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子汉-柳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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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那棵老树看见了许多小场面,倾听了许多心里话,因为它已成了所有孩子们最喜爱来的地方。柳树似乎也喜欢如此,总是愉快地欢迎孩子们,孩子们安静地在它的怀抱里度过了无数个小时,让他们获得了很大的裨益。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柳树迎来了许多伙伴,一只小鸟报道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最先来的是南和黛西。她们带着自己的小盆和小块肥皂。她们时常会心血来潮,要打扫一阵清洁卫生,这次是要在小溪里洗所有洋娃娃的衣服。阿西娅不愿让她们在她的厨房里“四处溜达”,自从上次南忘记关上水龙头,因而水溢出来了,渗过天花板慢慢往下滴,就禁止在浴室里玩耍。黛西有条理地干起活来。她先洗白色的,再洗有颜色的,把衣服漂洗干净,然后把它们挂在一根绳子上晒干。绳子系在两棵伏牛花木之间,她还用内德为她做的一套小衣服夹把衣服夹住。可是南却把她所有的小东西全部浸在同一只盆里,便把它们给忘了。然后,她去采集蓟花冠毛为一个洋娃娃装填枕头,她给那个洋娃娃起了巴比伦女王的名字——塞米勒米斯。这就耽误了一些时间。当活泼女士来拿出她的衣服时,所有的衣物都沾上了墨绿色的斑点,因为她忘了有顶帽子的里子绸是绿色的,它的颜色恰好浸到那粉红色和蓝色的裙子上、小衬衫上,甚至那条镶着最漂亮饰边的衬裙上。

    “哎呀!真是糟糕透了!”南叹起气来。

    “把它们铺到草地上,让色退掉。”黛西摆着有经验的样子说道。

    “就这样吧,我们可以坐在树窝里,守着它们,以防被风刮跑了。”

    巴比伦女王的全部服装被摊开晒在河岸上,两个小洗衣妇把盆子翻过来晒着,自己爬进了柳树窝里,开始说起话来,就像太太们干家务活在暂停休息时常做的那样。

    “我打算做床羽毛褥垫来配我的新枕头。”活泼女士说,一边将蓟花冠毛从口袋里转移到手帕里,转移的过程中冠毛损失了接近一半。

    “我不做。乔姨说,羽毛褥垫对健康不利。我只让我的孩子们睡床垫。”莎士比亚.史密斯夫人坚定地回答。

    “我不管!我的孩子们非常强壮,他们常常睡在地板上,并没有什么(这话完全真实)。我买不起九床床垫,我自己也喜欢做褥垫。”

    “那些羽毛,汤米难道不收费吗?”

    “他也许会收费的,可是我不打算付他钱。他也不会在乎的。”莎士比亚.史密斯夫人回答,充分利用了班斯善良的性情,他的善良是出了名的。

    “我认为,那件衣服上的粉红色要比绿色的斑点退得快一点。”史密斯夫人说。她从坐的地方往下看,改变了话题,因为她们两人的闲聊在很多方面不一致,而史密斯夫人是一个谨慎的太太。

    “没关系,我已经玩厌了洋娃娃,我想把它们扔了,去照管我的农场。比起玩来说,我更喜欢农场。”活泼女士说。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表达出了许多年长的太太们的愿望,只是,太太们无法这么轻易地丢弃她们的家庭。

