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透明的思念-2008年02月06日 火树银花的绚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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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怀疑自己有间歇性失忆症,一边说一边把一本蓝色的硬壳笔记本递给我。上面记录了很多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但是却没有记录我们最初的相识。我们到底是怎么熟络起来的,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走在路上,周围都是放爆竹的小孩,你靠着我走,虽然尽量表现出不害怕的样子,但我知道你还是有些胆怯的。你叉着腰说“小屁孩炸到我就死定了”的样子很可爱,就像你跑很长的路,坐很久的车,去给我买一块手表一样可爱。

    我把笔记本放进包里,然后轻轻拍了下你的肩膀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然后说:“总归是想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记下来啊,这样幸福感就会大很多倍。”

    今天是除夕夜,过了今天,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

    人的一生会走过许多街道,坐过许多椅子,搭乘过许多班车,看过许多电影,读过许多小说,遇见许多的人,成就许多的事。但是,我只希望许多许多年后,你会记得我和你一起度过了高中时期最后一个除夕夜。

    夜空烟火绚烂,我们站在高楼朝远方大叫,我突然很想抱着你。

    我只想对你说,不管你忘记了什么,至少这样幸福的一刻不要忘记就好。

    1

    望着天花板上日光灯投下来的光,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卢时寒在门口看着我,我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但是我突然从心底滋生了一种害怕,害怕他会突然叫我的名字。旁边的人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主席好像在门口等你啊。”

    现在是二〇〇九年的三月,一个半月前,那个时候刚刚放寒假,我记得事情是这样的。

    大街上飘扬着欢快的音乐,寒假终于要来了。经过一周的期末考,我终于可以享受一个人的自由了。

    这是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没有假期作业,不用补习,不用担心看电视看到凌晨被父母催着去睡觉,更不必担心成绩排名影响下学期的班级分配。大学果真还是比中学自由,当然,让我最开心的是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不用东奔西跑做女飞人了。我突然万分想念我的老爸老妈,想念老爸做的大闸蟹,老妈做的红烧肉,甚至想做块“爸妈我爱你们”的匾抱着回家。

    其实,日子最难熬的是停课后的复习周,我突然有些害怕看见任何人,好在我终于熬过去了。

    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段青阳和卢时寒,能不出寝室,我就尽量不出,躲在被子里看书,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兰兰不在寝室,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常常很早就出去,我睡了才回来。直到考试结束的那天,我才发现我自己过了近半个月山顶洞人的生活。

    这段时间,我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卢时寒、段青阳、兰兰以及卢小弟,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我的生活。归根结底,我觉得这只是一种对朋友的依赖,在我没有找到我的青阳的日子里,在我对于感情无助又无奈的日子里,是他们陪伴在我身边。

    好几次我都想和兰兰说话,但是刚开口,兰兰就立刻笑着说:“好了,涵涵,我得去看书了,要是挂了就麻烦了。”

    一而再,再而三,我也没有要诉说或者解释的力气了。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我只能告诉兰兰,我的高中男友叫段青阳是真的,他不是奶茶王子,他……他什么呢,到头来,恐怕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清楚。兰兰误会得理所当然,我还能说什么。

    明明才刚刚考试完,但校园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兰兰和芸欣彻夜收拾行李,买完特产就奔赴火车站了,刘希更是一考完就与男友双宿双飞了。空荡荡的寝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倒也落得清静,但是清静过后就变得冷清,看电影都没有气氛。往常四个人在寝室里,大家围着一台电脑,兰兰端杯咖啡,芸欣搅着芝麻糊,刘希在身后准备好纸巾,不管是喜剧还是悲剧,那盒抽纸总能派上用场。而现在,陪我的只有我开学时种的姜花。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有人来敲了门,我以为是我的外卖到了,但是打开门的时候,我却吸了口冷气,往后倒退了一步。

    “吓到你了?”

    冷冰冰的话语点醒了我,就在刚才,我的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我以为是段青阳,后退的时候有些哽咽。

    “没,没有。”

    定神之后我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穿正装,而是换了格子衬衣和牛仔裤,这样的搭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错觉,但是看着那黑色的框架眼镜以及他说话的神态,我知道,他是卢时寒。

    我摇了摇脑袋,回过神来问:“你,你怎么上来了?”

