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茗
1996年7月,美国华盛顿州一家杂志社体育栏目的编辑丹尼尔·凯恩收到了一封有1000个叔叔签名的邀请信:“孩子,你千万要来参加我们今年9月在芝加哥举行的聚会,我们都盼望着你到来——原克鲁兹航空母舰上的1000名老水兵。”捧着这封信,丹尼尔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他又想起了养父凯恩给他讲过的1000个水兵和一个婴儿的故事。
那是40多年前,凯恩是克鲁兹航空母舰的舰长。那时已是战争的第四个年头,交战双方已签订停战协议。四年的战争掏空了士兵们心中所有的热情和活力。他们一个个精疲力竭,闲时常常衣衫不整、胡子不刮地在舰上酗酒、赌博。作为舰长的凯恩很为他们痛心,是战争毁了他们的青春年华。
一天,凯恩接到了一家孤儿院负责人菲美娜修女的来信。修女在信中说有一件宝贝要送给凯恩,请他马上去一趟。
当凯恩随修女来到孤儿院的婴儿室外时,不禁怔住了,这个宝贝原来是个男婴。修女告诉他,两个月前,军队供给处一名医务员乔治在外面散步时,发现路边一团报纸里裹着一个非常瘦弱的婴儿。这个婴儿大概只有一个多月大,显然是个被美国兵抛弃的私生子。这个孩子便是那位医务员捡到后交给修女的。
“噢,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凯恩伸手抱起孩子。
怀里的孩子确实使这位行伍出身的军人多年来遭受创伤的心灵得到了慰藉。战争使他至今孑然一身,每当他一人独坐时,便觉得心中空荡荡的。然而从他看到这个并不强健的小生命的第一眼起,他枯萎的心灵不禁震颤了。
“舰长,您瞧孩子多可爱呀,可是我们的孤儿院缺衣少食,困难重重,这里的孩子长到10岁就得离开孤儿院自谋生路,何况这个婴儿如此孱弱,孤儿院无法养活他。”菲美娜恳求道,“您能不能收养这个孩子?”
凯恩对此当然求之不得,然而想到海军军舰上的纪律规定不允许非军事人员留舰,他有些犹豫了。“舰长,这毕竟是个小生命啊!”菲美娜再一次恳求。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这都是战争欠下的孽债!自己作为一名参与了这场战争的军人,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终于,他点点头。凯恩将这个男婴抱回舰上,叮嘱舰上的士兵不要传扬出去,他给这瘦弱的男婴取名叫丹尼尔·凯恩。丹尼尔的到来使舰上每个士兵都兴奋无比,连日来,他们一直为孩子偷偷地忙碌着。他们先在舰上腾出一间房子作为婴儿室,并用炮弹箱做成婴儿床和游戏围栏,围栏上挂满了炮弹壳做成的拨浪鼓、玩具什么的,把床单剪成一尺多长的布片做尿布……在士兵们心中,这个房间就像废墟上开了一朵小花,是他们心中最圣洁的地方。
凯恩惊奇地发现,自从丹尼尔来到舰上后,士兵们渐渐地变了,他们变得讲卫生起来,衣冠整齐,胡子刮净;他们变得文雅了,说起话来彬彬有礼;他们干涸的眼里出现了光泽;他们嘴角常挂着微笑!
1953年11月初,凯恩接到了撤退回国的命令,这使他有些犯愁了,因为在国外出生的孩子要进入美国,必须要有护照和大使馆的签证。
1000名士兵着急了,他们决定联名写信请求领事馆批准。言辞恳切的信寄出后,1000颗心天天盼着回信。五天后的一个晚饭时分,领事馆终于来信了,回答是简短有力的“同意”二字。
1953年12月,克鲁兹号舰空母舰载着凯恩舰长,1000名士兵和小丹尼尔终于返回美国。然而,当凯恩抱着丹尼尔迈出婴儿室准备下舰时,他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1000名士兵沿着船栏排成整整齐齐的两行,列队等候着他们。
凯恩抱着丹尼尔,每走过一个士兵,那位士兵便向他“唰”地敬个军礼,凯恩觉得脚下的路变得很长,他正从战争走向和平,他怀中的婴儿丹尼尔是他及他的1000名士兵在这场战争中的唯一收获,他的眼睛湿润了……
丹尼尔1977年毕业于华盛顿州立大学,获得传播学学位。如今他已结婚成家,居住在华盛顿州的艾夫拉塔镇。
1996年9月16日,1000个老水兵准备在芝加哥重聚会一次,他们也邀请了凯恩和丹尼尔参加。
“我们的孩子来了!”聚会那天,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水兵们终于迎来了一位英俊潇洒、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聚会时丹尼尔大声说道:“没有你们这些好心人,我就不会活在世界上,是你们给了我生命!”
“不!”突然,一个老人站了起来,“其实,我们应该感谢你。那时候,我们觉得前途灰暗,战争使我们除了打仗没有一技之长,我们怀疑即使和平后回到故乡我们也只能成为没人需要的废人。然而,你让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作用,一种必须承担起来的责任。试想,一个比我们孱弱几倍的婴儿都渴望生活的机会,我们怎么有权利拒绝生活给我们重新创造的机会呢!”
良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这掌声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海啸
何畅
很多年以前,日本有个村庄位于海边。村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村后是一座苍翠的大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经过一片稻田直通往山顶。
山坡上住着一户姓吉野的爷孙俩,爷爷已是70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只是前些日下山时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走路有些不便。孙子太郎只有9岁,聪明懂事,由于父母早亡,一直同爷爷相依为命。爷孙俩常常站在坡上,手搭“凉棚”,一边聊天一边眺望山下的美丽景色。山下那数千亩正待收割的稻穗,黄澄澄地在空中散发出一股清香的味道。
这天,空气炎热而平静。爷爷站在家中的门廊边向前看去。90户人家的村庄随着海湾的曲线延伸开,村民们正打算在寺庙院里跳舞庆祝即将到来的稻米丰收。
望着阴沉闷热的天空,70岁的老人敏锐地嗅出空气中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他感觉出房屋轻轻地摇动了几下,然后一切又复归了平静。奇怪的是,他脚下的土地又摇动起来,长时间、缓慢地摇动。接着,他看到了海水突然变黑,从村边悄悄退了下去,沙土和岩石露了出来,海岸狭窄的曲线变得越来越宽了。在这个地震多发的国家,一点点震动已经吓不住人。可是,这次的摇动却好像是由遥远的海底变化引起的。一个不祥的念头倏地在老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必须立刻警告村民!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下去送信了,他回身点燃一个松木火把,塞到孙子太郎手中,命令他赶快到自家的稻田,点着干燥的稻子!
太郎又吃惊又害怕地睁大眼睛注视着爷爷:这可是他们一年的劳动成果啊!难道爷爷发疯了吗?
爷爷不由分说地推了孙子一把:“快去!”
太郎不敢耽搁,他迅速跑去稻田,点燃了稻子。熊熊的大火燃烧着直冲上天空。火势在田地里蔓延着,把金黄色的稻子烧得焦黑,浓烟滚滚。爷爷没有向他解释一句,只是不停地在他身后大喊:“烧!继续烧!”太郎一路迅跑着继续放火,直到走到稻田的边缘……然后,他扔掉火把,焦灼地凝视着燃烧的稻子——他们今年的口粮,委屈、伤心的泪水决堤似的冲出眼眶。他一转身,跑回到家里大哭起来。
山下寺庙里的和尚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立刻敲响了报警的大钟。善良而齐心的村民们聚集起来赶向山上——年轻人跑在前头,年纪大的老人和抱小孩的妇女跑在后面,他们纷纷抄起家里能盛水的家什,桶、盆、锅……连小孩子也提着小水桶往山上跑。
可是,想灭掉大火抢救吉野家的稻田显然来不及了,望着烧得焦黑的稻田,人们悲伤而又疑惑地把目光投向老人的脸。老人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庄严而肃穆,雕塑一般。太郎啜泣着从房里跑出来说:“爷爷是故意让我放火烧稻子的!”
这时,吉野老人抬起手指向大海,让村民们看去。只见一条长而模糊的线变得更宽更暗,朝陆地袭来的海水,峭壁一样高耸着,箭一般地呼啸着冲向前边。
“海啸!”人们尖叫着,随后听到了比雷声更响的声音。可怕的狂涛巨浪冲击着海岸,势如排山倒海,连远处的山峦都颤动起来。海水的飞沫像闪电的火花般突然爆发,人群里不再有一点声音。人们眼睛睁得溜圆,看着疯狂的海水咆哮着猛扑陆地,掀起阵阵巨浪,愤怒地翻腾着,顷刻间便将他们栖身的家园,他们那个祖祖辈辈居住的小村吞没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太郎放火烧稻子的原因。”吉野老人平静的脸上满是泪水。
山下的村庄,此刻已没有一点踪迹。村民们纷纷跪倒在爷孙俩的面前。
这次海啸,小村里90户人家无一伤亡。
背心
王宗仁
那是父亲去世的第一个清明节,1990年5月上旬,恰是老人诞辰83周年。我从拉萨深入生活回京途中,取道秦川大地专程为父祭坟。这次祭父真的好有特殊意义,我是以我、还有父亲未曾谋过面却称呼他阿爸的藏族两兄妹的身份祭父的。攥在我手中的一封藏文信,就是兄妹俩写给我父亲的。我很感动,遥远的并不陌生的西藏土地上同样成长着浸润我灵魂的亲情和友情!这一切皆因为一件极为普普通通的毛背心引发出来的。一个藏族姑娘对毛背心的独到解读一下子升华了我对西藏这块高地的情感。藏汉之情,天地之灵,那是大爱啊,浓缩在一件小小的毛背心里……
我和这兄妹俩的相识,要追溯到1988年寒冬。当时,我随汽车团的车队从昆仑山下的格尔木出发,到藏北巴青县执行救灾任务。那场猝不及防的雪下得好狂,暴风卷着雪柱狰狞地吼着,整个藏北无人区被积雪覆盖成白茫茫一片雪海,所有的颜色和生命都消失在白色里,天地是一色透骨的白,找不出任何中心。不知有多少焦虑和期盼囤聚在厚厚的积雪下,世界显得很单调也很可怕。牧民们面临着饥寒交迫的残酷困境,为数不少的牛羊冻死饿死在草滩上,暂时幸免的牲畜由于无力拯救,在饥饿和疾病中苦苦挣扎。
一个叫强巴或者叫扎巴的8岁小男孩被冻死了!那是他正和阿姐阿哥玩捉迷藏的年龄呀!一下子就被寒雪夺走了生命,这个噩耗我们是在几千里外的昆仑山军营里听到的。我们这些兵们感到了暴雪的无情,更多的是感到了肩上责任的分量。我们的车队日夜赶路程,星星被飞轮碾碎,太阳被车轮牵出。
我们的车队是奉命为牧民送棉衣、棉被、棉帽、棉鞋,所有的衣物全是刚运出军需仓库的新军品。灾区沿途牛羊尸体遍野,哀嚎不断,所有这些像针尖一样刺疼着救灾人的心!一位军校刚毕业的大学生排长站在汽车驾驶室顶上很动情地对战友说:“救命第一,包括牛羊的生命。哪怕我们的心里只剩下一块有温度的地方,也要把它送给灾痛中的藏胞!”为争取每一分每一秒钟的时间,使灾民得到温暖,我们不是将衣物送到县上交地方统一分发,而是在藏区当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一路散发一路。原先预想的目的地也许尚未到达,却把党对藏胞的温暖已经送给了他们。每把一件暖衣送到灾民手中,我们和他们总会忍不住地都要流下热泪,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那天,在茫茫雪野的一个崖头下,我们看到路边的堮坎上撑着一顶被雪挤压得扭扭歪歪的帐篷,里面空空荡荡,无水无食无衣被,锅灶和地铺上落了一层冰霜冷雪。一只藏狗蜷缩在灶膛里不肯起来。离帐篷不远处的雪地上站着两个藏族小孩,伸着冻肿的双手行乞,怯生生地望着我们,眼睛仿佛已经生锈。他们倒是都穿着藏袍,只是那藏袍太破旧,不保暖,他们冻得浑身哆嗦着。我和带车队的副连长把孩子领进帐篷,想了解一些情况。没想到四面漏风的帐篷里面比外面还冷,我们又站在了风雪之中。
跟随我们的翻译通过和孩子交谈,才知道这是兄妹俩,男孩叫顿珠,12岁,妹妹央金小他一岁。他们是游牧之家,过着“早别冰水河,夜宿雪山下”的生活。这次暴风雪卷走了他们家的上百头牛羊,阿爸阿妈追赶牛羊至今未归。眼下这兄妹俩手里只剩下拳头大的一块糌粑了,那上面还带着阿爸阿妈的体温。他们虽然饿得饥肠辘辘,却舍不得吃一口。有阿爸阿妈的气息在身边,孩子就不会走失。在这个世界上,人最爱的灵魂无非是连着自己骨肉的那块留着胎记的躯体!
