓住他，咱们好生乐一乐！”

    这群山贼个个手底下都有几条人命，被董大英这么一说，看着白若晴的美貌，不禁个个心动。哪里还怕什么，顿时又鼓噪起来。

    白若晴这下可真是慌了手脚，五行术并非一般得法术，要她用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别说伤人，就算只鸡也不曾杀过，看到那几个火焰烧伤的山贼倒在地上挣扎嚎叫，白若晴只觉得一颗心简直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早已是六神无主了。

    眼看那些山贼已冲到近前，却只听得司祈大喝一声，一伸手早已将举刀看向他的两个山贼抓住。

    惨叫声随即响起。

    那两个山贼的手臂，硬生生被司祈折断了！

    这也就罢了，司祈双手用力，只听“噗”的一声，那两条断臂带起一般血泉，被他从两名山贼的肩膀上扯了下来，他顺势一送，那两条断臂竟被他当成刀剑一般插进了两名山贼的胸口。

    那两名山贼只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他们至死犹是双眼圆睁，似乎无法相信插在胸口上的是自己的手臂。

    司祈脸上身上皆溅满了鲜血，他嘴角边却挂起一抹笑来。

    缓缓侧身，司祈一双如血斑鲜红的眼睛盯在了董大英身上。

    董大英和其余山贼早就被这一幕吓得尽数止步呆在当场，他们虽杀人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惨厉的手段。

    白若晴也吓呆了，虽然她没有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倒在地上的两个山贼的尸体她却是看得到的。

    司祈……怎会如此残忍！

    董大英看着司祈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满心想着要逃，但却一步也迈不开，两条腿发佛灌了铅般，无论如何都抬不动了。

    “别……别……”董大英早没了刚刚的气势，脸上的疤痕不住抽搐，拼命地求饶。

    “晚了。”司祈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董大英听得到，他已逼近董大英面前，一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能死在我的手上，也就算是你的福气了……”

    随着这句话，他手上用力一扭，咯吱一声，董大英的颈骨已被他扭断了。

    “哼哼……”司祈的声音中有一丝冰冷的笑意，“味道……不错……”

    他另一只手扣住了董大英的脑袋，又是用力一拧一拉，董大英的头颅便被他从脖颈上拧了下来，血淋淋地提在手上。

    “司……司祈……”白若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祈居然彷如地狱修罗一般，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朝那些楞在一边的山贼们缓缓走去。

    司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间便成这样？！

    听到她的叫声，司祈猛然顿住脚步。

    眼眸中的血色渐渐淡去，司祈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人头。

    无数的片段自脑海中掠过，司祈忽地狂呼一声，拔足飞奔！

    那群山贼以为司祈又发了狂，见他冲来，吓得纷纷闪避，却见司祈一口气跑得不见了人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众山贼面面相觑，随即掉过头来顶住了白若晴。

    白若晴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众山贼步步紧逼，她心里暗暗叫苦。

    “兄弟们，这娘们虽说古怪，但若是捉住了，咱们乐不着，麦给城里‘百花艳’的老鸨也是个好价钱！”一个山贼一边抽出长刀一边道：“只要不划花了脸，大家尽管动手便是！”

    不曾想，他话音未落，忽听得破空之声，一支长箭猛然间自他后背射入，前胸穿出！那山贼一头栽倒在地上。

    “贼人好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便强抢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随着这声怒斥，一匹马直冲过来，马上以为少年将军手起刀落，一连将几个山贼砍倒在地。

    山贼先是被司祈所吓，又失了头目，此时见是位将军，想必随后定有官兵，顿时间慌了手脚，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白若晴险死还生，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那位少年将军已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她一抱拳道：“这位姑娘受惊了。”

    白若晴急忙还礼：“不碍事，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说着，她抬起头，打量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位将军年纪很轻，在白若晴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只是眉宇间那股子沉稳沧桑与他的年纪颇有些差距。

    “不知将军高姓大名，能否赐教？”白若晴道。

    那少年将军笑道：“在下姓陈名得厚，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是去哪里？”

    “我是要去洛阳的，不想在路上遇了山贼，我还有个同行的伙伴，也不知去了哪里。”白若晴想到司祈不知下落，不禁发起愁来，“姑娘不必担忧，依在下的愚见，姑娘不妨先到洛阳城落脚，姑娘的同伴若是无事，也定会去洛阳寻找姑娘下落。”陈德厚看了看天色，皱眉道：“如今天色将晚，这里离洛阳尚有十几里路，不如我送姑娘先到洛阳城可好？”

    白若晴听陈德厚说得有理，连忙点头称谢。

    陈德厚请白若晴上马，他牵了马不行，一直将白若晴送到了洛阳城的北门外，这才告辞而去。

    二

    白若晴进得洛阳城时，已是掌灯时风，但大街上竟然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拉了位路人一问才知，原来恰逢洛阳牡丹花会，洛阳牡丹冠艳天下，是以四海八方特意前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

