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子汉-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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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夫人是对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宁静,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贝丝离开两天后,梅园中心发生了一场精神地震。

    汤米的母鸡们是引起麻烦的根源,因为如果它们不持续地下那么多鸡蛋,汤米就不可能卖掉那么多鸡蛋赚那么一笔钱。钱是万恶之源,然而它又是一个有用之源,没有它我们就不能生活,正如我们不能没有土豆一样。汤米也肯定不能没有钱,但他乱花钱,巴尔先生不得不坚持设立一个储蓄银行。他给了汤米私人使用一个宏伟的锡制大厦,门上写着名字,屋顶上有一个高烟囱,便士从烟囱里被放进去,在罐里发出诱人的咔嗒声,直到得到许可,打开地板上的一个活动门,才能把钱拿出来。

    房子的重量迅速地增加着,汤米不久便对储蓄心满意足了,他打算用他的钱购买闻所未闻的宝贝。他将放入储蓄罐的数目记了账,因为他得到许诺,一旦存够了五美元就可以打开罐子,条件是要合理地花这笔钱。他只需再存一美元就可以了。这一天乔姨付钱买了他四打鸡蛋,他非常高兴,便跑到谷仓将闪亮的二角五分钱给纳特看,纳特也在存钱,打算买一把渴盼已久的提琴。

    “我希望我有这些钱,再加上我那三美元,那我就很快够买把提琴了。”他渴望地看着钱说道。

    “也许我可以借给你一些,我还没决定用钱买什么。”汤米说,他将钱抛入空中,在它们掉下来时又一把接住。

    “嗨,男孩们!到小溪边去,看看丹抓到一条多好玩的大蛇!”谷仓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走吧!”汤米说,他把钱放到那个旧风扬机里便跑开了,身后跟着纳特。

    那条蛇非常有趣,然后它又追赶一只跛足乌鸦,追了很长时间,最后抓住了它。这就吸引了汤米的注意力,消耗掉了时间,直到晚上他安心地躺在床上时,才想起他的钱。

    “没关系,除了纳特,没人知道钱放在哪里。”这个懒散的孩子说,他安静地睡了,也不为他的财产感到焦急。

    第二天早晨,孩子们正要集合起来上课,汤米冲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我说,谁拿了我的硬币?”

    “你在说什么呀?”弗朗茨问。

    汤米作了解释,纳特证实了他的陈述。所有的人都声称对钱一无所知,并开始怀疑地看着纳特。纳特越是否认就越是惊恐和慌乱起来。

    “一定有人拿了钱。”弗朗茨说。这时,汤米朝所有的人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宣称:

    “遭雷劈的!要是我抓住了这个小偷,我要让他不会轻易忘掉这件事。”

    “汤米,冷静下来。我们会把他查出来的,小偷总是会暴露的。”丹说,他了解这些事。

    “也许是流浪汉睡在谷仓里,拿走了钱。”内德说。

    “不会,塞拉斯不允许有这种事。而且,流浪汉不可能在那旧风扬机里找钱。”埃米尔轻蔑地说。

    “会不会是塞拉斯自己呢?”杰克说。

    “哼,亏你说得出口!老塞诚实坦荡得如同白昼,他不可能碰我们一个便士的。”汤米说,他慷慨地维护着这个常常赞赏他的人,使他不受怀疑。

    “不管是谁,最好说出来,不要等到被查出来。”德米说,他的神情那么严肃,好像一个可怕的不幸事件降临了这个家庭。

    “我知道你以为是我干的。”纳特脱口而出,他的脸变得通红,非常激动。

    “你是唯一知道钱放在那儿的人。”弗朗茨说。

    “我也没办法,可我没拿钱。我告诉你,我没拿,我没拿!”纳特不顾一切地说。

    “轻点!轻点!我的孩子!这样吵吵闹闹为什么事啊?”巴尔先生走进他们中间。

    汤米重复了他遭受损失的事。巴尔先生一边听着,脸色越来越严肃,因为尽管孩子们犯过错,做过傻事,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都是诚实的。

    “你们都坐下。”他说。当大家都坐下了时,他神情忧伤地从一张脸看到另一张脸,这种神情比一阵痛骂还让人难以忍受。然后他慢慢地说道:

    “孩子们,现在,我要问你们每一个人一个问题,我希望得到诚实的回答。我不打算对你们进行威胁、收买和袭击而得到事实,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有良知,知道良知是干什么用的。现在是时候了,该消除汤米受到的委屈了,我们大家都应该替自己解释解释。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诱惑,我可以原谅这种行为,而且比欺骗行为更容易获得原谅。别再为偷窃行为说谎了,坦白地承认错误,我们大家都会尽量帮你忘却这件事,并且原谅你。”

