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宫里绝不能再有第二个叶莹菲!淡心的孩子更不能变成另一个聂七或聂九!
万一淡心死在自己前面,那还好说一些,可万一自己先走一步,那百年之后她要如何面对这寂冷的宫闱?庄氏可会为难于她?她和孩子该如何自处?
一连三问,没有答案。然而天授帝知道,有一个法子能够杜绝一切隐患发生……
他兀自斟酌良久,越发认为这法子可行,而且还一举数得。于是,他主动握住淡心的冰凉柔荑,郑重说道:“你放心,咱们的儿子,朕自有安排。”
淡心好似没有听懂,面上不见一丝起伏,反而阖上双眸回道:“臣妾倦了,想睡一会儿。”
听此一言,天授帝深感无奈,只得松开淡心的玉手,低声再道:“朕从小经历宫廷险恶,手足之间以命相搏……”
说到此处,他见淡心仍旧阖眸不语,才继续说下去:“其实子嗣贵精不贵多,朕不愿让孩子们重蹈覆辙。”
至此,淡心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她重新睁开双眸,侧首看向天授帝,迟疑着问道:“您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孩子必须养在凤朝宫。”天授帝一字一顿承诺道,“他会是太子。”
“圣上!”淡心闻言大惊,情绪在瞬间激动起来,竟是强撑着想要起身,“不!不行!我不愿意!”
“为何?”帝王一手按下她,蹙眉问道,“此等荣耀你竟不愿意?”
淡心死死咬唇,语中已是隐带哭腔:“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身为皇室子嗣,除却那把龙椅之外,没有安全的位置。”天授帝一口回道。
淡心虽是躺着,此刻也顾不得身子虚弱,死命摇头道:“不!这孩子倘若被立为太子,他与手足兄弟必定不睦,皇后娘娘也会……”
“也会怎样?”天授帝凤眸低垂,目中精光一闪,“皇后不会对他怎样。”
这句话说得极其隐晦,可那话中之意却让人心悸。淡心唯恐是自己猜错了,又希望自己没猜错,她一双清眸狠狠睁大,无声地向帝王询问着。
“你猜得没错。”天授帝为淡心掖上被角,沉声回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不仅能保你余生无忧,也能防止庄氏坐大。”
他顿了顿,再道:“我聂氏就是外戚起家,所以更懂得外戚之患。有一个明氏就够了,朕不想再看见第二个。”
“圣上……”淡心依然不敢相信,低声祈求,“就没有别的法子吗?皇后娘娘不是那种人。”
“朕相信皇后不是,庄相也不是。但庄氏的子孙后代如何,朕无法担保。”天授帝噙起一抹魅笑,继续安慰淡心,“虽然孩子养在皇后膝下,但血浓于水,他必定与你亲近。从今往后,庄氏要依附你而活,皇后若是动了异心,即便朕放过她,咱们的孩子也不会轻饶她。”
“话虽如此……可我如今是唐家的女儿。”淡心依旧忧心忡忡,“您就不怕唐家顺势崛起,成为第二个明氏?”
“不会。唐家世代从礼,手中没有实权。”天授帝十分笃定地道,“何况有庄氏、云氏在前,唐家无法崛起。”
纵然话已说得明明白白,可淡心仍旧不愿松口。帝王知道她一时难以消化,又道:“你出身云氏,朕也要防止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更要防云氏给你施压,借你的孩子达成什么目的。将孩子交给皇后抚养,对你、对我、对皇后,都是最好的选择。”
“圣上……”淡心仍想再劝。
“你好生将养,不宜多虑,这些事情不急于此时。”帝王轻声安抚,沉吟须臾,再道,“咱们的孩子,叫做‘忘凌’。”
“忘凌?”淡心呢喃出口。
“遗忘的忘,凌空的凌。”帝王的魅颜泛起丝丝柔和,往日的阴鸷狷狂全部消失无踪,他望着淡心的期许深情,低声补充,“鸾夙,本名‘凌芸’。”
只这短短一句,使得淡心立刻潸然泪下:“圣上……”她低低唤出口的这一声,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与动容。
“怎么?名字不好听?”帝王眸光温和绵长,笑着再问。
“不,不!臣妾是喜极而泣!”淡心抬手拭去泪痕,“只不过这名字……咱们是‘大凌王朝’,孩子却叫‘忘凌’,会不会不妥?”
