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我拒绝呢？”苏夫人想的是，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两间酒店也给他管。
“妈妈！”
“还要撒娇吗？你是继承人，就要有继承人的样子。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拿着报纸来质问他是不是变成了老糊涂！你要做一个继承人会做的事情，而不是搅进娱乐圈的新闻里。你知道的，李小姐对你无意。”
“抱歉。但是，请再帮我一次吧。”苏若明对于母亲的指责无法反驳。刚才进门时就看到几个叔叔伯伯对自己嗤之以鼻，他们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
“最后一次。而且，明天开发布会，宣布退出吧。”赵意如微笑地提出要求。
“可是……”苏若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父亲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听你妈的！”
“好吧……”苏若明充满了无力感。之前他还嚷嚷着过去二十年父亲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回国几年，所看到的都是父亲对母亲言听计从呵护备至的样子，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让他自己处理去。我听老罗说山上的银杏叶都黄透了，我们去赏叶怎么样？正好我早上做了一些寿司，我们午餐在银杏树下吃好不好？”赵意如恩爱地挽着丈夫的手，像个小女孩般地撒娇。而苏彦之则马上无视了儿子的存在，温柔地摸着妻子的手：“好，咱们现在就去。”
“喂，我也饿了。带上我不行吗？”苏若明看着父母的背影叫了一声。虽然他回苏宅的时间不多，但偶尔他也想做双亲膝下的小儿子。
“不行。”他的母亲这样回答他。“滚去跟老三学拳脚，免得动不动就被人绑架了。”他的父亲则更狠。李若溪更新了一条微博：“梦想的皇冠从不轻若无物。别哭泣，敌人会笑。别低头，皇冠会掉。”
这一次，她没有如上次那般急得寝食难安。她专心地陪侍在母亲身边，全心地相信文峰，并且，求助了苏若明与赵磊子。如果这是一场她与萌萌之间的战争，那么，她会全力寻找更有力的同盟，因为她要赢。对于伤害了她母亲的人，她决不会再手软。通过赵磊子，李若溪得知萌萌性情大变是因为将不久于人世。
这五天来，赵磊子几乎没合眼地在萌萌的住处门外等候着。他们当然看到了大批想挖新闻的记者，也看到了萌萌因为服用过多的止痛药物而神思恍惚地下楼被记者追堵的情形。
一个病得快要死的女人，她的心再怎么硬，如果是她绑架走了自己的孩子，她总会忍不住去看一看的。
这天凌晨四点多，下了一夜的大雨，守候多天的记者已一拨一拨地散去。萌萌自己开着车，车灯都没打开，就那么悄悄地出门了。萌萌开的也不是她自己的车，而是一辆陌生牌照的新车。所幸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的赵磊子一看到车就起了疑心，虽然并不能完全证实开车的就是萌萌，但赵磊子还是决定跟上去。
2
萌萌凌晨出门，确实是去看李心尚了。止痛药物让她时而亢奋时而昏睡，本性里最脆弱的一些东西常常滋生幻觉让她不得安生。她知道，现在有无数的记者，还有文峰和李若溪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动作，她应该冷静理智，一如既往，她应该像女王一样对一切进行有条不紊的管理与控制，这样的她才是周萌萌。可是，来自身体的疼痛折磨着她，来自药物的无力感也折磨着她，还有一直以来的梦魇在药物的作用下更频繁更难以忍耐，她终于没能忍受住想去看一看孩子的冲动。虽然她可以通过保姆的视频看到孩子。但是，那不够，完全不够。那孩子在视频里哭着要找妈妈、找外婆的时候，那孩子对着视频哭着说阿姨请帮我找妈妈的时候，她没能忍住脱口而出说宝宝我就是你的妈妈。可孩子说什么？孩子竟然很大声地反驳道，阿姨你不是我的妈妈！萌萌就止不住地愤怒，止不住地感到深深的难过，难道不是只有自己才是他的妈妈吗？萌萌在郊外置了一处别墅，买的时候她做得非常保密，当初想的也是休假时也许可以接孩子一起住些日子。强行抱走孩子后，她找了保姆与育儿师专门看着，只是孩子受了惊吓，又在陌生的环境里，一直哭闹不休。这让精神高度紧张与脆弱的萌萌很是烦躁，孩子坚决不肯叫她妈妈更让她愤怒而痛心。她其实并不想对孩子怎样，只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想和孩子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赵磊子跟上萌萌的同时，文峰也收到了苏若明查到的地址，也正在往郊外的别墅赶去。赵磊子跟着萌萌到了地方后，因为听到了李心尚的哭闹声，从未关的窗户直接跳了进去。萌萌请的两个保姆都是中年女子，看到突然闯入的赵磊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萌萌一看到赵磊子，愣了一下，转身从保姆怀里抢过李心尚，紧紧地抱在怀里：“你要做什么？你这是擅闯私宅！我要报警了！”