    他停了一会儿,屋子里那么静,静得可以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他慢慢地,威严地向每一个孩子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语气不一样,但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每一张脸都红红的,非常激动,所以巴尔先生不能将脸上的颜色当作依据。有些小男孩被吓得厉害,以致短短两句话也是结结巴巴说出来的,仿佛他们有罪,虽然明显不是他们干的。当问到纳特时,他的声音放得柔和了,因为这可怜的孩子看上去那样苦恼,巴尔先生同情起来,不过他相信他就是偷钱的人,希望争取他,让他大胆地说出实情,避免再次撒谎。

    “好了,我的孩子,给我一个诚实的回答吧。你拿了那钱吗?”

    “没有,先生!”纳特乞求地抬头看着他。

    当从他颤抖的嘴唇中说出这话时,有人发出了嘘声。

    “不许这样!”巴尔先生大声说着,一边用力地敲着桌子,同时严厉地朝发出声音的屋角看去。

    内德、杰克和埃米尔坐在那儿,前两人似乎为自己感到羞愧,可是埃米尔大声说道:

    “姨父,不是我!干伤口上撒盐的事我会感到羞耻的。”

    “好样的!”汤米叫道。不幸的美元给他带来了烦恼,他为此陷入了痛苦悲伤的境地。

    “安静!”巴尔先生命令道。大家都静下来时,他严肃地说:

    “我非常抱歉,纳特,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而且,你的老毛病使我们更容易怀疑你,倘若你从未说过谎,我们也会像信任从不说谎的男孩一样信任你,可是注意,我的孩子,我并没有说就是你干了这件偷盗事情,在我完全确信之前,我不会惩罚你的,也不会再问起这件事,我将把它留给你自己的良知来解决。如果你有罪,白天黑夜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承认,我将宽恕你,帮你改过自新。如果你是清白的,迟早会真相大白的。一旦这样,因为怀疑你,我将第一个请求你原谅,还将非常高兴地在我们大家面前尽力为你的名声做证明。”

    “我没拿!我没拿!”纳特抽泣着,他把头埋进胳膊里,因为他从盯着他的许多眼睛里读到了不信任与憎恨,他忍受不了。

    “希望如此。”巴尔先生停了一会儿,仿佛要给犯罪的人,不管他是谁,再一次机会,然而,没有人说话,只有几个小家伙发出了同情的叹气声。巴尔先生摇着头,遗憾地接着说道:

    “那么,再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我只想说,我将不再提起这件事,希望你们大家都照我这样做,我不能期望你们像这件事发生以前那样友好地对待受怀疑的人,但是,我确实期待并希望你们不要以任何方式折磨这个受怀疑的人,因为他已经够难受的了,现在去做功课吧。”

    “巴尔爸爸那么轻易地放过了纳特。”内德对埃米尔嘟囔道,两个人这时都拿出了书本。

    “闭嘴。”埃米尔怒吼地说,他觉得这件事给家庭的荣誉抹上了污点。

    许多男孩赞同内德的看法。然而,巴尔先生是正确的,纳特较为明智的作法便是当场承认错误,结束这桩麻烦事,因为,即使是从巴尔爸爸那儿受到最狠的鞭打,也比来自各方的冷眼、回避及全体的怀疑要好受得多。如果要把一个男孩打发到考文垂考文垂是英格兰中部工业城市。据说17世纪英国发生内战,反政府的军队被驱逐到这里,当地居民不跟这些军队来往,所以“被打发到考文垂”。这里引申为被人排斥,被人拒绝交往或谈话的意思。,让他留在那里,那个男孩便是可怜的纳特。尽管没有谁要打他,也几乎没说起过一个字,他还是忍受了一个星期缓慢的折磨。这真是糟糕透了,要是他们把这件事说出来,或者甚至每个人都揍他一顿,也比无言的不信任更容易忍受,这种不信任使每一张脸都那样令人可怕,难以面对,虽然巴尔夫人的样子和以前几乎一样慈祥,但她也露出了这种不信任的迹象。巴尔爸爸眼里充满了忧伤和焦虑,这使纳特非常地伤心,因为他热爱他的老师,他知道这种双重的罪行让老师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在整个家庭里只有一个人完全信任他,而且坚定地站在他一边反对所有的人,那就是黛西。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顾所有的表面现象仍然信任他,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怀疑他,温暖的同情心使她坚定地站在了他的一边。她不愿意听任何人说一句反对他的话。当她喜爱的德米试图说服她,一定是纳特拿了钱,因为没有别的人知道钱放在那儿时,她还真的打了他一巴掌。

    “也许是母鸡们把钱吃掉了,它们是贪婪的老家伙。”她说。德米笑了起来,她发了火,就打了他,让这个男孩感到惊讶极了,然后她大哭着跑了,一边仍然大声说:“他没拿,他没拿,他没拿!”

