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风秋雨时节。连绵不断的细雨中，办公大楼门前簇拥着委委琐琐欲进又退的几十名工人。他们是第一批下岗工人中敢于来找厂长讨个说法的工人，更多的则在车问里曾用各种方法向车间负责人诉苦、求情过。
厂长屠仁明在三楼的办公室里隔着窗户玻璃冷冷地俯视着在雨中骚动的人群，心里狠狠地咒道：“真是一群猪狗不如的……”
他转过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厂部办公室主任景林吩咐道：“你下去让他们推选几个代表到会议室等我，再打个电话把贺成贵叫来。”
贺成贵是厂工会主席。
屠仁明担任厂长好几年了，既然是厂长负责制嘛，他也着实“烧了几把火”。一是大刀阔斧地按照他的意志重新任免了一大批厂部领导干部和车间主任，任免的标准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看对自己的决策执行的力度如何。二是搞了除基本工资外其余全是模糊工资。由车间主任根据各项指标进行考核，其中占很大比例的一条就是工作态度。而模糊工资往往是基本工资的两倍以上。三是拉开收入的距离。除去隐形收入不算，屠仁明的收入是一个普通工人收入的十倍以上。
见厂长进了会议室，刚才在楼外慷慨激昂的几位工人个个都闷声不响了。
屠仁明背着手在就座的工人们面前走了几个来回，他估计已经产生了威慑作用后突然问道：“你们当中谁家没有彩电？没有电冰箱？谁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竟然没一个人吭声。
屠仁明站定：“关键是心理不平衡，是农民意识作祟。我告诉你们：商品经济是残酷无情的，你们别拿以前围着‘大锅饭’转的公平、公正、道德等等观念来责问我。我是厂长，考虑的是整个船厂这盘大局，这就是我给你们的说法。”
贺成贵赶紧附和着屠仁明的观点，对工人们进行解说，并顺带吹捧着屠仁明。
有一个工人嗫嚅着说：“只看到这么多工人下岗，咋不见一个干部下岗？”
屠仁明随口答道：“这很简单，就好比打仗，冲锋陷阵的自然是士兵，难道还要营长团长们冲在士兵的前头？废话！”稍停，屠仁明稍微缓和了下语气，“只有让工厂轻装上阵，把效益搞上去，你们才有重新上岗的机会，锅里有了，碗里才能有，这个道理懂不懂？”
一个工人自作聪明，讨好说：“我懂了。你就是锅，我们就是碗，要先让你吃饱了，我们才能轮着上去吃。”
屠仁明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看你是永远也不会再上岗了。”
这个工人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贺成贵站起来说：“厂长的时间很宝贵，他能在百忙之中硬挤出时间来给我们阐述改革的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这是我们最大的幸福。请热烈鼓掌，以表示我们的敬意和感谢。”说着，他率先“啪啪”地把手掌拍得生疼。
不过工人们似乎有点儿麻木，既没有什么幸福感，也没有拍手附和的兴致。
倒是有个工人侧着脑袋不知是自问呢还是在问贺成贵：“下岗了还要热烈鼓掌表示感谢，是不是没饭吃了还得放鞭炮热烈庆贺，到时候厂子拿钱我就去买，不拿钱我可不去买。”
屠仁明挥挥手：“我送一句话给你们‘优存劣汰，物竞天择’。这就是当今现实的真实写照，别怨天尤人了。好了，散会吧。”说完又对贺成贵说，“调查一下，真正有困难的，适当给些补助。”
屠仁明回到了厂长办公室，景林迎上来说：“老板，申德海的夫人打电话来说，老申到现在还没醒。要不要派人去看一看？”
屠仁明得意地一笑：“瞧他昨晚那个熊样，我还没有和他干呢，才半瓶‘茅台’就趴下了。看望他的事你安排一下吧。”
“那今晚的宴会要不要让他去？”
“当然要他去口罗。少了他这个活宝，多扫兴。”
景林转身要走，屠仁明又吩咐道：“你让梅婷快来，待会儿得上‘新雅’跟外商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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