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子汉-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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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到底在干什么?”乔姨自言自语道,她看到丹在绕着那半里路的三角地带跑,仿佛在和谁打赌。他独自一人跑着,似乎受到了某种奇怪念头的控制,被逼得兴奋发狂或要折断脖子,因为他跑了几圈后,又跳越墙头,在大道上翻筋斗,最后倒在大门前的草地上,似乎累得筋疲力尽。

    “你在为比赛训练吗,丹?”坐在窗边的乔姨问道。

    他迅速抬起头,然后止住喘息,笑着回答:

    “不,我只是在发泄我的精力。”

    “你难道不能找个比较冷静的方法来玩吗?这么热的天,你那样奔跑,会生病的。”乔姨说,她也笑了,往外扔给他一把大棕榈叶扇子。

    “我也没办法,我得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丹回答,他不安分的眼睛里含着奇怪的表情,乔姨感到很困惑,赶紧问道:

    “是不是梅园对你来说变得太窄了?”

    “即便它再小一些我也不在乎,我喜欢梅园。可事实是,有时魔鬼进入了我的脑子里,我真的想逃跑。”

    说出这些话似乎有违心愿,因为话一出口,他便露出了内疚的神色,好像认为他这样忘恩负义理应受到责备。可是,乔姨理解这种心情,虽然对此感到难过,可她却不能因为男孩承认了这种心情而责怪他。她不安地看着他,他长得既高大又强壮,脸上有着渴望的眼睛,坚定的嘴巴,充满了活力。她回想起来,前几年他完全是自由的。她感到,当过去那些狂野的精神在他胸中搅动时,即使是这个家庭温和的约束,有时也会让他感到苦闷。“是的,”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野鹰需要一只大一点的笼子了。可是,如果我放他走,恐怕就会失去他了,我得设法找些更有吸引力的事情让他安心。”

    “这事儿我都知道,”她大声地接着说,“那并不是你所说的‘魔鬼’,而正是所有年轻人向往自由的正常愿望。我以前就这么想过,我曾经还真有那么一会儿想过逃跑。”

    “你为什么没跑呢?”丹说,他走过来,靠在低矮的窗台上,显然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知道那样做是愚蠢的。出于对妈妈的爱,我留在了家里。”

    “我没有妈妈。”丹说。

    “我相信你现在有了。”乔姨说,她轻轻地将他热热的前额上那乱糟糟的头发捋开。

    “你对我好极了,我怎么谢你都不过分,可是情况并不一样,是吗?”丹抬起头惆怅地看着她,脸上充满了渴望的神情,打动着她的心。

    “是的,亲爱的,那是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我想,自己的妈妈会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过,那已经不可能了,你必须试图让我代替她的位置,我担心我没有做到所有该做的事,不然你不会想到离开我的。”她难过地补充道。

    “不,你已经做到了。”丹急切地喊道,“如果能忍得住的话,我不想走,我也不会走。可是,有时我觉得不知怎么的,我必须跑出去。我想跑到什么地方去,想摔碎什么东西,想打人。不知是为什么,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回事。”

    丹一边笑着一边说,但是他的话是当真的,因为他皱着双眉,拳头使劲砸向窗台,把乔姨的顶针都给震到草地里去了。他把它捡了回来。她接过顶针时,将那只棕色的大手握在手里说:

    “好吧,丹。如果你非得跑不可那就跑吧,不过别跑远了。很快就回到我身边来,因为我非常需要你。”看上去乔姨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意想不到乔姨会准许他逃学,这让他大吃一惊,不知怎么的,似乎缓解了他逃跑的欲望,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乔姨明白。她知道人类有着自然的逆反心理,她现在依靠这种心理来帮自己。她本能地感觉到,越是约束这男孩,他就越是烦躁不安,越要反抗。可是如果放他自由,仅仅是那种自由的感觉,加上知道自己最爱的人非常希望他就在身边,这样他就会感到很满足。这是一个简单的试验,可是它成功了。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他脑袋里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中将扇子撕成了碎片。乔姨打动了他,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他承认他理解了这一点,过了一会儿,他带着遗憾而坚定的神情说:

    “我暂时不会走,逃跑前我会比较恰当地通知你,这样公平,是不是?”

