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民国-行走江湖不可大意(江湖上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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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洪门当靠山

    五圣山与洪兴

    在民国行走江湖,有两路人马您无论如何也避不开,那就是洪门和青帮。

    洪门延续数百年,支系诸多,到了民国年间,各个山堂的组织结构不尽相同。大致分为闽广系、海外系、中原系和西北系四大类:闽广系包括闽粤的三合会、三点会、天地会,海外系则有美洲致公堂、安良堂、洪顺堂等;中原系则有两湖的洪江会、白布会,川滇黔的袍哥、汉留;西北系的有陕甘哥老会、小刀会等等。

    洪门内虽有行一到行十的等级,但一律兄弟相称,所谓“大爷不大,老幺不小”。洪门从成立之初就跟清廷死扛,屡遭清缴,基本被逼到西南边陲。孙中山先生干革命的时候广交会党,传檄十四省,被推举为全国洪门总龙头。辛亥起义那会儿,洪家兄弟出力尤多。到了北洋时代,大多洪门志士追随孙中山先生,又遭袁世凯镇压。南京政府成立后,洪门才算缓了口气,得以进入了江浙膏腴之地。

    青帮,又叫“安清帮”,据传是雍正为了分解民间反清势力,授意钦差田文镜招江湖人士兴办漕运所设。青帮主要势力沿着京杭大运河展开,北起北京,南达杭州,贯穿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四省,每个河段都有个“码头官”,由青帮老头子担任。青帮师徒相传,辈分有别,最辉煌的时候,号称一百二十八帮半。

    江浙本是青帮天下,在上海滩,纯粹的洪门一直受到青帮排挤。洪门前辈蒋成言在新中国成立后,对青帮依旧耿耿于怀:“洪门先反清廷,后反袁世凯,损失惨重……江浙一带水陆码头向来为青帮控制……青帮本是洪门叛徒,打着安清旗号以漕运起家,其后南粮北运改由海道、清廷被推翻,这一深入下层的社会渣滓青帮势力,即为地主官僚、买办资产阶级头子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虞洽卿等所掌握……蒋介石与青帮渊源颇深,也扶植青帮,排挤洪门……”

    在民国中前期,于上海活动的洪门山堂大约有四十来个,稍微列举几个名气比较大堂口:

    一是美洲致公堂分部“五祖祠”,致公堂不需多说,而今民主党派致公党的前身;二是陕西人徐朗西的“裕云山”,徐朗西是西北洪门德高望重的前辈,山内成员大多是社会贤达和知识分子;三是四川民兴社,山主汪禹丞曾是孙中山先生的警卫队长;四是广东侠谊社,门徒敢打敢拼。山主郑子良性格暴戾,甚至敢向黄金荣、杜月笙收保护费;五是兴中山,山主杨虎又名杨啸天,是蒋介石的拜弟,兼北伐军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上海警备司令。北伐军到上海之前,正是杨虎担任前锋,联系黄金荣、杜月笙等帮会人士,邀他们一起反共。在黄金荣的介绍下,杨虎加入青帮,与黄拜的是同一个老头子张仁奎。

    如果您敬仰洪门忠义,不屑于青帮反复,大可以加入致公堂、裕云山,这俩山头人数不多,但颇受尊敬。如果您选择的是四川民兴社或广东侠谊社,没准会被要求参与一些贩毒斗殴事件;加入兴中山,就成了蒋介石的走狗。其他山堂,不成气候,不去也吧。

    不过致公堂和裕云山门槛较高,在全国的支部不够多,可能吃不开。既要有身份地位,又想遍地是兄弟,大可以选择“五圣山”。

    “五圣山”于1923年在上海成立,最初结义宗旨是反北洋军阀,取名“五圣”,既是为了纪念洪门五祖,又因为开山时共有五位龙头分掌五个堂口。五堂分仁义礼智信,堂主分别是仁文堂朱卓文,义衡堂梅光培,礼德堂明德,智松堂向海潜,信廉堂张子廉。五堂共推向海潜为总山主。