赵磊子指着微微发亮的天色对萌萌说：“你们做的事情可以见得了光的话就报警吧。”
李心尚一看到赵磊子激动极了，狂叫着“爸爸”在萌萌怀里挣扎。萌萌此刻身体病弱力气本来就不大，又没怎么抱过孩子，李心尚一挣扎，差点儿被她丢在了地上。
赵磊子眼明手快地把快要摔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拥进怀里，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两名保姆也没敢轻举妄动。赵磊子抱着李心尚，转身就要离开，萌萌当然不肯：“放下我的孩子！”又对两名保姆吼，“你们傻了吗？还不把孩子抱回来！”雇主发话，两名保姆双双过来扯住赵磊子抢孩子，李心尚一看，紧紧抱着赵磊子的脖子大哭起来，赵磊子怕伤着孩子，也没敢用力，双方正争执不下的时候，文峰与李若溪赶到了。
3
李若溪与李心尚一相见便抱在一起，李若溪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李心尚紧紧地搂着李若溪，大声地叫着：“妈妈妈妈，我好害怕！”母子重逢的情形让萌萌的情绪彻底地失控了，她痛哭着，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李心尚说：“我才是你的妈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妈妈呀！你为什么不叫我妈妈？为什么？”小小的李心尚吓坏了，缩在李若溪的怀里根本不敢看她。文峰见萌萌已经情绪失控，怕给李心尚留下更大的心理阴影，示意赵磊子善后，他护着李若溪就要走。两个保姆想过来阻拦，被赵磊子挡住：“你们真想成为绑架同犯坐牢吗？”
痛哭的萌萌对着离开的李若溪三人喊了一声：“李若溪，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随后昏了过去。赵磊子一边跑过去查看她的情况，一边示意文峰快走，这里他来处理。
萌萌的情况很严重，赵磊子进行简单的急救后，赶紧把她送去了医院。这一次，萌萌没能躲过记者的镜头。
萌萌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终于曝光了。新闻一见报，萌萌工作室的电话就被打爆了，记者还好应付，但广告商与签了合同的电影、电视剧制作方都十分愤怒。绝非他们没有同情心，而是责怪萌萌生病之后还狂接广告与合约，现在却因病重不能继续拍摄，如此一来，广告商和制作方就会蒙受极大的经济损失，名誉方面，自然也有所负累。
在这些人当中，任导演是最郁闷的。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破例不用新人而起用当红的演员，却换来这种局面。可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好将她告上法庭。这一切，萌萌是知晓的。比起焦头烂额的经纪人，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的她反而显出极度的冷静与理智。她已形销骨立，只得稍作打扮才与梁颂见面：“第一，明天安排开记者会道歉，打同情牌；第二，承诺所有违约都照合同赔偿；第三，以最快的速度推出我最后拍的电影，接几个抗癌的公益广告或者活动。你安排好，只要我没有倒下，都会出席。别担心，我死了，也会是我们所希望的最好结局。”
“你的身体……能行吗？”梁颂此刻完全为萌萌折服了。这个女子，真是为了出名，死都不怕。
“反正都会死。静悄悄地死，不如在公众的目光下死，或许还能换一段最后的辉煌。”萌萌对梁颂露出微笑，“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不是吗？”
梁颂走后，萌萌跑到卫生间剧烈地呕吐起来。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而她，像一盏残灯将永远熄灭，这怎不叫她悲愤难平。
可是，死神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近，而她，无法阻止。有许多未完成的梦想，未努力过的遗憾，未了的歉意与不甘，需要她更坚强地面对。
4
电视屏幕上，弱质纤纤的萌萌更显得我见犹怜。她向粉丝与广告商道歉的态度也十分诚恳，几度哽咽，令人心酸，镜头下的粉丝们大多红了眼睛。可以想见，各大娱乐版面的头条，非萌萌莫属了。而且，谁忍心对一个即将死去的年轻女子多加责怪呢？
正在看新闻的李若溪，也觉得心酸难忍。萌萌走到今天，多么不容易，可是命运却偏偏选择了在此刻画下休止符！
萌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重新回到她努力攀登的山峰之上，接受鲜花与怜爱，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却又知道，这已是最后的时刻。三天之后，浓妆之下美得有些凄艳的萌萌拿着电影合约出现在任导演面前时，任导演的脸色坚硬而冷酷：“我对生病的人有同情，但是，萌萌小姐很显然并不爱惜自己，且因此连累了其他人。”
“非常抱歉，”萌萌的道歉态度很诚恳，“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是，我想我必须辞演您的电影了。”