    “你可不能离开它们,没有妈妈它们会死的。”温柔的史密斯夫人叫道。

    “那就让它们死吧。为小孩子们忙碌,我都烦死了。我要去和男孩们一起玩,他们需要我照顾。”有独立见解的女士回答道。

    黛西对妇女的权益一无所知。她平静地接受着她想要的一切,没有人拒绝她的要求,因为她不做她办不到的事情,却不知不觉地使用她自己强有力的影响力,从别的孩子那儿赢得特权,她证明了自己最配享有那些特权。南试图要做各种事情,可怕的失败吓不倒她。她拼命地吵着要去做男孩们做的每一件事。他们笑话她,把她推到一边,指责她干预他们的事务。可她就是不甘心,要求别人答应她,因为她意志坚强,有着狂热的改革家的精神。乔姨同情她,却试图抑制她追求完全自由的狂热愿望,同时告诉她必须要稍加等待,学会自我控制,要准备好如何使用自由,才能要求自由。脾气温顺时,南同意这样做,她受到的影响慢慢地产生了效应。她不再声称要当火车司机或铁匠,思想却转向了种庄稼,她发现封锁在她活跃的体内的能量终于找到了出口。然而,那并没有让她感到十分的满足,因为鼠尾草和马郁兰都不会说话,所以不会感谢她的照料。她要某种有人情味的事物来让她爱,为它工作,保护它。当小男孩们刺破了手指,撞破了头,或者伤了关节,来找她“修复”时,再没有比这更使她快乐的了。乔姨看到这一点,便建议她应该学会怎样把这些事做好。于是乔姨便有了个聪明的学生,向她学习如何扎绷带,敷石膏,以及热敷。男孩们开始称她为“活泼的医生”,她非常喜爱这项工作,以至于乔姨有一天对教授说道:

    “弗里茨,我已知道我们可以为那孩子做些什么了。即便是现在,她也需要有追求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她便会成为一个苛刻、泼辣、满腹牢骚的女人。我们可别抑制她不安的小小本性,要尽我们的力量,让她做她喜欢做的事情,以后再劝说她爸爸让她学医。她将会成为一个很棒的医生的,因为她有勇气,有胆量,心肠软,她对弱者与受苦的人有着强烈的爱心和同情心。”

    刚开始,巴尔先生笑了,但还是同意一试。他给南一块药草园地,将她照管的植物的各种医药性能教给她,孩子们偶尔患上小病,就让她在他们身上试验那些植物的疗效。她学得快,记得牢。她表示出的意识和兴趣鼓舞了她的教授,并不因为她是个小姑娘而将她拒之门外。

    那天她坐在柳树丛中正想着这些心事,突然黛西温和地说道:

    “我喜欢管家,等我和德米长大生活在一起时,我打算为他好好地管管家。”

    南坚定地答道:

    “嗯,我没有哥哥,我也不想要什么家来添乱。我要有个办公室,里面有许多瓶子、抽屉和碾槌。我要驾着马车到处出游,治疗病人,那一定有趣。”

    “啊!你怎么能忍受那些难闻的东西,那脏兮兮的小药粉、蓖麻油和蜂糖浆?”黛西叫了起来,一副不寒而栗的样子。

    “我又不去吃它们,所以我不在乎。但是它们能使人们恢复健康。我喜欢为人治病。我的撒尔维亚茶不是治好了巴尔妈妈的头疼吗?我的啤酒花藤不是在五小时内止住了内德的牙疼吗?行吧!”

    “你要把蚂蟥放在人们身上,还要截肢和拔牙?”黛西问,想到这些她发起抖来。

    “是的,我什么都要做,即使人们全身被撞碎了我也不在乎,我要修补他们。我爷爷是个医生,我见过他在一个男人的面颊上缝合一个大伤口。我拿着海绵,一点儿也不怕,爷爷说我是个勇敢的女孩。”

    “你怎么能做得到的呢?我为病人们感到难过,我喜欢护理他们。但是这会使我的腿发抖,所以我只好跑开,我不是个勇敢的女孩。”黛西叹了口气。

    “那么,你可以当我的护士,当我给我的病人们治病,截肢时,你来拥抱他们!”南说,显然她的实习是够冒险的。

    “喂,那条船呀!你在哪儿,南?”下面一个声音叫道。

    “我们在这儿呢。”

    “唉!唉!”那声音叫着,接着埃米尔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出现了。他愁眉苦脸的,仿佛很痛苦。

    “哦,怎么回事?”黛西焦急地问。

    “大拇指扎了根该死的刺,弄不出来了。帮我把它挑出来,南,好吗?”

