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玲珑塔-九一八风云激荡 迷乱局淳轩被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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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热的夏天,热气蒸腾。知了在树上拼命嘶叫,弄得人心烦意乱。上海有两种不同的知了,黑色金边的知了个头大,叫声平直,无起伏,充斥在空气和耳朵里,要爆炸一样。绿知了个头小,躲在树叶里难以发现,叫声有起伏,但听久了,像催命,暮色里弄得人惶惶不安。

    秋凉未至,暑气尚在,日本军队进攻东北,东北军不战而退,将东北河山拱手相让,举国哗然,上海更是群情沸腾,示威游行和抗日集会此起彼伏。上海市商会发出通电,督促当局一致对外,号召人民准备物资和人力协助当局。关桃所在的花商同业公会也发出了与日本人决裂,不向日本人提供棉花等物资的呼吁,其中特别提到,“近来有报告,有业者勾引日本人在各处开设花行,专事收购当地棉花,查其背后,所有资本皆来自三浦洋行,收购棉花直运东洋。此等资敌祸国之举,应予谴责并立即阻止。”

    关桃渐渐地收不到棉花了,即使已经付了钱的,也有人不再发货给他。关桃知道有些人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想吃掉他的钱,为此他也去了几家花行,想方设法把钱给讨回来。有些钱讨回来了,有些人振振有词,好像没收敌产一样理直气壮,关桃一时也没有办法。而即使收来了棉花,关桃还应该交货吗?这对关桃而言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但交货不全,完不成合同,就是违约。即使三浦公司同意,也不算罚金,于理来讲,不交货的这一部分钱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但各种折损算下来,关桃已经没有足够的钱还给三浦公司了。

    游行示威浪潮过后,社会上开始组织各行业的义勇军。上海人这一次认定日本人开始动手要灭中国人的种了,而南京政府除了发表严正声明,请求国际社会公正裁定,并没有军事行动,所以除了请愿出兵东北,上海人开始自己组织义勇军,练兵,预备要去东北和日本人打仗,收复国土。学生、工人、商人,连游民都成立了义勇军,关桃想,生意败了,但毕竟国家存亡是更大的事,所以也要找一个义勇军去加入。和关桃关系最近的是上海花纱业义勇军,成立那天关桃去了。会场里坐了好几百人,主席台上的几个人是关桃熟悉的,公会主席沈谱仁也坐在上面。

    “各位同仁,国家,乃民族集团所在之称谓。一国一族要站立于世界,必须具备以下条件,其一,同文同种,其二,据有山川河流,广袤国土,其三,当有完善的组织体系,其四,必须有能力抵御外侮,如此,这个世界才有了不同的国家。

    “百年前的中国,闭关守旧,自外于世界,自以为世外桃源,却国力衰弱,致使外人接踵而至,喧宾夺主,驱主为奴。过去如台湾香港,今日如东北诸省,地域沦亡于敌,民众陷而为奴,我等有良知的中国人,愤激痛心,无以言表。

    “日本倭寇蔑视国际盟约,破坏东亚和平,公然逞凶,侵略我东北,残杀我同胞,而政府却不曾下令抗击,张学良身为东北长官,拥兵十余万众,年耗军饷千余万,竟不稍加抵抗,令倭寇长驱直入,平津震动,国家危殆,朝不保夕,丧亡无日。政府既不作为,国民除促其尽快出兵驱敌,亦当奋起自救。今日,我们召集血气之士、四方豪俊,效其他行业之先风,组织成立上海花纱业义勇军,其目的是训练奋勇之士,做他日收复东北之先锋,守卫上海之中坚,还望各位踊跃报名参与!”

    一席慷慨激昂的动员之后,会场里的人排着队去登记报名。关桃热血沸腾排在队伍里,轮到他登记时却遇到了麻烦。原来花商同业公会的好几个人已经看到了他,等他到了前面却坚决不让他报名。关桃急了,大声问:“啥道理不让我报名?”

    “啥人晓得你是哪头的,讲不定是东洋人派你来的呢?”管报名的于林渊讲。

    关桃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里的火腾地窜起来,两个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眼睛盯着于林渊,于林渊也毫不示弱,看着关桃。关桃站着不动,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了,嚷嚷道:“快点啊!”

    “好狗不挡道,不要在这里挡着!”于林渊讲。

    “你骂啥人?”关桃的火气更大了。

    “不骂啥人,啥人是东洋人的狗啥人晓得咯。小赤佬跟我犟!”于林渊不耐烦地用手拨拉了一下关桃,意思是让他走开。

    关桃忍无可忍,拳头就跟出去了。有人喊了一声:“有人破坏会场!”有几个大汉围在了关桃身边,和关桃打了起来。关桃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上,要不是沈先生看到了赶紧过来劝住,这一场子的汉子大概会把他当作花纱业义勇军的第一个练习目标的。

    关桃的衣服破了,鼻头流着血,头发乱糟糟的,在背后的一阵哄笑声里离开。他听到背后有人骂:“缩头乌龟,缩货!”但沈先生大声地讲:“不要挑事体了,人家走了,事体就过去了,有力气用来打东洋人吧!”