    根据现存于台湾的五圣山资料记载:洪门组织至民国以后,逐渐统一成以“山堂”为主的发展。一般一个山头只有一个“堂”,五圣山却是结合五个“堂”的大山,且网罗全部洪门菁英,势力遍布全国。

    仁文堂堂主朱卓文是广东人,与孙中山关系匪浅,在香港以及两广兄弟众多。朱卓文是国民党老前辈,思想右倾,与胡汉民、胡毅生兄弟为莫逆之交。1925年8月20日,国民党左派首领廖仲凯被刺杀身亡,引起轩然大波。胡汉民因此下野,朱卓文曾参与此事,遭通缉而去了香港。1931年通缉令松懈,朱卓文才回到家乡。适时广东已经进入陈济棠时代,朱卓文对陈割踞一方不满,秘密反陈,被陈发现,诱捕枪决,仁文堂从此不振。

    义衡堂堂主梅光培,也是广东人,堂口共有两千多人,与朱卓文一起参与了“刺廖”事件,隐居香港。在日本军队进入香港的时候,梅光培曾组织义勇军抵抗,义衡堂后来本土化,融入香港黑社会。

    礼德堂堂主明德,湖北人,在郑州陇海路局当职,以陇海路为基础发展组织,陇海铁路局的副局长、段长、工程师、站长等等大多是他的兄弟。抗战时期,他在河南许昌组织抗日游击队,声势浩大。1944年,向海潜请明德携八千支步枪和洪帮人员经西安到敌后去,蒋介石很担心被共产党收编,指使在西北的胡宗南将枪支扣下,并命人将明德逮捕活埋,礼德堂由此消解。

    信廉堂堂主张子廉,浙江杭州人,早年参加秘密反清,民国后在上海经营三友实业社,创办三星棉织厂。五四运动时,他建立了路段商会联合会,与官方办的总商会对抗,支持工人。他本人学识不高,后被杜月笙的控制。

    五圣山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当属总堂主兼智松堂堂主的向海潜,他是湖北大冶人,早年带着洪门兄弟参与武昌了起义,有人说他曾任过武昌卫戍司令,无法考证。孙中山比向海潜年长,却按洪门规矩称向海潜为“向大哥”。

    向海潜是坚决的洪门中人,无论顺逆流,绝不低头。护法战争中,孙中山任命向海潜为大元帅府援鄂第二混成旅旅长、湘鄂联军总指挥等职,基本是个头衔,人和枪都靠向自己弄。

    龙头大哥孙中山在世的时候,洪门还算有几分面子。孙先生一走,国民党日趋完善,洪门上层人物基本加入了国民党,中下层就逐渐衰败变质了。为了重振洪门,向海潜计划以上海为基地,联络各山堂全力反对北洋军阀。初衷很好,但上海素为青帮大本营,青帮势力涵盖社会各个层面,盘根错节。后来蒋介石也认为洪门血性,不如青帮好控制,故而五圣山很难开局,向海潜江湖地位高,却囿于钱粮,还时常受到杜月笙接济。

    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引起阵营分裂,无论是拥蒋派还是反蒋派都刻意拉拢江湖人物,向海潜这段日子过得比较滋润,杨虎、商震、钱大钧、谭延闿、李济深等人与他函电交加,上海市长吴铁城还时不时送点银子。向海潜却与反蒋的李济深最为投机,在向海潜的影响下,李济深也加入了洪门,出任五圣山的会办,堂内称“客卿”,地位在山主和副山主之间。

    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五圣山彻底走出了初创时的窘境,势力范围已扩大到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致力于反蒋的湖北辛亥元老李西屏1934年1月致胡汉民信中说:“洪门推行正猛,……向君在湖北历来革命,累踬累起,愈失败愈坚忍。鄂西一带据有伟大潜势力,亦将来吾党之基础部队也。”2月,致胡汉民的电报中又说:“向海潜同志在鄂西确有潜势力,拟恳给予鄂西宣抚使名义,以便前往收集。”

    有感于洪门各山堂互不联系、影响不大,向海潜联络各路山主在上海筹建“洪门联合团体”。经过几番酝酿,各路洪门大佬于1936年在上海大境路关帝庙召开“洪兴协会成立大会”——多年后,香港电影《古惑仔》中也出现了一个总堂口“洪兴”。

