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晴想得头痛欲裂,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知道天将五更才朦朦胧胧睡了一会。
次日一早。宁阳果然来到会宾楼找白若晴,两人出了后院来到前面大堂之中,但见来来往往的人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见了面便互相恭喜道贺。
白若晴和宁阳大惑不解,便问老板道:“今日洛阳城中又有什么喜事吗?”
那老板红光满面,比之昨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他笑道:“姑娘您真是天大的好运气啊!”
好运气?
白若晴更是不解。
老板道:“洛阳城年年的牡丹花会,都是人山人海,往年件姑娘若是这个时候来,便是有薛姑娘这样的好心人愿意帮您,我这店里也再寻不出一间空的房来,今年游人比往年里少了几成,这才有空房,姑娘可知识为何?”
白若晴知道他是故意卖关子,便追问道:“请快说个明白吧。”
老板眉飞色舞地说道:“上个月,黄河泛滥,咱这洛阳城外也有不少地方遭了灾,可恨那胡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乘机南下,打算趁着天灾抢掠一番。虽说那胡人被官兵挡在了黄河以北,但毕竟是离洛阳城一河之隔,大家都怕万一胡人杀过河来,洛阳就危险了,因此来赏花的人少了,”
宁阳听到此处,不禁叹道:“城外兵戈烽烟,城内姹紫嫣红,世间之事果真荒唐得很!”
老板听出宁阳话中的讥讽之意,却也不理会,知道:“不过呢,这会儿大家再不用担心了,昨天夜里陈小将军率轻骑夜袭胡人,将它们杀得大败,胡人已退了兵,洛阳城再无凶险了。”他说着笑眯眯地看了看白若晴,“姑娘这下大可以放心赏花了。”
白若晴听得陈小将军四个字,猛然间想起救了自己的那位陈厚德,急忙问道:“敢问老板,那位陈小将军可是姓陈名厚德?”
老板闻言一惊,“姑娘竟认得陈小将军?”
白若晴点头道:“他救过我。”
老板赞叹道:“陈小将军年纪虽轻,但陈老将军教子有方,小将军人品出众,武艺高强,听说十二岁便已是员勇将,洛阳城多亏有他在,才守得一方平安啊。”
白若晴听得甚是钦服,她想想左右无事,不如去陈府当面拜谢陈德厚,也请他帮忙寻找司祈的下落。
宁阳自是毫无异议于是二人吃过早饭,便依老板的指点,寻到了陈将军府上。
门上仆人听白若晴是来见少将军的,脸色顿时一僵,支吾了片刻才道:“这位姑娘,我家少将军还在城外军营里。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的。”
白若晴道:“少将军若是不在,我便去拜会一下陈老将军好了。”
谁知那仆人听了老将军三个字,脸色更是大变,半晌才勉强道:“恐……恐怕姑娘你见不得我家老爷,他……他…他……”
他连几个他字,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莫非老将军身体欠安?”白若晴道。“若果真如此,我刚好懂些医道,可为老将军略看一看。”
“这……”那仆人更加为难起来,“不如……我先去通禀,姑娘稍后。”说着,竟是逃也似的进门去了,白若晴看着那仆人的背影皱起眉来,向宁阳道:“陈家的仆人怎地如此奇怪?”
宁阳也大是疑惑,但此刻也没有其他法子,两人只得在门口等着。
谁知道这一等便等了半个多时辰,那仆人竟是一去不回,若不是闯进去太过失礼,白若晴当真是忍不住要直接破门而入了。
正等得不耐烦,忽听得马蹄声响,白若晴和宁阳转头看是,正是陈德厚一骑独行而来。
陈德厚见到白若晴,神色也是一变,却仍下马抱拳道:“姑娘怎会在此?”
白若晴迎上前施礼笑道:“陈将军,上次得你相救,今次特来到谢。”
“姑娘太客气了。”陈德厚似乎并未打算将白若晴和宁阳让进府中,只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宁阳此时却道:“陈将军才是客气,听闻府上仆人所言,陈老将军身子似是有些不妥,我和这位姑娘都略通医道,虽不才,也愿意为陈老将军尽绵薄之力。”
“这……”话已至此,无论情理,陈德厚都该请宁白二人入府少坐,谁知他仍是一脸犹豫道:“家父……家父并无不妥……”
宁阳和白若晴对望一眼,都是大惑不解。
正僵持间,那去了良久的仆人终是回来了,他未看到陈德厚,一脚踏出们来便道:“我家老爷不见客,请两位等我家少爷回……”说道这里,他才一眼看到了陈德厚,登时愣住。
“少……少爷……”那仆人面上的神情不像是见到他家少爷,倒像是见了鬼似得,陈德厚脸色一沉道:“我既然回来了,还不快把客人请进去!”
