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3:门庭深冷 来者须诚-番外:妾心如程聚散无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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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倒好听!”太夫人不大领情,“我地位崇高,不需要‘奉’;我富贵满身,不需要‘养’,你要如何‘奉养我终老’?”

    沈予闻言,真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夫人慨叹一声,再道:“得了,等我百年之时,你和出岫能回来给我披麻戴孝就行了。”

    “您必定长命百岁!”这一次沈予未及开口,出岫已先行回道。

    太夫人哂笑一声:“长命百岁也得死,总活不过一百零一。”

    听到太夫人说起这晦气话题,沈予装作不经意地打了个岔,又小心翼翼地问:“太夫人,您既然给晗初备了嫁妆,那是否也给她安排了新身份?是以云氏女儿的身份出嫁吗?”

    “不!她就以出岫的身份出嫁。”太夫人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对沈予回道,“你若有胆,就光明正大娶走我的儿媳。我要世人皆知,整个云府是出岫的后盾!谁敢欺她一丝半毫,我老太婆定不轻饶!”

    曾经的当家主母公然改嫁,放眼云氏一族,数百年来应是头一遭。

    “太夫人!”沈予是真的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反问,“您不怕坏了云氏的威名?”

    “谁敢?”太夫人目光一凛,很是硬气地反问。

    “那座贞节牌坊……”沈予有所迟疑。

    “那牌坊不是给我的吗?”太夫人直了直身子,挑衅似的质问他,“叶莹菲在世时亲自题的字,你入城时没瞧见,还是你没胆娶出岫,只敢娶晗初?”

    “不!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我都娶定了!”沈予即刻剖白。

    “那不就得了。”太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是一叹,“我真是亏大了!”

    几人说话到现在,最动容的要属出岫,此刻她已是眼眶泛热,想要哽咽:“母亲……”

    想必任谁都不会想到,从前最在意荣耀、最看重脸面的谢太夫人,竟然肯让媳妇公然改嫁,竟不怕世人的流言蜚语。太夫人是真的变了!出岫与她婆媳一场,最知她的为人心思,因此这份感动也来得更加深刻。

    出岫唯恐再一张口便会泄露出嗓音的异样,只得死死抿唇,与沈予一道磕头致谢。

    “别磕了,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们。”太夫人冲两人摆了摆手,“我是为了我儿子。”

    提起云辞,在场众人俱是无话,屋子里逐渐被一种黯然的气氛所包围。

    太夫人反倒显得坦然,对沈予叹道:“若是单论私心,我一万个不愿意出岫改嫁。但这是辞儿的遗愿,我自己守寡半生,也知个中辛苦……往后你好好待她吧。”

    “您放心。”饶是沈予钢铁男儿,此刻也想要落泪。好在太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略显疲惫地道:“礼单我收下了,婚事我就不多操心。你们俩都没有父母高堂,一切从简好了。”

    说起高堂,沈予脑中灵光一现,忽然生出个主意来:“太夫人!我和晗初可以拜您为高堂!”

    “拜我做什么?”太夫人对此似是毫无兴趣,“你去拜你师傅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他也没有子嗣,就指望你养老送终。”

    见太夫人一口回绝,沈予也没有多做勉强。他自知与云辞相去甚远,自己未必能入太夫人的法眼,于是起身告辞:“那您先休息,我和晗初回头再来看您。”

    “嗯。”太夫人抚了抚额头,又对迟妈妈命道,“你替我去送送他们。”

    “是。”迟妈妈领命,引着沈予和出岫告退。

    原本三人路上无话,一直到了荣锦堂的垂花拱门外,迟妈妈才缓缓笑道:“恭喜王爷。”

    沈予拱手回礼:“都是托太夫人的福,她若不点头,我也娶不了。”

    迟妈妈露出几分隐晦笑意,再道:“其实太夫人待您不错。”

    “嗯,我晓得。她老人家对我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您可知为何?”迟妈妈卖起了关子。

    “因为挽之?”沈予看着身旁的出岫,又补充问道,“或是因为晗初?”

    “不,是因为您的师傅。”迟妈妈给出了答案,“屈神医是太夫人的娘家表哥,一生未娶,只要您孝顺他即可。”

    沈予和出岫这才恍然大悟,前者赶忙立下保证:“请您转告太夫人,我沈予如今无父无母,必定好生孝敬师傅。”

    迟妈妈闻言笑了笑,未发一语转身返回荣锦堂。

    望着迟妈妈远去的背影,沈予呢喃叹道:“原来师傅是太夫人的表哥。”

    “我也没想到。”出岫附和轻叹,“我以为屈神医是单纯爱慕母亲。”

    话到此处,两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说下去,给两位长辈留些颜面与尊重。但他们都知道,太夫人和屈神医,这其中必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苦恋故事。只不过故事的过程不大好,结局更是无疾而终。

