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翘首云天 长风咽叹 刀光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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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日头还未升起,扎地大师便由石头儿和恰果陪着来看谯生。大师一身僧衣,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绿松石念珠,面容安详。令人意外的是,大师还略通汉文,交流并无大碍。他随身带来不少藏药,经与医院反复沟通,并由藏医出面解释,一番斟酌,北京专家和端医生才许可酌量试用。

    大师并不责怪,神态自若,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被允后便亲手配制事先研磨的药粉,并一点一点为谯生慢慢热敷,仿佛参禅一般,用心平和,极其满足,这令谯生很是感动。

    机缘自在,扎地大师与谯生乍一相见,便生欢喜。药疗中,其余诸人各自去忙,大师坐在床边守着谯生,先自开口道:“菩萨保佑,原是先生驾临,因果自有轮回,有缘自能相会,老僧还欠先生一饭之恩呢。”

    啊,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执手相看,果然不假,眼前分明就是那位当年夏天进院讨水的行者喇嘛。因为激动,谯生腿部一阵剧烈疼痛,扎地大师赶紧上前安抚:“莫急莫急,有缘人。”两人之间顿时亲近许多,仿佛故人一般。

    房间里很清静,机缘巧合,那个郁结心头很久的问题正好可向大师求教。谯生沉思片刻,遂道:“当初西行时,我便观察到同伴藏有心事儿,于是托为天象有变,结伴启程。除此之外,其实还另有隐情,就在同伴来到汤谯的前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名女子怀抱孩子登门乞讨。出于悲悯,我忙回屋觅食,却发现四壁空空。正着急时,一朵祥云从西天飘来,偏巧落下两颗果子,一颗是桃子,另一颗是李子,方才解困。醒来后,我遍阅解梦之书,皆曰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主凶。又寻脱身之策,解为逃离,方位为西。敢问大师,在贵教看来,这些有何寓意?”

    大师淡然恬静,并未明示,只是微微笑道:“桃李非逃离,妇孺皆桃李。祥云由心生,有因并有果。有时能行善,无时得结果。”

    谯生若有所悟,佛曰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佛传假之道,大道至简,万法归一,莫非无法亦法?

    心灯越挑越明,谯生忽又想起通麦遇险一事,思忖再三,不如拂去尘埃,请大师一并启悟。他理了理线索,平复下心绪,正欲将通麦奇遇托出,恰果却进了屋。她告诉谯生,事故处理基本完结,物品也已归拢齐备,眼下暂时寄存在酒店房间,刚才阿帕打电话说,车子正在店里修理,阚师傅一直跟着跑前跑后,累得够呛,晚上再过来守护。

    眼前情景不宜再深入探讨,谯生便自然打住,谢过恰果和大师。他对扎地通晓汉语颇为好奇,转而问道:“大师,这里村民懂汉语的极少,作为喇嘛,您如何通晓汉语?”

    “哦,太阳从山脚升起,爬上山头又落到山脚,经过的道路弯又长。”大师长长的眉毛抖动一下,“月亮升起雄鹰飞翔,我们的心底都需要敞亮,再找时机吧。”接下来,大师便不再说话,自顾低头侍弄伤处,整饬药物,依旧神色清和,面带笑容。

    恰果带来了特地精心熬制的野牦牛骨头汤,小心盛到钵中,一勺一勺喂谯生服下。情况已经稳定,谯生便让恰果回去与家人团聚,顺便也休养一下。恰果拗不过,只好随大师去了。

    晚饭时分,老阚过来守护。夜深人静,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淩雨,沙沙打着窗。伤口依然作痛,谯生并无困意,唉,空囊万里客,淩雨一床寒。老阚愣愣地坐着,相对无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以名状。谯生知他心事,一再宽慰:“这也是命中劫数,就当是菩萨的度化,调养一阵子,应无大碍。这般传奇,先前却未料到,日后咱再夜酌赏月,该有多少谈资啊。”

    老阚只是苦笑,依旧心事重重,犹豫了好一阵子,到底开了口:“古语云,泪珠不可收,虫丝不可织。现在说啥都晚了,可有句话俺一直憋得难受,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与阿辉交好,俺也知道,可有些事儿俺总觉得不对头,说出来吧,又怕影响你俩感情。”

    “没事了,内情已经弄清。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阿辉,他也有难言之隐,等我好了,尽量帮他一把。”谯生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没让老阚再往下说。老阚顿时明白,不由得暗暗佩服谯生宽仁,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这也是个意外。

    两人正在闲聊,门吱呀一响,老阚一抬头,原来是扎地大师来了。寒暄几句,大师对老阚说:“该为谯生换药了,你去隔壁休息吧,这儿有我就行,正好有个问题也想顺便请谯先生开示一二。”

