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明河在天 脉脉无言 一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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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疏影婆娑,荷风徐徐,四周朦胧得如水一般,远处是苍重的山峦和浓郁的丛林,近处是恬静的荷叶和潺湲的波面。俺竟然成了一位游侠,酒喝得尽兴,恍恍惚惚,月色透窗,万籁俱寂,不知何时,俺已在一条石板路上,于半梦半醒中缓缓前行。静,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脚下的嚓嚓声。眼前是银光裹覆的肃穆坡梁,短短的身影粘着俺寸步不离。不知何往,亦不必知道何往,不知为何,亦不必知道为何,只管前行,非有人牵,即有人唤。

    不知何时,眼前灰暗下来,风起雨落。行不远,雨渐渐大起来,湿了发,浸了衣,迷了目。脚不停便不必停,只管走。忽逢竹影摇曳,石径曲曲,林间深处,木篱成墙,乍现茅舍一二,灯光飘摇透映。何人深夜不眠?既然亮灯,终有所待,不知俺是不是斯人要等的一位。

    脚下尚未迟疑,耳畔已传来嘹亮的吟唱:“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俺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这一句诗是大有来历的,茅屋中必是位化外高士,料定他已发现了俺。正迟疑间,又听屋中之人道:“雨夜邂逅,乃为逸事,游侠既有雅兴,不妨进来浅酌一杯山茶?”

    既然相邀,只好叨扰。俺轻叩竹门,门并未闩,遂推门而入。门内正立着一长者,神清气正,华发生立,体瘦而刚直,着五色锦衣,分明是一位隐士。俺问他为何隐居,隐者说:“大隐于朝不易,中隐于市不得,小隐于野不悔,虽然更多的人选择了遁入空门,其实无家即出家,为何非得弃世呢?真正的隐士并非绝世独立,而恰好相反,不是避世而是入世,否则便不能叫做大隐于朝。”

    俺有些疑惑:“既然于朝,那为何叫隐呢?”

    “隐者,涵而不显也。究其本源,所谓隐,关键在于隐心,养浩然之气,涵中正之气,鼓不平之气,育之,维之,发之,发奋抒情,终效平子太史公之行,循仲淹范公忧君忧民之迹,践东坡板桥之穷达自如,竹林听雨,心系黎庶,这才是真正的隐,而非消极遁世,至于朝者,则更容易鸣其志,所以谓之大隐。”隐者说。

    俺便问隐者:“怎么才能做得到呢?”

    隐者没有直接回答,却道:“听,雨在吟咏。今时雨即古时雨,不同的人能听出不同的声音,只要用心。”先生不肯直接点化,抑或是俺不能解其真谛。

    正沉思间,忽然袭来一阵清风,门窗呀呀作响,凉气习习。旋而,烛光飘摇熄灭。顿时,屋内屋外夜气相接,暝然一体。置身于墨玉之中,万籁湮灭,唯余风吹雨打之声。

    此刻,一切遮盖仿佛不存,俺和隐士似已赤裸移于旷野,灵犀通接万物。耳际高歌低语,哀怨唱和,时而汩汩,时而簌簌,时而喤喤,时而锵锵,类变千万,皆可切闻,切磋琢磨,玄不可言。

    先生一时欢喜,性情激荡,不禁引吭长啸,直引得山野呼应,竹叶沙沙。俺的情绪也被感染,便随他一起作高低错落、长短相和的长啸。一时间,俺仿佛已被度化,变成了一只鸟兽、一壑鸣泉、一缕山风和一片落叶,但见天地大化、万籁相和,但闻潇潇簌簌、淅沥萧索,忽而贞静,忽而涛惊,忽而渐渐,忽而淞淞,忽而切切,忽而泠泠……

    阿辉正自我陶醉,老阚却已忍不住,插话打趣道:“真是近墨者喝墨水,近猪者吃猪肉啊!到底是谯先生的朋友,你看人家,还真是贫富不丢书,连做梦都这么有学问。”

    阿辉嘿嘿笑了:“哪有哪有,这都是人家谯先生当年的传奇,郑玄家牛,触墙成八字,俺不兴沾点儿光!嘻嘻,夜里睡不着,胡乱想到了这些,人家那才是满腹经纶,咱哪能做出这么高明的梦啊!”