    姨妈和姨父都没有试图动摇这孩子对朋友的信任,他们只是希望她天真的直觉是正确的,而且为此更喜欢她了。这件事结束后,纳特常说,要不是因为黛西,他可能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别人躲避他时,她却比以前更贴近他了,不理睬其他人。现在当纳特拉着旧提琴安慰自己时,她不坐在楼梯上了,而是走进房间,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挂着信任和友爱,听着琴声,这使纳特在一段时间里忘记了耻辱,感到了幸福。她要他帮助她做功课,她在她的厨房里为他烹制可口的食物,不管那是些什么食物,他都勇敢地吃下去,因为感激之情为难吃的东西添加了香味。当她发现他不愿意加入其他男孩的玩耍时,她提议玩板球、棒球这种她以前不可能玩的游戏。她还从她的园地里采来小花放在他的桌子上,总之她试图以各种方式向他表示,她不是一个不能共患难的朋友,无论名声好与坏,她都忠实于他。不久以后,南也以她为榜样,至少在面子上,她约束住了她那刻薄的舌头,她那蔑视的小鼻子不再表现出怀疑与厌恶的表情,这对像她这样唧唧喳喳的女士来说是件好事,不过她坚信是纳特拿走了钱。

    大多数的男孩都不理睬他,但丹还是带着一种坚定的保护者姿态看护他,尽管他说他是个懦夫,瞧不起他。哪个小子敢骚扰他,或让他害怕,丹即刻便会揍那小子。他对友谊的理解和黛西的理解同样崇高,他以自己粗鲁的方式,同样忠诚地坚守着友谊。

    一天下午,丹坐在小溪边,全神贯注地研究水蜘蛛的生活习性。这时,他无意中听到堤坝对面进行的一小段对话。内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一直急着要想搞清楚谁是偷钱的人,因为最近一两个男孩开始认为他们搞错了。纳特的否认如此坚定,又如此温顺地忍受着他们的漠视。这种疑虑逗得内德忍无可忍了,他好几次不顾巴尔先生的特别命令,私下问一些问题困扰纳特。现在内德发现纳特独自坐在围堰阴凉的地方读书,他忍不住停下来小心谨慎地问那个受到禁止的话题,丹到来前他已经烦扰纳特约十分钟的时间了。研究蜘蛛的学生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纳特忍耐地恳求:

    “别这样,内德!哦,别这样,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巴尔爸爸让你们别烦扰我,你却偷偷地不断纠缠我,真卑鄙。要是丹在这儿你就不敢这样做。”

    “我不怕丹。他只不过是一个恶霸。我不相信他没拿汤米的钱,你知道,你不愿说出来。现在说吧!”

    “他没拿。但是如果是他拿的,我会维护他的,他一直都对我那么好。”纳特十分恳切地说。丹忘了他的蜘蛛,迅速地站起来要去感谢他,但是内德的下一句话阻止了他。

    “我知道丹拿了,钱给了你,他来这儿之前以扒窃谋生也不足为奇,因为除了你谁也不了解他。”内德说,他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只不过是希望激怒纳特,从他嘴里得知实情。

    他这样想显得气量有些小,但还是达到了一定的目的,因为纳特激烈地大声叫道:

    “你要是再那样说,我就去把一切都告诉巴尔先生,我不想说别人的坏话。可是,天啊!要是你不放过丹,我就去告你。”

    “那么你就是告密者,也是个说谎大王,还是个小偷。”内德冷笑着说,因为纳特非常温顺地独自承受着侮辱,他不相信他只是为了维护丹就敢面对老师。

    我说不上来他还会接着说些什么,因为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脱口,从他的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只长胳膊,抓住了他的衣领,他被糊里糊涂地推过了围堰,哗啦一声扔进了小溪里。