    他回到小办公室里,心里堵塞着,羞愤难当,竟然抽泣起来。涵芬下了班过来,看到他的样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落眼泪,大惊,忙捧了他的头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关桃开始怎么也不讲,后来断断续续讲出来,涵芬也为关桃委屈起来,陪着关桃一道哭,然后讲:“桃子,还有很多义勇军呢,我们试试其他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做其他事体支持抗日的。爱不爱国,不在于是不是加入了义勇军吧。”

    夜深时,关桃逐渐平静下来,想想涵芬的说法也对,勉强加入,将来讲不定发生什么矛盾,不如有机会做点其他实际的事情。但所受的侮辱与打击太大,后来好些日子都不开心。

    这些日子,加藤清男处于无比的欢乐与亢奋当中,他的头上扎着白布条,白布条上画着一笃血红的太阳,写着“必胜”,和水上一道在居酒屋里喝酒,欢庆帝国军队的胜利。橘红色的电灯光下,一屋子都是穿着和服或者西装的日本男人,有人站起来,大声讲:“今天,我们无敌的军队又向前挺进了50公里,支那军队望风而逃,关东军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欢呼起来,有人唱起了日本军歌,其他人一道跟上,端着酒杯,边唱边跳。

    那是一幅令人振奋的画面!每天有大片新领地被征服,那是一片远远大于日本本土的土地,帝国新的边疆。身为日本臣民,怎么不会为此热血沸腾,心生豪迈!

    前些天加藤一直处于焦虑中。他对水上说,在上海,他无所作为。

    除了砸了一家鸦片馆,他没有更加值得书写的壮举,对于一个立志成为青年领袖的人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他寻找龙华寺宝藏的计划断了线索,无从继续,一切都使他沮丧。可是现在传来了石破天惊的捷报,他和所有日本人一样沉浸在自豪和欢乐之中,所有的事情都证明,一个属于日本的新世纪正在到来。所有日本人看他们中国邻居的眼神都开始透着警惕和鄙夷不屑。

    什么叫有事?这就是有事!在乡军人会和自警团接到了召唤,开始全天候警戒。

    与日本人的亢奋相对应,上海街头不断有各种群体的游行,呼吁全民抗日,抵制日货,避免亡国灭种,对于日本人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普通日本人很担心有一天中国人像大堤溃决般冲进家门。根据领事馆和海军陆战队的要求,在乡军人会开始在日本人聚居区附近设置岗哨,准备构筑街垒工事的材料,自警团成员夜里值班,关注街坊内中国人的动向。

    加藤清男有自己的圈子,他们经常聚会,一道习武,一道谈论日本的崛起和强大实力,商议恢复武士荣耀的良策。他们生活在上海,和本地人几乎没有语言障碍。现在,加藤让这些人混入到上海工人、市民和学生游行的洪流中去,穿与中国人一样的服装,不声不响跟随,观察。加藤清男像将军一样,每天听他们的汇报。

    有一天,水上秀雄对他讲:“我今天跟在一个大学的游行队伍中,他们带头的那个家伙叫孙淳轩。”

    “唔,这个名字好熟悉,记下来,调查他,或许将来有用。”

    孙淳轩这一年读大学三年级,白净,斯文,长长的头发,戴着眼镜,外表与他的父亲一点不像。但骨子里大概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譬如讲,他的周围总是围着很多人,听他调遣指挥。此刻,他正在校园里朗诵着一首诗,周围围了一圈学生。

    我亲爱

    辽远的国土,

    虽不曾亲睹芳泽

    我知你富饶美丽

    我亲爱

    流离的同胞

    虽不曾同一屋檐,

    但我们

    血脉相连

    看

    黑山白水,青帐无边

    那连绵不绝的森林

    那风光旖旎的草甸

    正被虎狼铁蹄践踏

    听

    被强暴的母亲

    哭声凄惨

    听

    被撕裂的国土

    高声呐喊

    醒来吧我的国家

    奋起吧我的中华

    举起

    你的刀剑

    点燃

    我的热血

    把强盗赶出家园!

    好几个学生热泪盈眶,良久,有人问:“淳轩,这是你刚写的?”

    “不是,不是我写的,一个叫铁夫的诗人写的,我问一个朋友抄来的。”

    “铿锵有力,用情至深,好诗!好一个热血男儿!”