    “都放假了,楼下的宿管阿姨也回家了,所以上来看看你。”

    “我是说,你‘怎么’上来了?”

    “没‘怎么’就上来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根筋,都不知道女生宿舍男生是不能随便进的吗?不过,我也不敢多问,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几分钟,卢时寒突然开口:“你不请我进去坐的话,就跟我一起下楼吧,我请你吃饭。”

    怎么这么殷勤?

    “想和你聊聊天。”

    三个月前,我将卢时寒误认为段青阳,不分青红皂白甩了他一巴掌,我笃定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想要捉弄我的。要不是为了查学生档案,我也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进了学生会当了他的办公室主任,也不会每天忙死忙活东奔西跑。而那时候的我,完全不可能想象,三个月后的他会穿着休闲装出现在我寝室门口,这样心平气和地说想找我聊天。我觉得这简直和地球人移民到火星上一样不靠谱。

    “聊,聊什么?”我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冲着门外的他说。

    “你总不会让我坐在女生寝室和你聊吧?”

    “那不然呢?”

    “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这么好?”其实我心中是在揣测这不怀好意的上司到底有何狼子野心,但是,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我什么也读不到。

    “只要你不要觉得我太好,以身相许就是。”

    “你!”

    2

    四处的流光溢彩不得不让我产生一种做梦的错觉,头顶悬挂的水晶坠灯,周围如同琉璃包裹的墙壁,踏在好像可以映射出自己身影的镜面地板上,加之这种夹杂着少女情怀与梦中白马王子赴宴的桥段,如今华丽地出现在我林涵的生命中,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好像我刚刚踏进这家高档法国餐厅看见四位数餐价时一样眩晕。

    卢时寒说:“你能不要从出寝室到现在一直表露出那种惊叹的表情吗?”

    不说惊叹,坐在天鹅绒一般的椅子上,我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有钱。”你以为我想像花痴一样闪着星星眼看你吗。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你不必那么拘谨,就咱们俩,没有别人。”

    卢主席,让我想想,其实你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只是诧异,但是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会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而拘谨的。

    “那天晚上,小寒的话,抱歉,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一贯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上司突然语调变得这么客气,让我浑身上下非常不舒服。“没事,童言无忌啊,何况,我童心未泯嘛,哈哈。”最后两声我也觉得笑得很僵硬。

    “我和小寒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卢时寒低着头搅着咖啡,突然停下来,然后对着我说。

    “咦?”

    “父母常年都因公事繁忙,不常在国内,原本我也是要出国的,但是因为小寒不愿意这么早出去,如果我也走了,那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哦,看来你很爱你弟弟啊。”

    “比起父母,他更像我的亲人。”

    我抿着嘴唇望着他,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陌生,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他眼睛里见过如此柔软的神情。很快,他又避过我的眼神,或许是害怕我探究到他内心深处的东西,像卢时寒这样的人一定不希望被任何人看透,而事实上,他也做得很好。

    我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这么说来,卢小弟英语不好吧。”

    “嗯,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如果去了国外,他可能连朋友都交不到,加之没有人照顾就会变得很糟糕。”

    “说得也是。不过,你们都是有钱人,想想也很幸福啊。”一下子好像放松了很多,我整个人顺势躺了下去。

    “仅仅是表象。”

    这是卢时寒第一次告诉我他的家事。这个在众人眼中光芒四射的少年,实际上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快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也想尽量胡扯让交谈不要这么严肃伤感,但似乎卢时寒一直都是一个思想不受外界影响的人,无论怎样他都坚持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小时候,我也很想有一天成为父亲那样成功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这样的成功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卢时寒抿了一口咖啡,接着说,“小寒大概七岁的时候,早上醒来想要找妈妈,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结果拉开灯,看见一叠厚厚的钞票,当时他就哭了,哭得很厉害。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但是我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像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老爸老妈从小到大就管着,一点自由都没有,想着在大学能够逃脱他们的束缚,简直就是像进了天堂一样。”

    “所以,你所走的路才是符合一个孩子正常成长的轨迹,由依赖到叛逆,最后成长起来。”

    是吗?