    谯生摇头苦笑,这个老阚,真敢捅词儿。不过他也已忆起,方才情景确是自己多年前的一段奇遇,与凌西湖的栖凤台有关,那是一处废弃的古迹,少年时偶有渊源,似乎酒后曾跟阿辉提及,不过被他着意刻画,添加了些油醋而已。

    谈笑间,忽有“医院很远谨慎驾驶”的警示牌闪过,谯生忙提醒阿辉不可分神,注意行车安全。前方要过秦岭隧道群,先给人车喂饭,阿辉遂将车拐进服务区,谯生二人去安排早餐,他则去给车加油。

    早餐是大肉面,嚯,大碗面上边顶着一块一寸宽二寸高三寸长的大肉!谯生、阿辉只顾吃面,肉瞅着就腻,拨拉一下就没再动,唯有老阚呼噜呼噜吃得那叫香,其间什么不耽误,甚至还讲了他年轻时学艺的一段经历,约是自我解嘲抑或刻意遮掩:

    十二岁那年的一个秋后,老阚跟随师父到赵庄说书。晚上先派饭,赶上那户东家是个吝啬鬼,米粥照例是一人一小碗,照跑江湖的规矩,一碗吃完不能再盛第二碗,半粗半细的馒头上来一箩,通常是管饱的,菜都是地里种的,象征性地摆了两碗。

    师父不紧不慢地边吃边和东家闲聊,老阚首次跟着出门,颇为羞赧,只顾干咬馒头,也不敢抬头。等吃完一个馒头刚要伸手去拿第二个时,东家发话了:“这位小先生,饭量也不行啊,一个馍就饱啦,哈哈。”

    老阚也不敢搭话,吭哧一声忙缩回手,结果饿着肚子伺候了师父半宿。等大鼓书说完了,爷俩儿躺在废弃烟炕的草堆里,师父这才说:“小子,没吃饱吧,像咱这云游四方吃开口饭的,肚皮得比脸皮薄。”

    “人家都那样说了,咋好意思再吃。”老阚嚅嚅地问。

    “好办,明天他再这样说,你就如此这般答对啊。”师父一笑,遂面授机宜。

    次日晚上,同样场景再次上演,老阚一拿馒头东家便说:“一个馒头就饱啦?! ”

    老阚笑着对道:“东家有所不知,俺平时都是五个馍的量,师父有交代,只准俺吃仨,东家再大方咱也不能不懂规矩!”

    东家一时语噎,当晚老阚总算打了一回嗝。

    这不是忆苦思甜嘛,阿辉马上将碗里的大肉挑给老阚。谯生会意,也笑着将自己碗里的那块挑给了老阚。到底是老江湖,老阚哈哈大笑,狼吞虎咽瞬间干掉。

    稍事休息后,启程向成都方向奔去,不经意间,窗外已下起小雨。车辆奔驰在西汉高速上,不知何时已进入秦岭山区,雨雾之中放眼望去,崇山峻岭,云山雾罩,万木滴翠,隧道相连,公路高低盘旋,时而飞流急湍,时而壁立如削。谯生提醒阿辉控制车速,打开示廓灯,老阚也不时提醒注意安全,氛围逐渐紧张起来……

    这些日子刘恒一直很忙,回城后马上给建委孟主任写了信,同时又给文化局陶局长通了电话,详细说明坠珠桥重建的必要性,建议与汤谯文化兴市整体战略一并考虑。完了不放心,他又跟江先生汇报了想法,请他给自己的学生再吹吹风,毕竟,老师的话分量重。这事刚撂下,午饭后刘恒又去了凌西湖,他准备放松一下,顺便再理理思路。

    凌西湖又叫凤凰湖,是汤水北岸支流上的一片水域,因为岸边湿地生有不少亭亭玉立、如伞似盖的参天梧桐,森林深处横卧着三两不知存于何时的残碑,上边镌刻着栖凤台的标记,兼有神似凤凰的飞鸟啼鸣其间,煞是神秘。