“是是是,小的糊涂。小的糊涂。”那仆人一脸惶恐,急忙将三人迎了进去。
“两位少坐,我去换了衣服便来。”陈德厚和那仆人将宁阳两人带到客厅落座,命仆人倒茶,他自去换衣服。
一时间客厅上只剩得宁阳与白若晴两人,白若晴压低了声音对宁阳道:“这陈家府上的仆人倒都是古怪,他家少爷立了大功回来,个个倒好像都见了鬼一般。”
宁阳点头道:“这陈小将军也有些怪,若是自己老父亲有病,他却怎的看不出半点心急来?何况你我三番两次对他说过懂医道,他竟似毫不关心的样子,”
白若晴一边听,一边四下张望,忽地“咦”了一声,拉过宁阳指给他看:“你瞧、那不是带我们进来的那个仆人吗?不是说去倒茶,怎么躲在那边探头探脑,倒好像是在监视我们似的,”
却原来客厅上摆了扇紫檀的屏风,嵌了大片的琉璃上去,正可当做镜子一般,照出那仆人果真是躲在客厅门外,不时朝里张望。
白若晴本就是个好奇好动的人,见了这般鬼头鬼脑的行事,再也忍耐不住,对宁阳轻声道:“既是有古怪,我们便探他一探。”
“如何探法?”宁阳不解道。
白若晴嘿嘿一笑,妙目眨了眨道:“金蝉脱壳。”
三
白若晴使了个障眼法,留下她和宁阳的替身在厅里坐着,她和宁阳却借了五行术中的土遁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客厅,进了陈府的后院。
“五行之术,可不是让你来做这个的。”宁阳一边摇头苦笑,一边看着白若晴收了遁术。
白若晴一撇嘴:“你怎地跟我爷爷一样唠叨,术法多用自在人心,我又不曾拿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边说,二人一边蹑手蹑脚地朝后院中走去。
说来也怪,一路上两人绕过了几个仆人,但见他们一个个都是交头接耳,脸上神情尽是恐惧,一个劲朝着后院中指指点点,若不是怕被人发现,白若晴倒真想去听听他们再说些什么。
这道走进最后一重院子,听得那上房中传来的声音,白若晴和宁阳才俱都变了脸色。
那声音十分苍老,也十分痛苦,仿佛是有人在活生生地撕开血肉一般。
陈府之中这般苍老之人,定是陈老将军了,听他发出如此痛苦的声音,自然是病得极重了,可这院子里竟然一个仆人都没有。
白若晴和宁阳对看一眼。一起朝那屋子走了过去。
离那屋子越近,那痛苦呻吟之声便越是清晰。
直走到房门前,只要一掀开帘子便进去了,白若晴停了下来,扬声道:“请问这可是陈老将军的屋子么?”
房中喘息之声戛然而止。
白若晴一皱眉,咫尺之间,她听得出屋里的老人是强自忍耐着,她看了看身边的宁阳,又大声道:“请恕晚辈无礼。这便进来了!”
说着,她一把掀开帘子塔了进去。
进门乃是间小小厅堂,左手一道雕花的木门敞开着,白若晴和宁阳也不停留,直接便转进了隔壁的屋子。
屋子中陈设简单,西墙边一张梨花木床,垂直白绫帐子,床边一张长几,供着香烛,旁边又一张画案,笔墨纸砚俱全。
如今那梨花木床上正倒着一个人,一手思思拉着床边帷帐,一手挡在脸上。
白若晴和宁阳看到那人,俱都是一愣。
他们原以为这必是陈老将军的房间,不想床上那人只穿了贴身小衣,一堆甲胄仍在地上,腰间的鸾带也未曾解去,正是陈得厚。
只是这人若是陈德厚,为何他的声音竟然大变?
白若晴试探着上前一步问道:“陈…陈小将军?”
陈德厚挣扎着抬起脸来转回头,白若晴望见他的脸的那一刻。惊叫一声,连连退了几步,撞在了宁阳身上。
实在是她看到的那张脸太过诡异了!
那张脸,一半是陈德厚年轻英俊的面孔,另一半则是满是皱纹,十分苍老。更可怕的是,那年轻的半张脸正不断碎裂!
就仿佛年深日久的字画,片片剥落。
宁阳也惊得目瞪口呆。
陈德厚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一头黑发也渐渐斑白,直到他终于停止呻吟时,他已再不是那少年将军,而是一个老翁。
“我这是……吓到二位了吧……”陈德厚缓缓自床上坐起,苦笑道。
白若晴惊道:“你……你究竟是谁?”
陈德厚长叹一声:“我是陈德厚的父亲,陈令。”
“你是……陈老将军?”白若晴愕然,“那你又怎会……返老还童?”
陈令再次长叹一声:“二位既然识破真相,我也早知此事不妥,只是……情势所逼,不得已为之!”