    “太深了,我没带针。”南说,她饶有兴趣地检查着那脏兮兮的拇指。

    “用大头针吧。”埃米尔着急地说。

    “不行。大头针太大了,而且针头不尖。”

    这时,黛西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个灵巧的小针线盒,里面有四根针。

    “你真是个乖宝宝,总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埃米尔说。南决定从此以后自己口袋里要装上一个书形缝针纸夹,因为在她行医时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黛西蒙住了眼睛,南用针探索着,冷静地挑着刺,埃米尔发着指令,这种指令任何医药书或记录上都没有记载。

    “现在,右舷,稳住,孩子们,稳住!再来一次转舵,用力拉船!好了!”

    “吮吮手指。”医生下着命令,很内行地打量着那根刺。

    “太脏了。”病人摇动着流血的手指回答。

    “等等,你要是有手帕我就把你的手包扎起来。”

    “没有,就用晾在下面的破布吧。”

    “天哪!不行,那可不行!那些是洋娃娃们的衣服。”黛西愤怒地叫道。

    “用我的那块吧,我愿意让你用。”南说。埃米尔下了树,抓起他第一眼看到的“破布”,碰巧的是抓住了那件饰边衬裙。可是南一声不吭地把它撕成片,当那件皇家衬裙变成一条整洁的小绷带时,她下命令让她的病人离开:

    “保持湿润,别去管它了,那样很快就会好,不会痛了。”

    “你怎么收费?”海军将领微笑着说。

    “不收费,我开了一个诊所,免费为穷人治病的地方,分文不收。”南炫耀地解释。

    “谢谢你,活泼医生。我要是受伤了总会来找你的。”

    埃米尔离开了,可是好心总是有好报的,他回过头来说道:“医生,你的破衣服要被风吹走了。”

    两个女士原谅了“破衣服”这个不够尊敬的词,下了树,收起了她们洗的衣服,回到屋里去生小炉子,准备熨它们。

    一阵微风吹了过来,摇动了老柳树,柳树仿佛在轻轻笑她们在树上喋喋不休说的孩子话,它还没平静下来,又有一对鸟儿落到了树上,激动地唧唧喳喳叫着。

    “哎,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汤米开口了,重要的消息使他“骄傲自大”。

    “说吧。”纳特回答,他希望把他的提琴带来了,这里如此阴凉安静。

    “嗯,我们一帮人在谈论着最近那件作为证明的有趣的事件。”汤米胡乱地引用了弗朗茨在俱乐部演讲时的话,“我提议送件东西给丹,以弥补我们怀疑他而造成的过失,表达我们的敬意。你知道漂亮而有用的东西,他能够永远保留并为之自豪的东西,你认为我们应选择什么?”

    “一个捕蝴蝶的网,他很想有一个。”纳特说,他神情有点失落,因为他打算自己来买的。

    “不,先生,是一架显微镜,一架真正的上好的显微镜。我们可以用它来看水中那些你们叫做什么来着的东西,还能看星星和蚁卵。要知道,还可以做各种游戏,那不是一件很好的礼物吗?”汤米问,他将显微镜和望远镜弄得混乱不清。

    “好极了!我真高兴!可是,那要花费很多的钱吧?”纳特叫道,他感到他的朋友开始被人欣赏了。

    “当然会的。可是我们大家都打算给他件东西。我带头在纸上记下了我那五美元,因为要用那钱,就要用得大方。”

    “什么?所有的都花掉?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慷慨大方的家伙。”纳特对他笑了,由衷地钦佩。

    “嗯,你瞧,我一直被我那财产弄得心烦意乱,我已经厌倦了,我不打算再存钱了,不过一边挣钱,一边花钱,这样就没有人会妒忌我了,也没人想偷我的钱了,我也就不会猜疑别人,担心我的破钱了。”汤米回答道,百万富翁的焦虑与忧愁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巴尔先生会让你这样做吗?”