    从认识这个世界开始,我最早接触的人便是父母。遇见不懂的事情,最想询问的也是父母。等到自己长大了,就开始嫌父母烦,不愿让父母参与自己的事情,开始排斥、抵触,但是,当真正离开了,也许就在某个漆黑的夜晚又开始想念。

    而像卢时寒所说,他们就根本没有这样的过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父母”的概念而已。

    那是不是太可悲了?

    “说多了,菜都凉了,吃吧。”卢时寒的声音一下低沉下来,谈话的口吻变成了命令。

    金边的碟子里盛着浓汤炖鱼,两人面前各有一盘牛排,刀和叉闪着光,我却不知道从何下口。这时我的手机却猛烈地震动了起来,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窗外,但那个人却已不见。

    当我翻开手机盖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抵达悬崖边的恐惧感。

    “他真有钱,实在比不上他,呵呵。”

    这条短信来自段青阳。

    夜晚的滨江路上比我想象中热闹得多,寒风凛冽的冬夜依旧有很多人沿江散步。江岸灯火璀璨,仿佛可以照亮整个夜空,车水马龙的滨江大道与富丽堂皇的酒店相得益彰。卢时寒走在我的右边,我们并没有离得很远。

    “是有什么事吗?你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手心里捏着手机,回答说:“没,没事啊。”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突然听到他说:“明天回家是吗?”

    “嗯。”我的双手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了。

    “大概什么时候回校?”卢时寒没有看我,自顾自地说。

    “假期结束就回来,不会耽误工作的。”

    “哦,嗯。”

    热闹的年末,玩耍的孩子放着鞭炮,和卢时寒走在一起,我总是莫名地紧张,说不上原因,就是觉得不自然。

    他突然望着夜空,顿了两秒后说:“要送吗?”

    “不,不用了吧。”

    “东西不多?”

    “还好吧。”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这样的卢时寒,言语间显得非常陌生又非常亲切,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夜风吹在我们脸上,他慢慢地走,什么话也不说,偶尔看看星空的他好像比谁都寂寞。

    3

    要不是推着车的乘务员碰到了我的脚,我还不知道原来火车已经出发快一个小时了。

    两年前,那个穿着各种色彩鲜艳的衣服,背包上挂着丁零当啷的挂饰,傻乎乎地站在街边小摊摆出各种表情拍大头贴,崇拜台湾小男生的我,很天真地以为段青阳就是我这一辈子要喜欢的人。不管怎样,我们会有一套房子,男耕女织,还有一只叫“小毛巾”的哈士奇。这些我不是没有和段青阳提过,但在那时,他只是笑而不语,站在傍晚余晖的操场上,任凭我一个人胡言乱语,最后我很生气地给他一拳说:“你怎么比我老爸还要闷啊?”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火车上一边听《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一边回忆这些甜到伤心的片段。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每当卢时寒出现的时候,我还是会有那么一刻怀疑他是不是段青阳。自从最初那误会的一巴掌之后,我再没有和卢时寒提起过自己之前的任何事情,更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会和他长得那般相像。

    我又望着手机上的短信发呆。

    前一条是段青阳的质疑,后一条是卢时寒的送别,因为之前清理掉整个收信箱的缘故,现在就只有这两条短信还在手机里。段青阳误会了,可是我有必要和他解释吗?他误会了太多的东西,但这一切原本就是连我自己都搞不懂的事情。或许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家找到段青阳,把一切都问清楚。

    可是,我为什么会那么放不下他呢?

    好像是贫瘠的土地上迸发的萌芽,来自内心的强烈情感催生着它,即使四周的环境恶劣,却依旧不肯放弃成长。那些璀璨发光的回忆,就像是缠在身上没有办法解开的藤蔓一样。

    喜欢一个人,只是单纯的喜欢。但是喜欢再单纯,也会成为永远不能泯灭的记忆,因为那是第一次喜欢的人。

    不管之后遇见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好像永远都会以他作为寻找的线索,长相也好,性格也好,那种无法淡去的感觉,总是在下一场恋情开始时被唤起,甚至在某一刻,他变成了一种信仰,一种初恋印象的信仰。

    而段青阳就是那个人,我想忘也忘不掉,即使时间这样强大的医生,也仅仅只是将记忆封存,我没有办法割舍,没有办法离弃。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有谁能够告诉我完全遗忘的办法。

    我不该游离在卢时寒与段青阳之间,甚至不应该将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拉扯到尴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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