    这是一处底蕴丰厚富有传奇的所在,水域与汤水交汇处存有东汉曹操训练水军的遗迹,西岸埋葬着大清朝的将帅,秀美朴野的景色自不必讲,单就此处的传奇即能媲美西子湖。这可不光是汤谯人自矜,就连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譬如西湖旁边灵隐寺的居士,也曾这样讲,而这事就发生在今春三月。

    当时,刘恒去了外地很久,一进家便收到了邮差送来的信件。信是一个叫石头儿的朋友从杭州寄来的,他是灵隐寺的俗家弟子,前些年去杭州文化交流时结识的莫逆之交,极富性情的一个人,遵照嘱托,刘恒从未跟别人提及他的身份。

    信封的折痕说明发出显然已有时日,至少也在孟夏,熟识的邮差抱怨腿都跑短了,等他抽透了烟又顺手牵走一盒,刘恒方才有空静坐下来,细细品读这封颇具雪夜访戴味道的长信:

    这些日子,我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那种天籁般的纯净离我越来越远。为此,我不得不溯流而上,去汤谯寻访一位可以帮我解脱心灵枷锁的异人,机缘巧合,事情总算有了一隙光亮。本来打算顺道去看你,因为心里颇为不净,便暂且打消念头儿,而独自去了不远的凌西湖。我一直在苦思冥想,那颗前世今生的灵魂究竟该如何安放?想不到竟于此处无意中寻到了答案。

    漫步湿地,岸堤旁的野花仍在次第开放,花团锦簇,娇嫩诱人。可在我的眼里,它们却是那么无聊,仿佛一张张谄媚而苍白的脸。沿着湖边漫行,曲折逶迤的栈道一如我百转难解的愁肠。早晨的雾气大,湖面上氤氲混沌,水天难辨,一个人也看不到,四周极静,除了鸟鸣和偶尔鱼跳的弄水声。

    躺在岸边,心中的愁浓酽不开,如同湖面的雾气,拿着隐约的武器一阵阵袭击着我。那孤寂的湖水一下一下击打着木讷的堤岸,潮打空城寂寞回,我的心便是一座空城,满盛的皆是无法排解的寂寞。

    太阳渐渐升起来,身上湿热难捱,水面上氤氲依旧。云雾稍减,远方迷离着三五个若有若无的黑点,那是觅食的野鸭在迁徙它们生存的领地。耳畔不断传来啪、啪的清响,细看去,一条波线正在脚下的水面上快速划开,在那水线的顶端,一只水蛇的头颅冒出水面,在飞快地向前移动,仿佛耕地的铧犁生生翻开记忆尘封的过往,一刀一刀演奏着岁月深处的悲凉乐章。水线消失的尽头便是堤岸,一条翻着白眼的大头鱼不知为何躺在岸上,死死地盯着水面,那是回不去的原乡。

    不觉已近正午,日头刺破迷雾的浓障,无情地发出狠毒的光。四周白得发亮,死一般寂静,一丝风也没有。附近的树叶和草叶上沾满油脂,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枯干的芦苇和水草偶尔抖动一下,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鬼魅的手,招魂一般。

    水面上依旧作响,声响愈来愈大,聚拢迷离的目光,不远的湖面上兀地现出一只小舟,正从渐渐散开的浓雾中划来。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世上总该有一两个不是太无聊的人。只是令人不解的是,正午时分,谁还这么有雅兴,独自一人于雾霾中泛舟。

    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凝神看去,划船的像是一位锦衣少女,小舟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一边摇船一边冲我眺望,似乎想要靠近栈桥。

    近了便看得清楚,这女子竟是古时装束,衣着奇艳,白锦间彩,行止轻盈,羽衣飘拂,传来缕缕幽幽的暗香。女子容颜光艳,眉若弦月,肤若脂凝,齿若瓠犀,鹤颈雪胸,眼若秋水,浅颦含情,唇若丹膏,腰若春风,肩削腕玉,体若荷挺,惊若仙子。