    “再敢说一遍,我就把你浸到水里,让你活受罪!”丹叫道,他站在那儿,看上去就像是现代的罗德岛巨人雕像罗德岛巨人雕像是世界七大奇观之一,位于地中海罗德岛。罗德岛曾被马其顿侵略者包围,经过艰苦的战争,罗德岛人击败了侵略者。为了庆祝这次胜利,他们决定用敌人遗弃的青铜兵器修建一座雕像。雕像修筑了十二年,于公元前402年建成,有一百一十英尺高,雕像双腿分开站立,右手前伸。。他双腿分开,跨站在狭窄的小溪上,怒视着水里被击败的年轻人。

    “我只是开玩笑。”内德说。

    “你自己才是个告密者,那样缠住纳特不放。下次再让我撞见你这么做,我就把你淹到河里去。起来,滚开!”丹愤怒地咆哮着。

    内德一身是水,爬起来逃了。显然这毫无准备的坐浴对他很有好处,因为打那以后,他对两个男孩都非常尊敬了,他的好奇心也似乎留在了小溪里。他消失后,丹跳过围堰,看见纳特躺在那儿,筋疲力尽,似乎烦恼使他支持不住了。

    “我想他不会再纠缠你了,他要缠你,只要告诉我就行,我来对付他。”丹说,他试图冷静下来。

    “我不太在乎他说我什么,我已经习惯了,”纳特悲哀地说,“但是我讨厌他攻击你。”

    “你怎么知道他说得不对呢?”丹问,他将脸转了过去。

    “什么,有关钱的事吗?”纳特叫道,他带着惊讶的神情抬头看着他。

    “是的。”

    “可是我不相信!你不在乎钱。你所有的一切便是昆虫和一些玩意儿。”纳特笑了,他难以置信。

    “像你想要一把提琴一样,我想要一个蝴蝶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一样偷那钱买它呢?”丹说,他仍然背对着纳特,一边用他手中的棍子在草皮上戳着洞。

    “我想你不会那样做的,有时你喜欢打架,待人粗暴,但是你不撒谎,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会偷东西。”纳特果断地摇着头。

    “两样事我都做过,我过去拼命地撒谎。现在太麻烦了,我从佩奇那儿跑出来时,偷了些东西到园子外面吃。所以,你该明白我是个坏蛋。”丹毫无掩饰地说,最近他一直在努力改正这种不好的毛病。

    “哦,丹!别说是你干的!我宁愿相信是任何别的男孩干的。”纳特叫道,他的语调如此沉重,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就显露出高兴的神态,虽然他只这样回答:

    “我不会再说起这事了。你也不要苦恼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会渡过危机的,看我们能不能行。”

    他的脸上与神态表现出来的东西,让纳特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按住他的手,急切地恳求道:

    “我想,你知道谁干的。如果你知道,请他说出来吧,丹!让大家都无缘无故的恨我太难受了,我想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虽然我非常热爱梅园,可是如果我有地方可去,我会走的。我不像你那样勇敢和大度,所以我必须等下去,直到有人向他们表明,我没有说谎。”

    纳特说话时神情如此伤心绝望,丹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干着嗓子,喃喃地说:

    “你等的时间不会太久的。”他迅速走开了,好几个小时不见踪影。

    “丹怎么啦?”一周后的星期天,男孩们这样相互问了好几次。这一周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漫长!丹平时喜怒无常,但是那一天他非常严肃,非常安静,谁也没有探听出他的想法。他们散步时,他离开了其他的孩子,回家很晚。晚间谈话时他没有发言,只是坐在阴影里,忙着想自己的心思,似乎根本没听到别人在说什么。当乔姨给他看良知簿上少有的好报告时,他看着报告,笑也不笑一下,却沉思地说:

    “你认为我在进步,是不是?”

    “非常优秀,丹!我太高兴了,因为我认为,你只需要一点点帮助,就能成为一个让人骄傲的男孩。”

    他抬头看着她,黑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那种神情,骄傲、爱和悲伤交织在一起。她当时不能理解,但是后来却明白了。

    “恐怕你会失望的。但是我确实在努力!”他说着合上了本子,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这一页他平常可是非常喜欢阅读和谈论的。

    “你不舒服,亲爱的?”夫人问,她将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我脚有点疼,我想我得上床了。晚安,妈妈。”他说着,将巴尔夫人放在他肩上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向某种非常亲爱的东西道了别。

    “可怜的丹!纳特的耻辱让他太伤心了,他是个奇怪的孩子。我不知道能否彻底了解他。”巴尔夫人自言自语道。她想到丹最近取得的进步,就感到心满意足,也感到孩子身上还有比她最初料想的更多的东西。

