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恶魔-藏在墙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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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亨利·特罗亚

    我跟朋友聊着天,聊完政治聊音乐,又从音乐聊到诡异的事。我脑中有千万个这样的故事,即便讲出来,也没有人会觉得故事是编的。也许是真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如果这时候你在卧室里走过,就会看到床上那鼓起来的破旧床单好像大海的波涛那样,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的。”我对朋友说道。

    “为什么破旧的床单会此起彼伏呢?”他疑惑地问道。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这还用说,因为床单底下有很多老鼠嘛。”

    朋友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显然对我讲的并不感兴趣。我心里自问,真的是因为床单底下有很多老鼠吗?和我刚才所讲的相比,还有另外一件几乎同样的事和我说的并不一样。

    关于这件事,我不清楚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间,但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年纪还很轻,是一个很年迈的老人告诉我的。我就把这件事情讲给了朋友听。

    这件事情发生在英格兰的萨福克郡,那里离海岸很近。地点就在公路忽然低下去又忽然高起来的地方。人朝北边走的话,就在公路高起来的最顶点处,公路左边有一座房子。是座红砖的高房子,因为房子高,屋身看起来就不宽。它大约是1770年建造的。

    一个不是很高的三角墙在房子的顶部,三角墙的正当中有一扇窗。房子后面有马厩和厨房、贮藏室等杂房,后面就是一个普通的菜园,菜园附近有瘦长的赤松,再过去是大片盖满荆豆的荒地。从正面的楼上一眼就可以看见蔚蓝的大海。

    房子门口有根柱子,柱子上竖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旅馆的名字,如今说不定这个旅馆还在那里,虽然它以前是家很有名气的旅馆,可是在我的心里却并不相信。

    我认识的那位先生叫布瑞克,他年轻的时候,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从剑桥大学来到这里。他想要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这样就可以安静地读书了。

    这时就有朋友推荐了这家旅馆,说老板和老板娘招待客人既周到又热情,一定可以让他过得舒舒服服,而且该旅馆很空,没有别的住客。他就住在了二楼的一间大房子里,面对公路和美景,如果朝东看,那风景真是美不胜收。房子结构很好,住在里面很暖和。

    在这里每一天都是平静的,整个上午工作,下午到周围的地方去随便转转,晚上在旅馆酒吧跟村民或者旅馆的人喝杯当时十分时兴的兑水白兰地,聊聊天,之后回房看会儿书或者写点随笔,最后上床睡觉。

    他在工作上的进步很大,当年的四月天气又是这么好——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年在气候记录上是个“好年头”。他对此很是满意,打算住满一个月之后再离开。

    他经常在北边的大路上自己散步,在高坡上穿过一块灌木丛生的大荒原。这天下午的阳光很明媚,他抬头看到公路左边几百码处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他想不管怎样也得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就走到了那个东西的旁边,看到是块四方形的白色大石头,样子有点像柱子的基石,石头上面有一个四方形的大窟窿。

    他对那个东西很有兴致地看了看,又欣赏了几分钟周围的景致,看到一两个教堂的尖塔,一些红屋顶的农舍,它们的窗子在太阳下闪着光,还能望见蔚蓝的大海,也不时地闪闪发亮。之后,他就原路返回了。

    晚上在旅馆酒吧里跟大伙儿聊天的时候,他问起了那片荒原上怎么会有那么一块白色的大石头。

    “那是件很古老的东西。”旅馆老板贝茨说道,“我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那个东西就在那儿了。”

    “对。”另一个人也随着老板说。

    布瑞克说道:“它的位置很高,我敢说,以前它上面准有个导航标志。”

    “嗯,你说得对。”贝茨老板同意说,“我听说过,离开很远从船上也能看到它。不过不管那是什么,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什么都没有了。”

    “还很起作用呢!”第三个人说道,“老人常说它不是个吉利的东西,我是说,对于打鱼不吉利。”

    “为什么不吉利?”布瑞克接着问道。

    “这个嘛,我没有亲眼目睹过。”那人回答道,“不过老人的话总是很好笑,我是说,他们总有一些古怪的念头,他们老是避着那个东西,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关于这件事再也问不出什么,大家原本就不爱聊天,这时没有一个人说话,等人们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谈的已经是村里的事和收成之类的其他事。

