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她想着。都是乔伊干的。
梅根将为自己准备的这件自动式武器组装完毕，又推入荷弹的膛。她把一只手放在另一件设备上面，等待信号，准备射击。
我喜欢射击，喜欢消灭坏蛋，可我都不知道到底在发生什么！
就在两天前，梅根和丈夫德克斯特正在贾斯蒂斯安保大楼地下二层的机房工作。作为常驻IT专家，二人要与计算机团队协力为当地一个政府机关打造一套绝密的、计算机驱动的远程安保系统。电话响了，梅根去接。
“喂，女汉子！”珀西瓦尔·“国王路易”·华盛顿说道。“让咱跟德克斯说句话呗，行行好……我们得去健个身。”
梅根对着这位朋友兼合伙人笑笑。“没问题路易，一分钟，别挂。”她将电话递给德克斯特，后者与路易聊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甜甜，我要和路易出去健身，他还得从我这个老师这儿取点经。”德克斯特也是公司的武术专家，年轻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拜在无数大师门下。
“回家吃饭么？”她问。
德克斯特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下《星际迷航》中的史巴克，答道：“饭做好了留着不动是不合逻辑的。我会在预定时间回家的。”
梅根莞尔一笑，欢快地答道：“闭嘴吧，亲爱的。六点见。”
德克斯特亲了她一下，爬上楼梯去了体育馆。
过了一小会儿，梅根决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楼上自己与丈夫同住的公寓。贾斯蒂斯安保公司大楼的地上五、六层是公寓层，为夫妻员工、寻求短期庇护的客户，或客人等等提供住宿，比如，路易的妈妈、乔伊和米斯蒂的父母、德克斯特的哥哥、杰西卡的爸爸、梅根的奶奶就都曾经客居于此。
电梯叮的一声，一楼到了。食堂、员工储物柜、医务室都在这一层，两位医生分别叫作欧威尔·尤金（“叫我老兄”）·毕肖普和卡列布·米切尔。毕肖普医生兼顾内外科，米切尔医生是员工心理治疗师。传达室和主办公桌也位于大厅内，坐这张办公桌的人则是托尼·阿姆斯特朗。托尼是苦劳力们的头儿，领导着贾斯蒂斯安保公司的制服安保部门，也同马克·哈瑟一起为这些苦劳力部署任务。坐着主办公桌，同时也就兼有传达室的职责，比如对可疑包裹进行X光检查、分发邮件之类。米斯蒂·威尔怀特负责监督苦劳力，托尼直接向她负责。
电梯门打开，被乔伊·贾斯蒂斯用一只手拦住。他刚与便衣警官查理·李结束一场对话，查理常与德克斯特、杰西卡二人一起执行任务。
“觉得自己能行吗，查理？”乔伊问道。
“是，长官，我能料理，没问题，”查理回答，一边向梅根挥着手。“嗨，梅根！”
梅根微笑着也挥了挥手。“嗨，查理！”
乔伊对查理微微一笑说：“谢了，查理。记住：绝密！”
“是，乔伊长官！”
乔伊迈进电梯，见梅根已经按下了“6”，便身靠在电梯墙上。
“有任务？”梅根问。
乔伊点点头。“是的，不过这是绝密。只有需要知道的人才能知道。上头的命令。”
梅根点点头。这并不寻常，不过偶尔倒是会有任务从FBI联络员马库斯·摩尔那里分派下来，内情只有需要知道的合伙人才知道。乔伊总想努力回避这类任务，因为他觉得每位合伙人都该知晓每起案子的每个细节，以防负责某起案子的某人发生不测。在这种情况下，无需过多解释，另一位合伙人就能站出来接管案子。马库斯则辩解说，如果某个知晓内情的合伙人真的发生不测，那么他本人可以帮助新的人跟上形势。这些案件一般都酬劳颇丰，所以乔伊只好违着意愿接了一桩又一桩。
乔伊看了看梅根。“其实，梅根，你没准儿可以为这次的案子做点什么，只要别对任务问东问西。”
梅根耸耸肩。“我会尽我所能的，乔，我一直都在尽我所能。我也不会问东问西。我看你该跟我说说我该知道的事情。”
“你也要对德克斯特保密……能做到么？”
“当然。”
乔伊点点头。“那好，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再就任务的事联系你。”
“没问题。”梅根想了一分钟。“嘿！等一等！我来得及给德克斯特庆祝生日吗？三天以后就是，他哥哥也会来的。”