我们当即给顿珠和央金送了两件棉大衣,还将我们已经散发得所剩不多的食品尽量多匀出一些给他们。原本我们想带他们到县城去,谁料男孩顿珠死活不肯,他说阿爸阿妈说好让他们在家等候,如果他们一走老人找不到孩子会急得发疯的。孩儿的家就是阿妈,离开阿妈还有什么家!我实在心疼冻得蔫头耷脑的女孩央金,就把自己身上的红色毛背心脱下给她穿上了。我通过翻译告诉央金:这件毛衣是我父亲头年来部队看望我时从家乡小镇上顺手买来给我的。老人家知道我经常跑青藏高原,嘱咐我上雪山时一定要穿上它。顿珠兄妹听了翻译的一番话,久久地望着我,眼里饱含泪花。临走时兄妹俩要我留下姓名和地址,我只是说了一句我是那曲兵站的,就挥手追赶部队去了。当时我是从这个兵站出发来灾区的,再加上兵站关茂福站长也在场,便顺口一说而已。
那个多雪的冬天发生在藏家兄妹身上这个温暖的故事,并没有因为我留下一件毛背心就轻而易举地结束。后来,也就是我们离开顿珠家的第三天傍晚,我们的车队已经在藏北大地上奔驰得筋疲力尽,官兵们仍然坚持给在冰雪围困中挣扎的牧民送衣送食品。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顿珠家的那顶量不出温度的帐篷,惦念着那两个在冰冷的寒冬里盼着阿爸阿妈归来的小兄妹。就是这一天傍晚,当顿珠的阿妈急咻咻地在寒风冷雪里挂着一脸热汗赶回家时,儿子和女儿已经飞得无踪无影,冷冷的帐篷里只剩下了冻得僵硬的藏狗。阿妈急得要疯了,她扯破嗓子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两个孩子的名字,这两个名字是长在她心头上的肉啊!她喊一声顿珠,又叫一声央金,轮流着呼叫。要不是一位留守牧村的盲人老阿爷告诉她孩子被一辆军车送到县城去了,阿妈真的会发疯的。现在知道孩子坐军车进了城,阿妈悬空的心有着落了。但是为什么要送走孩子,这又让她焦急万端。病了?饿了?或是因了其他原因?盲人阿爷一概不知,他看不见,耳朵也有点背,好多话总是听不清楚。
两个小时后,阿妈骑着牦牛心急速度慢地来到县城,在解放军“军车医院”看到了正在接受输液的女儿,她很快知道了一切。女儿患感冒发烧,多亏金珠玛米的车队把她及时送到县上,要不将会发生什么不幸谁也难以预料。在这个虽然简陋却荡漾着暖心春意的“军车帐篷”里,母女俩有了以下的这番对话:
“阿妈,看把你急得鼻尖上都出了汗珠!我好着呢,心里热乎乎的一点也不冷!”央金说着就敞开胸怀,让阿妈看裹在她藏袍里的毛背心。阿妈惊喜得尖叫一声:“哎!孩子,你从哪里弄了这么个让阿妈眼前发亮的藏服,你都成漂亮的文成公主了!”
“阿妈,这不是藏服,是金珠玛米叔叔送给我的背心。背心,你知道吗,就是保护心脏不挨冻的衣裳才叫背心!”
央金把一切都告诉了阿妈。阿妈非要让女儿脱下毛背心保护保护她的心脏,她也要穿一穿,沾一沾金珠玛米的仙气。她幸福得眉儿眼儿都溢满色彩,说:“咱家有了这件背心,帐篷里一百年都不用取暖的火炉了!”
背心的作用是保护心脏!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对背心的功能最质朴也是最妥帖的深刻解读。它竟然出自一位十多岁的藏族姑娘之口,意味深长。我好感动,好佩服!
阿妈和央金的这些故事,特别是她们在“军车医院”关于背心的对话,当然是后来那曲兵站的同志给我转述的。
1990年夏天,我又一次到西藏深入生活。那曲兵站张副站长一见我就说:“王作家,总算把你盼来了!关站长调动工作之前给你留下一封信,让我们转交你,压在兵站已经大半年了!”这就是我在本文开头提到的顿珠和央金写的信。他们以为我是那曲兵站的军人,就把信寄到这里来了。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内容却是写给我父亲的,用藏文写的,大意是:请老人家允许我们叫你一声阿爸,你为儿子买的那件大红大红的毛背心,我们一家人轮流穿着度过了那个多雪的冬天。是它保护了我们的心脏没有挨冻。愿阿爸扎西德勒,健康长寿……
我为父亲祭坟。他老人家虽然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两个藏族孩子写给他的信,没有听到他们对他买的背心独特而温暖的解释,但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到西藏大地今日融融美美的阳光。地不会老天不会荒,藏家人向往的美好地方一定会到达!我们,还有藏家的父老兄妹,永远要记牢保护好我们的心脏。此刻我把这封信作为对父亲83岁生辰的特殊祭品献在坟前。按照藏家人的习惯,我将信蘸上青稞酒点燃,尽力抛向空中。纸灰在天地间长久地飞飘着……
我总觉得藏族兄妹送给父亲的不仅仅是一封信,而是一件还给他的背心。远去的老人在去天堂的路上也要保护好心脏……
永远敞开的大门
张前
2005年的一天,史迪威夫妇正在海边散步。突然,史迪威先生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弯下身子,轻轻挖开脚下的沙子,这时,一只壁上结满了砂石和贝壳的瓶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史迪威先生捡起瓶子摇了摇,瓶子似乎是空的。
“这瓶子应该有些年岁了,可是,瓶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呢?”史迪威先生的眉头拧了起来。
“天啊!这瓶子该不是所罗门丢到海里的那只魔瓶吧?千万不要打开它!”史迪威的妻子露莎女士假装惊恐地躲到一边。
“可惜我不是渔夫!”史迪威先生一面微笑着耸了耸肩,一面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他轻轻剥去瓶子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使劲摇了摇。这时,一张泛黄的折成细长条的纸片从瓶子里掉了出来。
史迪威先生将纸条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时,一段用法语写成的文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心人:
明天我们就要开赴加莱作战了,本来我想给母亲报个平安,可是,家中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于是,我就做了这只漂流瓶。如果您有幸捡到这只瓶子,请您替我给居住在尼斯玛格丽特大街302号的母亲艾丽莎女士打个电话(电话号码:***),就说,我还活着,我很好,我会回家的。请您一定转告我的母亲,因为,得不到我的消息,她会寝食不安的。
肖恩·克莱德曼
1943年4月8日
看完这段话,史迪威夫妇几乎惊呆了。肖恩·克莱德曼怎么样了?他的母亲现在还健在吗?这一系列问题开始萦绕在史迪威夫妇的头脑中。
史迪威夫妇是热心人,他们认为,这只瓶子辗转60多年,最后来到他们手里,这是不能辜负的信任。他们决定将这件事弄清楚。
时间已经过去了60多年,电话肯定是打不通了。史迪威夫妇首先来到图书馆,查阅了“二战”时期有关的历史资料。在《“二战”经典战役全记录》这本书中,露莎女士找到了法国残军在加莱泅渡英吉利海峡的一段记载,那段记载提到了1943年4月9日的战况。这段记载,让史迪威夫妇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在战斗中,泅渡英吉利海峡的法国士兵遭遇了德国空军的轰炸,全军覆灭。也就是说,肖恩·克莱德曼早在1943年4月9日就牺牲了。这只漂流瓶里的消息是他写给母亲的最后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在海上漂流了60多年,一直没有传递到他母亲的手中。
那么,肖恩·克莱德曼的母亲怎么样了呢?如果按时间推算,她至少应该是近百岁的老人了。
史迪威夫妇不敢怠慢,他们立即飞赴法国尼斯。尼斯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城镇,可是史迪威夫妇没有闲暇欣赏旖旎的异国风光,他们来到这个小镇后,立即着手打听有关肖恩·克莱德曼母亲艾丽莎的消息。
史迪威夫妇先来到当地的市政厅。令他们十分意外的是,他们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线索。
“你们是说,你们有艾丽莎老人的儿子肖恩·克莱德曼的消息吗?天啊!60多年了,艾丽莎老人终于可以瞑目了!”在尼斯市政厅,史迪威夫妇刚讲完来意,一位官员紧紧拉住他们的手,再也不肯松开。这样一来,史迪威夫妇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来,跟我走,艾丽莎老人的住宅就在附近。”一会儿后,这位官员邀请史迪威夫妇坐上他的车,向城郊缓缓驶去。
在车上,这位官员给史迪威夫妇讲了艾丽莎老人的故事。他说,艾丽莎早年丧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60年前,当纳粹的战火烧到法国之后,艾丽莎刚满20岁的儿子肖恩·克莱德曼就应征开赴前线了。在最初的一年里,肖恩·克莱德曼几乎每周给母亲写一封平安信。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从1943年春天开始,艾丽莎就再也没有得到儿子的任何消息。艾丽莎以为自己的儿子战死了,在接下来的近十年里,她辗转各地打听儿子的消息,并查阅了大量的战死者名单,但是,都没有肖恩·克莱德曼的消息。不过,这也让艾丽莎感到欣慰,没有儿子阵亡的消息,就说明儿子还活着。从此以后,艾丽莎天天拽个小凳子在门口等儿子。到了夜晚,大门也不关闭,说是怕儿子回来听不到动静。20世纪90年代后期,尼斯开始城市改造,艾丽莎老人的旧房子也被列入了改造范围。可是,老人始终不肯搬迁,说是怕自己的儿子回来找不到家。后来,这件事越闹越大,竟然引起了一批反战人士的关注。最后,政府只得答应保留艾丽莎老人的小房子。2000年,艾丽莎老人逝世了,弥留之际,老人仍旧不忘自己的儿子,她用颤抖的双手摸索着写下这样几句话:我死后,不要拆迁房子,不要关闭大门,直到我的儿子肖恩·克莱德曼回来。
说话间,他们一行已经来到了艾丽莎老人生前住过的房子。远远望去,这栋淹没在高楼大厦中的老宅就像一座孤岛,与城市的现代化气息格格不入。
下了车,史迪威夫妇看到了老宅敞开着的大门,他们的眼睛湿润了。透过朦胧的泪眼,他们仿佛看到白发苍苍的艾丽莎老人仍旧坐在门前望眼欲穿。
“这扇门已经敞了五六十年了,现在,它终于可以关上了!”送史迪威夫妇来此地的那位政府官员动情地说。
“不过,我们心中的大门要永远敞着,我们要永远记住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为了天下母亲,我们要远离战争!”露莎接着说。
栀子花开
吴瑛