    “他认为这是个一流的计划。他说,他认识的一些优秀男人宁愿用他们的钱来做好事,而不把钱存起来,等死后让人们为它们争吵。”

    “你爸爸很有钱,他那样做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我就知道这些。我回家时要和他谈谈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我要为他树立一个好榜样。”汤米的表情那样严肃,纳特不敢笑他,只是恭敬地说:

    “你可以用你的钱做许多事,是吗?”

    “巴尔先生是这么说的,他同意给我建议怎样正确地花钱。我打算从丹开始。下一次等挣了一两个美元,我就为迪克做些什么。他是这么好的一个家伙,而每星期只有一分钱的零花钱。你知道,他挣不到多少钱,所以我打算适当地照顾他。”好心的汤米十分渴望马上就开始。

    “我认为那是个美好的计划,我不打算买提琴了。我要给丹买一个蝴蝶网。如果还剩下钱,我要做点让可怜的比利高兴的事,他喜欢我。虽然他不穷,但他喜欢接受我给他的一些小东西,因为我比你们其他人更清楚他想要什么。”纳特开始遐想他那宝贵的三美元能带来多少幸福。

    “我也这样。好了,咱们去找巴尔先生,请求他同意让你星期一下午和我一起进城,这样,我去买显微镜,你就可以去买网了。弗朗茨和埃米尔也要去,我们去逛商店,一定会很开心的。”

    两个孩子手挽手地走了,他们讨论新的计划的庄重让你忍不住想笑,然而,他们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甜蜜的满足,只有那些做出努力的人,才能获得这种满足,无论他们的努力多么微小。他们试图成为人世间穷人和无依靠的人们的救世主,用慈善的行为在他们微不足道的钱币上镀上一层金,这样,钱被储存在那个地方,盗贼们攻不破,也偷不去。

    “上来吧,我们一边看树叶,一边休息吧,这里又凉快又舒适。”德米说,他和丹刚在树林中散了很长时间的步,正走回家。

    “好的。”丹回答,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于是他们便上了树。

    “是什么使白桦树叶比别的树叶摇晃得厉害呢?”好奇的德米问,他总是相信能从丹那儿得到答案。

    “它们悬吊的姿态是不同的。你没看见树干上,叶柄与树叶以一种向里收缩的方式相联结,又以另一种向里收缩的方式与细枝联结。稍微有一丝风就会使它摆动起来,可是榆树叶直接往下垂,而较能保持平静。”

    “多么奇妙!这个呢?”德米举起了一小枝洋槐,那是他从草坪上的一棵小洋槐树上折下来的,因为它非常漂亮。

    “不行,这属于那种用手一碰就合上叶子的植物,你把手指在树干中间划一下,看看叶子会不会卷起来。”丹说,他正在查看一小片云母。

    德米试了一下,一会儿,小树叶确实卷到了一起,小树枝上显出的是单线而不是双线的树叶了。

    “我喜欢你讲的这些。给我讲讲其他的吧!这些树叶能做什么呢?”德米拿起另一个新树枝问道。

    “喂桑蚕。桑蚕靠吃桑叶过活,直到它们开始吐丝把自己裹起来。我曾经在一家丝厂干过活。那儿有满是架子的房间,架子上都盖满了桑叶,桑蚕吃桑叶吃得非常快,发出沙沙声。有时它们吃得太多,给撑死了。把这个去讲给阿呆听。”丹笑了起来,他又拿起了一块上面有苔藓的石头。

    “我知道这个毛蕊花叶子的一点东西,仙女们用它们当毯子。”德米说,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有绿衣小人存在的想法。

    “要是我有架显微镜,我会让你看到比仙女还漂亮的东西。”丹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拥有那件他渴求的宝贝,“我认识一个老太太,她用毛蕊花叶做了顶睡帽,因为她面部神经痛,她把毛蕊花叶缝在了一起,她一直戴着那顶帽子。”

    “多有趣!她是你奶奶吗?”

    “我根本就没有奶奶。她是个古怪的老太,独自一人带着十九只猫,住在一间摇摇欲坠的房子里。人们把她叫做女巫,可她不是的,虽然她看上去就像个旧破布口袋。我住在那个地方时,她对我真不错。她总是让我在她的炉边取暖,而救济院里的人对我很严厉。”

    “你在救济院生活过?”