乔伊耸耸肩膀。“我懂，梅根，我会尽力的，不过我保证不了。这项工作相当重要。德克斯特生日那天大概我也会很忙的，不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算是安慰。”
电梯在六楼停下，乔伊和梅根二人都出了电梯，走向各自的公寓。
对，事情就是这样。三天前，而现在，当然了，我正一分一秒地错过我丈夫的生日聚会。乔伊保证会向他说明一切。真希望他没忘了这事儿，要不然我就让米斯蒂给他点颜色看看！
在等待中，这些念头滑过了她的脑海。她透过供自己藏身的、不知道是什么容器上的缝隙，看着光线一明一灭。至少她还能呼吸。这些缝隙虽然不够让人大大方方地看到外面，却也能偶尔透进一丝光亮。他们就这样隆隆地碾过城市的街道，向她的目的地进发。
该死的乔伊。都没告诉我这是要往哪儿去。
一滴不安的汗水沿着梅根的脊梁滑落下来。
两天后，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梅根又是在机房工作。
“你好，机房，我是梅根。”
“嗨，‘我是梅根’，我是乔伊。现在能来我办公室一趟么？”
“能给我五分钟时间吗？”
“当然可以。”
“谢了，马上就到。”她挂上电话。
五分钟后，她找到了一个结束点，关了电脑走向电梯。她一进去就按下了四层的按钮。
在贾斯蒂斯安保大楼四层可以找到各合伙人的办公室，为客户提供的会议室，还有一间情况室，同时也就是特克·温达尔的工作之处。
之前特克·温达尔一直是路易·华盛顿的左膀右臂。特克是个身形庞大笨拙的男子，脸膛泛着黑巧克力色。然而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他处理起文案事物来却是得心应手。键盘在他的大手下显得很玲珑，可他的手指在上面却穿梭如飞。有人说他打字比杰西卡·奎恩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快。杰西卡曾是执行秘书，后来接受邀请成了合伙人。她的继任帕蒂·霍恩被贾斯蒂斯安保公司的死敌埃斯特班·费南迪绑架并杀害。此后特克便接替了这个职务，并且一直做得很出色。
所以，当电梯门在四层滑开时，特克正坐在桌旁，一只手放在桌下——搭在那把藏好的格洛克手枪上，枪口正对准电梯。见来客是梅根，他便松了手，把头向乔伊办公室的方向一甩，说：“等着你呢。”
“谢了，特克。”她说。
特克嘟囔了一声作答。
梅根敲敲乔伊的门便走了进去。乔伊正坐在桌后，他的未婚妻兼贾斯蒂斯安保公司合伙人米斯蒂·威尔怀特站在他身边，从他的肩头俯下身。FBI联络员马库斯·摩尔则站在他的另一边，也在向下看着什么。当乔伊看清是谁走进来了后，他翻过了三个人一直反着看的一页纸，然后米斯蒂直起了身。
“嗨，梅根，”米斯蒂说。
“嗨，马库斯。嗨，米斯蒂，”梅根回应道。
乔伊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吧。”
“谢谢。发生什么事了？”梅根问。
乔伊仰头看了看马库斯，意思是让他接着往下说。马库斯微微一笑，开口道：
“米斯蒂，”马库斯说。“你能在黑暗里组装手枪么，只凭手感？”
米斯蒂大笑起来。“当然了！这有什么的！”
马库斯摇了摇头。“在中情局待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单凭手感。你可真了不起。”
“只是需要点练习，马库斯，谁都做得来。德克斯特可以，而且比我还快呢。路易和我速度差不多。杰西卡怎么样我不清楚。乔伊和米斯蒂我也不知道。”
马库斯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挺了不起。好吧，我知道乔伊几天前跟你提到过一桩案子，没错吧？”
“没错。”
“如果你还愿意帮忙，我这里有你的任务。”
该死！梅根想。德克斯特今天生日，而我却又要去充女汉子！可现实中她说的是：“好，需要我做什么？”