    “洪兴协会”取义“同心协力,复兴洪门”之意。当时上海洪门中,向海潜势力最大,民兴社山主汪禹丞的名望最高,二人被推举为董事长。“洪兴”事务所设在浦东大楼五圣山的会所里。向、汪每月召开理、监事会议,各山头的龙头彼此交流情况,联络感情,消除隔阂。以前上海洪门内部经常为争地盘、挖墙脚而互相打斗,自从洪兴协会成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

    五圣山对蒋介石政权若即若离,惹得军统头子戴笠很不满。青帮对洪兴也是表面客气,双方井水河水两不犯。

    抗战爆发后,洪兴协会号召全国洪门兄弟与小日本死磕。大部分成员一直坚持抗日,日军占领上海后,向海潜辗转来到重庆,受到当地洪门组织哥老会各公所龙头的热烈欢迎。在礼字堂袍哥范绍增(八十八军军长)等人的帮助下,五圣山在四川大开香堂。向海潜将礼字袍哥副总社长廖开孝,仁字袍哥、军统骨干罗国熙,原二十军中将副军长夏炯转入五圣山,然后通过这些首领,将重庆的仁、义、礼各堂袍哥全部转入五圣山,蒋成言说“在当时,西自川、黔,南至湘、粤,五圣山是洪门中最有势力的山头,向海潜对我说,全国山堂,他这个山头最高!”

    综上所述,在民国年间加入“五圣山”,就是入了“洪兴”,倍有面子。

    宗师名帖行遍天下

    民国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颇多,可无论洪门青帮哪位山主瓢把子,很少有人能玩转整个江湖。洪门徐朗西、向海潜,地位相当高了,免不了受军统掣肘;青帮黄金荣、杜月笙,被蒋介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没有人的名号能行遍民国南北大地,洪门、青帮、政府、军队都客客气气对待呢?

    还真有。如果您能弄到一张“杜心五”的名帖,最好在他老人家名下挂个弟子,无论到哪里,保证顺风顺水。

    不信?

    且别急,看看下面的故事,节选自台湾《传记文学》第68卷第6期,作者张佛千,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后在台湾退役。张老先生擅长撰联,有“台湾联圣”之称:

    “民国二十四年我于役北平,华北局面日紧,国家积极备战,我奉命随众加入青帮,以便将来转入地下工作或参加游击可得到助力。我们拜的就是杜心五老师,他是北方青帮大字辈的领导人。”

    “我在离开北平前,去向杜老师辞行,选了一张他坐我立的放大照片,请他签名,并写了赠给我的上款,他告诉我:‘日本人的步子一步比一步紧了……你到上海去,如果打起来,正好利用租界的掩护做地下工作……。你到上海后,先找徐福生,他是大世界的经理,黄金荣的事都归他经管,要他带你去见黄师兄黄金荣,再要徐福生带你去见张师伯张锦湖(张仁奎),他是杜月笙师父的师父,今天上海是由杜月笙当家,有他们两位一句话,杜月笙一定会全力帮忙。’可杜老师不给我一张名片,也不给我写封介绍信。我也不敢请求。

    “(临行前)有一人看到杜老师签名的放大照片,对我笑说:‘你凭这张照片,从南到北的水陆码头,大小麻烦都会化解。’我正为行李太多而苦恼……行李共有二三十大件。且要先到南京再到上海,行李又多一次转运,这两处码头的搬运工人都很难应付。我想,在船上工作的人大多在帮,不妨试试这张照片的效果。我先拿给大餐间的茶房看,他看后快步跑下去,不久带来三个人,自我介绍,好像是大副、领班之类,看了照片,又再深深鞠躬,问我有何吩咐,我即告以行李问题,他们询知我在上海尚未有住所,又无预订的旅馆,乃建议:面对跑马场的西藏路全是大型高级旅社,他们将我的行李随船运往上海,在东方饭店存储,我可由南京乘火车到上海,问东方饭店的柜台。我欣然同意,当即将行李点交,也没有收据……我就这样轻轻松松在南京只身下船,几天后再乘火车到上海,东方饭店的柜台经理及茶房都特别客气,行李当然丝毫无损。”