    布瑞克并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才会每天都去乡间散步的。一天下午的天气很好,他忙得不可开交,写东西一写就写到下午三点钟。然后他伸伸懒腰站起来,来到房间外边的走廊上。

    他对面是一个房间,再过去是楼梯口,楼梯口过去又是一对房间,一个朝屋后,一个朝南。他来到走廊南边的窗户前,觉得下午天气那么好,不做点什么真是可惜。但是这时候工作正好放不下,他想休息五分钟再回来吧,然后再回去工作。这五分钟他可以用来看着走廊上他从未看过的其他房间,老板应该不会不同意。

    看来旅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今天正好有集市,估计人们都去镇上赶集了,不过酒吧里可能会留下一个女仆。整座房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太阳晒得实在热,窗玻璃上已经有苍蝇在嗡嗡响了。于是他就去看看那些没有人住的房间。

    他对面的那个房间和他自己的房间几乎一样,除了它的墙上挂着一幅表现圣埃德蒙兹下葬的古老铜版画。再过去的两个房间干净舒适,每个房间都有个窗户,而他的房间却有两个。还剩下西南端的一个房间,正对着他最后刚进去的房间。可是这个房间被锁着,钥匙没在门上。

    布瑞克对此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简直到了无法加以抗拒的地步,心里想,在这个唯一被锁着的房间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于是他拿了自己门上的钥匙来。他试了一下,门锁打不开。他不甘心,又去拿来另外三个房间的房门钥匙。其中的一把正好可以插进去,这个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他从门口朝房间里看。这个房间有朝南和朝西两个窗户,因此房间里被太阳照得要多亮有多亮,要多热有多热。

    房间的地板上没有地毯,地上是光秃秃的地板;一幅画也没有挂,连洗脸的地方也没有,只在远远那头有一张床。是铺着床垫的铁床,放着枕头,盖着有点蓝的格子床单。这房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里面还是有点什么东西使得布瑞克连忙轻轻地关上房门,退到走廊的窗台边,靠在那里,不由得浑身哆嗦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他看到床单底下躺着一个人,躺着的人还会动。是个人而不是个东西,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枕头上是一个人头的形状,他一点都没有看错。

    可是床单完全盖住了这个人,没有人会躺在那里连头蒙起来的,只有死人才会那样。可这个人还没有死,不是真正的死人,因为床单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如果是夜里在闪烁的蜡烛光中看到这些,布瑞克也不会想这么多,可能认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这是在大白天,自己绝对不会出现错觉。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首先,先把门锁好再说。他轻手轻脚地回到门边,弯下身来,屏着呼吸,靠着门听里面的声音。也许会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样就是他自己想多了,是他庸人自扰。可是他并没有听见任何的声响。

    于是他用哆哆嗦嗦的手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里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直朝房门走过来。布瑞克吓得浑身发麻,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上。这样是起不了作用的,他比谁都明白。门和锁能挡得住他所怀疑的那个东西吗?而他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了。

    可是什么事情都很正常,接下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疑神疑鬼,想着自己怎么办。当然,他恨不得马上离开住有这样一个“同宿者”的这座房子,越快越好。

    可是昨天他才对老板说过,他至少还要住一个星期,如果突然搬走,他又怕老板会怀疑他,知道他钻进了跟他毫不相干的地方。

    再说,贝茨夫妇或者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那个房间里,或者他们也不知道,不管怎样,这样看来就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了,顶多是让他们把那房间的门再锁上,他的精神还不至于因此而垮掉或混乱。

    总而言之,看来是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住在这儿。

    就这样,他总算把一个星期熬了过来。他再也没有靠近那个房间。白天夜里他常会在走廊上静静地待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响,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你们可能想,布瑞克会了解一下这个旅店的基本情况——向贝茨夫妇打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向附近的居民或者村里的老人们打听,可是他没有打听过。

    一般人遇到这种怪事,常常是沉默寡言的,布瑞克也一样。可是随着他离开的日子就要来临,他越来越强烈地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解开心中的谜团。

    他单独一个人出去散步的时候,心里一直在计划着什么,看有什么办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到那房间去再看一眼,又能避开人们的耳目。他一点点地在计划着最好的实施方案。

    他走那天要乘下午的火车,差不多是在下午四点。出租马车要到旅馆来接他去火车站,等他把行李装进马车后,他可以借口再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一次,看看自己有没有东西落下了,趁此机会,他就可以去打开那个房间的门,他想就进去悄悄地看一眼,然后马上关上门下楼。

    于是他按照这个方案行事。

    账结清了,外面的出租马车已经等着了。最后的客气话也说了:“这一带乡村真是风景宜人……这些日子真是舒适,谢谢你和贝茨太太……真希望有时间再回来住……”他说道。

    贝茨先生笑着说道:“先生,你住得满意让我很高兴,我们只是尽我们的本分效劳……听到你的称赞总是令人高兴的……说真的,好就好在天气好!”