马库斯笑了。“今晚六点，你来大厅见我们，我们带你去员工车库。我会蒙住你的双眼，交给你一个简易定时器，然后把你引到一个小的密封容器里。容器与一辆SUV相连，而这辆SUV会开到你的目的地，然后停车。路上你要把我说过的那把手枪组装好。另一件物品是一个简易音频装置，连在容器内部的扩音器上。一旦车停下，就等我要交给你的那个定时器响。响了以后，打开容器顶盖，站起来。站起来以后，向天空开一枪，然后按下音频装置上的按钮。它将播放给你的指令，还有给目标的指令。按照指令说的做，然后等待抽身。有问题吗，梅根？”
梅根想了想。“目标是谁？”
“保密。”
梅根眉头皱了一皱。“我至少得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吧？”
“保密。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梅根，”马库斯答道。
梅根看了一眼乔伊。他迎向她的视线耸耸肩，叫她自己决定。
梅根将目光转向马库斯。
“好，我去。”
梅根抱了抱德克斯特，又给他热情的一吻。
“生日快乐，我可爱的老公，”她说，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全心全意地爱你，永远爱你。”
德克斯特向着妻子笑了。“我也爱你，梅根。你是我的一切。”
“真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去接海克托。”
“没关系，甜心。你得去做完那套安保程序，我晚些就会见到你了。”
梅根心想，但愿如此。
随着容器前进，有什么东西开始不断地落在梅根头上。她仰头看看容器的缝隙。
她想，真是太棒了……开始下雨了。他们干吗不把这玩意儿做成防水的呢？
马库斯和乔伊在大楼的厅里见到了梅根。
“准点准时，”马库斯说。
“是——呀——”梅根答道。
乔伊摇摇头说：“梅根，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去的。”
梅根也摇摇头。“不行，我说了我会去，我就会去。咱们现在就走吧。”
马库斯拿出一个眼罩，就是那种人们睡觉时用来遮光的东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女士。”他用手指在空中转了一转，“介不介意转个身？”
梅根转身背对着这两名男子，随手将钱包扔在地上。“乔伊，你能不能把我的钱包带回我和德克斯特的公寓？”
“我会的，”乔伊说。
马库斯为梅根戴上眼罩，又将她转过身来检查了一下是否透光。
“抱歉，梅根，我必须做到全面检查。你不能看到任何东西，这点非常重要。”
“我明白，马库斯。”
“进到容器里以后——容器已经等在那儿了——就可以把眼罩摘掉了。”
梅根点点头。“好的，马库斯。”
“时间到了，”乔伊说。
梅根眼前一片漆黑。她听到电梯门打开，两人中的一个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引到电梯中。她感到电梯下行了一层楼，停下，她听见梯门打开，然后又被人带着向前走了几步。
“好的，梅根。把手向前伸，你就能摸到容器入口的两侧，”马库斯说。
梅根探出手，摸到了入口处钝钝的金属边沿。
“你得低下头才能钻得进去，”马库斯告诉她说。
梅根探着手，摸到了入口的顶盖，然后钻了进去，毫不费力。
她感到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大概有小型口袋计算器那么大。
马库斯说：“这个是定时器。已经预设好了，我刚刚按下了倒计时的按钮。它一响，就请照我之前的指令做。你会弹开顶部的另外一个舱盖站起来。”
梅根点点头。“我会的，马库斯。乔伊？”
“什么事，梅根？”
“如果我回不来……”
梅根听得出乔伊话中带笑。“你会回来的。”
梅根又点了一点头。“那，我准备好了。”她听见容器的门被人仔细关好。“祝你好运，好好享受。”
梅根听见了这句话，可是话音却十分模糊，她辨不出是由谁说的。
现在，雨落得更密，梅根都能听得出它打在容器顶盖上的声响。
她全身都湿透了。
梅根突然感觉到SUV在减速，终于停下，而后又加速，打了个左转弯。转弯时，她听见计时器嗒嗒地滑过地板。
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了……如果把它碰坏，我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现在没有手去稳住它。