    “是啊,日后有机会我要拜他为师。”

    这一日孙淳轩来到麦特赫司脱路参加一个会议,好几个人已经在屋里。主持会议的正是李柔然老师。这位职业革命家当前的中心任务是组织学生,发动群众,揭露南京政府与帝国主义沆瀣一气出卖工农、出卖国家的本质,呼唤人民组织起来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九一八之后李柔然的老师白教授离开上海去了苏区。离开上海前,小李去送别老师。老师屋子的客堂间有些暗。师娘给小李倒了一杯水,小李谢过了师娘,听到老师剧烈咳嗽起来。老师的肺病时好时坏,断断续续,小李对此相当担忧,因此讲:“老师,您这个病到了那边有好医生吗?”

    “不怕,这就是个老毛病,死不了。”老师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炯炯有神,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带着微笑。

    “组织不可以做一些调整吗?”

    “我们这些人从投身革命那天起,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这点病算得了啥。苏维埃是我们国家的未来,中央这次调我过去加强苏维埃政府的组织建设,是为了党的长远考虑,作为党的一分子,哪有这么多私人要求。”

    白教授这些年起起伏伏,担任过党的核心领导,又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逐渐成为领导核心中的边缘人物,但他好像不以为意,始终怀着满腔热情从事工作,让小李非常敬佩。

    “柔然啊,你现在也是老革命了,要记得始终把党的利益放在首位,对党的方针政策、组织的决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是,我记住了,老师。不过……”

    “不过啥?”

    “还是不讲了吧。”

    “讲吧,你我师生,现在是私下会面,可以摊开来讲,不要有顾虑。”

    “好吧,那我就讲了,讲错了您批评。这几年来,党的工作基本是在共产国际领导下开展的,党的领导人的任命也要经过共产国际的批准,有些事体我了解不多,但是老师您一定了解,我认为,我们党的独立性受到了损害,有很多政策,脱离了我国革命的实际。”

    “你这些话,到我为止,在其他地方、其他场合、其他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了没有?”

    “我明白。我是不吐不快啊。我们为此遭受了重大损失,很多战友白白失去了生命。”李柔然说得动情了,眼眶红了。他大概想起了费先生,想起了和费先生一道被捉去的一大批人,他们中很多是党的高级干部。

    “我明白我明白,柔然同志,我晓得你的心情。但是作为一个党,我们必须有统一的纪律,作为党员,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这是没商量余地的,否则我们这个党就是没前途的。”

    “是,我就是想和您讲讲,讲讲心里会好过一点。”

    “好,这个屋子里,我是你老师,她是你师娘,出了这个屋子,我是你的上级领导。你刚刚讲的问题,我不是没想过,我想很多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包括我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中国革命的复杂性,因此也没意识到革命的长期性和艰巨性,我们也许走了不少弯路,有时候支付了过于惨重的代价。然而,要革命就会有牺牲,这是每个革命者都必须有的思想准备。如果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尽早离开革命队伍。这些年,大浪淘沙,很多人走了,但只要你还有革命的理想,只要你还是革命者,请记住,要绝对服从组织领导,这是我们的事业赖以成功的根本保障。我走后,临时中央还在,你的关系转给江苏省委,你必须绝对服从。当前党的中心工作,除了发动工农群众组织起来反抗日本帝国主义对东北的侵占,还要利用一切条件和机会瓦解南京政府的统治,争取苏维埃政权在一省或数省的胜利。要清醒地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对东北的侵占,有可能是进攻苏联的前奏,因此这场斗争也是保卫苏联的斗争。”

    根据江苏省委的工作安排,李柔然正筹备建立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他在麦特赫司脱路找到了空房子,联合会就在里头办公。人员到齐了,李柔然清了清嗓子,讲:“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会议主要讨论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成立大会的议程落实、参加人员、后勤保障和安全保卫各项工作。”

    会议进展顺利,工作一项一项落实下来,孙淳轩被分配负责成立大会当天的安全保卫工作。李柔然对孙淳轩说:“到时候将有几千人的游行,你要带队防止国民党和日本人对会议和游行的破坏。”

    “好的。李老师,我还有一个提议,我们要做一个徽章别在胸前,明确表达我们的决心。”孙淳轩讲。

    “哦,什么样子的徽章,讲出来听听。”

    “反日救国!”

    “好,太好了。只是做徽章又需要一笔经费,一时难以筹集啊。”

    “我来负责,您要是觉得可以,我来安排。”

    “行,我看没问题。”

    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成立大会如期举行,李柔然代表组委会宣读了成立宣言:“全上海的民众们!帝国主义已经动手瓜分中国,开始残杀全人类的世界大战,南京政府准备把中国的一切送给帝国主义,他们竭力镇压民众的反日运动,把我们带向亡国的道路。中国快要被瓜分了,民族快要沦亡了,只有我们自己团结起来,武装起来,自己来拯救这个国家。现在,全市的大中学生已实行总罢课来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阴谋,反对政府当局的投降政策;全市各工厂的工人已准备总罢工,巩固反日战线。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是在这样汹涌的反日情绪下由上海五十四个民众团体代表大会共同产生的。这是上海唯一的彻底的反日团体,将领导全上海民众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殊死的斗争,反对政府当局的投降政策,一直到中华民族得到真正的解放!

