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一个背蓝色书包的小孩坐在石头上，咬着嘴唇说：“等下我哥哥来了就给你，我真的是没带嘛！”
身边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具体情况大概是要了两串糖葫芦的小孩吃霸王餐不给钱。
周围的人都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发笑，突然他说：“我哥哥在学校很有名的，你随便问问就能找到他了，卢时寒，他叫卢时寒。”
我顿时感觉天打五雷轰，冲进围观现场。
“那个，多少钱？我给了。”
老板一边奇怪地看着我，一边狐疑地问：“你？”
“我是他哥哥的朋友，多少钱啊！”估计我的眼神都快要杀死他了。
“哦，哦，四块钱。”
“给。”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看笑话，我立马拉着卢弟弟就走，可是他就像一块磐石，怎么都拖不动。“喂！”
“你是谁啊？说！干吗要付钱？是不是拐卖人口的？”
“我，我是来接你的。”
“接，接什么？你是谁？电视里都这样演的，你想扮演我的熟人，然后把我带走卖掉吗？”
我真佩服现在孩子的想象力，不过他的安全意识还真高，我说：“是你哥哥让我来的。”
“我说我等我哥哥，你就以为我等我哥哥啊，我胡扯的。”
“你哥哥叫卢时寒吧。”
“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说了啊，你不知道才白痴呢。”
“喂！”我快要受不了了，一个卢哥哥就那么难搞了，这个卢弟弟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原本准备散场的人群却因为我们这么一闹又聚到一起了，大家似乎对“少女拐骗未成年”这出戏更感兴趣。谁料卢弟弟还在一旁拍手叫好：“大家都过来了，看你怎么得逞。”
真是气得我咬牙切齿，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告诉我，林涵，你要淡定，要稳住，一个小屁孩怎么能把你难倒呢。“乖啊，姐姐带你去吃冰激凌。”
卢弟弟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看吧，使出拐骗犯惯用的手法了。”
“……”
“你是不是在计划怎么打我？然后把我拖走，接着卸掉我的器官，比如肾之类的？”
他成功地把我难住了，我想要是卢时寒现在看见我扭曲的表情该有多开心！早就知道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到我手上还能是什么好事呢？这个小孩真是太难搞了。他真的是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吗？为什么我有一种参与了整蛊游戏的感觉？
我俩继续僵持下去，看热闹的人群变成三三两两的过客，到最后过客都没有了。卢弟弟眼看着人都没了，他皱着眉头说：“走啦。”
“嗯？”
“不是答应请我吃冰激凌吗？”
“这……”
“哎呀，人都走完了，无趣。你也真有意思，陪我玩到现在。我哥哥早和我说了，有一个长得像欧巴桑的姐姐会来接我。”
“欧巴桑！”
“我哥哥说你很暴力，要是我不听话，你会揍我的，所以我想看看你怎么揍。”
这时候我真的希望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日报上的头条就是关于这个小家伙的寻人启事，对了，还要包括卢时寒。
4
我想大家之所以会时不时投来目光是因为在这个高档的咖啡厅里都是情侣，而坐在我对面的男性是一个戴红领巾、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而且他双手抱着冰激凌杯，把最后一口融化的冰激凌吸进了嘴里。恐怕大家都在暗笑我这看似有“恋童癖”的少女是如何与我的小男友共度良宵的。然而围观群众的目光并没有让我产生过多的烦躁和不快，我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卢弟弟身上，扫视了一遍他的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围巾，高领的毛衫，让原本就胖乎乎的他更加臃肿。
“和你哥哥不太像。”
“他以前比我还胖！”
“你撒谎吧？”怎么也想象不出卢时寒是个大胖子的模样，不过我还是为得到这个消息暗自窃喜，王子成为王子之前原来都是青蛙的。
“爱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你们家就你和你哥哥两兄弟？”
“是啊。”
“那你们有什么远房亲戚吗？和你们家血缘比较近的，或者，长得和你哥哥比较像的。”我想能从这孩子口中问出点什么来也好。
“你是说私生子吗？”
小学生就会用这样的词汇，还真让当年的我望尘莫及。
“说实话，没有，虽然我也在看电视的时候胡思乱想过我父母会不会有外遇，但经过我偷偷的调查，他们感情很和谐，而且我父亲或者母亲也没有定时给谁寄什么钱之类的。说到亲戚，我父母都是独生子，所以我也没有什么舅舅或者姑姑，更别谈什么表哥表姐了。”
“你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你干吗不去问我哥，他比我了解，我还是个孩子啊！”
听他说到这儿，我只感觉到自己嘴角在抽动，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怒吼。
“如果你要是看见了什么和我哥哥长得像的人，那肯定是我哥哥的崇拜者拿着他的照片去整容了。”
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我哥哥到这个时候还不出现，他是打定主意要我今晚和你睡吗？”
我笑了，虽然我应该说出一句“滚蛋”来抑制一下这个小家伙的锐气，但是我确实被他逗笑了。我的笑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定然是读不懂我笑容里的意思了。
看着他圆圆的小脑袋，我突然有些气不起来了，他鼓起脸看着我，嘟囔了一句“你笑什么啊”，然后就败下阵来。被抓住软肋的滋味并不好受，他铁定想我应该和他待不下去了，然后气急败坏地原地跳脚，这个小家伙实在太坏了。但是为什么我气不起来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夜晚，安安静静地坐在咖啡厅，和一个完全与我没有关系的小孩子斗嘴，将这些日子所有烦恼的事情都丢到一边，也挺不错的。
但生活还是非常喜欢和你开玩笑的，比如我想我和这个小家伙等到卢时寒散会过来，然后我就可以目送他们离开，接着自己再冒着寒风灰溜溜地回到寝室。或许有兰兰帮我打的热水，然后洗澡，睡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脱胎换骨地变成另一个人。但是我以上的种种想法，在我转过头无意中看见坐在角落的两个人时全部破碎。
我猜他们并没有看见我，但这想法却在瞬间打破，兰兰的目光与我相接，我注意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我没有继续看她，而是转过了头。
“你怎么了？”卢小弟看看我，又望了一眼我身后，“是不是碰见男友劈腿了？”
“你真洋气，劈腿这个词都知道。”
然而这时，段青阳已经走到了我的旁边。“林涵，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林主任，我来晚了。”