8年前的端午节,妈妈让我收车早一点回家吃晚饭团聚。我正好送了一个远路的乘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加快了速度,我想早点赶回家,也许妈妈他们早就等急了。儿子每次在我出车的时候就会在姥姥的怀里巴巴地望着我。还没有太会说话,可是就会冒出个字:“妈妈,回。”心头一酸,真想扔了车子,一心一意地带儿子。但总得生活呀。只得扭动车的钥匙,狠心地擦擦湿湿的眼角。车子往前轻轻滑动,儿子的声音突然变大,踩着油门,我从儿子面前呼啸而过,不忍再听。今天收工早点,去超市买个拼图吧,儿子也大了,该买点益智的玩具了。我心里盘算着,在我的前方有辆大大的货车,挪动着笨重的身躯在我的面前不急不慢地行驶着。我油门一带,方向盘一转,我想从它的左边超过去。惊险只在刹那,我的车突然失去了控制,直向左边的河里冲去。我吓傻了,只怪叫了一声,就死死地握住了方向盘,脑中只有一片空白。我眼睛死死地闭上,只等噩运降临到我的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当我被自己声嘶力竭的怪叫惊醒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迟迟地睁开眼,我发现我的车居然安然无恙地稳坐在河底,河里居然一滴水也没有,当我确信我已经没有了危险时,怪叫变成了小声的哭泣。我趴在方向盘上,劫后余生的喜悦淹没了我,我索性放开嗓子哭了起来。这时,有人在敲窗玻璃:“孩子,你没事吧?”我抬眼一看,一个五十余岁的大妈正关切地看着我,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我没事。”我开始环顾四周。这是条干涸的河,岸边长满了杂草。很陡,我的车开下来了,却不可能开上去了。那么我只有下车寻求帮助。我的脸上挂满泪水,但我朝大妈挤出一丝笑。我用力打开了门,走出了驾驶室。可能受了过度的惊吓,走下车的我,腿都软了,我扑通往地上一跪,大妈及时地扶住了我,我挣开她的扶持,赶紧地四处看看我的车。车子是借贷买来的,才付了首期款。要是有个损伤,我会心疼死的。大妈在一旁着急地说:“孩子,你福大命大呀,先活动活动胳膊腿,看有没哪儿受伤。”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感到自己的面颊上火辣辣地痛。我用手轻轻一摸,嘴里咝咝有声。再舒展胳膊,幸好没哪儿折断,但胳膊肘膝盖处都有几处擦伤。大妈心疼地催我:“快上来吧,出这么大的事,人没事就万幸了。”
伤口还真疼,我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妈上岸了。大妈的家就在岸边不远,跟我刚才行驶的路就隔这条河。大妈指了指自己的房子。“这里就我们一家呢。”大妈很喜欢说话。我跟在她身后。她突然折身向公路边走去。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有一面小红旗,说是小红旗,也不全对,只是孩子的红领巾剪短了点。上面还有根小棒。我看着她,搞不懂她做什么。她往路边的电线杆边站定了。然后从口袋里麻利地掏出绳索,小棒往嘴里一衔,然后双手很快在电线杆上打了个结,然后把小木棒往里一插,小红旗飘动起来。我才发现,电线杆上已经有好几面小旗了。我朝着大妈看,百思不得其解。大妈很快绑好了,冲着我嘿嘿笑:“总共有十三面了,这里常出事呀,只能这样给司机提个醒了。”大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有点爱多管闲事啊?”我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这么多的小红旗插在这儿,我看都没看到,居然超人家大卡车。我朝大妈摇摇头:“您不是多事,是我们太粗心呀!”
天已经全黑了。车子暂时只能任其自然了,我想起家里等待我的亲人,急得直搓手。那时还没有手机。大妈朝我:“打个电话回家呀,向他们报个平安。”
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我会付您电话费的。”大妈朝我挥手:“尽管打吧,不用钱的,你平安无事,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呀!”我先是给妈妈打了电话,没敢说自己出了事,只说有个客要送很远,今晚可能回不去了。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老公的。刚一接通,听到老公熟悉的声音,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好容易哭哭啼啼地告诉了他原委,哪知他一听我连人带车栽进了河里,在电话里就向我开炮:“早就说过,女人成不了大事的!你偏要学什么驾驶!你看看,出事了吧!没个本领逞什么能!”老公气势汹汹地摔掉了话筒。我呆在电话旁。大妈一直在旁边听着。“别这样,男人都这样,嘴硬心肠软,没准他现在正往老婆这儿赶呢。”我被大妈逗乐了。大妈端来大木盆,注满水,把煮熟的粽叶倒进盆里,然后端来蜜枣、咸肉还有糯米,坐下来包粽子。我坐在一边开始做她的下手,递递粽叶,放放蜜枣,刚才失去的魂魄仿佛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已经能和大妈说笑了。
这时,大妈家大门被推开了,是老公来了。我惊喜地迎上来:“车呢?车没事吧?”老公劈头就问。“没事呢,我已经查看过了。”我一脸媚笑。老公满脸不信,我跟大妈借了手电,领着他到了河底。他拿着手电细细地照看了一遍,然后才回到了屋里。我拿了张凳子讨好地让他坐下,他对着没头没脸地叫:“当初买车时我就反对!女人家开什么车?!没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丢人!真是丢人!”老公的话语像把刀子又稳又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是从沟底爬上来的,他没有正眼看我一眼,只在关心他的车,现在确信车没事了,想到的还是怪罪我。我的脾气也上来了:“那我做什么呀?你养我吗?你每天数着我挣来的钱时,怎么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刚才车子出事,我只是惊慌,还没想到后悔,现在我不只是惊慌,我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一股来自我最亲的人那里的凉。
一直在旁没说话的大妈突然指着咆哮的老公:“出去!你给我出去!你的老婆是从公路上连人带车翻下去的。我站在路边,吓都吓坏了。车子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呀!你是她最亲的人,你没有查看她脸部的伤,”大妈边说边撩起我的长发,“你没问问她人要不要紧,就听你在这里叫!你出去!我不要看到这样的男人!”大妈一定是气坏了。大妈指着老公的鼻子恨恨地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是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我都替她庆幸,她今天真是太走运了!要是今天摆在你面前的是躺下的她,不知你会是什么样?!”大妈一定是情急,一定是把我当成她的女儿了,护犊之情让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老公气急败坏地折头就走了。我扑进大妈怀里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大妈拍着我的后背,倒是有点后悔:“我怕是疯了,我一辈子还没跟人吵过架呢!唉,明儿我还是向你老公赔罪吧。”那晚,我怎么也吃不下饭。我草草洗漱上床睡觉了。也许是惊吓过度,一整夜,我噩梦不断,下半夜时发起了高烧。大妈一直没离开我。昏昏沉沉中,我看到大妈用筷子在碗里捣鼓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头沉得抬不起来。嘴唇渴得裂开来。大妈不停地为我添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今夜应该是老公陪我共患难的呀,却是素不相识的大妈服侍我左右。
天亮的时候,我还没全然醒来,就听到屋后有大卡车的吼叫声。我翻身起床,只见屋后围了好多人,大妈端着茶水,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粽子,正对着岸边的人挨个发过去。“待会儿车要上的时候,就有劳各位推一把了。”大卡车拖着我的小车,吃力地往上爬着,车轮卷起的泥土打下了一个深塘。坡很陡,大卡车像发狂了一般,埋下屁股使劲地往上拉,这时大妈对着那帮人叫一声:“起!”大卡车长出一口气,人群一声欢呼,我的小车终于上了岸。我在一旁看呆了。大妈走过来看到我:“孩子,别怪我老婆子多事,这是我拉出的第二辆车了。”大妈的老伴笑着打趣:“我管她叫雷锋二世。”大妈白了老伴一眼,并不理会他,又拿起粽子分发,我连一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大妈,大妈临别时殷殷嘱咐我:“回去好好过日子,别为了这事吵架,男人总有点口是心非的!懂吗?”这样的一个人,只顾着为别人着想!我哽咽着答应着。
今年的端午节,闻到满街的粽子香,我又想起了大妈,想起她拿着粽子四处散发的情形。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去看一趟了。远远地,我就看到洁白的一片,还没到那儿时,股股清香扑面而来,是栀子花!这味道我很熟悉,但这么一大片,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蔓延半里路呀。我下了车,大妈正在路边除草。八年了。她还是那个老样子,花衣花裤,头上戴着女儿淘汰下来的帽子。我激动地叫了声大妈,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急着指指小河又指着车子,她才想起我是谁了。她笑着说:“你走了第二年,我就种了这片栀子园了,既然红旗不显目,这满眼的栀子总能引起司机的重视了吧!嘿嘿,最重要的是,想飞也飞不过来了。”是的,栀子花已有半人高了,现在如果我再超车,想必也难飞到河底了。其实这一路,就大妈家这一段有条河,所以属于事故多发地段,虽然不关大妈什么事,可每次发生在她眼皮底下血与泪的事故,让她无法释怀。所以善良的她,一个办法不成,又想一个办法,“嘿嘿,孩子,自打有了这片栀子,一直还没出过事呢!”望着蓬勃的栀子花,望着一脸笑容的大妈,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世上有种人,虽然没有惊天动地之举,但你那颗被世俗的种种日益包裹得坚硬冰冷的心,却会在某个瞬间被来自她的温暖解冻,那种温暖她自己并不自觉,由她的掌心传递到你的心里。从那以后,我一直怀揣着她的温暖,而她再见我时,已经记不起她对我的帮助。就是这样一些平凡的人,却像一颗永恒的光源,她的光和热从飘动的小红旗到这绵延半里的栀子花,一路撒下来。从此,我们行走在路上,沐浴在她的温暖和芬芳里,不再孤单,并永远心存感激。
暖心
(美国)鲍勃·布劳顿 王文婷/编译
10年前,我从得克萨斯州的乡村来到纽约开出租车谋生。开的士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幽默诙谐,有的人失意忧郁,还有的人自命不凡。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一个老太太。
那是今年5月份第2个星期日的深夜,我接到城郊的一个要车的电话。我想,也许是一些参加完晚会的人,或是某个刚赶到这个城市过母亲节的人。
我到达目的地时是3∶30,一个破败的公寓楼黑黢黢地立在我的眼前,只有一楼有一个房间透出一点灯光。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司机顶多只会按一两声喇叭,稍等片刻,然后开车走人。因为这个时间和地点时常会出现治安问题。然而,我也知道这个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打车不易,再说也许这个客人有点困难需要我帮一把手呢。于是,我走到亮灯的那户人家敲了敲门。