    汤米的一个行为,让纳特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丢失了钱后,汤米温和,但又坚定地对他说:

    “我不想伤害你,纳特。可是你知道,我不能丢钱了,所以我想,我们不能再做合伙人了。”汤米说着擦去了“T.班斯公司”的标志。

    纳特一直为这个“公司”感到自豪,他勤奋地搜寻着鸡蛋,准确地记着账,卖掉他的那份存货,已经获得了一大笔收益。

    “哦,汤米,非得这样吗?”他说,他觉得要是这样做了,他的好名声就会在商界永远消失了。

    “非得这样。”汤米坚定地回答,“埃米尔说,当有人贪污(我相信就是那个字——意思是拿了钱,卷款逃跑)公司的财产时,其他人就起诉他,或者设法痛打他,不再和他打交道。现在你贪污了我的财产,我不打算起诉你,也不痛打你,但是我必须和你解除关系,因为我不能信任你,而且我不想失败。”

    “我没法让你相信我,你也不会接受我的钱,虽然只要你说,你不认为是我拿了你的钱,我就会满怀感激地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就让我为你找鸡蛋吧。我不要工资了,光找鸡蛋,什么也不要,所有的地方我都知道,我也喜欢找鸡蛋。”纳特恳求道。

    可是汤米摇了摇头,他原本快活的圆脸露出了怀疑和严厉的表情,他立即说道:“那不行,但愿你不知道那些地方。注意,你别偷偷地去找,然后用我的鸡蛋做生意。”

    可怜的纳特深受伤害,他久久不能恢复平静。他感到不仅失去了合伙人和赞助人,而且也名誉扫地了,他成了生意圈的不法之徒。尽管他努力纠正过去说谎的错误,他的话,无论是书面的还是口头的,已都无人相信。标志没了,公司解散了,他成了破产者。谷仓,那男孩们的华尔街,再见不到他的身影了。科克尔托普和它的姐妹们徒劳地向他咯嗒咯嗒地叫着,它们似乎真的为他的不幸感到伤心,因为它们下的蛋越来越少了,一些母鸡们厌恶地退到了新窝里,汤米找不到它们了。

    “母鸡们信任我。”纳特说。听说了这件事,男孩们对这个想法大叫起来,纳特却从中得到了安慰,因为,当一个人受到屈辱时,哪怕是一只杂色的母鸡的信任也最令人感到宽慰。

    然而,汤米没有接受新的合伙人,因为他对别人不信任了,他曾经那么信赖别人,现在那种平静的心灵已被破坏了。内德提出加入他的公司,他拒绝了,他带着让他感到尊敬的正义感说道:

    “也许结果证明纳特并没有拿我的钱,那么我们又可以再当合伙人了。我想,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但是我要给他一个机会,把这个位置的保留时间稍稍变得长一点。”

    班斯觉得比利是他的商店里唯一可信任的人,于是就训练比利搜寻鸡蛋,将鸡蛋完好无损地交给他。得到一个苹果或一块梅子糖作为工资,比利便十分满意了。星期天时丹情绪低落。第二天早晨,比利把他长时间搜寻的结果给他的雇主,他说:

    “只有两个。”

    “情况越来越糟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愤怒的老母鸡。”汤米吼叫起来,他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他常能高兴地得到六个鸡蛋,“好吧,把它们放进我的帽子里,再给我一小段粉笔,不管怎样,我得把它们记上账。”

    比利爬上一台配克测量器,朝机器上方看去,汤米的书写文具就放在那儿。

    “这里有好多钱呢。”比利说。

    “不,没有钱。我决不会再把钱到处乱放了。”汤米回答。

    “我看到钱了,一、四、八,总共两个美元。”比利坚持说,他还分不清数字。

    “你真是个小孩子!”汤米说着,跳起来自己去拿粉笔,可是几乎又跌了下来,因为那里真有四枚明亮的硬币,排成了一行,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汤米.班斯”几个字,一点没错。

    “行啦!”汤米叫了起来,他抓住硬币冲进了屋子,发狂般地大吼:“一切正常了,找到我的钱了,纳特在哪里?”