    “时间很短。别说这个了,我不想说起它。”丹突然住了嘴,他畅谈了这么一阵,已经有点非同寻常了。

    “请讲那些猫吧。”德米说,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感到难过。

    “没什么可讲的,只不过她养了许多猫,让它们在一只桶里过夜。我有时去把桶弄翻,让它们出来,搞得满屋都是猫。于是她就开口骂,赶它们,把它们再装进桶里。猫儿们拼命地呼噜呼噜怒吼,或者嚎叫。”

    “她对它们好吗?”德米问,他开心地笑了,孩子的笑声十分悦耳。

    “我想是的。可怜的老人!她收留了城里所有走失的或被遗弃的病猫。谁如果想要猫,就去找韦伯太太。她会让他们挑选他们想要的任何品种和任何颜色的猫,只收九便士。她为小猫们找到一个好家感到非常高兴。”

    “我想见韦伯太太。如果我到那个地方去能见到她吗?”

    “她死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丹简短地说。

    “很抱歉。”德米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着下一个问什么问题更安全。他觉得继续谈那个死了的老太太有些敏感,但又对那些猫十分好奇,他禁不住低声问道:

    “她医治那些病猫吗?”

    “有时治。有一只猫腿断了,她就用一根木棍绑在它的腿上,腿就好了。另一只猫浑身痉挛,她用一种叫亚伯斯的药医治它,直到它痊愈。有些猫死了,她就把它埋掉。治不好时,她就杀死它们。”

    “怎样杀?”德米问。他觉得这个老太婆身上有特殊的魔力,猫儿也有一些笑话,因为丹自己在笑。

    “有一位好心的女士也喜欢猫,她告诉她怎么杀猫,而且给了她一些东西,她自己所有的猫都是那样被杀死的。老太太经常把一块浸了乙醚的湿海绵放进一只旧靴子里面,然后把猫的头朝下塞进去。乙醚一会儿就把猫迷昏了,猫还未醒来,就泡在热水里被淹死了。”

    “我希望小猫们没感受到痛苦。我要把这事告诉黛西。你知道许多有趣的事儿,是不是?”德米问。他开始思索起这个有丰富经历的男孩,这个男孩逃跑过很多次,他在一个大城市里自己照料自己。

    “有时我希望我没有这些经历。”

    “为什么?想起那些事感觉不是挺好吗?”

    “不好。”

    “真是奇怪,要弄清你的想法是那么困难。”德米说,他双手抱着膝盖,抬头仰望着天空,仿佛要在那儿找到他最喜爱的话题的信息。

    “见鬼才难!不,我不是那意思。”丹咬着嘴唇,因为那禁止使用的字眼不由自主地溜了出来。而且,和任何其他的男孩相比,他想在德米面前更注意一些。

    “我就装没听见。”德米说,“你不会再说的了,我确信。”

    “能忍住就不说了。那是我不想回忆的一件事情。我努力控制自己,可是似乎没多大用处。”丹有些气馁。

    “不,有用处。你说的粗话比以前少一半了。乔姨很高兴,因为她说那是一个难以克服的习惯。”

    “她这么说了?”丹受到了些鼓舞。

    “你得把咒骂放到你的过错抽屉里,将它锁起来,就像我对我的缺点那样。”

    “什么意思?”丹问,他看上去仿佛发现德米和一种新的金龟子或甲虫同样有趣。

    “嗯,那是我私下玩的一个游戏。我告诉你吧,不过我想你会笑话的。”德米说。他高兴的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个合适的话题,“我把我的思维想象成一个圆形的房间,我的灵魂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一种带翅膀的小动物。墙壁上满是架子和抽屉,我把我的思想,优点和缺点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放在那些架子上和抽屉里。我把优点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把缺点紧紧地锁起来。可是它们要跑出来,我只有不断地把它们放进去,使劲把它们压住,它们太强壮了。我独自一人或躺在床上时,便和我的思想一起玩,我想办法,和它们一起做我喜欢的事情。每个星期日我就整理一下我的房间,和住在那里的小灵魂交谈,告诉它做些什么。有时它很坏,不睬我,我就得责骂它,带它去爷爷那儿。爷爷总能让它守规矩,为它的过错难过,因为爷爷喜欢这个游戏,他给我一些好东西放进抽屉里,还告诉我怎样关住这些顽皮的东西。难道你不想试试这个方法吗?这是一个好方法。”德米看上去那么认真,充满了信任,丹没有笑话他这奇特的幻想,却严肃地说道:

    “我想,没有一把足够结实的锁,能锁住我的坏毛病。不管怎么说,我的房间乱七八糟,我不知道怎样把它打扫干净。”

    “你把你柜子里的那些抽屉收拾得相当整齐,为什么就不能收拾好另外的抽屉呢?”

    “我不会,你愿意教我吗?”丹看上去仿佛想试一试德米孩子气的方法,整理他的灵魂。

    “我愿意教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教,除非像爷爷那样和你谈话,我不可能像他那样教得好,但是我会试一试的。”

    “别对任何人说。我们只是有时候到这里谈论事情,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那些事告诉你,以此作为给你的报酬。行吗?”丹伸出了他那又大又粗的手。

    德米毫不迟疑地伸出了他那光滑的小手,联盟就这样形成了。在孩子们幸福而安宁的世界里,狮子与羊羔也是友好的玩伴,在这一点上,小孩子们无意识地为他们的长辈们树立了榜样。

    “嘘!”丹用手指了指房子,这时,德米正准备再提出一个话题,谈谈压制缺点,制伏缺点的最好方法。他们从坐着的地方往下看去,乔姨正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她一边走一边看书,而泰迪跟在她身后小跑着,拖着一个翻倒的小车。

    “等着让他们看到我们。”德米悄悄说。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而那两人也渐渐走近了,乔姨完全被书中的东西吸引住了,要不是泰迪说起话来,她会一直走进小溪里。泰迪说:

    “妈妈,我要钓鱼。”

    乔姨放下了那本迷人的书,这本书她已经读了一个星期了。她四下看着,想寻找一根钓鱼竿,她可经常变戏法似的弄出玩具来。她还没来得及从篱笆上弄下一根枝干来,一根柔软的柳条便落在了她的脚边。她抬起头,看到男孩们坐在树上微笑。

    “上去!上去!”泰迪叫着,他伸着双臂,飘动着衣服边缘,仿佛要飞起来。

    “我下来,让你上去,我现在得去找黛西了。”德米离开了,他要去讲述那十九只猫的故事,和那激动人心的靴子和桶的事儿。

    泰迪立即被送到树上,然后丹笑着对乔姨说:“你也上来吧,还有很宽的地方。我来帮你一把。”

    乔姨回头瞥了一眼,没有看见人。她非常喜欢这种游戏,便笑着回答:“好吧,如果你不对别人说起,那么我就上来。”她的步伐灵巧,两步就爬上了柳树。

    “我结婚后就没有爬过树了。我当姑娘时,非常喜欢爬树。”她说,看上去她对这个阴凉的地方很是满意。

    “好了,你想看书就看吧,我来照看泰迪。”丹提议道,他开始为等得不耐烦的宝宝做钓鱼竿。

    “我现在倒不想读书了。你和德米在这儿干什么?”乔姨问。丹看上去有些严肃,她想,他的脑子里一定在想什么事情。

    “哦,我们在谈话,我一直在和他说着关于树叶和其他方面的事情,他则讲他的那些有趣的游戏。好了,少校,钓鱼吧。”丹将绳子系在柳枝上,绳子一头系着钓钩,他把一个蓝色的大绿苍蝇放在钓钩上,便完成了这件工作。

    泰迪从树上弯下身去,很快就全神贯注地钓起鱼来,他确信会有鱼儿上钩。丹抓着他的小衣服,以免他“头朝下”掉入溪中。乔姨先开了口,这样很快就让丹也说话了。

    “我非常高兴,你告诉德米‘树叶和其他方面的事情’。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我希望你教他,带他一起进步。”

    “我愿意,他那么聪明,不过——”

    “不过什么?”