“等一会儿。”回答我的是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我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隔了好久,门开了,一个80多岁的瘦小的老太太吃力地拖着一个萨斯包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印第安大花布上衣,头戴一顶圆桶形帽子,帽子上还罩了一条面纱,活脱脱是一个20世纪40年代好莱坞电影里走出的人物。
“你能帮我拎一下包吗?”她说。我先将她的包拎上车子,然后又回头搀扶着她。她走得很慢,边走边对我感谢不尽。
“这没什么。”我说,“我这是为我的客人服务。再说,我希望我的妈妈在外面也能得到同样的服务。”
“你真是一个好人。”她说。进了车子,她给了我一个地址,问:“能不能从城里走?我很想再看看这座城市……”
“能,不过这就不是最近的路了。”我答道。
“这不要紧。”她说,“我不着急。我是菲奥娜小姐,不过人们都叫我菲奥娜太太,是去圣洛安敬老院。”
我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菲奥娜太太的眼窝里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我孤寡一人。”她继续说道,“医生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然我不会去的。”
我悄悄地伸手关掉了计程表。经过城里的路程一刻钟就能走完,然而我们却花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因为她一会儿让我慢行,一会儿让我停车,还不时地讲着话。菲奥娜太太指着一座大楼,告诉我她曾在这儿干过电梯操作员的工作。在经过一个居民区时,她说她和丈夫结婚的新房就是在这里。她要我将车子在一个商场前停了一会儿。她说这里曾是个舞厅,年轻时她在舞厅当过舞蹈指导老师。有时,她会让我在某一个地方放慢速度,然后默默凝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当第一缕阳光露出地平线的时候,菲奥娜太太这才说:“我累了。走吧。”
车子来到了她要去的圣洛安敬老院前。敬老院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等着我们,工作人员说,“这位老太太一直不肯来敬老院,现在她患了肺癌,才同意来敬老院,而且必须在今年的母亲节来敬老院。”工作人员说着给她推来了轮椅。
“我应该付给你多少钱?”菲奥娜太太取出钱包问我。
“不要钱。”我答道。
“你也要养家。”菲奥娜说。
“还有其他客人呢。”我说,接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弯下腰拥抱了她。她紧紧地抱住我。“你给了一个老太太一小会儿快乐的时光。”她说,“谢谢你。”
我最后握了一握她的手,然后走向暗淡的晨曦。我的身后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这是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发出的声音。一路上,我在想,如果今天带菲奥娜太太的是一个脾气急躁没有耐心的司机,如果我在公寓楼前按一两声喇叭后就把车开走,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我做的这件事情似乎微不足道,但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我一生中最暖心的一件事情。生活中,我们往往千辛万苦只为干成一件暖心的事情,然而,有时候我们干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暖心事,自己却毫无察觉,这是因为它裹在一个我们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的里面。
一碗清汤荞麦面
(日本)铃木立夫
一
对于面馆来说,生意最兴隆的日子,就是大年除夕了。
北海亭每逢这一天,总是从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平时到夜里12点还熙攘热闹的大街,临到除夕,人们也都匆匆赶紧回家,所以一到晚上10点左右,北海亭的食客也就骤然稀少了。
当最后几位客人走出店门就要打烊的时候,大门又发出无力的“吱吱”响声,接着走进来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两个都是男孩,一个6岁,一个10岁的样子。孩子们穿着崭新、成套的运动服,而妇人却穿着不合季节的方格花呢裙装。
“欢迎!”女掌柜连忙上前招呼。
妇人嗫嚅地说:“那个……清汤荞麦面……就要一份……可以吗?”
躲在妈妈身后的两个孩子也担心会遭到拒绝,胆怯地望着女掌柜。
“噢,请吧,快请里边坐。”女掌柜边忙着将母子三人让到靠暖气的第二张桌子旁,边向柜台后面大声吆喝,“清汤荞麦面一碗——!”当家人探头望着母子,也连忙应道:“好咧,一碗清汤荞麦面——!”他随手将一把面条丢进汤锅里后,又额外多加了半把面条。煮好盛在一个大碗里,让女掌柜端到桌子上。
于是母子三人几乎是头碰头地围着一碗面吃将起来,“咝咝”的吃吸声伴随着母子的对话,不时传至柜台内外。
“妈妈,真好吃呀!”兄弟俩说。
“嗯,是好吃,快吃吧。”妈妈说。
不大工夫,一碗面就被吃光了。妇人在付饭钱时,低头施礼说:“承蒙关照,吃得很满意。”这时,当家人和女掌柜几乎同声答说:“谢谢您的光临,预祝新年快乐!”
二
迎来新的一年的北海亭,仍然和往年一样,在繁忙中打发日子,不觉又到了大年除夕。
夫妻俩这天又是忙得不亦乐乎,10点刚过,正要准备打烊时,忽听见“吱吱”的轻微开门声,一位领着两个男孩的妇人轻轻走进店里。
女掌柜从她那身不合时令的花格呢旧裙装上,一下就回忆起一年前除夕夜那最后的一位客人。
“那个……清汤面……就要一份……可以吗?”
“请,请,这边请。”女掌柜和去年一样,边将母子三人让到第二张桌旁,边开腔叫道,“清汤荞麦面一碗——!”
桌子上,娘儿仨在吃面中的小声对话,清晰地传至柜台内外。
“真好吃呀!”
“我们今年又吃上了北海亭的清汤面啦。”
“但愿明年还能吃上这面。”
吃完,妇人付了钱,女掌柜也照例用一天说过数百遍的套话向母子道别:“谢谢光临,预祝新年快乐!”
在生意兴隆中,不觉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北海亭的当家人和女掌柜虽没言语,但9点一过,二人都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倾听门外的声响。
在那第二张桌上,早在半个钟头前,女掌柜就已摆上了“预约席”的牌子。
终于挨到10点了,就仿佛一直在门外等着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才进店堂一样,母子三人悄然进来了。
哥哥穿一身中学生制服,弟弟则穿着去年哥哥穿过的大格运动衫。兄弟俩这一年长高了许多,简直认不出来了,而母亲仍然是那身褪了色的花格呢裙装。
“欢迎您!”女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那个……清汤面……要两份……可以吗?”
“嗳。请,请,呵,这边请!”女掌柜一如既往,招呼他们在第二张桌子边就座,并若无其事地顺手把那个“预约席”牌藏在背后,对着柜台后面喊道:“面,两碗——!”
“好咧,两碗面——!”
可是,当家人却将三把面扔进了汤锅。
于是,母子三人轻柔的话语又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昕儿,淳儿……今天妈妈要向你们兄弟二人道谢呢。”
“道谢?怎么回事呀?”
“因为你们父亲而发生的交通事故,连累人家8个人受了伤,我们的全部保险金也不够赔偿的,所以,这些年来,每个月都要积攒些钱帮助受伤的人家。”
“噢,是吗,妈妈?”
“嗯,是这样,昕儿当送报员,淳儿又要买东西,又要准备晚饭,这样妈妈就可以放心地出去做工了。因为妈妈一直勤奋工作,今天从公司得到了一笔特别津贴,我们终于把所欠的钱都还清了。”
“妈妈,哥哥,太棒了!放心吧,今后,晚饭仍包在我身上好了。”
“我还继续当业余送报员!小淳,我们加油干哪!”
“谢谢……妈妈实在感谢你们。”
这天,娘儿仨在一餐饭中说了很多话,哥哥进行了“坦白”
他怎样担心母亲请假误工,自己代母亲去出席弟弟学校家长座谈会,会上听小淳如何朗读他的作文《一碗清汤荞麦面》。这篇曾代表北海道参加了“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的作文写道,父亲因交通事故逝世后留下一大笔债务;妈妈怎样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哥哥怎样当送报员;母子三人在除夕夜吃一碗清汤面,面怎样好吃;面馆的叔叔和阿姨每次向他们道谢,还祝福他们新年快乐。
小淳朗读的劲头,就好像在说:我们不泄气,不认输,坚持到底!弟弟在作文中还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开一家面馆,也要对客人大声说:“加油干哪,祝你幸福……”
刚才还站在柜台里静听一家人讲话的当家人和女掌柜不见了。原来他们夫妇已躲在柜台后面,两人扯着条毛巾,好像拔河比赛各拉着一头,正在拼命擦拭满脸的泪水……
三
又过去了一年。
在北海亭面馆靠近暖气的第二张桌子上,9点一过就摆上了“预约席”的牌了,老板和老板娘等呵、等呵,始终也未见母子三人的影子。转过一年,又转过一年,母子三人再也没有出现。
北海亭的生意越做越兴旺,店面进行了装修,桌椅也更新了,可是,靠暖气的第二张桌子,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光阴荏苒,夫妻面馆北海亭在不断迎送食客的百忙中,又迎来了一个除夕之夜。
手臂上搭着大衣,身着西装的两个青年走进北海亭面馆,望着坐无虚席、热闹非常的店堂,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真不凑巧,都坐满了……”
女掌柜面带歉意,连忙解释说。
这时,一位身着和服的妇人,谦恭地深深低着头走进来,站在两个青年中间。
店内的客人一下子肃静下来,都注视着这几位不寻常的客人。只听见妇人轻柔地说:“那个……清汤面,要三份,可以吗?”
一听这话,女掌柜猛然想起了那恍如隔世的往事——在那年除夕夜,娘儿仨吃一碗面的情景。
“我们是14年前在除夕夜,三口人吃一碗清汤面的母子三人。”妇人说道,“那时,承蒙贵店一碗清汤面的激励,母子三人携手努力生活过来了。”
这时,模样像是兄长的青年接着介绍说:
“此后我们随妈妈搬回外婆家住的滋贺县。今年我已通过国家医师考试,现在是京都医科大学医院的医生,明年就要转往札幌综合医院。
“之所以要回札幌,一是向当年抢救父亲和对因父亲而受伤的人进行治疗的医院表示敬意;再者是为父亲扫墓,向他报告我们是怎样奋斗的。我和没有开成面馆而在京都银行工作的弟弟商量,我们制订了有生以来最奢侈的计划——在今年的除夕夜,我们陪母亲一起访问札幌的北海亭,再要上三份清汤面。”
一直在静听说话的当家人和女掌柜,眼泪唰唰唰地流了下来。
“欢迎,欢迎……呵,快请。喂,当家的,你还愣在那儿干吗?2号桌,三碗清汤荞麦面——!”
当家人一把抹去泪水,欢悦地应道:
“好咧,清汤荞麦面三碗——!”