    也许是被看得久了,女子双颊绯红,羞涩不语,自顾轻摇船桨,吊舟拢岸。不料,就在她迈脚将登栈桥的瞬间,却突然跌落湖中,奇怪的是,竟然毫无声息。她一定吓坏了,只拼命挣扎了几下,转眼便没了顶。我从懵懂中惊醒过来,来不及多想,急忙跳水去救,一手抓住她的裙带,一手奋力划水,几番折腾,终于攀住栈桥扶手将她托举上岸。

    从水里上来,我竟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湿,似乎我们都不曾落水过。我很奇怪,慢慢将其放下,问她的来历。少女并未昏厥,微闭双眼,只说自己叫雪莲儿,其余便缄口不语。

    我在倾城寺时就听了无长老讲过,正午时分的水面万万不可靠近,也不可同水中的任何人说话,因为此刻正是水鬼寻找替身的时机。眼前的雪莲儿美若天仙,显然与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并不一样。我告诉她我姓石,心里也已作了决断,倘使她真的是鬼,抓我做替身,我便乖乖地认了,何况我也厌倦了心底的负累。

    雪莲儿脸上溢满惊喜的表情,喃喃而语。她果然是个水鬼,若干年以前,独自跑到莲叶田田、芦苇繁茂的湖边,坐在栈桥上玩耍,因为想吮吸芦苇葶里面的露汁,在去抓那摇曳的芦苇时,不幸失足落水。她的父亲是此地的领主,获知噩耗后悲痛欲绝。雪莲儿是他积德行善多年才得到的宝贝儿,为了能让女儿早日还魂托生,他高设祭坛,日夜祷告,九九八十一天之后,终于感动了分野此地的凤凰仙子。仙子托梦说,雪莲儿原是雪山圣湖的神女,因为贪玩迷了归途,才流落人间,现已回到上界,如果想让她重生,除非“凤凰湖上石头浮”。

    重回上界的雪莲儿十分思念凡间的父母,她日夜在湖面上飘荡,一心期盼着“凤凰湖上石头浮”的情形出现,也知这几乎不可能,可她不想放弃。因为还魂心切,又过于痴情,多次为托身人形的厉鬼所伤。那些水鬼想要重新托生,必须找来替身,正午徘徊于水边的人便是最佳的猎物,最易为厉鬼所诱而溺水。这些鬼魅用畸情之刀在雪莲儿痴情的精魄上残忍地刻划,一如铧犁翻地。

    雪莲儿一次又一次为情所伤,身心俱毁,伤心至极,准备最后一次尝试,从此便永归上界。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她竟然在我的眼前落水,而我的名字恰好主石。凤凰湖上石头浮,我竟无意刺破了那道捆绑雪莲儿精魂的谶纬,也许这就是前世的因缘吧。

    雪莲儿一下子回到人间,终于能去见自己的亲人了。她兴奋地邀我同游,沿着清幽的小径执手前行。路的左边是一片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微风过处,落英缤纷,一片片飘落的桃花直染红了她娇美的面容。

    前面有一片杨树的浓荫,我想进林中散步,而雪莲儿却不敢去,约是害怕幽独罢。往里踱了几步,脚下的泥紧紧黏住了我,因为担心雪莲儿走失,我很快便折返回来,还好,她并没有凌风而去,依旧在路边亭亭而立。

    云淡风轻,沙鸥翔集,湖水轻漾,凌波跃鲤,水涯的杜若和岸上的松木发出阵阵清香,随风潜送,暗香入鼻。惠风轻飏,芳草萋萋,依依的杨柳不时抚弄着雪莲儿五彩的裙幅,人生只如初见,罔顾相隔经年。

    忽而天色晦暗,细雨飘零。漫步于芳草萋萋的水滨,雪莲儿攀上我的肩头,伸开双臂纵情飞翔,而我竟丝毫感受不到她的重量。雨渐渐织成浓雾,远处传来一两声喈喈鸡鸣,雪莲儿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凄惶起来:“我该回家了,使者在召唤呢。”她折下一朵野石榴花,轻轻放在我的胸前,感激我将她的魂魄找回,“如果今后还能记起这曾经的一切,只要闻一闻花香,我就会出现。”