    “全上海的民众们,亡国迫在眉睫!我们反对在锦州设立中立区,反对共管天津,反对国联派来妄图瓜分中国的调查团,我们要武装起来,将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

    “罢工、罢课、罢市,武装起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会后,游行队伍按计划从南京路经过,到了外滩左转向北,过外白渡桥,准备右转去日本领事馆门口。几千人胸口别着统一的徽章,举着横幅,高呼口号,浩浩荡荡。但队伍的前头刚过外白渡桥,尾巴还在外滩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在队伍前方出现了一支日本人的游行队伍,挡住了中国人的游行队伍。过了外白渡桥就是虹口巡捕房的辖区了,眼看两支队伍就要碰头,得到汇报的埃里克立即命令巡捕介入,将两支队伍隔开。但气势汹汹的日本浪人仍旧冲了过来,与孙淳轩负责的保卫组发生了混战。如果没有巡捕及时介入,很难说不会打出人命来。

    山本太郎回到上海之后,拖了一些时日,终于还是要处理协隆的事情。九一八之后,关桃停止了交货,山本本来想让关桃退回订购款了事,无奈东京总部方面早已知晓此事,一个电报打到上海,直接指示他要严格按照合同条款办理。格式合同都会将许多能够想到或想象不到的事情写进去,三浦作为大公司,合同当然严密,对各种违约状况都会规定相应的处罚。对没办法交货的情况,退回定金和已经支付之货款之外,还需要赔偿一笔与定金同等的钱。山本很无奈,只有执行。这一次他回日本,感觉日本国内的爱国情绪已经到达了新的高度,可以经常听到一个叫“非国民”的词语。所谓“非国民”在日本话的意思不是指外国人,而是指非议国家的民众,引申出去,就是指不与国家步调一致的日本国民。很多对国策有不同意见的人,动辄就被戴上“非国民”的帽子,百口莫辩。这使山本心里相当恐惧,害怕有一天这样的一顶帽子也会戴到自己的头上。因此,对于总社的指示山本只好照办。他明白,关桃在劫难逃了,那时候他刚刚知道关桃遭遇了一次伤筋动骨的诉讼。他想,当初若是拒绝了田中隆吉的提议该是最好的,但谁能够预料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田中隆吉这几个月来一直高效工作着,作为军部派驻上海的情报长官,这是他最重要的时刻。从领事馆的窗户俯瞰黄浦江,大小船只穿梭来往,繁忙如常。汇山码头外停着两艘日本兵舰,一动不动,但靠外滩方向的水面上停泊着好几艘更大的兵舰,那是英国法国美国的兵舰,好像巨大的岛屿震慑着这个城市。田中想:这些军舰,总有一天会挂着日本的军旗。太阳照在水面上,阳光将晃动的水波反射到天花板上,使得眼睛不舒服。田中西装笔挺,眯缝起眼,思索着。右边远处是外滩,这些天经常有游行队伍沿外滩由远而近穿过外白渡桥到领事馆外示威。领事馆门外已经增派了海军陆战队队员守卫。左边远处,陆家嘴岸边的船厂烟囱冒着烟,田中好像可以听到机器轰鸣的声音。更远处,雾气迷离中,平展的田野直抵天边。

    有人敲门。田中说:请进,川岛芳子进来了。她前些时候从上海去了北方,完成了几件大事,这些大事足以对满洲国的建立产生重大影响,现在刚从东北回到上海。他们拥抱在一起。田中说:“哦,我了不起的满洲之花终于回来了,我太想你了。”

    “呸,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我百分之百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呵呵,真的,那你拜一下我。”

    田中斜眼看了一眼川岛芳子,口中讲着好,头便埋在了她的脖子上,又到了胸脯上,好像要一点一点下去的样子,川岛笑了起来,口中讲:“讨厌!”

    两个人调笑了一阵,田中讲:“这次把婉容皇后从天津顺利转移到新京,你为即将建立的满洲国立下了巨大功劳,可喜可贺!”

    川岛芳子说:“匡复大清是芳子的毕生梦想,这点事情不足挂齿。但我想不通为什么现在还拖延着,迟迟不举办皇上的登基典礼。”

    田中隆吉叹了一口气,说:“我国占领满洲后,其他国家都在说三道四,呼吁日本要退回到事变前的位置上去,给了我国巨大的国际压力,这些是我们不能不顾及的因素。虽然我国外交部已经指出,所有这些域外国家、非利害关系国都无权对满洲的事情说三道四,但如果这些国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对日本很不利。”

    “难道,我们要永远看这些国家的脸色吗?”