    “我原来以为你不信任我。”

    “为什么不信任呢?”

    “嗯,德米是那么可爱,那么善良的人,我是这样一个坏家伙,我以为你会让他远离我的。”

    “可你并不像你说的那种‘坏家伙’,我确实信任你,丹,完全信任你,因为你在诚心诚意地试图改变自己,你一周比一周更有进步。”

    “真的吗?”丹抬头看着她,脸上沮丧的云雾一扫而光。

    “是这样的,你没有感觉到吗?”

    “希望如此,可是我还不知道。”

    “我一直在静静地等待和观察,因为我在想,我要先让你接受严峻的考验,如果你能经得起,我就给你我所有的最好的奖赏。你已经很好地经受住了考验,现在我不仅要将德米,还要将我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你,因为你可以教给他们一些东西,而且比我们教得更好。”

    “我行吗?”丹对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德米和年长的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了,他需要的正是你具有的一些关于普通事物的知识,以及力量和勇气。他认为你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男孩,他欣赏你做事的强有力的方式。还有,你了解许多有关自然事物的知识,你能讲有关鸟儿、蜜蜂、树叶和动物的故事,比他的故事书里的讲得更奇妙,而且这些故事是真实的,这将让他学到很多东西,对他大有好处。难道你没看出,现在你能给他多大的帮助,看不出我为什么喜欢让他和你在一起吗?”

    “可是我有时要骂人,也许会给他讲一些错误的东西。我并不想那样做,可是它会溜出口的,就像几分钟前我说‘滚蛋’一样。”

    “我知道,你在尽量不去说这样的话,也在努力不做那些伤害小家伙的事情,这就是我认为德米能帮你的地方,因为这个小家伙那么天真那么聪明,他具有我想给你的东西,亲爱的,那就是一些好的原则。把这种东西灌输到孩子们身上,从来不会为时过早,而要让长期被忽略的人学习它也决不会太迟。你们还只是孩子,你们可以互教互学。德米会无意中就增强了你的道德感,而你也会增加他的普通知识,我就会感到似乎我帮助了你们两个人。”

    这种信任和赞扬是怎样打动了丹,让他有多么的高兴,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以前没有人信任过他,没有人愿意在他身上发现长处,培养优点。没有人去关心,在这个缺乏管教的男孩心里,隐藏着多少东西。在他很快地走向毁灭时,幸而他能迅速感受到并珍惜同情与帮助。有权利将他不多的优点和少量的知识都教给他最值得敬重的孩子,这让他感到非常荣幸,他觉得自己将来可能得到的任何荣耀都不比这个权利珍贵。把那天真的同伴交给他照管,加在他身上的,再强有力的约束也莫过于此了。他现在有了勇气将他和德米制定的计划告诉了乔姨。她很高兴,这第一步迈得如此自然。对丹来说,似乎一切都进展顺利,她为之感到欣喜,因为这似乎是个艰难的工作。她带着坚定的信念继续工作,相信有可能改造比他年龄更大而情况更糟糕的人,现在发生的这种迅速而充满希望的变化鼓舞着她。丹感到他现在有朋友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立身之地,有了为之生活和工作的东西。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他展现出了自己最好的,最勇敢的一面,对给予他的爱和信任作出了回应,艰苦的经历曾经使他性格中的这些优点深深隐藏了起来,但现在丹真正得到了拯救。

    他们安静的谈话被泰迪高兴的叫喊打断了,让每个人惊奇的是,他还当真钓到了一条鲑鱼,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鲑鱼了。这一辉煌的成功使他陶醉,阿西娅还没有把它煮了当晚餐之前,他坚持要把他的战利品显示给全家人看。于是,三个人下了树,愉快地一起离开了。他们对刚才半小时的工作感到满意。