    纳特很快被找到了。他既吃惊又高兴,是那么的诚恳,这时他说对钱一无所知时,几乎无人怀疑他的话了。

    “我没有拿钱,又怎能把它放回去呢?现在相信我了,重新友好地对我吧。”他恳求道,埃米尔拍拍他的背,宣称他算是恢复了对纳特的信任。

    “我也算一个。我太高兴了,那不是你干的。可这人到底是谁呢?”汤米热诚地和纳特握了握手,然后说道。

    “没关系,只要钱找到了就行。”丹双眼盯着纳特幸福的面孔说道。

    “嗯,说得真好听!我不想让我的东西被人偷走,然后又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地再送回来。”汤米叫道,他看着钱仿佛怀疑到了巫术。

    “不管怎样我们会把他查出来的,尽管他够狡猾的,用印刷体字,这样他的笔迹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弗朗茨检查着纸条说道。

    “德米的印刷体写得最好。”罗布插嘴道,他不太清楚这种混乱是怎么回事。

    “你不可能让我相信是他干的,哪怕你讲得天花乱坠的我也不相信。”汤米说。别的孩子们对这个想法也喊叫起来,因为那个他们称为“小执事”的德米,是不会让人怀疑的。

    纳特感到他们谈到德米和谈到他的方式是不同的,他宁愿放弃他拥有的和他希望拥有的一切东西,来换取如此的信任。他明白,别人的信任很容易就失去了,要赢回信任又是非常非常的困难。对他来说,真诚成了一件宝贵的东西,因为他曾忽视了它并因此遭受了磨难。

    巴尔先生非常高兴,事情朝正确的方向迈进了一步,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事实的真相进一步地暴露出来。事情比他预料的来得更快,而那种方式既让他感到吃惊又感到痛苦。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那儿吃晚饭时,邻居贝茨夫人送来一个方形的包裹,并且把它交给了巴尔先生。包裹还附了一张纸条,巴尔先生读纸条时,德米扯开了包裹,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便惊呼起来:

    “哎呀,这是泰迪姨父给丹的书!”

    “该死的!”丹脱口而出,尽管非常努力,他仍然不能完全治好骂人的毛病。

    听到声音,巴尔先生迅速抬头看去,丹试图迎着他的目光,但是做不到,他的目光垂了下去,他坐在那儿咬着嘴唇,脸越来越红,万分羞愧。

    “怎么回事?”巴尔夫人焦急地问。

    “我本来宁可私下谈这事的,可是德米破坏了计划,所以我现在就把它讲出来。”巴尔先生说,他的神情有点严厉。要对卑劣或欺骗的行为进行判决时,他总是这样。

    “纸条是贝茨夫人写的。她说,她的儿子杰米告诉她,他上个星期六从丹那儿买了这本书,她看出了这本书不止值一美元,认为是弄错了,就把书送来给我了。丹,你把它卖了?”

    “是的,先生。”回答很慢。

    “为什么?”

    “需要钱。”

    “干什么用?”

    “还给一个人。”

    “你欠谁的钱?”

    “汤米。”

    “他一生从来没向我借过一分钱。”汤米叫道,他显得不知所措,他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总的来说,他觉得他宁愿那是巫术,因为他对丹非常崇拜。

    “也许是他拿的钱。”内德叫道,被丹扔进溪水,他还怀恨在心。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所以还是有报复的心理。

    “哦,丹!”纳特拍着双手叫道,也不顾手中拿的面包和黄油。

    “这事做起来很难,可是我必须解决它了。我不能让你们像侦探似的互相监视,把整个学校弄得这样一团糟。是你今天早晨把这一美元放到谷仓里的吗?”巴尔先生问。

    丹直看着他的脸,沉着地答道:

    “是的,是我放的。”

    桌边响起了一片低沉的声音,汤米砰的一声放下了杯子。黛西大叫,“我就知道不是纳特干的。”南开始哭了起来。乔姨离开屋子,掩不住的失望、难过和羞愧。丹受不住了,他将脸埋在手中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挺着双肩,仿佛肩上要驮重担,他用他第一次来梅园的口吻说话,带着一半是坚决,一半是粗鲁的语气:

    “是我干的!现在你们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对这事不会再说一个字的。”

    “甚至也不说抱歉?”巴尔先生问,丹的变化使他感到困惑。

    “我不感到抱歉。”

    “他不请求我也会原谅他的。”汤米说,不知怎的,他觉得看到勇敢的丹丢脸,要比看到胆怯的纳特受委屈更让人难受。

    “不想受到原谅。”丹粗鲁地回答。

    “你自己静静地想一想,也许就会想让人原谅的。现在我不对你说我有多么吃惊,多么失望,但是过会儿我要过来到你房间和你谈一谈。”