吉他送我回家
孙盛起
19岁那年的秋天,我借邻居家的自行车去参加朋友聚会,结果兴高采烈地玩到半夜,散场下楼后却发现,自行车不翼而飞。我不敢回家,怕遭到脾气暴躁的父亲的暴打,于是躲到小叔家里。小叔做蔬菜生意,第二天正要跟车进藏,我就死乞白赖地缠着小叔要一同去。小叔拗不过我,也担心我不回家闯祸,只好同意带我进藏。
通往雪域的路途艰辛而新奇。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那样低的云彩在头上飘,那样高的山峰白雪皑皑,那样辽阔的土地静寂而苍凉。我有一种探险般的快感,一路上弹着吉他不知疲倦地唱,天地间充满了我的歌声。
到拉萨后,三车蔬菜很快售罄。小叔要回兰州运下一批货,我却不愿回去,想借机在这洁净之地多逗留几天。小叔就在罗布林卡旁边给我租了一间民房,又留了一些生活费,然后独自返回兰州。
我转遍了拉萨的大街小巷,把所见所闻都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不出门时,我就坐在院子里弹吉他。
房东的孩子才旺卓仁对我手里的吉他非常着迷,我每次弹吉他时他都站在旁边出神地聆听。又黑又瘦的卓仁已经15岁,身高却只及我的胸部。他的汉语说得很艰难,我俩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不过他对音乐却有着很强的理解力,我只是稍加点拨,他就能用吉他断断续续地弹奏曲子了。
小叔临走时交代,他大概十几天后返回拉萨,然而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小叔却不见踪影。我跑到邮局给小叔打电话,不知什么原因,电话始终无法接通。我不知道小叔是被别的事情耽误了,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焦虑和恼人的猜测渐渐取代了初来拉萨时的恬适和兴奋。
我开始计算生活费,当兜里只剩下回兰州的路费时,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向卓仁一家告别时,我将吉他送给了卓仁,然后摸摸他的头,鼓励他好好学,祝愿他有朝一日能够背着这把吉他到外面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卓仁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到汽车站后,一打听我才知道,开往兰州的班车三天才有一趟,而就在我赶到车站的半小时前,那趟车已经发出了。我一下子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即使找一家最便宜的旅店吃住三天,剩下的钱也不可能把我送到兰州。我颓然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对眼前的境况一筹莫展。
“兰州来的。姓孙的,在吗?”忽然听见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吆喝。我精神一振,连忙扭头,只见一个身穿藏袍、肩上背着一个大布口袋的年轻人在门口边喊边四处张望。我想他应该是在找我。莫不是小叔来了?我起身急切地向那人招手。
那人走到我身边,将我上下打量着问:“姓孙?给才旺卓仁吉他的兰州人?”我点头。那人立刻如释重负,把口袋往我面前一放,满脸欣悦地说:“怕你走了,哈哈,你没赶上班车!你的吉他卓仁很喜欢,这是他给你的。”
口袋里装着一大块牦牛肉、十几个藏粑和一大瓶奶茶。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一大笔意外之财。我连声道谢。那人一边摇头一边用力拍拍我的肩膀,看得出我的道谢纯属多余。“祝你好运,朋友!”那人临走时说。
我在车站旅馆住了下来。虽然卓仁送的食物解决了吃的问题,但是除去住宿费,我依然买不起一张车票。我只能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话,并且祈盼“好运”真的降临——三天以后,情况总会有变化,说不定小叔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呢。
然而,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站在车站院子里,看着开往兰州的班车渐渐上满了人,真是心急如焚。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那样无助。
一辆豪华大巴开进了院子。藏族司机下了车,径直向我走来。
“你姓孙吧?是不是要回兰州?”司机问。
我一愣,随即犹豫地点头,心想他怎么知道?
“木措让我把你捎上。坐班车太挤、太累,我的车宽敞舒适。怎么?你不认识木措?”我的表情令司机感到奇怪,“他可说你俩是朋友呀!对了,你拿的不就是他的口袋吗?那上面缝的藏文就是‘木措’,要不我怎么知道他说的人就是你呢?”
我恍然大悟。看来“好运”真的降临了,我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大巴里只有十几个人,座位柔软舒适,上层还有睡觉的床铺。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座位上折腾,几天来的焦虑和疲惫一扫而光。
坐在过道对面的是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他的高原反应很厉害,车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不停地呕吐。见我神定气闲地喝着奶茶,他多次投来羡慕的目光。于是我走过去,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一些奶茶说:“喝这个试试,也许你能好受些。”他品了几口,连说好喝。我就把剩下的半瓶奶茶都给了他,他感激得连连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奶茶真的起了作用,从那以后那个人很少再呕吐,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在拉日嘎布停车休息的时候,那人坐到我身边说:“我敢打赌,你的奶茶决不是市场上卖的,而是农家自己做的。”我告诉了他奶茶的来历。他对自己的判断很得意,说怪不得那么好喝呢!就此,我们攀谈起来。
我得知,他姓万,是兰州一家民俗风情杂志的编辑部主任。听我讲述完我这次进藏的原因和经历,他沉思片刻,说这次经历对你来说非同寻常,你应该记录下来,这对你今后的人生很有好处。我说我记了旅游日记。他连忙要求看看。
那几篇日记他看得非常仔细,快看完时,他忽然问我:“如果有人出钱买你这几篇日记,你卖不卖?”
“谁会买它?”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写得那么幼稚,而且,别人买它有什么用?”
“我买。有几篇写得相当不错,稍加修改,可以做一个游记系列。你若肯卖,就开个价吧!”
万主任的表情告诉我,他是认真的。我挠挠头,刚想说你看着给吧,可是还未等我开口,他就说:“18篇日记,应该能整理出6到7篇。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整数:一千块钱怎么样?”
我吓了一跳。见我发愣,他以为我嫌钱少,抱歉地解释说他身上的钱所剩不多,到兰州后,我可以去杂志社找他,他再给我补一些。我连忙说够了够了——几篇随手写的日记,竟然能卖那么多钱,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回到兰州,我立刻去商店给邻居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然后忐忑不安地回家。
父母正在吃饭,我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们的筷子都僵在了嘴边。随即,妈妈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而爸爸却继续埋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爸爸怒气冲冲地对我吼:“混小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饭桌边。
“你小叔的车过唐古拉山时出了事,他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呢。他说他临走时没给你留下多少钱,那你小子自个儿是怎么回来的?”爸爸不解地问。
“是……吉他,靠我那把吉他回来的。”我说。
没错,一把吉他,以及吉他里所包含的真诚、鼓励和祝福给我带来了一串好运。
你要请我吃大餐
王金刚
遇到老谢
18岁那年,我在北京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眼瞅着工程结束,到了该发工资的时候,老板却拍拍屁股跑得没影了。
那时候已是年底,该回家过年了。我含着泪拆开了夹衣的领子,那里面有80块钱,是我来北京之前母亲缝进去的,刚好够买一张回家的车票。那个年代,银联卡还没普及,所以家乡人外出打工都会用这招,以防万一。
母亲说,这80块钱就是回家的路费,再困难也不能动。
买完了车票,我就分文没有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吃喝又成了问题。我咬了咬牙:不就是几顿饭嘛,挺着就是了。
饥肠辘辘地上了车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儿,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动都不想动一下。
对面座位上是个大约40岁的中年人,上车后就一刻不停地在吃东西,不是瓜子就是苹果,苹果刚放下,又拿出了饼干。从早上开始,我已经连着两顿没吃饭了,所以中年人的举动对于我可怜的胃来说,无疑是种折磨。于是,我很不满地瞟了他几眼。
见我看他,中年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中午没顾得上吃饭,所以先垫垫饥。你也来点?”
我装作有点不屑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我却听到自己的喉咙“咕咚”地响了一声,那分明是咽口水的声音。
中年人很殷勤地说:“我姓谢,叫我老谢就行。您贵姓?”
“姓王。”我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可能看出我不太热心,老谢就不再说话,专心吃自己的东西。
不一会儿,天黑了下来。到了火车上开饭的时间,广播里开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播放着用餐通知:“餐车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有糖醋鱼、鱼香肉丝、红烧肉……”同时,“盒饭、盒饭,10元一份”的叫卖声也渐渐由远及近。
再看对面的老谢,片刻间早已像变戏法似的摆满了桌子:酱猪蹄、卤鸡爪、火腿肠、花生米……还有一瓶高度数的二锅头。他边倒酒边自言自语:“再弄一份盒饭就可以正式开饭啦。”
我不由得在心里恨恨地说:“这人,真是饿死鬼托生的!”转而一想,又在心里叹气,“唉,我这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人家也没碍着我的事,发哪门子的邪火啊。”
轮流请客
眨眼的工夫,卖盒饭的推车就到了跟前儿。乘客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给我一份!”“我也来一份!”“还有我的!”饭菜的香味弥漫在车厢里,直往我的鼻子里钻。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装作看得入了迷。
这时候,老谢却开始喊我:“小伙子,别光顾着看书了,开饭啦!”
我把书拿开,扫了一眼推车里的盒饭,又看了一眼老谢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很坚定地对老谢说:“谢谢,我不饿。”
这个时候,我的喉咙又一次背叛了我,咽下了更响的一口唾液。同时,我的肚子也没出息地叫了起来。我心虚地看了看老谢,他正低头掏着钱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态。于是,我索性往椅子上一靠,拿书遮住了脸,装作睡觉。这时,我听到老谢响亮地喊道:“盒饭,要两份!”接着,又听到老谢在叫我:“小伙子,来,帮个忙!”
我直起身来,只见他一脸的笑容:“知道你不饿。但是你瞧,我一个人吃饭喝酒实在没意思,不如咱俩搭伙一块儿吃。这顿我请你,下顿你再请我。怎么样?”
还没等我回答,老谢就拿出个塑料杯子放在我面前,倒满酒,然后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说:“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同坐一趟车,大概也得修一百年的缘分吧,来,干一杯!”说着,他就一口干了。
看他这么热情,我也只好咬咬牙,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我的身体里就像腾起了一团火,头也变得晕乎乎的。一顿饭,我和老谢聊了很多。老谢说,他是个业务员,一年中起码有大半年都在外面跑。老谢还说,他的儿子和我差不多年纪,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出于自尊,我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现状,只是说辛苦一年,却没挣到什么钱,都觉得没脸回家了。说话的时候,我的鼻子直发酸,泪水都噙在了眼里。
老谢叹了口气说:“其实,挣钱多少没关系,快过年了,父母在乎的是你能平安回家。”说完后老谢盯着我的眼睛,又强调了一句,“知道吗,孩子?”
最后,我不但一个人吃光了两份盒饭,还把满桌的零食消灭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的我,倚在座位上踏踏实实睡了一夜。
这笔账先记上
天亮后,我一睁眼,只见老谢正坐在对面微笑着。老谢指了指面前的两桶方便面说:“咱们一人一桶。我想过了,早饭省钱,你随随便便就把我打发了,那我可就太亏了。干脆早饭我也请了,中午你请我吃顿大餐,反正餐车里好菜有的是!”
我勉强笑了笑,说了句:“好,中午请你吃大餐。”
洗漱完毕后,我木然地吃下了老谢的面,然后装作看书。老谢不时和我搭句话,我嘴里应着,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乱成了一团麻:身上分文没有,午饭拿什么请老谢?吃人家的嘴软,谁让自己嘴贱了?说没钱,他会相信吗?会不会说我骗吃骗喝?
一个上午,我的脑子里就没一刻消停过。眼见着中午将至,我还没想出招儿,一咬牙抬起头,正想向老谢坦白,却意外地发现他正在收拾行李。
“你这是……”我不解地问。
“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我这酒过了一夜都没醒。这不,刚想起来,我快到站了。”老谢边说着,边递了一个塑料袋子过来:“我行李多,带着不方便,就麻烦你帮我把它们消灭了吧。”
我看了看,袋子里是几桶方便面和几根火腿肠。
“这个……”
我刚想伸手推让,老谢却一把将袋子塞进了我的怀里,然后说:“就这样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后会有期。”
我一阵感动,张了几次嘴,却说出了一句很没用的话:“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对啊,真可惜。”老谢笑着说,“这笔账只有先记上了,有缘还会再见。说不定以后我会到你们那儿跑业务,到时你一定要请我吃顿大餐!”