    白若晴也听说过洛阳牡丹的盛名，只是如今她第一件要做的事绝非赏花，而是先找家客栈投宿。

    只是牡丹花会期间，洛阳城的客栈是家家爆满，白若晴一连问了三家都被拒之门外，从第三家客栈“会宾楼”出来时，白若晴已是垂头丧气，她一手抱着雪球，一边愁眉苦脸地说道：“雪球，我看我们这次真的要流落为难了……”

    白若晴忙摇摇头，“你也是为了救我，我…我不怪你。”

    宁阳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神情温柔地看着白若晴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白若晴还未答话，那黑衣仆人已气势汹汹地道：“大胆，居然敢冲撞小姐的轿子！”

    “抱歉，抱歉……我绝非故意冲撞你家小姐的轿子！”白若晴急忙道歉。

    黑衣人仆人显然不想善罢甘休，正欲再说，那名绝色丽人已轻笑道：“罢了，藤甲已道过歉，何必咄咄逼人。”

    “小姐说的是。”黑衣仆人立刻退到一边。

    那绝色丽人看着白若晴柔声到：“小妹妹，走路时当心些，撞了我不打紧，若是弄伤了你自己就不好了。”

    白若晴见这女子如此温柔，心中不禁大生好感，连忙点头称是。

    那绝色丽人又柔声道：“小妹妹，刚刚扑进来的可是你的小猫么？”

    白若晴这才想起雪球，忙道：“正是，它……它又跑去哪儿了？”轿帘打开，她已看到雪球并不在轿子里。

    “我也不知，刚刚它突然就跑掉了。”绝色丽人抱歉地笑笑：“不如我让他们帮你找找看？”

    “不——不用了。”白若晴连忙道谢，“多谢你了，它很是调皮，玩够了自然会跑回来找我。”

    “那便好。”绝色丽人打量了下白若晴，“小妹妹面带愁容，我看你好似刚从客栈出来，是不是没有空房，无处落脚？”

    白若晴讶然，心道这女子真是善于察言观色，她点头称是，女子笑道：“不妨，小妹妹且跟我来。”

    说着，那绝色女子下了轿子，走入“会宾楼”。

    会宾楼的老板一见那女子急忙迎了上来，笑道：“薛姑娘回来啦？今日在花会上可见到姑娘要的姚黄了？”

    “托老板吉言，今日果然得见。”那薛姑娘笑道，“还有一事，老板，这小妹妹要来投宿，我知道你这里已住满了，不过我订的房还空了两间，你便让一间给她好了。”

    老板看了一眼白若晴，点头道：“薛姑娘的吩咐，小人哪敢不从。”

    白若晴这一下可是喜从天降，连忙向这位薛姑娘道谢，薛姑娘瞟了一眼跟在白若晴身边的宁阳，忽地掩口轻笑道：“小妹妹这下放心了？可和你家情哥哥好好玩上两天吧。”

    白若晴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宁阳，猛然明白了薛姑娘话里的意思，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薛姑娘见她脸皮如此之薄，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请跟我来吧。”老板忍着笑，对白若晴道。

    白若晴跟在老板身后边走边问道：“老板，那位美若天仙的大姐姐是什么人啊？莫不是哪家王公贵胄的小姐？”

    老板哈哈一笑：“那倒不是，只不过拜倒在她裙下的王公贵胄也是数不胜数。她是长安城第一名妓薛藏花，闻得咱们洛阳牡丹的盛名，特意来洛阳赏花的。”

    白若晴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女子风情无限，原来……原来是……

    她一路跟着老板进来后院的客房，待老板出去了，白若晴这才转向宁阳，一挑眉问道：“宁阳，你怎会突然出现的？”

    宁阳轻轻一笑：“我知道你有危险，便来了。”

    白若晴脸又是一红：“你……我是问你怎么神出鬼没，上一次在太原城你不告而别，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对我的行踪如此清楚？”

    宁阳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我无法明言，我只能告诉你，在你有了危难之际，我定会前来帮你。”

    白若晴偷眼看了看宁阳，见他神色郑重，并无调笑戏谑之意，心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宁阳对她屡次相助，她本应感激他的，但宁阳比司祈还要行踪诡异，又不得不让她心生疑窦。

    宁阳看白若晴脸上神色，便只她在为自己苦恼。他淡淡一笑，上前爱恋地拍了拍白若晴的肩膀轻声道：“若想不通，便不用想，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只会保护你，就可以了。”

    白若晴抬头看了看宁阳温柔的笑容，目光中带着宠溺柔情，她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安歇了吧。我明日一早再来看你，与你商量如何找到司祈下落。”提到司祈，宁阳目中有阴霾之色，但很快隐去。

    “你要去哪里？”白若晴忙问道。

    “我自有去处。”宁阳一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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