“不能通过治疗解决问题？”任意导演是欣赏萌萌的，所以他此刻十分惋惜与痛心。萌萌是他为数不多准备起用的当红的年轻女演员，不谦虚地说，以他的能力，把她捧到国际一线女星的位置也是没有问题的。她放弃这样的机会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治疗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萌萌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笑了笑。任导演虽无法理解她明知自己没有把握完成合约却仍然相瞒的做法，但到底怜悯她的悲惨境遇，他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萌萌说“谢谢”的时候，也仍是笑着的，但是眼泪掉了下来：“给您添麻烦了。如果不嫌弃，我想向您推荐一位好演员。”
“谁？”任导演的兴趣并不大，少见一个女演员会推荐好机会给同行。“李若溪。演《消失在初恋里的女孩们》和《继母》的那个女孩。”萌萌说出李若溪的名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甘得都有些咬牙切齿，凭什么是李若溪呢？为什么会是李若溪呢？可是，不是李若溪又能是谁呢？
“李若溪吗？好的。你来之前，我邀请过她，但她没有来试镜。”之后李若溪打过电话来解释，但任导演没有接。既然不来试镜，那便不必解释。
“那天是因为她的妈妈生病了。她是很好的演员。起用她，你不会后悔的。”萌萌极力推荐李若溪时，想起温柔可亲的李妈妈，到底也是愧疚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有一些事情，她知道，再不处理，就会带着满心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是的，她有诸多的不甘心：她的孩子，不曾叫她一声妈妈；她喜欢过的男人，视她如蛇蝎；她最好的朋友与同窗，现已反目成仇；她的父母与亲人，甚至不知道她即将生命永逝……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她不想带着那样多的不甘与遗憾死去。
5
为了陪妈妈与孩子，李若溪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工作了。也许是因为没怎么闲过，她开始生出一点儿坐吃山空的焦虑。
李若溪闲在家里的时光其实也很难得。每天送李心尚上学后，陪妈妈逛逛菜市场，回家看书，看电影，也种种花。或者跟文峰吃个午饭或者一起看场午夜电影。她与文峰开玩笑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开始过家庭主妇的生活了。”文峰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家庭主妇好像是会做饭的。”因为闲着，某天李若溪一时兴起要亲手给家人做顿饭，结果把厨房弄成战场之后，做出来了一顿李若溪式的“黑暗料理”。李心尚和李妈妈都没敢下口，文峰秉持着“一定要支持老婆成为一个好厨娘”的原则，决定以身试菜。结果，他当晚就食物中毒了。
那天之后，李若溪一说要自己做什么东西，马上会遭遇三重阻止——李妈妈、文峰，还有不满四岁的李心尚：“我来做。”
“我们出去吃。”
“妈妈我不要打针！”
这天接到了任导演亲自打来的邀请电话后，“宝宝！妈妈有工作啦！妈妈马上工作赚钱请你去吃好吃的！”挂了电话，李若溪抱起李心尚兴奋地宣布。
“说得你最近好像很穷呀。”刚巧进门的文峰看到兴奋的李若溪，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微笑，“有什么好消息，说给你的老板听听。老板来给你看看是能赚钱的工作不？”
“任导演的电影女主角！”李若溪兴奋得像个收到了礼物的小女孩，“他刚才亲自给我打电话了！约我明天去试镜！”
“嗯？”文峰有些疑惑。任导那部片，不是已经签了萌萌吗？小张昨天才向他报告了萌萌的行踪，她还在坚持拍最后一部仍未解约的电视剧。有了李若溪几次出事与李心尚两次失踪的教训，文峰现在仿若惊弓之鸟，时刻关注着各人的风吹草动。他让闲着的小张专门帮他盯着有可能会再对李若溪下手的人，下定决心在伤害来临之前就截断他们的来路。早做防备总比事后心痛焦灼要好。
“任导演的片子呀！上次我没去试镜，任导演竟然没生气，让我再去一次呢。”李若溪兴奋得语无伦次，“呀，我下午得先出去整整头发。”
“还得买衣服才行吧？化妆品也得买。你这种姿色，不下点儿本钱打扮的话，丢人堆里根本找不着。”文峰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评判。
“配你足够的。”李若溪横他一眼。
“是足够的。向来灰姑娘都配王子。上天注定这么不公平。”文峰哼哼，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把她衣柜里的衣服全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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