    “好的,我们就这么着吧。现在,我想能不能为你找个发泄精力的更好的办法,不要像只疯狗一样到处乱跑,撕坏我的扇子,要不就和男孩们打架。我们能发明什么呢?”丹在试图修复他弄毁的扇子时,乔姨绞尽脑汁想着新办法,以保证她的逃学者安全,直到他学会更喜爱功课。

    “当我的送货员怎么样?”她的脑袋里突然闪现了这个念头。

    “进城去,跑差事?”丹问,看得出他立刻有了兴趣。

    “对。弗朗茨跑厌了,塞拉斯现在抽不出身,巴尔先生没时间,老安迪是匹保险的马,你驾车的技术不错,而且你像邮递员一样,熟悉城里的路。如果你来试一试,看看一个星期驾车离家两三次,和每个月逃跑一次哪样更适合。”

    “我非常喜欢那样做,只是我要单独去,一个人干这件事,我不想让别的孩子在周围烦扰我。”丹说,他打心里喜欢这个新的想法,已经开始摆出要干大事的架子了。

    “如果巴尔先生不反对的话,你就可以照你的想法去做。我想埃米尔会争吵的,不过,让他驾驭马匹不能让人放心,而你可以。顺便告诉你,明天是赶集的日子,我得去开清单。你最好负责将马车准备好,告诉塞拉斯准备好送给妈妈的水果和蔬菜,你得很早就起床,还要准时赶回来上课的,能做到吗?”

    “我是一只早起的鸟,所以我不在乎。”丹迅速穿上夹克衫。

    “这一次,我确信早起的鸟捉住了虫子。”乔姨愉快地说。

    “而且还是一条不错的虫子。”丹回答道。他笑着走去给鞭子捆扎上新的鞕绳,然后洗刷马车,并带着年轻的送货人以得意的神态命令着塞拉斯。

    “在他厌倦了这事之前,我得想点别的办法,为他下一次的冲动做好准备。”乔姨自言自语道,她开着清单,同时深感欣慰,并非她所有的男孩都像丹这样。

    巴尔先生不完全赞同这一新计划,但还是同意试一试。这就激励了丹,让他放弃了自己已经确定的出去游荡的计划,那新的鞭绳和远处的小山都是那些计划的一部分。第二天早晨,一大早,他就驾车出了门,他英勇地抵抗着诱惑,不去和进城送牛奶的工人赛跑。一进了城,他便小心地干着差事,这使巴尔先生感到惊奇,乔姨也非常满意。对丹的提拔,海军准将怒吼起来,不过,让他安慰的是一把极好的挂锁,还有他的新船坞,而且,他想到当海员要比驾送货的马车,为家庭跑差事更荣耀,怒气就平息下来了。于是,丹心满意足地干着这个新的差事,不再说起逃跑的事了,这样过了好几个星期。可是,一天,巴尔先生发现他正在揍杰克,杰克跪在那儿哭着求饶。

    “哎呀,丹,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打架了呢。”他说,然后走过去营救。

    “我们不是打架,我们只是在摔跤呢。”丹回答,他不情愿地住了手。

    “看起来很像是打架,感觉也像。嗨,杰克?”巴尔先生说道,这时被打败了的先生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再也不和他摔跤了,他差点把我的头敲下来。”杰克吼道,他摸着头,仿佛肩膀上的这颗脑袋真的松动了。

    “事实是,我们开始时是闹着玩的,可是,我把他打倒在地时,我忍不住要揍他了。对不起,我伤了你,老兄。”丹解释道,好像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羞愧。

    “我能理解。你想揍人的欲望非常强烈,很难控制。你就像一个狂暴的战士,丹。对你来说,能为什么东西争斗是有必要的,就像纳特离不开音乐一样。”巴尔先生说,这男孩与巴尔夫人之间的谈话他都知道。

    “忍不住,所以,如果你不想挨揍的话,最好就避开。”丹回答,他的黑眼睛里带着警告的神色,吓得杰克赶快躲开了。

    “如果你想和什么东西进行搏斗,我给你一个比杰克更难对付的东西。”巴尔先生说。他领着丹来到了堆木料的院子,那里有一些春天里挖掘出来的树根,等着被劈成柴火,他指着那些树根说:

    “那儿,当你想虐待男孩们时,到这里来发泄掉你的精力,我也会为此感谢你的。”