我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向老谢要个地址、电话号码什么的,但我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老谢摆了摆手,消失在车厢尽头。那一刻,我的心里竟然可耻地感到一阵轻松。
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中午开饭的时候,我拿出了老谢留下的方便面,去车厢尽头接开水。打开水阀,热水器里却没水了。我只好继续往前走,又穿过了一个车厢。当我在另一个热水器前接完开水后,不经意间一扭头,顿时呆住了。我竟然发现了老谢!
在离我几米远的车厢通道里,老谢正侧对着我,和几个旅客一起坐在行李上,谈笑风生。
只听老谢对那几个人说:“我常年在外面跑,这趟车经常坐。放心,接下来是个大站,下车的人多,到时咱们就有空位坐了。”
怎么,他没下车?
我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渐渐地明白:老谢看出了我的窘境,所以假借轮流请客,巧妙地出手帮助了我。接着,为了不让我面对请客的尴尬,保住我那点可怜的自尊,他又假装到站下车,躲开了我。
除了这个答案,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我端着面,在那儿站了很久,呆呆地看着老谢。每当过道里有卖零食、卖杂志的推车经过时,老谢就要站起来,把屁股下的行李高高地举到头顶,侧身闪避,待推车过去后,再如释重负地坐下去,一次又一次。
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很想上前感激老谢一番,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转身走开了。
救助犬的最后“遗言”
三秋树
日本一只残障人士救助犬陪伴了主人15年,弥留之际,主人在精通狗语专家的帮助下,倾听了它的遗言。
这已经是17岁的格莱特第3次中风了。
只是,这一次,这只相当于百岁老人的救助犬,再也没有奇迹般站起来。尽管它努力了很多次,在主人野口利男不在跟前的时候,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再爬起来,可是,真的力不从心了。就连视力也开始下降了,已经看不清主人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的抚摸,跟从前不同的是,主人现在总是轻轻握着它的前爪,一握就是很久,悲伤而留恋。
【一】
野口利男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与格莱特见面的情形。那是1995年,2岁的格莱特作为日本第一只救助犬,来到野口的家。那时的它年轻、热情、活泼,似乎与野口一见如故,围着他的轮椅开心地转来转去。可是,野口对它并不热情,甚至有点冷漠。下肢瘫痪多年的他讷言、忧郁、沮丧,他不觉得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然而,格莱特改变了他。
第一夜,它看着野口睡下后,蹲坐在床边。夜里,野口轻轻翻下身,它便把尿壶叼给了他。他尿尿时,它轻轻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好像怕他尴尬。直到他尿完了,它才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柜子上的水杯,好像在问他:“口渴吗?”野口摇摇头,于是,它把头放在了地上,示意野口躺下。那夜,野口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时,他注意到格莱特还以原本的姿势守护在自己的床边。看到他醒过来,它开心地摇着尾巴,帮野口叼袜子、衣服,并把轮椅顶到了床边。看着野口靠双臂支撑,艰难地挪到轮椅上,它的前爪很用力地扒着地板,似乎在为野口加油。
野口第一次带格莱特去超市,只要他看哪件商品超过5秒钟,它就会利索地将其叼进购物车,然后,把头放在野口的腿上,等着野口表扬自己。这样的亲昵,令野口觉得很受用,他能够感觉得到,心里的冰山正在为格莱特而消融。
【二】
而这样的融化,在格莱特的温暖下,变得越来越迅速。
购物归来,格莱特看到小区里有人在聊天,它就用嘴叼住野口的裤管,不让他直接上楼,而是把他推到了邻居们中间。它讨好地跟邻居们又是作揖,又是转圈,然后,乖乖地趴在野口的腿上,似乎在对大家说:“这是我的主人,请多关照。”因为格莱特的热情,野口很快结识了很多人,他尝试着跟大家聊天,而他说话时,格莱特总是把耳朵竖得直直的,听得特别投入。它,成了他最为忠实的听众。
在渐渐熟悉之后,野口会对它说许多许多的话,说他曾经是一名乒乓球运动员,说他因车祸失去双腿后的绝望,说他对健康生活的向往,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海边看日出了——他仿佛要把这些年都不曾说过的话,都对它说一遍。而它,很有耐心地听着,当野口说到伤心处落泪时,它会叼来纸巾,递给他,然后把自己的头紧紧地贴在野口的双腿上,发出阵阵低鸣,仿佛在说:“我知道,我知道,都过去了……”
一天清晨,外面还一片漆黑的时候,格莱特叫醒了野口,对着门外轻叫,示意野口穿衣服。然后,格莱特拉着野口出了家门,到了公交车站,它对着东方发出“汪汪”的叫声。野口明白了,格莱特是要带他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那天早晨,他们乘坐第一班公交车来到了海边。当红彤彤的太阳跃然海上时,格莱特在海边撒欢地跑着。阳光、海浪、沙滩,还有一只如此善解人意的救助犬,幸福与快乐就这样在野口的心底蔓延。
渐渐地,野口变了,乐意跟人沟通,时常参加残协的活动,力所能及地帮助其他残障人士。
【三】
救助犬的服务时间是十年。十年间,格莱特不仅成为野口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为他心灵的一部分。他开心,它就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把尾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而他难过的时候,它就会静静地卧在他的脚边,用温柔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他。
退休后的格莱特没有去救助犬养老中心养老,而是继续留在了野口家,和他相依为命。野口会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给它听,而它真的听得懂。野口经常对朋友说:“老天夺走了我的双腿,但把格莱特给了我。它不仅是我的双腿,还是我最忠实的伙伴。”
2007年的一天晚上,格莱特在帮野口脱第二只袜子时,突然摔倒。野口紧急拨打了兽医的电话,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中风。这时,格莱特已经17岁了,相当于人类的90多岁,医生说,格莱特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野口很难过,但他告诉自己,格莱特很辛苦,它也该歇歇了。可是,两天后,要强的格莱特奇迹般站了起来,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推野口下楼。在小区里,格莱特一圈一圈地来回跑着,边跑边回头看野口,仿佛在对他说:“你看,我还健康得很呢。”
格莱特虽然高寿,但疾病、衰老和死亡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了。第3次中风后,它进入了真正的风烛残年。弥留之际,它似乎有许多的不舍。
看着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活着,野口心里无比难过。他知道,对于年迈的格莱特来说,死亡亦是一种解脱。可是,野口多么舍不得格莱特啊,如果它走了,那么他的灵魂也就被抽走了二分之一。他很害怕……
【四】
突然有一天,一向温驯的格莱特开始激动地嚎叫,声声悲切。野口坚持认为格莱特一定是有话要说,可是,它到底要说什么呢?
悲伤的野口求助于日本救助犬训练中心,希望有人可以读得懂格莱特的心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日本真的有一位精通狗语的专家,她叫Heidi,是一位美国人。Heidi应邀来到野口的家,然而,格莱特对于她的到来并不配合。野口有些失望。这时,Heidi问野口:“你家里是否还有一只狗?”野口吃惊地回答:“是的,是另外一个残障朋友的,跟格莱特是好朋友,它叫marble。”Heidi将marble叫了出来,这时奇迹发生了。
格莱特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在请求什么。Heidi说:“格莱特说它的眼睛看不见了,它委托marble帮它看看,周围是否有不可信任的人。”果然,marble将屋子里的来客全部嗅了一遍,然后,走到格莱特的身边,同样发出低低的声音。Heidi说:“marble告诉它,很安全。”
接着,格莱特再次发出了从前那样的哀嚎。这时,眼泪涌上了Heidi的双眼,她对野口说:“格莱特请求marble和它一起保护你、照顾你。它还说,它的身体已经站不起来了,所以,它只能用叫声来保护你。”格莱特的话令野口泣不成声,他哽咽着对格莱特说:“放心吧,没事的,没事的。”
“它说,它想一直保护你、照顾你。”
这时的野口已经泪流满面,他对Heidi说:“我什么也没有替它做过,它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Heidi轻抚着格莱特,一滴眼泪从格莱特的眼中流了出来。“它非常担心你,也非常悲伤。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它很明白你心里想什么,也明白你因为身体的残缺而感到的不安、悲伤以及全部。你所有的情绪它都和你一样感受得到,所以,它不想让你为它难过。”
格莱特的话令野口再次泣不成声,而这时,格莱特还在用尽全力留下最后的“遗言”:“就算我的身体变得很衰弱了,我还是会守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想看记忆中你的脸……”
突然,Heidi问野口:“你是否带格莱特一起看过棒球赛?”
野口擦了擦眼泪说:“在以前家的附近就是西武球场,带着它去看过几场。”
Heidi说:“它最喜欢的一个表情,就是你看棒球时那开心的样子,那样它也会很开心,很开心地不断地摇尾巴。”
野口俯身握着格莱特的前爪,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这时的格莱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明显已经是奄奄一息了。野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要让格莱特永远记住他开心的样子。他问Heidi说:“格莱特有什么愿望?”