“朕起的名字,谁敢说不妥?”
二月十五,天授帝于应元宫中大摆筵席,庆贺忘凌皇子满月,并当众提出要将皇子交给皇后抚养。
是夜,天授帝宿在凤朝宫里。
帝后两人卧榻长谈,皇后对于未能产子而自责,更因抚养了忘凌皇子而对淡心感到愧疚。
天授帝便出言安慰:“朕说过子嗣不急,往后再生便是了。”
皇后轻轻叹息,回道:“您让臣妾养着两个孩子,淡妃宫中却很冷清,臣妾心中怎能过意得去?不若将公主送去灵犀宫陪伴淡妃,您意下如何?”
帝王不置可否:“你做主吧。”
皇后虽然舍不得女儿,但见到帝王如此态度,又觉得心中一松,不禁小心翼翼地再问:“如今皇子已有了名字,公主却还没有,臣妾斗胆拟了几个名字待选,还请圣上定夺。”
“说来听听。”天授帝好似并没有多大兴趣。
“一个是‘肖鸾’,一个是‘素心’,还有一个‘凝双’。不知您喜欢哪一个?”皇后的语气谨慎至极,试探之意再也明显不过。
肖鸾、素心、凝双……天授帝凤眸微挑,沉默半晌没有做声。
皇后见状连忙解释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朕没怪你。”帝王的话语淡然无波,“‘素心’与淡妃闺名相冲,‘双凝’太过秀气,还是第一个吧。”
第一个,肖鸾。
皇后长长舒了口气,素日里捏着的心思终于完全放了下来,笑语回道:“臣妾谢过圣上赐名,明日就将公主送去灵犀宫。淡妃性子甚妙,必定能将公主抚养得极好。”
“嗯。皇后贤德,朕心甚慰。”天授帝夸了两句,龙颜微悦。
“圣上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皇后适时劝道,帝王没有拒绝。
凤朝宫的寝殿灯火渐熄,这一夜皇后睡得极为安稳。
可又有谁知,帝王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宿。
其实这世间本无双全之法,有的不过是“用心”二字。
六、始知人间情滋味
古人曾有云:“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每每读到这一句生死之论,我都不敢苟同。许是自幼便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我一直对生前身后之事没有太多感慨。人世一遭,长寿短命又能如何?终是逃不过一个“死”字,早晚而已。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味执着于长生?至少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名利富贵、七情六欲值得去追逐。我也无法理解,母亲为何将名望、荣耀看得如此之重。
自从知晓了父侯的真正死因,我便与母亲越发疏远。并非责怪她的性情为人,只是……既然明白有朝一日我会提早离去,又何必故作母慈子孝,临了还让她悲戚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既难免一死,还是与世人保持些疏离之感吧!不求生前热闹荣耀,也不欲死后名垂千古,悄然而来,默然而逝,不扰这尘世分分毫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是揣了这个想法太久,我一直不愿与人亲近,独居一隅享受着偏于冷寂的清净,久而久之,却意外得了个“谪仙”之名。
当淡心对我提起这两个字时,我只能一笑置之。大约是云府的门第太高,在世人眼里太过神秘,才使得旁人如此看我。但这世上哪有谪仙之人?
至少,绝不该是一个患有腿疾、行将就木的谪仙。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自己活不过十五岁。
犹记得父侯曾为我定下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女方出自世代书香的夏家。若单论门第而言,从商的云氏,与从文的夏氏联姻,两家也算般配。何况夏家近百年内无人出仕,并不招惹朝廷纷争,这一点倒是甚合我意。
自我记事起,见过夏嫣然几次,因为知道她将会成为我的妻子,便也待她较为亲近,彼此一直以表字(小字)相称:我唤她“品言”,她唤我“挽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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