    “当然不是。今天的日本已经不是60年前的日本了,屈辱的历史该结束了。但是,我们还是需要讲究策略,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还不单单是国际的问题,在支那内部,自从满洲事变之后,反日情绪再次抬头,除了在满洲有些抵抗,上海这样的地方也成为反日中心。前一段时间的游行示威之外,成立了很多义勇军,扬言要去满洲收复国土。这些人,根据我们的观察,大概有一两万人,这些人的战斗力可能不足为虑,但这些组织却将民间的压力传导给了南京政府和他们的军队,使得他们对待满洲事变的后果愈发强硬。同时这些所谓的义勇军不受任何势力约束,一旦真正武装起来,形成力量,将对日本在上海的利益,对日本侨民社会造成威胁。日本在上海有大量侨民,大量工厂,设想一下,如果皇帝陛下在新京登基,而这些不受控制的团体进攻日本人,进而引发军队趁机介入,一旦造成既成事实,日本国在上海的利益将如何维持?”

    “那陛下总不能一直这样等着吧?”

    “不急,满洲既已牢牢控制于我们手上,只要稳步推进,匡复清室的大业总有实现的一天。只是我们需要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既解除上海的掖肘之患,又可以转移视线,掩护皇帝陛下顺利登基,实现我们共同的目标。”

    “哦,听上去你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有这样的思路,但计划本身还不成形。首先,现在的报纸上天天在说这些事,很讨厌!但是,报纸新闻和国际政治也是健忘的,如果有一个更大的新闻、更迫在眉睫的危机摆在面前,所有的目光会自动聚焦在这个新的事件上,使得另外一件远在几千里外的事变得无足轻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需要做一些事,在上海?”

    “对!上海是一个合适的地方。这里离南京很近,坐火车当天可达,军舰朝发夕至,会让南京政府感觉到真正的威胁。更加重要的是,这里,上海,除了行政当局不在这里之外,汇集了支那很多最重要的机构,是支那的经济中心,金融中心,文化中心,从上海到南京是支那真正的心脏地带。我们要在支那的心脏地带制造一次危机,巨大的危机,使得支那觉得恐慌,受到打击,让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这里。”

    “所以要在上海发动一场战争?”

    “我想,是的。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上海既已成为反日中心,我们要制造一次事件会很容易,也很可信。”

    “我明白了,这里还是外国势力的利益所在,在这里发生的事不仅仅关系到支那,也关系到列强,所以,所有的报纸电台会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更加详细地发布到全世界去。”

    “我喜欢你无与伦比的领悟能力,亲爱的。如果在这里制造事件,随机应变,我们可以做成很多事情。军部由于在满洲迅速取得了胜利,认定支那军队不堪一击,很想快速在支那扩大战果。作为情报人员,我只负责客观地分析问题,为各种不同的可能性做准备。例如,如果我们进行一场有限战争,可以转移在满洲问题上的压力,并且,搂草打兔子,可以清除上海的反日势力,打击支那的工业能力和经济潜力。如果战事发展顺利,我们也不排除直捣南京,快速地推进光复清朝的梦想。”

    “太好了。你刚才说什么打兔子,打兔子做什么?”

    “那是汉语中的一个俗语,顺便的意思。你从小在日本长大,可能没听到过。”

    “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一次事件,给予我们足够开战的理由。为此,板垣大佐已经汇了一笔经费过来。在支那,我们已经成功地制造过不少事件,对吧,哈哈哈!”田中得意地笑起来,川岛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在其中可以做一点事情吗?”“我不知道你能够做什么,你是大清皇族和日本皇族的一员,我想很多人都认识你,很多事你出面不一定方便。但是,你的存在,你和我们站在一起本身,对于日本,对于我都是最宝贵的贡献。而且我想你也一定能找到可以做的事。具体执行的人我已经物色了一些,下午我会找他们来分别谈这件事情。”

    田中的计划里有加藤清男。在制造混乱方面,由加藤和他那一伙人出面是最好的。可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加藤君,我需要你做一些事,不知能否帮忙。”

    “田中长官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于是田中如此这般地向加藤清男布置了一些事,加藤一口答应:“作为日本国民,能够为天皇陛下的国家效力,我非常荣幸。”

    “有加藤君这样爱国的日本国民,大日本帝国必将战无不胜。当然,帝国也不会让它的臣民白白付出,如果你有任何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加藤忽然觉得借助田中背后的强大力量也许能够帮他实现个人的心愿,迟疑了一下,加藤讲:“田中长官,在下确实有一点小小的心愿,不知您能否帮助我。”

    “我一定尽力。”

    “真的吗?”