Heidi轻轻地拍着格莱特,格莱特微微低吟——“我的愿望就是一生做你的伙伴,就这么简单。”
留下这最后的“遗言”,年迈的格莱特终于闭上了眼睛。它不知道的是,它与主人这最后的告别以视频的方式在网上流传,短短15分钟的视频,令无数人感动到心碎,亿万网民为它泪葬。
格莱特走了,但它把忠诚与感动,永远地留给了主人野口利男,也留给了我们。
我们怎能容忍为工作付出生命
【美】贝拉克·奥巴马
2010年4月25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和副总统拜登来到弗吉尼亚州,参加了当月稍早遇难的29名矿工的悼念仪式。此为悼词。
我们在这里怀念29位美国人:卡尔·阿克德、杰森·阿金斯、克里斯多佛·贝尔、格利高里·史蒂夫·布洛克、肯尼斯·艾伦·查普曼、罗伯特·克拉克、查尔斯·蒂莫西·戴维斯、克里·戴维斯、迈克尔·李·埃尔斯维克、威廉·I。格里菲斯、史蒂芬·哈拉、爱德华·迪恩·琼斯、理查德·K。雷恩、威廉姆·罗斯威尔特·林奇、尼古拉斯·达利尔·麦考斯基、乔·马克姆、罗纳德·李·梅尔、詹姆斯·E。姆尼、亚当·基斯·摩根、雷克斯·L。姆林斯、乔什·S。纳皮尔、霍华德·D。佩恩、迪拉德·厄尔·波辛格、乔尔·R。普莱斯、迪华德·斯科特、加里·考拉斯、格罗佛·戴尔·斯金斯、本尼·威灵汉姆以及里奇·沃克曼。
无论我、副总统、州长,或是今天致悼词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说出任何话语,可以填补你们因痛失亲人心中的创伤。
尽管我们在哀悼这29条逝去的生命,我们同样也要纪念这29条曾活在世间的生命。
凌晨4点半起床,最迟5点,他们就开始一天的生活,他们在黑暗中工作,穿着工作服和硬头靴,头戴安全帽,静坐着开始一小时的征程,去到5英里远的矿井,唯一的灯光是从他们头戴的安全帽上发出的,或是进入时矿山沿途的光线。
日以继夜,他们挖掘煤炭,这也是他们劳动的果实,我们对此却不以为然:这照亮一个会议中心的电能;点亮我们教堂或家园、学校、办公室的灯光;让我们国家运转的能源;让世界维持的能源。
大多时候,他们从黑暗的矿里探出头,眯眼盯着光亮。大多时候,他们从矿里探出身,满是汗水和尘垢。大多时候,他们能够回家,但不是那天。
这些人,这些丈夫、父亲、祖父、弟兄、儿子、叔父、侄子,他们从事这份工作时,并没有忽视其中的风险。他们中的一些已经负伤,一些人眼见朋友受伤。所以,他们知道有风险。他们的家人也知道。他们知道,在自己去矿上之前,孩子会在夜晚祈祷。他们知道,妻子在焦急等待自己的电话,通报今天的任务完成,一切安好。他们知道,每有紧急新闻播出,或是广播被突然切断,他们的父母会感到莫大的恐惧。
但他们还是离开家园,来到矿里。一些人毕生期盼成为矿工;他们期待步入父辈走过的道路。然而,他们并不是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艰险的工作,其中巨大的艰辛,在地下度过的时光,都为了家人,都是为了你们;也为了在路上行进中的汽车,为了头顶上天花板的灯光;为了能给孩子的未来一个机会,日后享受与伴侣的退休生活。这都是期冀能有更好的生活。所以,这些矿工的生活就是追寻美国梦,他们也因此丧命。
在矿里,为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自己组成了家庭:庆祝彼此的生日,一同休憩,一同看橄榄球或篮球,一同消磨时间,打猎或是钓鱼。他们可能不总是喜欢这些事情,但他们喜欢一起去完成。他们喜欢像一个家庭那样去做这些事。他们喜欢像一个社区一样去做这些事。
这也是美国人熟知的一首歌里表达的精神。我想,让大多数人惊讶的是这首歌实际是一名矿工的儿子所写,关于贝克利这个小镇的,关于西弗吉尼亚人民的。这首歌曲,“靠着我”(LeanonMe)是关于友谊的赞歌,但也是关于社区关于一同相聚的赞歌。
灾难发生的几分钟,几小时,几日之后,这个社区终被外界关注。搜救者,冒着风险在充满沼气和一氧化碳的狭窄地道里搜寻,抱着一线希望去发现一位幸存者。朋友们打开门廊的灯守夜;悬挂自制的标语上写着:“为我们的矿工和他们的家人祈祷。”邻居们彼此安慰,相扶相依。
我看到了,这就是社区的力量。在灾难随后的几天,电子邮件和信件涌入白宫。邮戳来自全国各地,人们通常都是同一开头:“我很骄傲来自一个矿工的家庭。”“我是一名矿工的儿子。”“我很自豪能成为一名矿工的女人。”……他们都感到自豪,他们让我关护我们的矿工,为他们祈祷。他们说,不要忘了,矿工维持着美国的光亮。在这些信件里,他们提出一个很小的要求:不要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不要让这事情再发生。
我们怎忍让他们失望?一个依赖矿工的国家怎能不尽全力履行职责保护他们?我们的国家怎能容忍人们仅因工作就付出生命;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追求美国梦吗?
我们不能让29条逝去的生命回来。他们此刻与主同在。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防止有生命再在这样的悲剧中逝去。去做我们必须做的,无论个人或是集体,去确保矿下的安全,向他们对待彼此那样对待我们的矿工,如同一家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们都是美国人。我们必须要彼此依靠,守望彼此,爱护彼此,为彼此祈福祈祷。
今天,我想起一首圣歌,在我们心痛时会想起这首歌。“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但心无所惧,因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在安慰我。”
上帝保佑我们的矿工!上帝保佑他们的家人!上帝保佑西弗吉尼亚!上帝保佑美国!
生死关头,舍命示警的广播员
张达明
25岁的远藤美喜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2009年大学毕业后,应聘为日本宫城县南三陆町危机管理科一名广播员。虽说工作枯燥平淡,她却认真对待。每天总是第一个上班,清扫完办公室后,就静静阅读科里的规章制度,遇上不懂的问题,就向老职员请教,并在当年业务比赛中夺得第一名。科长在颁奖时问她:“我要你回答一个严肃的问题,作为一名广播员,在遇到危急情况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她不假思索地答道:“以最快速度将危情广播出去。如果还有一人没撤到安全地带,我就绝不离开。如果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她铿锵有力的回答,赢得了热烈掌声。
日子依然平淡地往前走,谁也不会料到一场灭顶之灾不期而至。
2011年3月11日,远藤美喜上班临走时对母亲说:“妈妈,今天我上全班,中午不回家吃饭了。”母亲叮嘱她:“下班早点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像往常值班一样,远藤美喜严格按照要求,半小时填写一次危情记录。午饭她让同事帮买了一份,匆匆扒拉了几口又继续工作。
14时46分,远藤美喜突然感觉房屋在剧烈摇晃,她马上想到了地震,立即冲出房外大喊:“地震了,地震了。”忽然她又意识到,自己作为广播员,关键时刻是赶快将危情播报出去,于是她返回到值班室,拨通了科长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具体情况不明,等候通知。”
5分钟后。远藤美喜得到通报:位于宫城县以东太平洋海域发生了里氏9.0级强烈地震!20分钟后,她接到科长的指令:海啸即将袭来,迅速广播通知居民撤退到安全地带。她立即扑到播音机前,急促广播起来:“海啸正在袭来,请居民立即撤离!海啸正在袭来,请居民立即撤离……”一遍又一遍广播,一声比一声紧促。
嘹亮的广播声顿时传遍了南三陆町的每个角落,在她焦急的呼唤下,居民们紧张而有序地寻找高地躲避。就在她通知居民撤离时,10米高的巨浪已汹涌向她所工作的大楼袭来,同事们见状对她急呼:“远藤美喜,危险,快跑!”可是她太专注了,只顾着广播,全然没听见同事的喊声,几名同事眼见海浪已涌进了广播大楼,这才被迫抓住建筑物楼顶上的无线铁塔得以获救。而远藤美喜仍在一遍遍喊着:“海啸正在袭来,请居民立即撤离!”坚持至最后一秒钟,直到海啸吞没整个工作大楼,她的声音才戛然消失。
居民们在听到远藤美喜的广播后,分别冲到不同的高地势,躲过了呼啸而来的海浪。一位居民在一处高地遇见了远藤美喜的母亲远藤美惠子,他紧紧握住美惠子的双手说:“我听到你女儿的广播了,声音很清楚,我们所有人都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远藤美惠子哭着说:“我女儿尽了最大努力把消息广播出去。职员们看见她被海浪卷走,她以自己的死挽救了无数人。”
3月16日,日本明仁天皇发表电视讲话,感谢远藤美喜在生死关头舍命示警挽救民众的英勇壮举,号召全体国民向她学习。天皇说:“这位勇敢的日本女性在海啸巨浪即将侵袭南三陆町之际,通过广播通知全县居民紧急撤离,坚守岗位直至自己被巨浪卷走。这种舍己救人的精神,必将激励全体国民重树生活信心,投身到灾后重建中,我相信,美丽的家园不久将会重新矗立在世界面前。”
绵延21日的宴
毕淑敏
在环航世界的船上,一位外国医生邀我到甲板上喝咖啡。船在加勒比海域,幽蓝的海天一色,很容易让人陷入迷惘。他穿浅咖色的休闲风衣,但我依稀从他的头发中闻到药水的味道,觉得他的衣服是白色。他说自己是专为癌症晚期病人做临终治疗的,业务非常饱满,有些病人直到死都没挂到他的号。
我说,癌症晚期,基本上回天乏力。您可有什么绝招吗?
医生摇着花白头发说,我没有任何秘方,只是陪着他们,走向渐渐隐没的过程。这种陪伴并不容易,除了要有爱心,还要有经验。人们常常以为亲人的陪伴是最好的,其实不然。他们的亲人多半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恐惧并且手忙脚乱。人们彼此心照不宣,一起对那个濒死之人虚妄地保守着即将天下大白的秘密。
原本还算和煦的海风在谈话中袅袅穿过,遂变冰冷。
我跟他们说,在最后大限到来之前,您可还有什么心事?我能帮您做些什么?我会尽力的。这句听起来很不美妙的话,藏有坚定的力量。我从不虚伪地安慰他们,那不仅在理论上没有意义,而且在实际上也根本做不到。濒死的人,有一种属于死亡的智慧。
我说,讲个故事吧。
白发医生沉思了一下说,有个年轻的女厨师求医,谈到最后的心愿,是再做一桌菜。长期化疗,她的味觉器官已经全部毁坏了,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胳膊打了无数的针,肌肉萎缩,已经举不起炒勺。不能出医院,无法亲自采买食材和调料。最重要的是没有厨房,再者有谁会来吃癌症晚期病人做的食物呢?不是只给自己的亲人尝尝,而是真正的食客享用。
几天以后,我郑重对她说,已经和医院的厨房商量好了,他们会空出一个火眼,专门留给您操作。甚至还给您准备了雪白的工作服和高耸的厨师帽,您可以随时使用那个炉灶。我为您指派了一个助手,他完全听从您调遣。请您开列出食材单子,需要什么蔬菜和肉类,还有特殊的调味品,都交代给他,他会按照您的意思,一丝不苟地去准备。
女厨师很高兴,但仍不放心,说,我体力不支,一次做不出整桌宴席,只能一道道来做。
我说,一切以您的身体承受力为限。女厨师凄然一笑说,就算这将是一桌真正的宴席,可是,食客在哪里?谁会来赴宴?
我说,我已经找到了食客,他会长久地等待,耐心地吃下您所做的每一道菜。
白发医生讲到这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说,女厨师做的菜肴能吃吗?
医生说,食客的真实感觉是:刚开始,女厨师做的菜还是好吃的。虽然她的味蕾已经损毁,但她凭着经验,还是把火候掌握得不错,调料因为用的都是她指定的品牌,她非常熟悉这些东西的用法用量,尽管不能亲口品尝,各种味道的搭配还是拿捏得相当准确。不过,她的体力的确非常糟糕,手臂骨瘦如柴,根本就颠不动炒勺,食材受热不均匀,生的生,煳的煳。做一道菜,中间要间隔好几天。到了最后几道菜,女厨师的身体急剧衰竭,视力模糊不清,烹调技能受到了很大限制,所有的调味品只能靠大概估摸着投放,菜肴的味道就变得十分怪异了。她也无法按照上菜的顺序来操作,把复杂的主菜一拖再拖,留到了最后。主菜需要的食材和调料繁多,她颤颤巍巍开列出的用品单子,足有一尺长。助手说按照单子到市场上去严格采买。拿回来之后,女厨师毫无理由地硬说完全不对,让人把原料统统丢了,让助手重新再买。助手一次又一次劳而无功之后委屈地问,这个人的癌症是不是转移到脑子了?这个工作要持续多久呢?我都要坚持不住了。
我说,也许不要很久。也许要很久。不管多久,请你都要坚持。当然,我也要坚持。
甲板上风速不断加强,浪也越来越大了。我忍不住问,究竟坚持了多久呢?