    “看来我得好生孝敬师傅了。”沈予柔情万丈地看向出岫,“我比他幸运多了。”

    从荣锦堂出来时,沈予和出岫的心境都起了变化,变得更加平和,更加感恩,更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生死不是距离,阴阳绝非两隔,有些范畴的情和义,早已超越了肉体的寂灭,而将永存于生者心中。

    沈予明白,云辞无可替代。那恍如谪仙的白衣男子亦是他的救命恩人,值得他用一生去感激、去怀念。既然如此,陪着出岫一同怀念又何妨?他与她的一切,其实都是云辞给的。

    他无法把握出岫的来生来世,便也越发珍惜今生今世,他会用余下的时光与她相知相伴、相依相偎。

    “累了吗?”沈予关切地问道。方才在荣锦堂里出岫跪地聆训,只要一想起来,沈予便觉得心疼。

    “我不累。”出岫清浅笑回,“反倒是你一路马不停蹄,该好生休息。”

    “马不停蹄也开心!”沈予无限感慨,“这十年光阴真像一场梦,我总觉得不真实,唯恐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出岫没有接话,美眸轻眨泛着潋滟,似在回忆往事。

    两人一路往知言轩返回,彼此虽默然不语,可有些心绪已沉淀下来,心照不宣了。

    刚走到知言轩的垂花拱门,便听到玥菀亟亟来禀:“夫人!二姨太听说王爷来了烟岚城,在别院哭闹不已,吵着非要见王爷一面……”

    “见我?”沈予很是平静,“如今我与云想容没关系了,她见我做什么?”

    玥菀耸了耸肩,一副笃定的模样:“必定是为大小姐求情呗!”说到此处,她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敏儿前天丢了,被人趁夜抱走了。”

    “敏儿丢了?”出岫很是讶然,绝美的容颜上带着几丝疑惑,“别院的守卫再差,也不至于让敏儿被劫走吧?”

    玥菀摇了摇头:“谁晓得呢,我也是今早才听说的。”

    听到这句话,出岫忽而有些黯然。敏儿虽不是沈予的骨血,但也是云想容所生,在云府算是小半个主子。可她前天被人劫走,今早玥菀才听说,可见二房过得有多凄凉,连下人也敢怠慢她们。

    何况稚子无辜,敏儿只是个小小女婴罢了。

    出岫垂眸轻叹一声,这黯然之色被沈予瞧在眼中。他能猜到出岫在想些什么,又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低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敏儿不是丢了……我让清意把她抱走了。”

    “当真?”出岫立刻问道。

    “我敢骗你吗?”沈予对出岫坦诚道,“清意算是敏儿的亲叔叔,带走这孩子天经地义。敏儿虽不是我的骨肉,但好歹是我看着出生的,总不能把她给毁了。比起跟在花氏身边,我更希望敏儿跟着清意,至少不会学坏。”

    “你想得很周到。”出岫笑着赞同。

    提起敏儿与花舞英,便不得不提云想容。沈予原本不想过问她的下场,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太夫人如何处置了想容?”

    “终身关在刑堂幽禁。”出岫如是回道。

    “只是幽禁?”沈予蹙眉,显然觉得这惩罚太轻,“她诡计多端,可别再逃了。”

    “此幽禁非彼幽禁。”出岫解释道,“牢门用铜水封死了,只留一扇小窗传递饭食……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再出来。”

    “这法子倒像太夫人想出来的……想容是自作自受。”沈予做出如是评价。

    听闻此言,玥菀也忙不迭地开口道:“您还不知道大小姐的近况呢!我都没好意思对夫人说……”她四顾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她又怀上了。”

    “云想容又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出岫讶然反问。

    “千真万确。”玥菀再将声音放低三分,回道,“牢门封死了,大夫进不去,只能让她探手出来诊断。听说足有三个多月,算算日子,也是明逆的种。”

    “明逆”指的正是明璋,他因被天授帝下旨灭族,才得了这样一个称呼。

    云想容再度怀上明璋的孩子,看似合情合理,可出岫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便向沈予求证:“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她很难再怀第二胎了。”

    “我当初的诊断绝不会错。”沈予再次蹙眉,须臾又道,“云想容诡计多端,许是当时她做了手脚,故意扰乱我的诊断,以此来博取同情吧。”

    “也许吧。”出岫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猛然间,她又想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牢门已被铜水浇灌封死,外人进不去,那云想容生产时该怎么办?没人替她接生照料,她岂不是要就此丧命?