    我的心里慌慌的,可既听不见那呼唤的声音,也看不见周围有什么使者,也许这就是人神之间的不同吧。

    我隐约感到了雪莲儿的奇异,她的确不是一个凡人,出于好奇,我提出送她一程。雪莲儿犹豫不定,最终还是满腹心事地默许了。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走停停,一会儿我便迷离恍惚,不辨东西。

    细雨渐渐停歇,透过浓荫,前方隐约隐藏着一片亮晃晃的水面,莫非她还要回到那里吗?我正满腹狐疑,雪莲儿已经离开小道,飘忽折向一条通向一片茂密树林的荒径。我有些踌躇,脚步也慢下来。

    前行百余丈,眼前现出一片荒野来,还有一洼浅塘,水里面杂草丛生,清幽深邃。塘边长着一棵大柳树,树下斜横有半段石台,多年前这里或许是一个繁华所在。

    突然,塘里扑棱棱飞出一只大鸟来,灿若凤凰,随着它的嘎嘎作鸣,左边林间和前方茂密的森林里顿时百鸟齐鸣、狐兔欢跃,而那飞出野鸟的清塘也怪怪的,清浅的水面下仿佛隐藏着诸多奇幻的诡秘。

    此时,天已放晴,满目空寂,但见高天流云,风语草动,柳絮飞雪,野禽清鸣。我凝视着雪莲儿,她的眼神纯净而深远,遥不可测,仿佛远在千年,深于九渊。

    耳畔传来杜鹃的啼鸣,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杜鹃与黄鹂像是约好的,高低相和,发出声声清雅的重奏。雪莲儿说,我真的该往生了,使者不肯远离,执意相催,日落月出之际即是最后期限,一旦错过便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在三界之中穿行。

    我猛然参透玄机,急切伸手去拉,却感到手心一滑,她已倏忽转向林中,恋恋而去,空留无限叹息。

    渐入渐深,林光明灭,隐约恍惚,目光尽处,雪莲儿跃过菟丝薜萝,摘下绕树丝果,对照如镜水面,穿越桑叶花朵,流连于清香醇厚丛林里,嬉戏在野花芳草间,但见轻云蔽月,回雪流风,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野雉的啼鸣间或传来,将我的目光吸引过去,右边是三五小丘,高低错落,约为传说中的栖凤台,再远是一片明晃晃的水面,陆离而诡异。夕阳微光透过层层叶隙,飘忽迷离,四周愈发苍幽,涵太古于一瞬,回首断肠处,清风草沙沙。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难辨,远处一方茂草野花簇拥的明水上掠过一抹飘着长长翅羽的影子,渐行渐远渐无踪,一支彩翎飘然而下,仿佛作别的珍物。

    那日之后,仿佛已隔经年,我的心灵忽然明净起来,纤尘不染,静待机缘。此生暂且放下,如果有来生,惟愿无约之处相逢,圣湖便随雪山,行云终与君同,微火映繁星,拂面雪霰沐野风,执手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刘恒一想起那封长信,无限心事便涌上心头。雨中山果落,月明人倚楼,所谓物外无物,相由心生,石头儿一定经历了什么纠结难解的事,至于如此虚幻迷离,好似曹子建遇洛神一般,还好,他已悟透并放下。

    “究竟所遇何事?”刘恒思绪纷飞,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连一个头绪也理不出。正欲放下时,却又灵光乍现,他陡然想起一个人来:老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冥冥之中,这位善治玉者一定与石头儿的寻访有着某种干系,灵光也许就在那颗玉石榴!

    哎—各位看官听分明,人生无常恍若梦。梦里浮槎能飞羽,梦里长啸复长鸣。醒来忽作云水客,栖凤台上梦频仍。相逢执手终别去,脉脉无语水盈盈。千年已过还半日,为我负累为我行。莫道别去无还日,长歌一曲未了情。飞雨落花随君远,我以今生酬来生。万里肯赴那千年的约,有缘她自然能相逢。无端却向西行去,不借东风借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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