    接着,内德来到了柳树下,但是他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悠闲地坐在那儿,而迪克和多利为他捉了满满一桶蚱蜢和蟋蟀。他要拿汤米开个玩笑,打算将几十只活跃的小动物塞到他的床上,这样,当班斯上床时,会迅速滚下床来,他夜里好多时间就会用来满屋子追逐“蚱蜢”。捕捉很快结束了,内德给每个猎人发了几块薄荷糖,便回去为汤米铺床了。

    约一个小时,老柳树叹息着,独自唱着歌,和小溪交谈,观赏着因为太阳慢慢落山而逐渐延长的树影。当晚霞映红美丽的树枝时,一个男孩悄悄地走上了大道,穿过草坪。他看到比利在小溪边,便走到他面前,神秘地说:

    “请你去告诉巴尔先生,我想在这里见他。不要让别的人听见。”

    比利点头,然后跑了,而这个男孩纵身上了树,神色焦急地坐在那里,同时他很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个地方和这一个时刻的魅力。五分钟后巴尔先生出现了,他越过篱笆,把身体探进了树窝里,亲切地说道:

    “我很高兴见到你,杰克,可你为什么不进来,和我们大家见见面呢?”

    “我想先见见你,先生。叔叔让我回来,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值得,可是我希望伙伴们不要对我太严厉。”

    可怜的杰克过得不太好,显然他感到难过和羞愧,他想尽可能地让大家接受他。他的叔叔狠狠地揍他,严厉责骂他,因为杰克竟捡了他的样。杰克请求不要送他回来,可是这所学校收费便宜,福特先生坚持己见,于是这男孩便悄悄地回来了。他要寻求巴尔先生的庇护。

    “我希望这样。可是我不能替他们回答你,虽然我可以负责让他们公正。我认为,丹和纳特是无辜的,却遭受了那么多罪,而你是有罪的,也应该接受些什么样的处罚,对不对?”巴尔先生问。他同情杰克,但觉得他犯了不能原谅的过错,应当受到惩罚。

    “我想是这样,可是我把汤米的钱送回去了,我也说了抱歉,难道那还不够吗?”杰克阴沉地说。这个家伙能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却不能勇敢地承担后果。

    “不够。我想,你应该公开地、诚实地请求那三个男孩的原谅,短时间内,你不能期望他们尊敬你、信任你,但是如果你努力去做,你就能让大家忘记这个耻辱,我也会帮助你的。偷窃和撒谎是让人痛恨的罪过,我希望这将是你的一个教训。我很高兴你感到了羞愧,这是个好的迹象。耐心地忍受它吧,尽你所能去获得一个好名声吧。”

    “我要开一个拍卖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以低价卖掉。”杰克说,他以最特别的方式表示着悔恨。

    “我想,把它们送掉会更好些,在新的基础上开始吧。将‘诚实为上’作为你的座右铭,在行动上、语言上和思想上达到它的要求。虽然今年夏天你挣不到一分钱,可是到了秋天你会成为一个富裕的男孩。”巴尔先生真诚地说。

    虽然这很难,但杰克同意了,因为他发现欺骗真的不合算,而且他想赢回男孩们的友谊。他的心依恋着财产,一想到真的要送掉那些珍爱之物,他内心呻吟起来,与这相比,公开请求原谅似乎更容易一些。然而就在这时,他开始发现别人身上的某些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是无形的,却非常珍贵,它们是比小刀、鱼钩,甚至比金钱本身更好的财富。因此,即便是高价,他也决定要全部买下诚实,获得他的玩伴们的尊敬,虽然那并不是畅销的物品。

    “好吧,我就那么做。”他带着突然下了决心的神情说道,巴尔先生感到很高兴。

    “好的!我要支持你,现在回去,立刻开始吧。”

    于是,巴尔先生把这个丧失了名誉的男孩领进了那个小世界。他在那儿先是受到了冷遇。然而,当他表现出,他已从这次教训中受到了教益,真诚地渴望要用全新的生财之道来更好地经营生意时,孩子们便慢慢地对他热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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