SUV驶过一个小坡，然后便有种下山的感觉。一定是在下坡。
下山的感觉渐渐平缓，SUV慢慢减了速，然后停下来。梅根听见司机那边的车门撞上。
隔着容器薄薄的一层金属外壳，她听见有人说话。他们在给什么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梅根的计时器开始滴滴报时。
噢，见鬼，这就开始了！她的呼吸开始急速加快。深呼吸十次后，她打开顶舱门，站起身来。
一出舱门，梅根便把武器以一个角度举到半空，开了一枪，也用尽了膛里的子弹。她注意到有束聚光灯落到自己身上，这个不认识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梅根按下音频装置上的“播放”键。
音乐响了起来。歌曲名是“脱衣舞演员”，戴维·罗斯演唱，还带有乐队伴奏。
从梅根身后传来一片怪叫，夹着“生日快乐”的喊声，压过了音乐。
梅根倏地回过身。这是一个类似大型餐室的地方，几米外就站着德克斯特。他周围几乎站着贾斯蒂斯安保公司的全体成员。马库斯·摩尔也在，笑得双手捧腹，眼泪顺着脸颊汩汩地流。乔伊·贾斯蒂斯紧靠着德克斯特，笑得差不多和马库斯同样厉害。路易在一边为德克斯特拍着背。德克斯特身边站着哥哥海克托，带着一脸茫然的惊喜。米斯蒂在乔伊旁边坏笑，看到梅根的目光和自己相对，还招了招手。杰西卡·奎恩站在路易身边，边微笑边摇头，好像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梅根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涂了色的巨型仿真蛋糕中，染着绿颜色的假糖霜融化着，流过蛋糕边缘，在托蛋糕的小推车下形成一摊摊绿色小坑。
房间后面的墙上写着几个大字：“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公园会客厅”。
蛋糕的隐蔽音响里，“脱衣舞演员”仍在播放。
梅根耸了耸肩，开始随着音乐跳起脱衣舞。每件衣服都扔向了同一名观众：德克斯特。他是梅根唯一在乎的观众。她控制着时间，音乐结束时正好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她爬下蛋糕，走到丈夫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生日快乐，德克斯特，”她在他耳畔低语道。“我猜这对咱们两个来说都是惊喜！”
德克斯特闭着眼睛将梅根拉近。他极力忍着泪，虽然这只有梅根一人能发觉。“这是我所过的最好的生日，我的爱人……我刚刚也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当二人终于离开对方的怀抱，乔伊和马库斯就站在那里。
“真希望你俩没生我们的气，”乔伊说。
“是啊，要让这事儿圆满成功可不容易，”马库斯补充。
“除了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当然海克托除外，”乔伊说。“但是没人愿意帮忙，他们都怕梅根会气疯的。”
“我们想让你俩都有个惊喜，”马库斯说。“我们觉得在贾斯蒂斯安保大楼开惊喜派对有点儿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最后租了麦克阿瑟公园会客厅。”
梅根和德克斯特都笑起来，开始拥抱周围的朋友，并向他们一一致谢。
生日聚会结束后，梅根和德克斯特回到公寓，开始了二人自己的小小庆祝仪式。海克托选择在五层的客房留宿，以免打扰到两人。
德克斯特在枕边打趣道：“哎，真高兴我把那块蛋糕从雨里抢救出来了。”
“算你识相，”梅根答道。“你可再也找不到这个配方了！”
“我爱你，梅根。”
“我也爱你，德克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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