    老阚看出二人有事要说,加之连日劳累,的确困乏,便顺势去了。扎地大师一边帮谯生换药,一边随意聊着本教的传统和遗俗,比如转神山、拜神湖、插五彩经幡风马旗、刻石头经文、置八字真言玛尼堆、打卦、供奉朵玛盘和酥油花,还有转经筒使用等。谯生静静听着,等他敷好药,遂表示谢意,并问:“大师,我一直好奇,您为何通晓汉话?好像一路上没几个您这样的人哩。”

    大师依然满脸笑容,说话不紧不慢:“您也是个不同凡响的人哪,一见面就能察觉,身上定有不少传奇咯。”

    “大师过誉了,传奇谈不上,伤痕俺身上倒有不少,每一处都是一段记忆哩。”谯生谦逊而幽默地回道。他渴望地看着大师,很想解开心中的谜团。

    扎地大师仿佛已洞晓谯生心事,默默抬起头,凝望着窗外星空,渐渐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电光石火之间,一段被历史尘埃湮没的沧桑岁月慢慢浮现,历史的天空星光闪烁,几颗流星倏忽划过,那一道愈远愈暗的光线尽头,明灭之间已是千年……

    一千多年前,象雄本是一个独立王国,都城在穹银城隆,与吐蕃王朝并存于雪山高原。那时,雪山高原都信奉本教,连吐蕃国王身边的经师也是本教徒。到了松赞干布赞普时期,随着佛教传入,两教逐渐产生龃龉,加上有人挑唆,吐蕃王朝开始驱逐本教徒,以至两国交兵。

    松赞干布赞普才干过人,以十善律法治国,加强军事建设,还创制藏文,并与大唐王朝通好,派人学习文化,国力日益强盛,最终击败象雄王国。初时吐蕃尚能以礼相待,松赞干布还将妹妹赛玛噶嫁于象雄为妃,象雄亦能按时朝贡,后由于宫闱之事,逐渐开始相互猜疑。

    事件的导火索还是因为贡觉玛之歌,那是象雄王国的圣物,为了供奉它,国王专门建立了玉本寺。一日,吐蕃大相禄东赞来到玉本寺,假旨索要镇寺之宝,未征得象雄国王应允便将宝物强行掠走。斯时,吐蕃仰慕大唐王朝威名,正遣禄东赞为使向大唐通聘问好并奉表求婚,在朝贡的礼单上,由贡觉玛之歌雕成的玉石榴赫然在列。

    象雄国王探得情报,遂亲自带人于那曲半道设伏,企图夺回圣物。松赞干布到底棋高一着,料知会有此劫,一路人马早已悄然启程,而遭到伏击的那队人马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在诱饵外围,松赞干布正亲率卫队张网已待,一场恶战随即迸发,象雄王喋血荒野,自此灭国。

    大唐天子李世民接到求婚请表和朝贡礼品,十分高兴,感于吐蕃情义,遂将文成公主嫁于松赞干布,并敕令江夏王李道宗亲自护送,出于安全考虑还安排大将军李带数十精锐扮作随行人员,以防不测。

    时值暮春,野花香伴,文成公主一行一路往西,由倒淌河、日月山抵达黄河源古驿站。天色已晚,公主及护卫便驻扎在扎陵寺内,专心等候与松赞干布的迎亲队伍汇合。而就在当晚,出事了!

    象雄国王被杀以后,小王子被玉本寺护法伪装成小喇嘛保护起来,国恨家仇可以伺机再报,关键是那象雄圣物、玉本寺的镇寺之宝,事关国运国脉和国民崇奉,务必要夺回来。经秘密打探获悉,这次文成公主入藏,陪嫁礼物包括佛像、佛经、法物、种子、工具等,还有很多奇珍异宝,其中就有那块宝物,此时如不下手,一旦进入吐蕃王宫,恐再无机会。

    事不宜迟,王子决定半途截杀,殊死一搏。经过周密策划,他率领玉本寺护法十人,风驰电掣直扑扎陵寺,准备夜间偷袭。与此同时,松赞干布率领禁卫劲旅也在赶往扎陵寺半道上。

    夜半时分,象雄王子一行悄然突入寺院,却发现寺内空无一人。惊诧间,数百武士好似从地下钻出一般,忽地将其团团围困天井之内。火把之下,大将军李高声断喝:“何等蟊贼,竟敢冒犯天威,找死不成?”

