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身边，就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你望着我，大大地吸了一口奶茶，我想就连你自己都被这句话弄得不好意思了吧。
“段青阳，你不准在心里嘲笑我，鄙视我，诋毁我。”
“你言重了。”
然后你就满意地笑了，笑着笑着，你说：“不知不觉二〇〇七年就过完了，还有一年，我们就要毕业了。”
我看着你，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你的表情让我很心痛，你望着店铺外的飘雪发呆。直到饮料降至杯底，你才开口说：“我讨厌这样的感觉，不毕业不可以吗？”
“可是，终归要来的。”
我握着你的手，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林涵，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比你还要讨厌毕业。
1
会场外的走廊终于安静了下来，曲终人散，好像只剩下我坐在台阶上面。
我突然感觉有些冷，因为太安静，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听见。每当人感到寂寞的时候，总是想要得到此许慰藉，比如温暖的手或者拥抱，似乎除了靠接触对方来感觉自身还存在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我此刻只能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那些过去。十七岁的感情，疯狂的依赖、任性，以为永远挥霍不尽的爱，在这个时候一切全都变得好像不曾存在过。我只能用眼泪来治愈自己。
回忆这件事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闭上眼睛，好像就会闻到体育馆木地板散发的清香，篮球一下一下跳动着，我坐在橙黄色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段青阳，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篮球架，然后做一个帅气的Pose，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那样的下午距离现在有多久了？
“很可惜，没有星星。”
我没有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只是感觉他的声音冷冷的。
初冬的夜晚很冷，远远的天空是一片黑色，没有篮球场，也没有投篮的少年。
突然一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卢时寒依旧站着，右手插在裤袋里。
“不走？”他又说了一句。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眼前霓虹灯下三三两两的情侣挽着手嘻嘻笑笑地走过爱莲湖，偶尔有人弯下腰去挑选路边的小饰品。
卢时寒没有动，静静地站在我身边，也不说话。
“刚才未免有些过分了。”我抿着嘴，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还是想做他的舞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就觉得没有什么过分的。”
三十分钟前的舞会上，音乐声刚刚恢复，卢时寒便一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腰间，完全无视旁边的段青阳。我因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卢时寒的脚。但是卢时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缓慢地起了步子。可是我又踩了他第二脚，这下我的心更是悬到了一定高度，越是紧张越是犯错，接着第三脚，第四脚……
而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段青阳，我感觉他一直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然而他也没有继续等在那里，而是优雅地邀请了旁边的女生共舞。
顿时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再也不敢看他。
那一秒，好像许多故事里都再次出现。
也是一个黑夜，段青阳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汽车朝我们驶来，他迅速拉了我一把，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你在想谁？”一句话将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没有。”
卢时寒又说：“看着我。”
目光相接的瞬间，我不知为何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好像是在被雨水困住的街道上遇见撑伞的人。
一曲终了，卢时寒放开我的手。
灯光消散，我突然听见段青阳的声音：“这样你开心了？”
我不知道我要解释什么，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他。
匆忙离场的段青阳，以及目光阴沉的卢时寒，使得原本优雅的世界一下子凝结成了冰霜。
我知道兰兰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但是我找不到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我想我应该走了，我褪下外套还给卢时寒，说：“谢谢。”冷冰冰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而卢时寒却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在我惊恐的瞬间将外套重新披到了我身上。
“没有星星的夜晚，比以往都要冷，而且注定明日没有太阳。”他端详着我的脸，“我不想你着凉。”转瞬即逝的温柔在这样的夜空下让我有些动容，“没有第二个人来帮你收拾工作上的烂摊子。”温柔中却总夹杂着一句煞风景的话。
“请你，放开我！”我不自觉地用力，卢时寒并没有坚持。我趿着蹩脚的高跟鞋往楼下走，我不知道我是在恐惧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疑问，在转角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终于鼓气勇气问他：“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叫卢时寒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没什么。”
就在我离开他视线的刹那，我听见他说：“如假包换。”
大脑的飞速运转让我不禁胡思乱想，所有的装疯卖傻都是卢时寒在演戏。又或者，段青阳其实是出了车祸失忆变成了现在的卢时寒，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了。不管是段青阳，还是卢时寒，两个少年来回重叠的形象与语言让我心神不宁。他们都在说话，他们都在沉默，他们不是他们，他们在靠近，他们在远离。
这混乱的思维让我难受得快要窒息。我摇摇头，我只是太想他了，太想太想，想到看见相似的人就不经意地以为是他，这样的幻觉让我越来越讨厌自己。
卢时寒刚才是什么意思呢？我扮演的只是他的生日礼物吗？至于段青阳，那封我从未见过的邀请函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兰兰，为什么突然消失？我感觉脑袋快要裂开了，再没有比现在更混乱的情况了。
校园的街道上还放着深夜电台的音乐，男声淡淡地唱着《领悟》。寒风扑在脸上，我想没有比此刻的氛围更能够烘托我悲凉的心情了。
卢时寒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皮鞋轻轻发出踏地的声音，让我更加不安。