    “太夫人知道此事吗?她老人家怎么说?”出岫不禁再问。

    玥菀撇了撇嘴:“太夫人说她与人通奸,心肠又歹毒,是云氏之耻……已吩咐下去,让她自生自灭了。”

    此话一出,沈予和出岫皆知,云想容活不长了。

    玥菀倒没觉得什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太夫人还说,大小姐死后就把刑堂烧了,重新再建一座,免得晦气。”

    玥菀出身霓裳阁,从前正是云想容身边的丫鬟。而如今旧主逢难,她没有半分神伤怜悯,可见云想容多么不得人心。

    其实直到如今,出岫也对云想容恨不起来,至少不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反而更觉得她可悲可怜。若非云想容入了情障,以她的容貌才情和身份,绝对可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和美无比……

    “只可惜了那孩子。”出岫唯有如是轻叹。

    “夫人做什么叹气?她是自作自受。”玥菀劝道,“您与王爷好事在即,不值得为她费神。”

    “好吧,不提她了。”出岫点了点头,又问沈予,“你不再去看看她?”

    “刚说不提她,你又提了。”沈予无奈,面无表情沉声回道,“她若没再怀孩子,我反而会怜悯三分;如今知道她骗我,还与明璋狼狈为奸,我只觉得恶心,不想看见她。”

    见沈予态度坚决,出岫也没再过问,只道:“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不得让下人看笑话,咱们进去吧。”

    “好。”沈予也觉得在知言轩门口太过惹眼,便自然地揽过出岫的腰肢,往庭院里走。他们一个身姿挺拔犹如劲松,一个身段娉婷宛若白芍,实在般配至极。

    嗅着独属于出岫的馨香,沈予满是憧憬:“我很期待咱们的婚仪,看来要快些定日子了。”

    三、殊途而来同归去

    沈予只在烟岚城停留了两日,便启程前往北地赴任。临走之前,他与太夫人商量了迎娶的日子,定在今年十月十九,取“十全十美、长长久久”之意。

    之所以将日子定得这么早,一来是沈予自己着急,唯恐拖下去再生变数;二则北地冬季寒长,直到来年四五月份才会回暖,若不早些迎娶,还要再多等一年;三是因为云想容的产期在今年腊月,她是必死无疑的,太夫人不想让出岫沾这个晦气,才让她在这之前出嫁。

    十月十九成亲,意味着出岫要在九月初启程前去北地。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了。而在这四个月里,云府不仅要为出岫置办嫁妆和嫁衣,还得将婚嫁的“六礼”按步骤走一遍。

    如今出岫改嫁,只是太夫人和沈予的私下商定,没有按照婚嫁仪式的规矩来走。可两人都想让出岫风风光光地改嫁,于是打算在“六礼”上做功夫。

    所幸沈予考虑周全,他从京州出发赴任之前,便已差人去了趟北地,说动程国公亲自来做这桩婚事的主婚人。说起这位程国公,来头可不小——

    程氏最初乃是北熙世袭的公爵,长期驻守闵州,和云氏闵州一脉多有来往,程国公本人也与云承的生父云潭交情匪浅。

    后来臣暄举事之后,程国公审时度势与臣氏联姻,将女儿嫁给了臣暄的义弟臣朗,由此臣、程两家共举起义大旗。

    再看如今南北统一,因为有臣氏这层关系,程国公依旧屹立不倒,平稳经历了三朝变迁。

    程国公本人是戎马起家,其人交游广阔,沈予在北地整编军队时,因缘际会与他成了忘年之交。后来,他的女婿臣朗又说动天授帝免沈予一死,也间接促使程国公与沈予的交情更加深厚。

    因此,一听说沈予缺一个主婚人,程国公二话不说欣然应允。

    既然沈予找好了主婚人,太夫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她开始寻思送亲人选。出岫远嫁北地,送亲队伍要从烟岚城出发,这一段路程太长太远,送亲之人不仅要身份得宜,还得万分可靠。

    按照传统的婚嫁习俗,送亲之人应该是女方的兄弟手足。可出岫的情况太过特殊,她是二婚,又从婆家出嫁,且还是父母不详的孤女,哪里能找得到兄弟姐妹?

    太夫人前思后想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之法——命三爷云羡去送亲,顺带让三房分家,把云羡派去打理北地的生意。

    为此,太夫人特意将云承、云羡、竹影三人招来荣锦堂,当面商量此事。

    云承在京州参加完聂沛潇的婚仪之后,便与云羡一齐返回烟岚城,刚好赶上庄怡然的产期。而这之后,接连发生几件大事,云羡便一直没有返回京州。

    “你带着鸾卿去北地吧。”太夫人对云羡说道,态度很是疏离,“从前出岫对我说过,鸾卿的身子越发不好。此次屈神医也会去参加婚仪,你带她去看看病,兴许还能治。”

    提起鸾卿时日无多,云羡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不比从前那般黯然:“多谢母亲挂怀,儿子明白。”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道:“近几年府里晦气太多,趁着出岫改嫁之喜,也让鸾卿入宗谱吧。”

    “母亲!”云羡乍喜。他与鸾卿是私下成亲,这桩婚事一直没能得到太夫人的认可,也是鸾卿的一桩憾事。而今太夫人突然松口,他自然惊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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