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之后，她所见、所闻、所惑、所悟，都与她关在家里时截然不同。
八劫历遍，她的法力扔不见恢复，白若晴想，或许自己想错了，八劫只是让她懂得了更多的事情和道理。
也许，这也算一种收获吧……
何况还有这家伙。
白若晴禁不住勾起唇轻轻笑了笑。
一直压在她心上的沉甸甸的东西，仿佛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鬼，也有恶鬼，也有善鬼。
只要不为恶，就算是鬼王，不也是个会跟自己斗嘴还会开玩笑聊天的家伙吗？
“司祈。”白若晴凑到司祈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说道：“等宁阳好起来，你敢跟我回家吗？”
“回家？”司祈有些茫然。
“是啊，去见见我爷爷，现在的白家族长。”白若晴微笑。
司祈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皱眉道：“为什么要我去见他？”
“因为……我不想继承白家啊……”白若晴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你、也知道，我又笨，灵力还被封住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开——好吧，其实有能解开的办法但是我不乐意；况且我又怕鬼，见到厉鬼就吓得腿发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当白家的家主啊。”
“那和我有什么干系？”司祈的眉头越皱越紧。
白若晴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家家主一生之中，最要紧的就是守住鬼王的封印，不能让鬼王脱出封印危害人间。”她一边说，一边瞧了瞧司祈，“可你现在已经跑出来了，我又没本事把你再封回去，但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为害人间的，所以当然要带你回去给爷爷看看，让他知道就算封印被解开也不会有事，那他就不用逼着我去做白家家主了。”
司祈见她一口气说完，然后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愿意去？”白若晴终是有些惴惴地问道。
司祈摇了摇头，“你为何说，我不会为害人间？”
白若晴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怪问题，皱眉想了想方道：“我信你嘛。”
就像相信他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
就像相信他不会杀了自己；
就像相信他救得了宁阳。
没有理由，亦无关好恶。
白若晴信司祈，简简单单，直截了当。
司祈眼里也渗出一丝笑意来，少见的温和柔软。
“可若是我真的有一天，变成了嗜血好杀的魔王，又当如何？”
他虽然在笑，话却说得郑重。
白若晴愣了愣，忽地一咬牙，用力摇摇头。
“不会。”两个字，斩钉截铁。
“真的不会？”
“不会。”仍旧是只有两个字，白若晴恨恨瞪着司祈道，“说了信你就是信你，你不信自己，我也信你。”
司祈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从眼中蔓延开来，让他的脸也变得生动明朗起来。
白若晴伸了个懒腰，干脆躺在了草地上。
她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于是，她微微合上了眼睛。
就在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合上的刹那，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头上跃了过去！
然后，她就听到了司祈的一声断喝：“你是谁？”
白若晴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弹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只见到司祈布下的法阵骤然崩溃，一个速度快得让她看不清的人猛然间冲过去，一把将宁阳提起，随后转眼就消失在她面前。
“宁阳！”白若晴一声惊呼。
司祈身形闪动，片刻之间，也消失不见，只丢下一句话：
“等我，我把宁阳找回来！”
不过弹指之间，空荡荡的山谷之中，便只剩下了白若晴一个人。
六
白若晴一直在等，等到了日薄西山，又等到了月上中天。
司祈始终没有回来。
夜，带着黑暗与寒冷侵蚀而来，白若晴单薄的衣衫有些抵御不住这样的冷，虽然是夏天，但在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仍旧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冷。
白若晴抱着手臂蜷缩着，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如果……如果这时候司祈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冷吧？
她想起曾经因为错过了宿头而在荒野中露宿的夜晚，司祈总是能为她找到一个挡风遮雨的所在。
或者，如果是岳杉表哥在也好啊？
白若晴想起小时候因为自己顽皮而被爷爷罚跪的时候，岳杉表哥会偷偷给自己送来吃的，让自己不会饿一晚肚子。
哎……不想还好……想到吃的，白若晴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可这……荒山野岭，上哪儿去找吃的啊！
岳杉表哥，你要是知道我在这里挨饿的话，来给我送点儿东西吃吧！白若晴无聊地闭上眼睛，开始胡思乱想了。
“若晴表妹？”
忽然间，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白若晴身边响起。
白若晴猛地睁大了眼睛，同时也张大了嘴巴，无比惊愕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青年。