    “我到上海的第三天,茶房听说我要去看徐福生,便为我接通了电话,徐福生马上来看我,他是黄金荣最亲信的左右手……杜老师是大字辈,黄金荣是通字辈,杜月笙是悟字辈。我与黄金荣是同辈。……我们一直走到黄金荣卧室,他在鸦片烟榻上坐起,请我坐在榻上,他对‘杜师叔’十分尊敬……”

    “徐福生又陪我到海格路范园谒见张锦湖师伯,事先跟我说:‘这位张师伯我们平常不敢去打扰他,不过你有杜师叔的关系……所以我想,带你去见张师伯,你们一定也会谈得很好。”后来果如其言,每去必留久谈,临行必殷嘱再来。他非常佩服杜老师:‘武功第一,人品第一。’”

    仅仅是一张签了名的照片,南北码头通行无阻,够神奇吧。

    这杜心五是什么人呢?

    他有“中华第一保镖”、“南北大侠”之称,一生经历极为传奇,以至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真假难辨:

    他早年当过镖师,走遍西南七省,结交各路英雄,是南方不少洪门山头的“陪堂”大爷(陪堂属于名誉称号,客卿);

    他师承少林武当,自开一派,曰“自然门”,功夫相当厉害。国学大师梁漱溟亲眼所见,记载:“杭州曾举行一次国术比赛表演大会,杜先生被聘为裁判员。会期一个月,临闭幕时,群众坚请先生表演,情不可却。先生乃于台上表演步法;起步行走如常人,徐徐为周圈绕行而已。台下众人方哗笑不满意之间,台上忽尔步法展开如飞,迅疾如闪电,不见其身,但见一黑影团团而转。正在台下骇异轰动时,先生在台上则悠然而止,稳立台心,向群众微笑点首,面不改色,气息宛如平常焉……即此一事,可见杜先生于道家之学造诣不浅。顾其深浅次第则非吾侪外行人所及知耳。”

    他担任过孙中山的保镖,鞍马跟随多年,电影《十月围城》就是以他的故事为原型创造的;

    他曾奉孙中山先生之命潜伏东北,入青帮,获得“大”字辈身份,地位甚高;

    1940年,蒋介石派专人邀请他到重庆出面做“帮会统战”工作,戴笠、杜月笙等都小心翼翼陪同。晚年寓居台湾的洪门大佬刘联柯先生在《中国帮会史》中提到“1940年5月18日海内外帮会唯一一次联合通电”就是由杜心五领衔:“海内外帮会于民廿九年五月十八日通电海内外我五千万同道兄弟:拥护抗战、申讨叛逆,领导人为杜心五、李福林、杜月笙、杨虎……等”;

    经过他指导武学的“挂名弟子”相当多,有奉天大帅张作霖、大汉奸周佛海、著名京剧大师程砚秋、共产党上将许世友、国民党上将张发奎等等。朋友更为广泛,国民党元老宋教仁、居正,共产党元老林伯渠、吴玉章,国画大师徐悲鸿,京剧大师梅兰芳、马连良,都与他交情匪浅。

    这杜心五是世外高人,不爱理会俗事,且脾气古怪,对权贵一向冷淡,却喜欢跟平民百姓交往。人在江湖,无法脱离,他就时常装疯卖傻,博了个“杜疯子”的诨号。无论是军阀政客,还是巨商富贾找上门来,高兴时搭理一二,烦躁便闭门谢客。

    您也许会说,就算遇到杜心五本尊,诚恳拜在其门下,此后行走江湖,遇到讲规矩的也许能通行无阻,遇到不讲规矩的呢?