    临了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出一句话:“哎呀!我得再回一次我的房间,好像我把一本书忘在我的房间里了……不!你等我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就下来。”

    他上了楼,尽可能悄悄地溜到那个房间门口,把那扇门打开。

    幻象粉碎了!他忍不住想要大笑。

    床边搁着的——或者你会说是坐着的——竟然是稻草人!当然是菜园里的一个稻草人,被扔到这没人住的房间里来了。

    可是就在他想笑的刹那间又不由得惊呆了。

    稻草人的脚怎么会有骨头呢?稻草人的脑袋会耷拉在它的肩头上吗?稻草人的脖子上会戴上铁颈箍和铁链吗?稻草人会站立,还可以自己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吗?尽管稻草人身体不灵活,但它会晃动着脑袋和贴近身边的胳臂,并且不停地哆嗦吗?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冲到楼梯口,冲下楼,后来就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布瑞克看到贝茨老板站在他面前,弯下腰,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脸上露着责怪的神情。

    “你不该这样做,先生,你的做法是错误的。人家已经全心全意地招待你,你不该这样做……”

    布瑞克只记得他听到了这些话,可是自己怎么回答的却忘记了。贝茨先生,也许特别是贝茨太太,对于他的歉意和不说出去的保证不能接受,万一说出去,那么他们旅馆的名声也就毁了。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

    他已经赶不上下午四点的那趟火车了,他们临时安排,让布瑞克坐马车到镇上,先在镇上住一宿。在他走以前,贝茨夫妇把他们所知道的很少的一点传闻讲给他听。

    “听说在很久以前他就是这儿的主人。那时候有一伙强盗专门在荒原上拦路抢劫,这个人就是强盗中的一员。正因为这个缘故,他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据说是用铁链把他吊死在你看见那块石头的地方,那吊架就立在那石头上面。

    “捕鱼的人都会绕开那块石头,捕鱼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事,他们以为在海上看到了它,就会捕不着鱼。所有这些话,都是从以前拥有这座房子的旧主人那里听说的。

    “旧主人还叮嘱我:‘你们只要把那个房间紧紧地锁好,不过别把房间里那张床搬走,这样你们就放宽心,不会有任何麻烦的。’我们按照他说的去做,也的确没有过任何麻烦。他从来没有跑到房间外边。

    “至于他会做什么,却没人告诉我。总之,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我只知道你是第一个看到了他的人。我自己不想也从来不去看他。我们把仆人们的房间安排到屋后的杂物房那里,这样他就不会给我们添一点麻烦。

    “先生,我真心地求求你,希望你千万守口如瓶,否则,请想想大家会把这座房子说成什么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布瑞克保证绝不说出去,说到做到,这么多年他都在遵守着自己的承诺。

    我之所以终于听到这个故事,是因为有件这样的事。

    碰巧这位布瑞克先生到我父亲的家里来小住,我就负责把他带到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我在房间前刚想要替他开门,他抢先一步走过来,自己把房间的门打开,然后站在房门口,把蜡烛举得高高的。把房间里面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做完后才放心下来,接着对我说:“请你原谅。我这样做非常荒唐可笑,但是我真的必须这么做,因为我有特殊的缘故。”

    我和我的朋友说完后,他不禁啧了一声,说道:“这样真不是个好办法,如果是我,我就走进去再瞧个明白。否则我这辈子都会疑神疑鬼的,过不安宁。许下那个承诺好比给自己的心打了个结,到死恐怕也解不开了。”

    “这样是很不好。”我感叹道。

    谈话到此结束了,我们没有兴致再继续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朋友说想回去了。我正要送他出去,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震动声,就像是有人在跺脚。

    朋友不禁露出了一脸坏笑,说道:“太不够意思了,女朋友都在楼上了,也不让下来见见面。”

    我身上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楼上是封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呢?难道,我还在猜测着,那封闭着的墙壁已经被里面的“家伙”撞开了一条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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