青年面上的神情也是无比诧异，他看着白若晴瑟瑟发抖的样子，急忙解下身上的湖蓝缎子面绣绒披风，披在白若晴肩上，动作极其熟稔地将斗篷的带子拉过来，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岳杉表哥……”白若晴万万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牧岳杉，她急急问道：“岳杉表哥，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不是为了找你！”牧岳杉语气虽然有些埋怨，但笑容却是宠溺得很，伸手为白若晴理了理她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是爷爷让你来的？”白若晴嘟起嘴巴问道。
牧岳杉苦笑一声：“纵然爷爷不说，我也要来找你了。我问你，我给你的鬼役呢？”
啊？
白若晴想起那只叫得像八哥一样啾啾的鸟首人身的鬼役，心下不禁有些怆然，她低头道：“已经……不在了……”
牧岳杉叹口气道：“那鬼役是我在西域得到玉盒之时一并收的，正是崎翎的精气所化，一般鬼众见了它都要退避三舍的。连它都消失不见，可见你一定是遇上强敌，我怎能不担心！”
白若晴离家已久，如今听牧岳杉这样一说，登时不知哪里来委屈全数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儿一般滚落下来。
牧岳杉一间她哭，便在心里哀叹一声——这小表妹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亲厚异常，每每白若晴受了委屈生了闷气，总是牧岳杉来殷勤劝解，而白若晴动辄便扑进牧岳杉怀里大哭一场，也就罢了。
见白若晴又习惯性地靠进怀里，牧岳杉唯有为自己可怜的衣服掬一把同情之泪了。
白若晴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离开家以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牧岳杉先前还不住劝慰，待听到司祈便是“鬼王”之际，他难得地皱了皱眉道：“若晴，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怎能只凭他三言两语，就信他不会作恶？”
牧岳杉自来对白若晴言听计从，从未拂逆过她的意思，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白若晴更加委屈起来，猛地推开了牧岳杉，嚷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他？他若真是你们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岳杉表哥你现在见到的怕只是我的尸体罢了！”
“若晴。”牧岳杉一面取出丝巾为她拭泪，一面柔声道：“鬼王法力高深，且颇有心计，手不定他留下你的性命，本就是打算用来威胁我白家的。他若是真对你好，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他是去救白虎了！”白若晴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又加了一句，“可见他觉无歹意。”
牧岳杉深知这个小表妹执拗起来，当真是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便也不在多言，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别在这里挨冻了，我带你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可司祈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白若晴有些不情愿地挣了两下，“何况，白虎需要在这里疗伤，他们一定会回到这里来的。”
“若晴……”牧岳杉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说，但你好好想一想，就算那个司祈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不必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白虎是圣兽，这里如此隐秘，它疗伤又无需护法，伤势好了，它也会自行离去，你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可知我为何找到这里？”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岳杉表哥你一向神通广大啦！”白若晴笑道。
牧岳杉却没有与她说笑的意思，他沉声道：“我在路上遇到了鬼王的属下，一路跟着他才来了这里。”
“什么？”白若晴愣住了。
“我想，带走白虎的，必是鬼王的属下无疑。”牧岳杉道，“若晴，司祈正是鬼王，他的下属劫走白虎，他去追赶，分明是做戏给你看。你还真的上当了……”
“岳杉表哥……”白若晴想要辩解，终于扁扁嘴，不再说话。
牧岳杉为她紧了紧披风，柔声道：“现下我要用疾行之术，这术法你不懂，你只需握紧我的手，闭上眼睛就可以了。千万莫要胡乱挣扎，知道吗？”
白若晴听话地点点头，合起了双眼。
耳边有风声掠过，白若晴脑中一片混乱。
牧岳杉当然不会骗他，这地方如此偏僻，若不是他跟随了鬼王的属下，断不可能找来这里。
可是，难道真的像牧岳杉说的那样，是司祈设局，一面答应她会救治宁阳，一面又暗地里令自己的手下来带走宁阳？
白若晴对自己说：不可能。
司祈既然已经从封印之中脱出，便说明他的功力早已高过白家众人，他根本没有必要拿自己做什么人质之类的，况且，白虎是白家守护神，若是白虎死了，白家必然元气大伤，司祈既然愿意救宁阳，就说明他根本无心与白家为敌。
可是……又到底是谁劫走了宁阳呢？
司祈一去不回，是什么能让他也束手无策？
白若晴的脑子想得快打结了，也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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