医生说,21天。从女厨师开始做第一道菜,到最后她离世,一共是整整3周的时间。那是一个周日,她丈夫来找我,说女厨师在清晨的睡梦中,非常平静地走了。女厨师昨晚临睡前说非常感谢您,并转交一封信。
我打开一看,那其实不是一封信,只是一个菜谱,就是那道没有完成的主菜菜谱。女厨师很抱歉,她不是不能做出这道菜,之所以让助手一次次把调料丢弃,是因为她已经没法把这道菜做得非常美味,心有余而力不足。为吃菜的人考虑,还是不做了吧。食客每次都吃得非常干净,从没有剩下过一个菜叶,想必对味道很是满意。为了成人之美弥补遗憾,就把这道菜谱奉上,让食客得以自行凑成完整的一桌。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问,那些菜肴都是谁吃下的呢?
白发医生答,我。
面朝大海,无话可说。医疗和死亡,原来可以这般温和优雅。大海在耳边永无歇止地击打着或疾或缓的节奏,音调丰富到无以言表。据说这种包含了万千频段的白噪音,具有强烈的安宁效果。
土耳其人和河南胖子
刘震云
在德累斯顿,我常去一家土耳其烤肉店吃饭。
我住的房子周边,东南西北,有四家土耳其烤肉。店主皆是土耳其人。我常去的这家,位于超市一侧。烤肉店斜对面,有一小街心花园,是朋克和光头党的天地。一天到晚,男男女女,皆手持一瓶啤酒,地上又码放一排,喝了嚷,嚷累了,倒在地上睡;醒来,又接着喝。
土耳其烤肉卷有棒槌大小,里面加些烤肉、洋葱、辣酱,味道类似西安的肉夹馍。偌大一个肉卷,不饿时,还吃不了。三块九一份,也不贵。加上一瓶啤酒,七毛。四块六毛钱,也算一顿正经饭。
烤肉店的主人是个土耳其小伙子。在店里帮忙的,能看出是他的同乡。小伙子磕磕巴巴会说一些英语,和我的英语水平差不多。正因为都磕磕绊绊,相互倒起了聊的兴趣。他叫木扎伊,来德累斯顿六年了。见我常去,向我伸大拇指,说我好眼力。因为,他说,德累斯顿所有的烤肉店,数他家的最正宗。又说,再攒两年钱,准备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一天正埋头吃肉卷,他上来一杯土耳其饮料。结账时,我付饮料钱,他跟我急了:“都是朋友,懂吗?”我再去吃饭,看我抽烟,送给我一打火机;看我在纸上写字,又送我一支圆珠笔。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个钱换了两根针,东西不多是个人心。看我不客气地收下,他嘿嘿乐了。
木扎伊使我想起在北京卖水果的河南老乡胖子。胖子的水果摊摆在我们小区对面的菜市场。他来北京七年了。这市场刚有的时候,就有他。其他小商小贩,皆是后来者。年头一长,进水果的渠道比别人畅通,果鲜,品种多,摊子便大。渐渐成了菜市场卖水果的老大。胖子的水果摊,已经位于菜市场中心。在菜市场提别人,人不知道;一提胖子,便知道是那位矮矮的、胖胖的、黑黑的河南人。
胖子已经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把家就安在水果摊后边的几块板子搭起的简易房里。
我常去胖子那儿买水果。久而久之,熟了。加上都是河南人,买水果时,胖子常常把我拉到摊位后边,打开一箱新水果,让我来挑。有次买过水果聊天,聊起各人爱吃什么,我说是饺子,他说也是饺子。胖子拍了一下巴掌,一锤定音:“咱俩对脾气。”
一天傍晚,我去胖子那儿买鸭梨。胖子见我来了,有些兴奋。我还没说买梨的事,胖子一把拉住我,往他家走。进屋,胖子的老婆,正往锅里下饺子。待捞出一碗,胖子指着说:“尝尝。”
饺子刚出锅有些烫,我吸溜着吃到嘴里。猪肉白菜馅儿,加了韭菜提味。我说:“不说假话,味道真好。”胖子兴奋了:“我就说嘛。”接着又强调:“我调的馅儿。”又郑重交代:“啥时想吃饺子,就来。”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在街心花园朋克和光头党的喧闹中,我吃着土耳其烤肉,想起在北京卖水果的胖子。
我心里,像正午的阳光一样温暖。
软卧车厢里的人生
范春歌
人生有许多奇遇,总是让我遇见,这可是上天的安排?
大约是6年前吧,我开完郑和航海研讨会,从昆明返回武汉。
我没有乘飞机。虽说在海拔8000米的高度尽可以云中漫步,可除了云彩,未免单调了些。我喜欢坐火车的感觉,喜欢坐或躺在敞亮的车窗前,欣赏大地的风景。如果开着窗,他们还会挟带着旷野的风扑面而来。
那趟列车的软卧车厢里,乘客不多。我坐的这间,除了我,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和我一样,自上车就出神地望着窗外,直到列车员送开水,我和他才有了开车2小时以来的第一次谈话,当时已是黄昏。
很巧,他说他也在武汉下车,还说想在武汉开一家做窗帘的小店,并向我打听这方面的行情(他不知道我的职业是记者)。我对做生意完全是个外行,只是提醒他,武汉这类窗帘店太多了,问他以前干没干过这一行。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年初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犯的是刑事案,因为在家乡镇上参与团伙斗殴杀死一个人,被判了15年。我听到这里,低头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紧张。
忽然,列车员在走廊上喊他出去验票。这时候我才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列车的晃动中被关上了,任他怎么使劲也扳不开。门外两个列车员也忙活了半天,才将门打开。她们笑嘻嘻地解释说,这个门的确有些问题,好在路上仅两天,让我们将就一点,有事情就喊他们,万一听不见,就敲墙板。列车员的工作间在隔壁。
一会儿他验完票回来了,我却满怀心思地出去了。虽说我平日不是个太胆小怕事的女人,可是想到要和一个杀过人的男人待上整整一夜,还是很不安的,想悄悄找列车员调换个房间。
已经走到列车员工作间门口了,我又停了下来,站在走廊里,内心挣扎了很久:素昧平生的他向我道出了实情,我却因此不信任他,他肯定会猜测到我中途调换了房间的原因,这显然对人家是种伤害。我还能想象到列车员听了我道出的缘由后看他的眼神。
我艰难地中止了调换房间的计划,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来的铺位。他拿出一个红红的苹果,削得很干净,递给了我,继续说他做生意的事儿。这次到武汉是他多年前的一位狱友出的路费,那个朋友出狱后自然是找不到工作,从小本买卖做起,后来主要经营窗帘,现在生意做得很大。他还告诉我,当年被判刑之时,女朋友已经怀孕,后来她从乡下独自去了广东,留下一个女儿,由他生活在乡村的父母照管。被抓进去的时候,他刚满20岁,父母节省下钱经常坐长途汽车到省城附近的那座监狱探监,希望他好好改造,出狱后重新做人。因为他表现较好,15年的刑期被减成10年。这10年来,他的父母不算年迈但已是满头银发,还因为他,他们在村里不能抬头做人。10年里,在他被抓走那年诞生的女婴,也长成了一个梳小辫的四年级女孩。
他说,重新做人就从一个儿子做起,让他父母过上好日子;从一个父亲做起,让女儿在学校里找回尊严。他还要去广东找到那个据说跟人开了发廊、下落不明的女朋友,当面向她道歉。他说最对不住的还是那个被他和同伙一气之下杀死的年轻人,那个人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在一大摊血水里。10年的牢狱生活中他脑海里经常浮现那个画面,对他来说,最大的惩罚是它将伴随他一生,让他的灵魂永世不安。
黑夜替代了黄昏,整条走廊只有我们这间房的门一直开着,月光洒在走廊上像铺了一层白银。他躺下了,将一只黑色的提包紧紧地搂在胸前。
我将门咔嗒关上了。
他翻过身,有泪水细细地从眼角渗出来。
列车在夜行,房间里渐渐响起他的鼾声。我在夜色中睁着眼睛,没有一丝恐惧,眼前闪现着人生各色风景。
第二天,他仍然出神地望着窗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花开了”。我向窗外看去,漫山的梨树,一片粉白。
终点站武汉到了,下了火车,我们都没说“再见”,他单薄的身影很快就被出站的人流裹挟着走远了。
也不知道他最终是否留在了这座城市开窗帘店,但这些年,当我经过那些窗帘店时,偶尔会想到他。
老师,给你暖暖被子
流沙
包厢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大家一致要求郑老师讲在西藏支教的故事。郑老师滔滔不绝说起那里的环境,那里的孩子,那里的牧民,还有春天的时候,草原上许许多多像星星一样漂亮的小花儿……说到后来,郑老师给大家讲了一个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故事。
“我到西藏的第二个月,大雪压境,班上的孩子们都无法来上课了。过了几天,宿舍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就在那个食物告罄的傍晚,突然一个藏族女子提着一个大包出现在宿舍前,她用生硬的汉语在喊:‘老师,老师!’推开门,我发现她是离学校最近一户藏民家的姑娘。那个姑娘放牧,她有许多牦牛,有时遇上她,她总会放慢脚步瞥我一眼。后来,我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家里有个弟弟,两个人就靠她放牛维持生计。”
“班里有个孩子,出奇地淘气,有一次打碎了教室的玻璃。我要惩罚他,那个孩子竟然暴怒,想与我动手。其他老师见势不妙,叫来了他的姐姐,孩子一见到姐姐,突然温顺起来,低着头,眼里全是悔意。孩子的姐姐就是那个放牛姑娘。知道姐弟俩的身世后,我会特意留心那个孩子,有时候会多分发给他一块橡皮或是一支铅笔,还会把家人邮寄来的糖果塞进他的口袋里。尽管那孩子的性格仍然暴躁,却与我成了朋友。”
“那个大雪封门的傍晚,我当时真不知姑娘为什么到学校来,姑娘径直走进了我的宿舍,拿出许多食物,还帮我生了火。我用汉语与她交流,向她表示感谢,并说带来的那些食物以后我会付给她钱。姑娘听懂后显得很着急,不停地摇头。渐渐地夜幕黑了,外面风雪很大。此时,姑娘做了一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她起身坐到了我没有叠好的冰凉的被窝里,说:‘给你暖暖被子。’”
郑老师讲到这里看看大家,说:“当时我也蒙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姑娘慢慢脱下了外衣,身子钻入了被窝,我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看她。外面风雪呼啸着,但不知因为屋里有盆火,还是自己纷乱的心绪,我竟然不觉得冷了。正在尴尬、难堪、温暖……种种复杂情绪在胸中左突右撞之际,姑娘却说话了:‘老师,被窝暖了,你可以进来了。’”
讲到这里,大家几乎屏住呼吸望着郑老师。
郑老师说:“你们知道后来那位姑娘做了一件什么事吗?她慢慢起床,穿好了衣服。然后用手摸了摸被窝,说:‘暖暖的,老师,你可以睡啦。’说完,她整理了一下带来的东西,慢慢走到门口,回头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西藏援教,让我看到了一个干净的没有被污染的世界。不仅看到了西藏的天空很蓝,西藏的空气纯净,高山上雪白的陈年冰川;同时遇到的那位藏族姑娘,也让我看到了人世间,还存在那样一种纯洁,那样一种温暖。从环境到心灵,我觉得自己都被净化了……”
听完郑老师的故事,好一阵没有人说话,似乎有一种感动在每一个人心里传递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