    老将军南征北战多年,经验丰富,深知此行责任重大,为防不测,一路撒出多道暗探,根据相关情报,早已暗中将文成公主交由江夏王转移至驿楼保护,而在寺内巧设天罗地网,专等象雄王子一行来投。

    见已中计,王子不禁仰天长叹:“天亡我族,可奈何也!”他决定杀身成仁,以死殉国,当即下令殊死一搏,血溅宝玉。李心中早有盘算,令众将士只可活拿,不可伤及王子及众喇嘛性命。随着一声觱篥,一张天网嗖地落下,顿将王子众人一网打尽,边缘一两位漏网者顷刻亦被唐朝将士掀翻在地,绳捆索绑。恰在此时,松赞干布一行赶到,见此情景,怒火中烧,上去就要砍杀王子,幸被老将军及时拦住。

    李吩咐贴身卫士好生看管被俘护法,而将王子与松赞干布单独带进密室,并亲自为王子松绑,以礼相待,直惹得松赞干布好生诧异。多年以来,象雄虽与吐蕃有隙,但与唐王朝并无宿怨,对于大将军李的宽仁,王子甚为感激。李遂劝解二人:“圣贤立国,志在苍生。圣教谕人,贵在和合。如今吐蕃、象雄两国交恶,教派相斥,生灵涂炭,绝非神贤所愿。我大唐以德立国,享誉海内,万方来朝,行前圣上有旨,希望两国能就此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如何?”

    松赞干布闻言,一时陷入沉思,本来吐蕃原先也是信奉本教,并以其治国,只是后来因本教徒干政,加之从泥婆罗、唐朝引进佛教,才逐渐排斥本教,平心而论,本教也是于国有功的,与佛教从根本上亦相容不悖,和解并无不可,至于象雄,自从国王被杀,已无反叛实力,倘若赶尽杀绝,必然导致众多本教徒鱼死网破,反为其害,倒不如恩威并举,既维护了唐朝威仪,又可彰显慈悲,两全其美。

    此时,象雄王子也在考量,于广大教徒臣民计,与其玉石俱焚,不如退而求其次,何况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还有资格谈判?如今大唐出面劝和,真是天可怜见!

    李暗中察言观色,已窥透各自心事,索性趁热打铁:“如果二位肯给老朽薄面,在下愿以人格担保,代表大唐在和解文书上签字画押,并为贵国双方提供安全保证。”

    “今为唐婿,愿得上谕。”松赞干布对大唐恩德感激非常,对李执子婿之礼甚恭。

    眼前景象恍若梦境,象雄王子本已决心赴死,殊料梦寐以求的结果竟倏忽而至,也许是兴奋得昏了头,也许是真以为在做梦,居然忽又提出一项额外要求:“若能归还我国圣物贡觉玛之歌,其余一切均愿俯从上谕。”

    “岂有此理,那是你们归服朝贡的信物,焉能儿戏?再说,贡觉玛之歌已经作为聘礼贡奉大唐,万无索回之理!”松赞干布见象雄王子得寸进尺,顿时怒不可遏,手也按住了刀把。

    李并不着急,稍加思索,回道:“王子言之有理,贡觉玛之歌于本教的确非同寻常,如果我们带来,也愿意物归原主,但此物远在长安,力所不逮,还望王子理解我方至诚。为表歉意,在下愿以性命担保,将陪嫁礼品中最为贵重的大唐之宝荆山玉璧作为三方国宝互换,世代交好,王子以为如何?这荆山玉璧实可与和氏璧媲美,皆为汉地至宝,想必王子也有耳闻。于此,鄙人也是越俎代庖了,失礼之处还望赞普见谅!”

    老将军果是真诚之至,贡觉玛之歌到了长安之后,深得文成公主喜爱,小妹倾城公主也爱不释手,文成公主即将远嫁,临行洒泪将宝物赠予小妹,如今李出于大义,擅自做主将大唐陪嫁赠予象雄王子,这该冒多大的风险啊!

    松赞干布虽然出乎意料,但荆山玉璧本为唐朝陪嫁,也不好多言。象雄王子深受感动,提出先验证礼品,核实无误后才愿签署和解状。老将军笑着应允,吩咐拿出礼品清单请王子过目。王子看后,老将军又主动带他去开箱验证,王子羞愧婉拒,心悦诚服接受和解,并愿立即签署书状。

    夜长梦多,不如一气呵成,李遂主持协商合约细则。松赞干布、象雄王子感于大唐宽仁厚谊,一致表示一切听从将军安排。经过反复斟酌,最终形成三点意见:一是象雄王国名义归顺吐蕃王朝,受其节制,并纳岁贡;二是吐蕃王朝允许象雄划地自治,本教自在,信仰自主;三是大唐王朝提供担保,荆山玉璧作为吐蕃对贡觉玛之歌的还礼,供奉象雄玉本寺,以此为信。