    “那没什么区别。”丹说,他试图以对抗的口气说话,可是看到巴尔先生伤心的脸,他做不到了。丹将他的话当做放行,便离开了屋子,好像觉得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如果他待了下来,会对他有好处的,因为男孩们带着那样诚挚的遗憾、同情与怀疑谈论着这件事,这也许会感动他,让他请求原谅。孩子们发现是他干的,没有人感到高兴,甚至纳特也是这样,尽管他有很多毛病,他真还有不少毛病。现在每个人都喜欢丹,因为在他粗鲁的外表下面有着我们非常钦佩和喜爱的男子汉美德。乔姨是丹的主要的支持人和培养人,而现在她这个非常有趣的男孩变得这么坏,她为此非常地伤心。偷窃是坏事,可接着又说谎,更糟糕的是让另一个孩子遭受了不公正的怀疑。最令人泄气的是偷偷地把钱送还到原来的地方,因为这不仅显示出他缺乏勇气,而且也显出欺骗的本事,这预示着将来不好的兆头。更严重的是他坚持拒不谈论此事,不请求原谅,也不表示懊悔。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他一言不发地上课,干活,神情严肃,却毫无悔意。他仿佛以纳特受到的对待为借鉴,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拒绝男孩子们接近他。他在地里和树林里游荡,打发他的闲暇时间,只想找到鸟儿和野兽做伴,这点他做得比大多数男孩更加成功,因为他非常了解它们,热爱它们。

    “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恐怕他还要逃跑,因为他太小了,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巴尔先生说,他的所有努力均告失败,因此他感到十分沮丧。

    “刚才我还很自信什么也不能引诱他离开,可是现在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这么大的变化。”可怜的乔姨回答。她为她的男孩伤心,什么也安慰不了她,因为她试图单独和他谈话时,他比回避别人更回避她,而且用掉入陷阱中的野兽那样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一半是凶狠,一半是乞求。

    纳特形影不离地跟随着他,丹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粗鲁地拒绝他,只是生硬地说:“你没事了,别管我,我比你能更好地忍受。”

    “可是我不想让你感到孤单。”纳特难过地说。

    “我喜欢这样。”每当这时,丹会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开,独自沉闷地叹气,因为他确实孤独。

    一天,他路过那片小桦树林时,碰到了几个男孩,他们正在玩闹。白桦树干细长而富有弹性,弯了下来,树梢触到地上,他们爬上白桦树,荡悠下来。丹停了一会儿,看着这有趣的玩法,但是他没有提出参加进去和他们一起玩。他只是站在那儿看,这时,轮到了杰克,他不幸选了一棵太大的树,他往下荡悠时,树干只弯了一点,他被挂在一个危险的高度上。

    “回去,你荡不下来!”内德在下面叫道。

    杰克使着劲,但是细树枝从他手里滑落了,他的腿又无法将粗树干夹住,他紧抓着树梢,徒劳地踢蹬着,扭动着,后来便放弃努力了。他挂在那里,喘着粗气,无能为力地说道:

    “接住我!救我呀!我得跳下来了!”

    “如果你跳就要被摔死。”内德叫道,他吓得魂不附体了。

    “坚持住!”丹高声叫道,他迅速地爬上树,几乎就要够着杰克了,杰克仰头看着他,脸上充满了恐惧与希望。

    “你俩都能下来了。”内德说,他站在下面的斜坡上,激动得手舞足蹈,而纳特伸开了胳膊,急切地希望他们压弯树干落下来。

    “我正想这么做呢,下面闪开。”丹冷冷地回答。他身体的重量添加到树上,树压弯了,离地面近了好多英尺。

    杰克平安地落地了。可是那减轻了一半负担的白桦树突然向上一弹,丹往下荡时先落下脚来,这时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摔了下来。

    “我没有受伤,一会儿就好。”他说着坐了起来,面色有点苍白,头有些眩晕。这时男孩们围拢在他身边,充满了钦佩与惊恐。

    “丹,你真是好样的!我非常感谢你!”杰克满怀感激地大声说道。

    “这没什么。”丹慢慢地站起来,嘟囔着。

    “我是说,我要和你握握手,虽然你是个——”那个倒霉的字眼到了嘴边,内德又把它咽了回去,他伸出手,觉得这样做很体面。

    “可是,我不和一个告密者握手。”丹带着轻蔑地眼光转过身去,这使内德记起了溪边的一幕,他很不体面地急忙往后退。

    “回家去吧,老兄,我来扶你。”纳特和丹一起走开了,留下其余的人谈论着丹的英勇事迹,他们想知道丹什么时候才能“复原到和以前一样”。对于汤米,大家全都希望“在弄得乱七八糟之前,那讨厌的钱应该放在遥远的耶利哥西方神话中一种常见的怪物。”。