却原来,陈令确有一独子陈德厚,也的确事年少英雄英勇善战,只是他三年之前便已陨身沙场。
“我眼见战乱不休,兵祸连年,苦于年老体衰,空有一番报国之志,却无能为力。”陈玲缓缓站起,踱到画案前,凝注着画案上那一放古砚。“两年前,有人送了此砚给我,并说此乃神物,可让人返老还童,我原先不信,后来渐渐心动,终于忍不住一试。”
“你……你……”白若晴太过震惊,反而说不出话来。
陈令一笑,“以此砚磨墨,画出战甲披与身上,我便能返老还童,且百战百胜。”
宁阳一直一语不发,此时终于开口:“陈老将军,我敬你有报国之心,但你可知此术乃是邪术!”
“邪术?”陈令目光一凛,“何谓邪术?此术助我杀胡人,保家园,有何不妥?”
“恕我直言。”宁阳冷笑道:“此术能让你返老还童,百战百胜,盖因它吸取了战场之上无数冤魂厉鬼的戾气。你用此术,日后也必定失却理智,化身厉鬼。”
说着,宁阳身形闪动,一步跃到画案之前,挥手朝那旧砚砸去,“此物不详,速速毁去!”
“哼”陈令冷哼一声,一翻腕已拦住了宁阳的手,“年轻人,我知你非凡人,但老朽残念所剩无几,为国为民,即使死后化作厉鬼,我也甘愿。”
“老将军!”白若晴在一旁急道:“你入了鬼道,便万劫不复了!”
“老朽不才,心甘情愿!”陈令大喝一声,手上用力,竟将宁阳震开。
“宁阳!”白若晴扶住宁阳,劝道:“不要硬来可好?”
“来不及了!”宁阳神色大变,“戾气已侵入他五脏六腑,不然何以他会如此痛苦?若放着不管,日后他化身厉鬼,必将为害一方!”
“可是……”白若晴还想拦。宁阳已甩开他,双手中白光乍起,那对奇形虎爪兵刃已握在手上。
陈令哈哈大笑:“小子,若你非要与老夫为敌,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他也一挥手,凭空一把斩马刀已出现在他手上。
宁阳纵身而上,虎爪一高一低直取陈令要害,陈令却不躲闪,一张口喷出一团瘴气罩向宁阳,手中斩马刀横挥而出,斩想宁阳腰际。
白若晴一看便知宁阳所言非虚,陈令现在已是半人半鬼,一旦他失却了神志被戾气所控制,必将大开杀戒。
她正要施法助宁阳一臂之力,陈令额头正中忽地张口一只眼睛,眼中一道青光电射而出,直奔白若晴。
白若晴惊呼一声,百忙中双臂一抬,勉强架起一道屏障,那青光撞上屏障,白若晴如受重击,翻身跌倒,口中喷出血来。
“若晴!”宁阳一眼望见白若晴受伤,心中一乱,陈令口中又喷出一道瘴气,正中宁阳右肩。瘴气中有无数鬼首,宁阳痛呼一声,肩头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他身子一歪跪倒在地,勉强避开陈令一刀,一手虎爪收起拍向右肩,拍散了那团瘴气,但陈令毕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勇将,一刀挥空,他反手一带,刀背重重削上宁阳手臂,只听得“咔嚓”一声,宁阳臂骨当场折断。
望着倒在地上的宁阳和白若晴,陈令怪笑道:“只怪你们自己,自投罗网!”
他高高举起斩马刀,就要向宁阳当天劈下。
忽然间,一声冷笑从他身后传来。
陈令全身一僵,随即惨嚎一声。
他额头那只眼睛中,流出黑色的血来。
宁阳和白若晴怔住。
在他们身后,那张画案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手中正擎着那块旧砚。
坚硬的石头在他之间仿佛成了豆腐,一块块被碾碎成尘。
“你……你……”陈令僵硬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人,忽然间目光中露出无限惊慌,“你是……你是……大人……大人!饶命旧砚在那人手上化为齑粉,陈令颓然倒地,额头上的眼睛中黑血渐渐流尽,慢慢合起。”
“死不足惜……”那人冷哼一声,走到陈令面前。
“司祈!”白若晴看清了那人面貌,大喜过望。
司祈听得白若晴叫声,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司祈!”白若晴又叫了他一声,随即因为伤痛而皱了皱眉。
司祈默不作声地将白若晴扶了起来,低声道:“你总是这般好心,吃多少次亏也学不乖。”
白若晴知道他是说自己同情陈令,因而被他所伤,她笑道:“不是有你在吗?”
司祈脸上显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手掌轻抚白若晴的后背,淡淡光芒闪过,白若晴只觉得身上登时舒服多了。
宁阳此时却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盯着司祈,目光中尽是疑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阳忽地问道,声音十分严厉。
司祈理都不理他,只是扶着白若晴站了起来。
“若晴!”宁阳喝道,“此人来路不明,大有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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