    诸事商定,老将军遂亲自请出和亲特使江夏王李道宗,并进行详细汇报。王爷十分满意,这都是有利江山永固的大计,老将军不愧为我大唐的忠臣良将啊。一高兴,江夏王又在合约之外增添了一项新承诺:允象雄玉本寺与长安慈恩寺互派使者一名,学习彼此文化、交流教法、护持宝物,三年一轮,其间,使者行动自由,微瑕自在,官府止于方便,不予干涉。

    三方约定,待将荆山玉璧护送至玉本寺,仍在此地汇集,等护送文成公主的队伍返回时,玉本寺首位使者一同去往长安,之后长安使者即往玉本寺。尘埃落定,老将军如约率部回程,与和亲队伍依依惜别……

    “就这样,象雄王国得以保存。天地玄黄,寒来暑往,其间朝代更替,阴晴难测,风雨自然难免,但有唐以降,太阳月亮始终挂在天上,本教也一直流传下来,玉本寺至今香火旺盛,这都是大唐公主的懿德和荆山玉璧的护佑啊!”扎地大师仍旧深深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许久才缓缓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何通晓汉语了吧!”

    哦,原来如此。谯生不胜感慨,想不到其中竟还隐藏着如此丰富的历史印记,只是不知道,千年以来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衍变,其间又起伏如何?

    扎地大师似已看透谯生迷惑,接着讲道:“大唐灭国之后,象雄与中原往来渐为疏远,慢慢就中断了,时移世易,象雄王国也只剩下一片遗址,但辛饶·弥沃祖师创建的本教却得以延续,且与佛教共存共生,玉本寺香火亦绵延至今,长盛不衰。其间,中原道教不计门派,曾将辟谷秘法传于我寺,并世代传承,至今无以回报。千百年来,寺院住持喇嘛一直保留着学习汉语的传统,我勉强算是凑了个数。”

    谯生被大师的情绪深深感染,藏汉一家,原本就有历史渊源,各自文化彼此交融,相互借鉴,这才有了如今的灿烂文明,如果没有包容和开放,那些古老文明怕是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风烟中了,恐连蛛丝马迹也难寻见,正像眼下,倘若没有扎地大师无私相助,以秘传药术悉心治疗,说不定这条腿就废了,至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这刚多久,已经明显感到肌肉撕咬般发痒了,稍懂医理的人都知道,那分明是伤口愈合、肌肉生长的迹象。

    “后朝历代官府与藏地多有往来,史籍也时有记载,近代不说,往前推,还有什么大事跟玉本寺和您有关呢?”谯生依然好奇,总觉得扎地大师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为传奇的故事。

    “我已年老体衰,记不住多少东西了,若有人问起,也只能忆起一些零散的片段。如果你们一路上经历过什么印象深刻的大事件,老僧或许还能啰唆几句。”扎地大师看似无心之语,倒提醒了谯生,还有什么比通麦遇险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呢,那简直是烙在了心上,每逢想起便痛彻心扉,后来只是刻意回避罢了。夜阑人静,既然大师问及,说出或许是个机缘,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解脱!

    “的确有一事。经过波密通麦天险前,我们曾误入深山,无意中闯进一座名为玛奴索的藏寨,记得寨中也有一个懂汉语的师爷,山坡上修筑一座高墙大院,门口立石上雕着‘土司衙’字样……”谯生敞开心扉,将那日奇遇尽情倾诉,讲到仓皇逃离时,达娃卓嘎缓缓仆倒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眼前,尽管他已刻意避开了那伤心一幕,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淌下来。

    “玛奴索?”扎地身体一抖,眼睛当即明亮许多,“是在一座山坳中吗?一条小河蜿蜒而过,雄鹰在天空翱翔,月亮无比清朗!”谯生点点头,大师顿时精神起来,甚至有些激动,“我去过那儿,专为劝和,兄弟相残啊,若不是那一趟,恐怕他们已难免灭顶之灾。”大师接下来的一番讲述,顷刻间又将谯生带入一段遥远的回忆……

    哎—各位看官恁听俺言,一段往事一泫然。深山自古藏古寺,古寺里香烟并狼烟。谁曾想,天边也有传道的人,皇亲国戚也曾赴边关。和合可解那千古忧,藏汉自古有往还。俗话讲,得饶人处且饶人,十步莫多占九步宽。留它一步让与人,子孙后代也得安。求仁得仁有福报,义字一颗放心田。却看那,古今往来了无痕,夕阳又下山外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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