    “这么做的。”丹抓起放在近处的斧子,拖出一截坚硬的树根,用力地劈了下去,木块到处乱飞,巴尔先生赶快逃命。

    巴尔先生感到非常高兴的是,丹听了他的话,大家经常看到他和那些笨重的树疙瘩进行搏斗。他脱去了帽子和夹克衫,红着脸,眼里冒着怒火,因为他对他的敌手非常的愤怒。他低声地咒骂着它们,直至将它们征服。这时,他感到欢欣鼓舞,扬扬得意地抱着一大抱多节的橡木块走向木棚。他的双手起泡了,背也酸了,斧子砍钝了,但是这对他有好处。他从这些丑陋的树根中得到了如此大的安慰,是任何人都没有料想到的。他每砍一斧,都会发泄掉一些抑制住的能量,要不然,这些能量就会以一些有害方式发泄出来。

    “这件事完了以后,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乔姨自言自语地说。她没了灵感,仿佛江郎才尽了。

    然而,丹为自己找到了新的职业,也享受着它带来的快乐,过了一段时间后,别人才发现他那么满足的原因。那年夏天,劳里先生在梅园养了一匹漂亮的幼马,马儿在小溪对面的大牧场里悠闲地乱跑,男孩们都对这个漂亮活泼的动物产生了兴趣。他们一度喜欢观看马儿飞舞着多毛的尾巴,在牧场上奔驰和蹦跳,喜欢看腾在空中漂亮的马头,但他们很快就看厌了,丢下查理王子不管它了。可是,丹不一样,他根本就看不厌那匹马儿,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它,总是带来一块糖,一块面包,或者一个苹果,让他受到欢迎。查理非常感激,接受了他的友谊,人和马儿相互爱着,仿佛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某种无法解释而又密切的联系。在这广阔田野的任何地方,只要丹向河滩吹口哨,查理就会全速向他跑过来。这匹漂亮的马儿把头放在他的肩上,抬头看着他,可爱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爱慕之情,这时,丹感到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我们没经过交谈就相互理解了,是不是,伙计?”丹经常这样说,马儿对他的信任,让他感到很自豪,他非常担心失去它的敬重,所以,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他们之间发展得多么好的友谊,每天去看马时,他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只让泰迪陪他去。

    劳里先生时而来看看查理的情况,他谈起秋天时要驯服它,就要给它戴上辔头。

    “它不需要太多的驯养,它是这样一个温和,脾气好的动物,过些天我过来试着给它加上马鞍。”有一次劳里先生来时,他说道。

    “它倒让我给它套上了笼头,可是我想,即使是你来给它加上马鞍,它也不会乐于接受的。”丹回答,查理和他的主人相会时他总是在场。

    “我会哄它忍受的,不在乎开始跌倒几次,它从来没有受到过粗暴的对待,所以,尽管它对这新玩意儿会感到惊奇,但它不会害怕,动作笨拙些对它也没有任何害处。”

    “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丹自言自语道。这时,劳里和教授一起走了,查理也回到了河滩上,先生们过来时它就退回去了。丹坐在围栏的最高处,那光滑的马背靠近他身边时,他觉得那是那么的吸引人,这时,要做个试验的大胆想法支配着他。他根本没考虑到有危险,便冲动地行动起来。当查理放心地啃着他手中的苹果时,丹悄悄地坐到了马背上。然而他刚坐上马背,查理吃惊地打了一个响鼻,笔直地立了起来,把丹摔到了地上。这一摔没伤着他,因为草皮是软的,他跳了起来,笑着说道:“不管怎样,我骑上马了!过来,你这个坏蛋!我还要再试试。”

    可是查理拒绝走近了。丹没有理会它,决心一定要获得成功,像这样的搏斗正好合他的意。到了下一次,他带来了一个笼头,给马儿上了笼头后,和它玩了一会儿,他牵着它来回走着,让它做各种滑稽动作,直到它有一点累了。然后,丹坐在墙头上,给它吃面包,等待着时机,然后他紧紧抓住了笼头,迅速翻上马背。查理玩起了老把戏,可是丹抓住了它。丹在托比身上练习过,托比偶尔也会犯一阵倔脾气,试图将骑它的人甩下来。查理又惊又气,它腾跃了一会儿后,便飞快地跑起来,把丹头朝下脚朝上地摔了出去。如果丹不是那种经历过许多的危险,仍安然无恙的男孩,他的脖子就会被折断的,可是实际上他只是重重地摔了一下,他安静地躺在那里,镇定下来。而查理绕着田野飞跑着,它摇着头,十分满足地看着它的骑手的狼狈相。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想到丹出了什么事,出于宽宏大量,它便过来观看是怎么回事。丹让它四处嗅着,让它感到困惑了几分钟,然后他看着它,好像马能听懂话似的,果断地对它说:

    “你以为你胜了,可是你错了,老弟,我还是要骑你的,你看我敢不敢。”

    那一天他没有再试。可是不久以后,他又尝试了一种新的方法,给查理加上负担。他将一床折叠起来的毯子捆到了它的背上,让它尽力地飞奔、暴跳、翻滚和发怒。反抗了几次后,查理终于屈服了,几天之后便允许丹骑它了,它常常突然停住,环顾左右,仿佛在半是忍耐半是责备地说:“我不理解这件事,可是我看你没有恶意,所以我就特别许可你了。”

    丹拍拍它,表扬了它,每天骑很短一会儿,常常给摔下马背,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骑,渴望能骑上带马鞍与缰绳的马,但是他不敢承认他做的事。然而,他实现了愿望,因为对他的恶作剧一直有个目击证人,这个人为他说了好话。

    “你知道那个孩子最近在干什么?”一天晚上,塞拉斯接受第二天的任务时,问他的主人。

    “哪个孩子?”巴尔先生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问道,他等着告知某些不好的情况。

    “丹,他一直在驯那马驹,先生。我敢说他要是没那样干我情愿去死。”塞拉斯呵呵笑着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唉,对那些小家伙们,我多少有点留神,大多数情况下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所以,当丹不断往牧场跑,回家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怀疑正在发生什么事,我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爬上了谷仓的阁楼,从那里看到他在和查理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他多次被摔下来,像个肉袋似到处碰撞,但是那孩子的勇气战胜了一切,好像他也喜欢那样,他还在这么干,似乎一定要赢。”

    “可是塞拉斯,你本来应该阻止他这么干,要不然那孩子也许会被摔死的。”巴尔先生说,他不知道,他那约束不了的人的脑袋瓜里,接着又会产生些什么样的怪念头。

    “我是想着阻拦他的,可是那真没有什么危险,查理不会玩把戏,它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马。事实上,我不忍心破坏这个活动,因为要是有什么让我赞赏的,那就是胆量,而丹浑身都是胆。现在,我知道他渴望骑上马鞍,可他并没有偷偷去拿那个旧马鞍,所以我就想要过来告诉你,也许你能让他尽力做他能做到的事。劳里先生不会介意的,查理还会因此受到更好地驯服。”

    “我们来看看吧。”巴尔先生于是便去了解这件事。

    丹立刻承认了。他自豪地显示了他制服查理的力量,证实了塞拉斯没有说假话,经过了许多的哄骗,又喂了许多胡萝卜,以及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真的获得了成功,骑上了带着笼头和毯子的小马驹。劳里先生感到非常有趣,丹的勇气与技巧让他很高兴,便让丹参与以后驯马的所有行动,因为劳里先生要立刻训练查理,他说他不打算让一个小家伙超过自己。多亏了丹,查理已经跟马嚼子和解了,于是它也愉快地接受了马鞍和缰绳。劳里先生稍微对它进行了训练,便允许丹骑它了,其他男孩们感到非常忌妒,又赞叹不绝。

    “它难道不漂亮吗?难道它不像羊羔一样服从我吗?”一天,丹下了马,双手抱住查理的脖子说。

    “是的,它是不是要比野马驹有用得多,而且也更能让人高兴?野马整天在田野里乱跑,跳跃篱笆,还不时跑得无影无踪。”巴尔夫人站在台阶上问他,丹驯查理时她总会出现在台阶上。

    “当然是的。瞧,它现在不会逃跑了,即使我不牵着它,我一吹口哨它一会儿就到我面前来,我把它驯服得听话了,是不是?”丹显得既自豪又高兴,他尽可以这样,因为,尽管他们一起驯服它。比起它的主人来,查理更喜欢丹。

    “我也在驯一只小马驹,我想,如果我有耐心和毅力,我也会和你一样获得成功。”乔姨说道,她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丹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笑了,然后郑重地回答道:

    “我们不会跳越篱笆逃跑,而要留下来,让他们把我们驯成漂亮有用的共轭马。是吧,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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