    “是的,加藤君,请讲。”

    加藤对田中讲完龙华寺的传说并委婉地讲出自己的心愿,田中听得两眼放光。

    “加藤君,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有志向和远见的人。你已经看到了宗教传播对于控制人类和创造未来社会的重要价值。在任何地方,建立合法性的最重要途径是掌握话语权,而宗教是最重要的话语权之一。加藤君,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情,这也是国家的事情,我将尽一切可能帮助你。”

    加藤感到,现在他的个人心愿与国家意志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变得可信,变得神圣了。

    回到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家,加藤独自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的时候,他竟不能自抑地抽泣起来。他想,他要赶快行动,完成自己的梦想。他的心中甚至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教派的名称、神坛的样式和祭典规程的草稿。他的教派,叫“佛教真理派”,他将是这个教派的开山门主,宗主,至高无上。他想,他应该与其他派别不一样。龙华地宫里的宝物可能将助他完成梦想,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说到宝座,他想到了菩萨的莲座,莲座太温柔,没有特点。但莲花花瓣其实是象宝剑剑锋的,所以,他的菩萨的莲座将是由宝剑的剑锋围起来的,而他在这个时代的伟大开悟,是“利剑即佛陀”。为了开山,他将举行一个祭神仪式。用什么来祭神呢?他的脑子里有东西一闪,好像石破天惊——用敌人的血——这将完美贴合“利剑即佛陀”的教义。

    第二天,他找来了水上,开始策划他们的行动。

    “水上,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大事了!我们要打击支那人的义勇军,打击一切反日分子。你上次盯上的那个小子叫什么?”

    “孙淳轩,沪光大学的,那天在领事馆附近领着人与我们对打的也是他。”

    “他的父亲是不是孙亦元?”

    “好像是。”

    “太好了,那就是他了。你记得我们曾经捣毁过的鸦片馆吗?田中阁下说,那个鸦片馆就是孙亦元的。上个月孙亦元为了报复我们,派人打伤了我们两个人,那么,现在我们就用他儿子的命来还吧。”

    “好的。怎么做?”

    “知道他的活动规律吗?”

    “平时住在学校,礼拜六回家。”

    “那我们就在他回家的路上动手。你这几天再确认一下他的行动轨迹,盯住他。”

    九一八之后,局势动荡,林森心中始终惶惶不安。林森在北京长大,从他记事起,北洋政府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战火虽不曾祸及京城,但动荡是他最深刻的印象。在美国他从来没有这样不安定的感觉,他怀念那个安定、富裕的国家,萌生了再去美国的打算。他和爱琦回来,虽然有在上海工作的打算,但是却并没有讲从此就一直在国内,不再出去了。他们离开美国时,美国正处于大萧条的黑暗当中,但无论如何,美国是安定的,是没有国家敢于攻击的。他已经找到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但东北的沦陷让他心生去意。当然,心生去意的原因,还有他不得不待在孙家这些日子给他带来的不自在和爱琦为那位关桃作证后所带来的余波。现在他带着爱琦去参加社交活动都会碰到人们有些异样的眼光,好像他的婚姻看起来像是个笑话,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这样觉得的。他父母自从回了北平后也不大给他来信,想来心中还有在上海留下的块垒。

    他必须找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对爱琦讲出来。终于在一个礼拜六,林森提早下班,回到家时爱琦也在。天气不冷不热,户外也没有了各种飞虫和蚊子的困扰,在惬意的秋阳下,两个人坐到花园里,很放松。几个月时间,林森呈现出了男人惯有的新婚胖,肚子有些凸出了,眼睛看上去也有些小了。

    “达琳,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回美国去。”

    自从上次林森提出要搬出孙家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谈过这件事,现在林森提出要回去美国,令爱琦觉着意外。

    “好好的怎么还要走?”爱琦的话里有不解,也有些不快。

    “哪里是好好的?日本人占领东北了,难民都已经到达上海了,还能是好好的吗?你忘了自己参加了多少次游行了?这些天报纸上登了,马占山和日本人打起来了,我看日本人绝对不会只以东北为最后目标,将来的中国还会更乱。”提到离开的话题,不知道怎么的,林森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口气有些急躁。

    “那我们躲国难去?”爱琦听出林森的急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国难当头,但我们待在这里有用吗?我们不躲难道还等着自己做难民?”

    “有用啊,我们可以游行,可以示威呐喊,多少是一个声援吧?”

    “声援谁?声援东北的军队?东北军一弹不发悄悄撤退了,你声援一个花花公子大烟鬼,但他一枪不放。”

    “他不放一枪撤退了不应该成为我们远避他乡的理由吧?”

    “那你还要什么样的理由?难道你想拿着枪到东北去和日本人打仗?我听着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如果需要,我会的!”