对于卢时寒不合时宜的出现我已经司空见惯，但是此时此刻，我想一切都像乱倒试剂引起的爆炸性化学反应一样。段青阳的目光一直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过。卢弟弟起了身，然后我也机械地起身，类似“一家三口”的样子果真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出现火山爆发般的温度。
“哥哥你来得好晚，我和嫂子等得累死了。”
卢小弟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加油，让在场的四个人都微微一怔，但是卢时寒表现得极其沉稳。正在我犹豫应不应该解释的时候，我看到兰兰用一种不可理解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现在这一切都变得非常混乱，可我希望兰兰能够从我眼神中读到一些东西。但是我不能解释，因为我希望你的段青阳可以和你在一起，这样他就不会再纠缠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厅的暖气开得温度太高，我感觉脸颊发烫，手心出汗，段青阳望着我，目不转睛，眼神非常失望。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找借口推掉他的约会然后出现在这里。而更难堪的事情，莫过于听见了卢小弟口中“嫂子”两个字，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说两句为这出泡沫剧一样的桥段粉饰两笔。
“我想我们得先走。”卢时寒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确定他这个“我们”是否包括我的时候，卢时寒回头望着我补充了一句：“还不走吗？”
卢小弟很配合地拉上我的手，毛茸茸的手套触及到我汗涔涔的手心，一切都像手掌纹路一样胡乱交错，没有头绪。
我自然没有再去管段青阳的表情，但是我很担心的是，兰兰以后会怎么看我。
刚出门，我就松开卢小弟的手，我不想再继续走下去。
“你是想现在进去解释吗？”卢时寒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冲回寝室，蒙上被子，好好地睡觉。是的，就像缩头乌龟一样，我并没有觉得它懦弱，它胆小，至少通过那层壳它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让自己完全避开外界的一切。
“还是姐姐其实喜欢刚才那个人？”卢小弟猝不及防的一句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喜欢段青阳，好像是屋里的那个人，但是又不是。
刚才两个人斗嘴的那些小愉快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的。”我想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表达我的意思。
“我以为姐姐是喜欢哥哥的，才那么容忍我。”
“还胡说。”卢时寒打断了卢小弟的话，然后转向我，“你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要强很多。”他看了卢小弟一眼又接着说，“我以为你会疯掉。”
“还，还好。”要不是卢弟弟半途偃旗息鼓，我想我真的快要疯掉了。
“她比哥哥你有趣多了，你是终年不化的冰山脸！”我被卢弟弟的抱怨惹笑了，不过看到卢时寒那张脸，立刻又把笑容收敛了回去。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然地说：“你们俩心理年龄差不多，觉得有趣也是正常的。”
习惯了他拐弯抹角地骂我幼稚，我这次倒是聪明了一回，立刻回击过去：“童心未泯没什么不好，总比少年老成容易被接受一些吧。”
这次换卢时寒笑了，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那，你还要回去看看吗？”
“我不知道。”
“恕我直言，林主任，你好像在躲着那个人。”
连卢时寒也看得出我在刻意保持距离。扪心自问，之所以希望保持距离，还是希望不要将错觉带到他身上。他是段青阳，想到这三个字我就感觉喉咙像被卡住一样无法呼吸，但是他不是我的段青阳，他只是冠着相同名字的另外一个少年，即使有着与青阳一般的温柔，可我必须分清楚，不能将感情混淆。
我突然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惆怅原来来自于这样一个缺口——我所在意的，不过是一种将他当作了段青阳的错觉，才会在今晚如此不知所措。不然，我大可以扬着下巴过去和他们打一个招呼，而不是与卢时寒离开。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
卢小弟歪着头，冷风吹动着他脖子上的红领巾。“是因为我在而不好意思答应吗？”
“哪有！”
“好吧，那我就不送你了，下周就是期末考了，这学期你辛苦了，考试加油。”
谢谢卢主席的提醒，大学的第一次考试，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已经过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我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拍拍自己的脸，从图书馆后的田径场绕到宿舍楼，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再去想，我很累，躺在床上就可以睡着。
我只想闭上眼睛，让世界消失一晚。
5
“哎。”
我想也想不到第二天从图书馆自修出来会碰见段青阳，或者说他在等我。他落寞地蹲在图书馆门口的青石板凳旁，积雪淹没了他的鞋。
“林涵。”
如果现在用一台相机拍下这个画面，然后挂在展览馆里，标题多半会用“故人相逢”之类的名称，这样莫名的感觉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停下脚步，但是当他第二次叫我，甚至快步追上来的时候，我知道我跑不掉了。
“林涵！”
他抓着我的胳膊，帽子落在雪地里。
“昨晚……”我还是想解释点什么。
“兰兰说，你一直都在找我。”他没有留给我太多的时间。
“什么？”
“昨天兰兰约我出来，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在找我，从头到尾，其实你骗了所有人，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我找的人，你不是我的段青阳，你不是。
“兰兰说，你和她第一次提起我的名字是在她还没有认识我之前，所以那时候你就注意到我了，对吗？”
我听不见段青阳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那一晚，兰兰没有回来，她没有回寝室，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只知道，她想错了。原来在她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将我置于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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