我此刻格外地难以控制自己，就像是大脑皮层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猛地转过头，冲过去扯着卢时寒的衣领大吼大叫：“你就是段青阳！你就是！你不要骗我了！”
卢时寒看着我不争气的眼泪，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没有解释，也没有承认，最后用力拉开了我的手，然后死死地拽着。
“一股酒气，我知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寝室。”
我挣脱开他，脱下穿着难受的高跟鞋向他扔去，他很配合地没有躲开，其中一只正好砸到了他的额头上，擦破的皮和渗出的血迹让我一下子冷静下来。
“好了，我送你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把鞋捡起来穿回我脚上，“不管怎么样，别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对，对不起。”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把我背了起来朝着寝室走去。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很多不经意的细节其实早已经埋下了祸根，直到所有麻烦的事情随着时间的催化剂膨胀扩大时才能渐渐看清楚。
2
我想，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不管是天气或者心情。
上楼的时候，窗外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雪，凛冽的风中少年离去的背影已经消失。我在想推开门的瞬间我应该说些什么。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打开了，兰兰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的沉默之后兰兰才开口：“再不回来，我就准备下楼去找你了。”
我本来准备的话终究抵不过兰兰的温柔小剑。当我看着她围着围巾戴着帽子，手上拿着两把花雨伞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气不起来了。我完全没有办法发飙，没有办法生气，不管她是真心或者假意，好像所有的不满情绪都可以统统见鬼去。我的手上还提着高跟鞋，赤脚站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眼角挂着泪水，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涵涵，我嫉妒，我真的很嫉妒，所以我把那封邀请函撕掉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错，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你能原谅我吗？”
这样清澈的声音让我没有办法去怀疑。我没有说话，她拉着我进屋，我尽可能表现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我告诉自己今晚只是一个噩梦，掐一掐自己就醒了，但是段青阳却非要让我这样的幻想破灭。
第二天，我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手机里跳出一条段青阳的短信——林涵，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我可以让你开开心心的，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段青阳都可以做到。我所缺的只是你给我的一次机会。
“幼稚”“可笑”“没戏”“何必呢”，但是当我看到“段青阳”三个字的时候，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兰兰正站在澡堂的门口等我，没有人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就像站在高空，如果飞就必须腾空，那么这样冒险的结果只会粉身碎骨。
你不是段青阳，不是我心中的段青阳。我可以将自己伪装得很理智，告诉自己没有谁可以取代我心中的那个人。但是时间越长，我越是无法弄清自己以及周遭的一切，好像自己被设计进入了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
关掉手机是我唯一能够做的，这是谢绝别人最委婉的方式。
然而，段青阳比我想象中更锲而不舍。
手机铃声在第二节课的时候响了，我惯性地认为是卢时寒打来的，但是却不是。
“林涵，昨天我发给你的短信看到了吗？”
“没，没有。”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哦，我这里有两张VIP电影票，想约你今天晚上看电影。”这样老套的戏码在男男女女间层出不穷，如果是兰兰，我想她会欣然接受。
“今晚，有毛概课。”有课是最好的借口，还可以为自己标榜上了“好学生”的头衔。
他迟疑了两秒，说：“翘掉吧。”
“这……”这时卢时寒的电话打了进来，“抱歉，我切个电话。”此刻的卢时寒简直是我的救星，但想到我昨晚扔高跟鞋的粗鲁行为，我又有些胆战心惊。
“林主任。”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嗯。”
“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了。”
“你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我换了一只手，然后蹲在座位下面，“不会是又要整我吧？昨晚我……”
“昨晚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说。”我咬了咬嘴唇，想着他要是真的忘了倒好，可这家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因为我爸妈出差的缘故，我弟弟今晚死活要过来和我一起睡，但是我晚上有个会得开，所以想拜托你去接下他。”
“弟，弟弟？”卢时寒有弟弟，为何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嗯，亲弟弟。七点的时候，他就差不多到校门口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戴着红领巾站在校门的石狮子前面。”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卢时寒就挂掉了电话，耳旁立刻响起了段青阳的声音：“还在吗？”
“嗯，今晚真的去不了了，改天吧，谢谢你的邀请。”
挂完电话，我才反应过来，接小孩？我什么时候沦落到当保姆了？与昨晚的事情联系起来，似乎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
我起身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班长，嘻嘻笑笑地说：“今晚毛概可能要请假了，老班，你看……”
一切搞定之后，心中只能烧香拜佛希望卢时寒不是在整我就好了。
3
晚上真冷，但是除了裹一裹外套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抵挡这样的寒冷。其实我不喜欢夜晚的时候到校门口去，因为当大家都在教室里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定有一些出双入对的情侣翘掉无聊的课程去享受夜晚的浪漫。
已经超过了七点，除了那些刺瞎单身贵族双眼的你侬我侬的情侣，我没有看见什么可爱的“红领巾”。我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电量不足了，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等待。
其实我也喜欢过这样的夜晚，一只手被段青阳放在口袋里，两个人分享一份章鱼丸子或者关东煮，简单的幸福感足够温暖整个冬季。可是，世上总是有些残忍地提醒你，抱歉，怀念是因为物是人非，伤感是因为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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