    “我也扛过枪,打过枪,但是,光你我愿意和日本人对抗有用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幼稚?或者,你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什么原因?”

    “这里有你割舍不下的人或者事?”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无聊?”

    “我不无聊,我只是觉得费解。这个危如累卵的国家还能呆吗,你为什么就想不明白这件事?如果你割舍不下父母,我们可以带着他们一道走,不是吗?”

    “总之我觉得我们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离开。”

    “那你还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如果这样的理由都不足以让你离开,我只能怀疑你……”林森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后面的话有些不妥,不过他确实已经很烦躁了。他咽下了后面的话,爱琦却猜出他想讲的话了:“怀疑我在这里另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

    “当然,你父母,我父母,都是我们割舍不下的人。”

    “不用闪烁其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快说出来,不要躲躲闪闪!”

    “好,那我就说!”林森忽然提高了声音,这声音还被刻意地压制着,居然有些咬牙切齿,显得其中的情绪更加激烈:“我现在知道那一天去华懋你为什么会戴着那条蓝色的围巾了。那样的时刻,你却约了那个人出现,来恶心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始终不能放下他吗?”

    爱琦没有想到林森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气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句:“你,你,你偷看我的日记!你怎么会这么无耻,竟去偷看我的日记!”如果按照爱琦以前的性格她定会冲上去扇林森一记耳光,这绝对是她没办法容忍和原谅的一件事。但她现在是林太太,她知道他们的大声争吵很快会变成隔壁花园下午茶的趣闻逸事,所以她突然沉默了,选择了不再开口讲话。

    孙家阁楼上有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有一个皮箱,放着爱琦以前的物品,也锁着她的日记。爱琦回国后曾打开皮箱看里头的东西,坐在地板上回忆青春岁月中那些美好的时光,居然有些泪眼模糊。走的时候她没锁上皮箱,打算过两天再上来整理一下。林森有一天在楼里到处看看,看到了这个漂亮的皮箱,他知道那一定是爱琦的物品。他在这个箱子前徘徊了一下,神差鬼使,忍不住打开了这只潘多拉魔匣。

    爱琦的眼中噙着泪水,这一刻她觉着心痛,这心痛压过了愤怒,却讲不清所为何来。这种不知道来由的心痛把她推入了无以名状的悲哀中。

    花园里的两个人不欢而散,林森感觉很郁闷,在他看来,爱琦选择沉默其实是默认了他的指责,是因为她无力辩驳。现在他也更能够明白爱琦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地去法庭上为关桃作证了。想到这些年的苦苦追求后面一直有另外一个人站在他们当中,他居然输给了一个学徒出生的男人,痛苦、愤懑、屈辱和嫉妒像一座山脉横亘在他的心里。他一个人出了门,漫无目的,痛不欲生。他甚至想要去寻找那个男人,找到那个学徒,打一架,痛揍他一顿,然后痛快地喝酒去,一醉方休。

    这一晚林森很晚很晚没有回去。这一晚,孙淳轩很晚很晚没回到家。孙家的德国牧羊犬雷尼好像很烦躁,一直在狂叫着。

    左等右等,孙夫人没看到儿子回家,不免着急,这种情况以前没发生过。如果周末不回家或者晚回,儿子至少会打个电话。她问孙亦元是不是知道儿子的去向,孙亦元也讲不清楚。

    孙亦元马上派了徐朗生和司机去大学里找人。朗生到学校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得打电话给孙亦元。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孙亦元的心头。

    很快,找不到少爷的焦虑在孙府里弥漫开来。对于爱琦来讲,不但是弟弟失踪了,自己男人也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徐朗生刚要出校门回杜美路,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往大门口跑,赶忙停车去拦住,一看这个鼻青眼肿的人不是淳轩,倒像是去过孙家的淳轩的同学。徐朗生问:“哎,这位兄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我们碰上了一帮人,他们好几个人围攻我们。”

    “你们几个人?”

    “我们两个人。”

    “另外一个是谁?”

    “淳轩。我逃脱了,在外头躲了好久。”

    “淳轩呢?”

    “不晓得,我逃脱的时候,他被他们围在中间。”

    “快快,上车,兄弟,带我们去那个地方。”

    加藤清男和水上秀雄对躺在房间地上的孙淳轩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出房间。孙淳轩蜷缩在地上,浑身是伤,脚微微抽搐着。

    “加藤君,把他弄来这里有什么用处吗?”

    “刚刚跑了一个人,这是个麻烦。这是你的情报失误。”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两个人一起走,前几次他都是一个人回家。”

    加藤清男去找田中隆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觉得现在把孙淳轩放在手头是个麻烦了。如果没人看见,神不知鬼不觉地,怎么处理都可以,但现在有一个逃脱者,报案查起来,总归麻烦。

    “你是说你绑了一个反日分子,然后另外一个人逃脱了?”田中问。

    “是的,自从您向我交代了任务,我就想怎么样才能够完成任务,我想先抓一个反日分子练练手,打击他们的气焰,同时用他来完成我们的祭神仪式。”

    “你的祭神仪式?”