    第二天早晨,巴尔先生走进教室时,看上去是那么快乐,男孩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举动使他们真的以为他失去了理智,他径直朝丹走去,抓住丹的双手,激动地握着它们,一口气说出了下面的话:

    “我都知道了,我请你原谅!这像是你做的事,我为此爱你,虽然说谎是完全不对的,哪怕是为朋友。”

    “怎么回事?”纳特叫道,因为丹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头来,仿佛背上卸下了某种包袱。

    “丹没有拿汤米的钱!”这句话完全是巴尔先生喊出来的,他太高兴了。

    “谁拿的?”男孩们一齐叫道。

    巴尔先生指着一个空座位,每一双眼睛都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然而,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非常吃惊。

    “今天早晨杰克回家了,但是他留下了这个。”巴尔先生在大家的一片沉默中读起了那张纸条,他起床时,发现那张纸条就贴在门的手柄上。

    我拿了汤米的美元。我透过一个缝隙,看到他把钱放在了那里。在这之前,虽然我想说出来,可又不敢说,我不那么在乎纳特,不过丹是好样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根本没花那钱,钱就放在我屋里的地毯下面,就在脸盆架后面。我非常抱歉!我要回家了,我想我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丹可以使用我的东西。杰克。

    这个招供的纸条不太优雅,字写得不好,纸条上涂满了墨迹,还很短,但是对丹来说,这是一张宝贵的纸条。当巴尔先生停下来时,这男孩子向他走来,眼睛明亮,带着他们尽力教他的那种坦率和恭敬,断断续续地说:

    “现在我要说,我很抱歉,请您原谅我,先生。”

    “丹,这是一个友好的谎言,我不得不宽恕你。可是你看,这没有什么好处的。”巴尔先生说。他将手放在丹的双肩上,脸上充满了欣慰和慈爱。

    “它避免男孩们再去烦扰纳特,这就是我这样做的目的。这件事让纳特十分痛苦,我倒不那么在乎。”丹解释道,经过艰难的沉默后,终于把事情说出来了,他似乎很高兴。

    “你怎能那么做呢?你总是对我那么好。”纳特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有种强烈的欲望,想拥抱着他的朋友大哭一场,可这过于女孩子气了,会让丹感到非常地丢脸。

    “现在没事了,老兄,所以别犯傻了。”他说着,止住了哽咽,大笑起来,他已好几个星期没这样笑了。“巴尔夫人知道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知道了,她非常高兴,我不知道她会为你做什么。”巴尔先生说,可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男孩们发出了高兴与惊奇的欢呼声,向丹身边挤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很多的问题,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为丹三呼万岁!”这时乔姨站在门口,她挥舞着洗碗布,看上去仿佛高兴得想跳吉格舞,以前做姑娘时她经常跳这种舞。

    “那我们就欢呼吧!”巴尔先生叫道,孩子们立刻激动地欢呼起来,这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阿西娅,也让驾车从旁经过的罗伯茨老先生摇头,他说:

    “现在的学校和我小时候的不一样了!”

    丹对这样的欢呼表现得还挺镇静,可是看到乔姨高兴的样子,他的心激动起来,他突然顺着大厅冲入了小客厅,巴尔夫人立即跟在他的身后,有半个小时,两人都不见了。

    巴尔先生发现很难让这群兴奋的孩子安静下来,他看出不可能上课了,便讲起一个古老而美好的故事,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故事里一对朋友相互忠诚,美名万古扬。孩子们听着也记住了故事,因为就在刚才,两个朋友之间的忠诚感动了他们。说谎虽然是错误的,可是出于友爱的谎言,以及勇敢地默默忍受属于别人的耻辱,这使丹在大家眼里成了英雄。现在诚实与荣誉有了新的意义,好名声比金子更宝贵,因为曾经丢失的钱也把它买不回来,相互间的信任使生活顺利幸福,任何别的东西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汤米得意扬扬地恢复了公司的名称。纳特更加忠诚于丹。所有的男孩们都竭力为以前对两人的怀疑和忽视弥补过错。乔姨为她的这群孩子感到高兴,而巴尔先生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关于这两个小家伙的达蒙与皮西厄斯罗马民间传说中的一对好友,他们是生死之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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