    再说个故事,估计您不得不服了。

    湘西解放前夕,杜心五的家乡湖南慈利闹起了土匪,以瞿百阶为首上千人马从龙山、大庸流窜到慈利县境,浩浩荡荡号称十万之众。土匪压境,一些富商大户都闻风逃匿,大街小巷一片恐怖。当时县长张少夫为官清廉,犯愁时某士绅献计:“本县杜心五先生在江湖享有名望,曾掌全国青红帮双龙头,何不请之解围?”张县长欣闻此计,喜形于色,当即修下一书,并备了一封门生帖子,选派一名说客,备了快马,连夜送往杜心五居住的江垭镇。

    江垭镇离县城约百里之遥。杜阅过来信,迅急提笔修书于瞿百阶:

    百阶司令麾下:

    贵军到县未遑迎接,甚歉。

    张县长为官清正,亦我门下。此次贵军降临,接待如有不周之处,恳请赐予原谅。我徒亦即司令之徒,一切多赐关照为祷。并请

    军安

    香弟杜心五

    仅此一纸之书,瞿军竟于次日退出县城十里之外,瞿也给杜写回信,文绉绉云:

    心五香长:

    百阶一介武夫,待罪行间数十年,所以厕身山野以待时局清平。奉手示,遵即撤军十里之外,特复以慰锦注云。

    愚弟瞿百阶

    洪门兄弟相称,不论辈分,“烧几驻香”在江湖中的意思是“在某山堂排行第几”,比如您在五圣山烧头柱香,那就是当家大爷,烧二柱,就是二爷。天下洪门一家,杜心五江湖地位远甚于瞿百阶,以“香弟”自居,可谓让瞿受宠若惊,故而这大老粗也文雅了一回。这事儿并非传说,收在萧乾先生主编的《新笔记大观》中。

    看了以上这些事儿,加入洪门,您准备好了么?

    去四川嗨个袍哥

    堂口的礼数

    在民国,十八省遍布会党,有“红花青叶白莲藕”之说,南方是“红花”,即洪门代称,天下洪门本一家,前文说了,大致分闽粤系、海外系、中原系和西北系,组织形式大同小异,均拜郑成功和陈近南,以“反清复明”为最高宗旨。“青叶”指青帮,沿着京杭大运河,主要势力在江浙一带,“白莲藕”是理教,也称“礼教”“白门”,活跃于华北、东北。

    如果您被影视剧误导,以为青帮大佬黄金荣、杜月笙就是民国教父。那您就错完了,您要是到了上海滩,找青帮套近乎没错;倘若您到了民国年间的四川,想借青帮出人头地,没准会被袍哥们丢到嘉陵江喂鱼。

    说两个例子。

    抗战期间,国民政府搬到了重庆,一些青帮大佬也先后入川。适时杜月笙办了一个“仁社”,到重庆后招兵买马,主题是“发动江湖,支持抗战”。那时,杜月笙跟蒋委员长、孔祥熙、戴笠等人的关系可是杠杠地。杜好出风头,国民政府也不怎么限制,但是四川的袍哥们可不干了:老杜你个仙人板板,在上海滩怎么横咱管不着,但在咱的地盘得听大爷我的。一次,恒社举办“欢送青年军”的演出,来了几十个袍哥砸场子,弄得杜月笙灰头土脸。后来杜约四川袍哥礼字堂总舵把子范绍增(也就是电视剧里的樊哈儿),出面请各路大佬喝茶讲情。范老大发话,让大小山头以“国事为重”,杜才算挽回了点面子。袍哥们此次挑衅,无非是给杜月笙一点颜色看看。

    天津青帮头子张树声,弟子多是东北军、西北军的中层将领,在北方颇有地位,张学良、冯玉祥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老张到了重庆后,四川仁字号袍哥杜云卿拜倒张老爷子门下,结果引起仁字堂总舵把子田得胜大怒。田得胜召集仁字号各公口(堂口)大爷,在重庆百货业公会令杜云卿跪在地上,杜仓皇认错,退出了青帮。

    有点扯远了,咱回头继续说说袍哥和哥老会。

    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袍哥,不仅只有樊哈儿,还有爱国将军冯玉祥,陕北红军领导人的刘志丹,以及共和国元帅贺龙,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的邵雍教授是研究民国黑社会的权威,他在其代表作《民国帮会》里就提到:“贺龙也是哥老会的,没有哥老会,贺龙不可能在白色恐怖之下乘轮船回到家乡。”“贺龙的姐夫谷绩廷就是湘西哥老会的首领。”贺龙闹革命的时候,到某山堂做几个手势,对几句暗语,就能招募一批兄弟。