    “是的田中长官!我想所有的教派都会有自己的仪式,通过仪式来与神对话。而最好的祭祀仪式,莫过于用敌人的鲜血来献给神。对我们日本人而言,一切反日分子就是我们的敌人!”

    “哦,亲爱的加藤门主,我能够理解你讲的话,但这个时机不对,可能会造成我们的被动。你太着急了,这些反日分子,最后都是不能逃脱惩罚的。按照支那的话,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但是,既然已经动手,那么,随机应变,看怎么处理会有最好的结果。这个人,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是的,田中长官,我们对他做过一些调查,他好像出生在上海一个很有钱的人家,他的父亲是孙亦元,这个人您对我提过,我们曾经捣毁过他的鸦片馆。”

    “哦,是这个人。”田中想了一想,讲:“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多久,田中拿着几张纸回来了。

    “现在我们要把这件事情处理成帮派之间的争斗,或者是普通的绑架勒索案件,做成支那人之间的绑票案件,把水搅浑,事情就会发生转变。这些事情我会处理,明天的报纸上会有这些报道。”

    “那么这个人怎么办?”

    “暂时让他活着,让我想想怎么处理。目前局势敏感,如果被发现是我们日本人做的,会破坏我们更大的计划。”

    “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这种事情,以后一定要小心处理,牵涉到国家利益,要绝对服从安排,不要擅自行动。”

    “是,田中阁下。”

    “哦,对了,还有,加藤君,你上次说的龙华寺地宫宝藏的事,有重大进展。实际上,有不少人在这个问题上花了大量时间做研究。”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阁下能跟我说说详细情况吗?”加藤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可以。如果要说这件事,必须要提起一个在上海历史上很有名气的人物,徐光启。”

    “哦,请问徐光启是谁?”

    “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还有,现在掌握着关键机密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叫谛闲的和尚。”

    日本领事馆里,田中向加藤解释着龙华寺的秘密:“徐光启又称文定公,是上海的著名人物,一生著述丰富,毕生致力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的研究,译有《几何原本》《泰西水法》等书,其著作《农政全书》是中国古代讲述农业科学的大百科全书,最终官至内阁次辅。公元十六世纪,由于遭到我们先辈的攻击,龙华寺的主持文果找到了徐光启……”

    加藤清男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上面的这个故事,是我的朋友川岛芳子小姐早前在和支那人吃饭时听来的。芳子既是前清朝格格,又是日本公主,可以听到很多我们听不到的事。”田中对加藤清男讲。

    加藤的激动之情难以自抑,原来这件事情已有这么多人关注,原来他对龙华寺山门的怀疑不无道理。同时,他也有点焦虑,怕这件事情被别人捷足先登。现在他深信,田中隆吉的支持对于完成他的伟业是不可或缺的。为此他必须死心塌地地跟随这位具有强大军方背景的人物,听从他的调遣和召唤。

    “那么,这个山门究竟有什么奥妙之处呢?”

    “这个,可能与观察星象有关,打开地宫之门可能与星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摸索,如果可以找到谛闲,应该就什么都知道了。据说当年有个孩子曾经碰巧进入过这个地宫,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这位谛闲大和尚用催眠术让这个孩子还原了进入的过程并记录了下来,成为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那么,请问,这位谛闲和尚现在在哪里?”

    “就在上海。”

    “少佐阁下,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这一年谛闲大师来上海讲经,也来了龙华寺数次。关桃早听慧澄讲过谛闲大师要来上海的消息,当其时,关桃志得意满。关桃请慧澄安排了一个时间,趁着谛闲到龙华寺的机会去拜见大师。到大师房门外时正好有几位居士鱼贯而出,脸上都带着安恬自足的神色。

    与十数年前相比,谛闲老矣。人生七十古来稀,谛闲这一年七十有三,几年前一场大病,瘫痪在床不能动弹,一年后居然慢慢恢复了,不但能活动,还到处弘法讲经。大师看上去尚健朗,眉目慈悲,清容疏阔,像罗汉的样子,但行动略有些迟缓了。

    关桃这十多年来的经历颇多曲折,能有现在的成绩,自觉与当年在谛闲大师身边的短短时光有关,因而这一日他是怀着拜见恩师的心情来的,虽然谛闲于关桃算不上正式的师傅,关桃也从没有过出家的念头。

    “阿弥陀佛——伽蓝神来了。”谛闲说。关桃忙合掌施礼。

    然而,不过几个月,关桃的境况已经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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