    袍哥,也称“哥老”,据说最初是陈近南在四川雅安发起。为何后来又叫袍哥呢?也有番来历,一种解释是:曾经有个袍哥大爷是读书人,根据《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改的名字,意思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另外一说更为广大袍哥们接受:三国里的关云长关二爷曾被曹操软禁了阵子,曹操为了笼络二爷,送了很多金银锦袍。二爷对金银弃之不用,天冷倒是收下了一件袍子,不过穿在身上也用旧袍罩住。曹操很奇怪,问其原因,二爷答“旧袍乃大哥所赠”。“袍哥”,就是重情义的兄弟。

    在大清那会儿,哥老会是秘密组织,清廷以讹传讹,将“哥老会”写作“咕噜会”——这也有讲究,清廷文书上,对造反的组织和其首领,均要加上“口”或者“三点水”,以表示诬蔑,如“孙文”,就曾被写成“孙汶”。

    民国初期,袍哥基本上成了半公开的组织,青壮年都喜欢嗨袍哥,嗨,四川话,高高兴兴参与的意思。四川地势险峻,南北军阀都很难渗透,而袍哥势力实在太大,无论哪支军队驻防四川,都不得不与袍哥搞好关系。1919年4月,调任四川督军的熊克武为解决军费问题,下令各防区自筹,从此占据一地的小军阀们为了抢地盘纷纷收编袍哥,“在防区时代,哥老会与驻军、地方恶势力沆瀣一气,官匪不分”(《什邡县志》,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樊哈儿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收编为团长的。

    袍哥们不仅仅参加军队,还在各地设立机构,名为“公口”,作为联络站,大都设立在茶馆中。

    您要是去了四川,寻袍哥组织的最佳方式,就是找个大茶馆,叫上一户碧螺春,然后漫不经心对小二道:“请问小哥,江湖有把伞,名叫什么?”小二若听懂了,便会悄声对您说:“名叫开花子,请教老哥,这伞有多重?”您就得说“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代指二京十三省五胡四海)。”小二必定大喜,再问“有多长?”您得答“三尺六寸(梁山三十六天罡)”。再问:“内有多少骨子,外有多少折子?”答“内有一百零八骨,外有七十二折。”最后问:“三山五岳,共有几把开花子?”您得答:“一把释家莲花伞,二把道家八卦伞,三把皇家朝阳伞,还有半把,在我洪家。”这套问答,叫做“三把半伞”。您能对上,小二肯定会带您去找掌柜了,肥鸡美酒鸦片川妹,好生款待。

    再讲讲四川袍哥的堂口。

    据传陈近南最初拟定袍哥有“威德福志宣,松柏一枝梅”十堂人马。到了清末民初,基本只剩下前五堂“威德福志宣”,又名“仁义礼智信”五旗。五个堂口虽属一家,彼此间却自成体系,五堂在按照行政区域,在各地有设有“公口”,或者“社”,如仁字“云龙公”、义字“永和公”、礼字“智同社”等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兴起了这样的规矩:“威”字堂“仁”字旗最尊贵,“德”字堂“义”字旗就要差一些,“福”字堂“礼”字旗通常是土匪等等。四川流行的俗话:“仁号一绅二粮,义号买卖客商,礼号又偷又抢,智号尽是扯帮,信号搓背卖唱。”意思是说,仁字号的基本是豪绅地主,义字号多是行商坐贾,礼字号就是地痞流氓,智字号则是车夫水手,信字号全都是些修脚搓澡说书卖唱的。因为袍哥堂口等级的关系,后来加入低堂口的人就越来越少,到了民国,不少地方只剩“仁、义、礼”三堂了。

    袍哥堂口一般分十排,兄弟相称,秩序有别,新人入堂口,基本从老幺干起,列举如下:

    十排者,行一为大爷,纪念刘备。当大爷者,一定要资历深,对山堂有特殊贡献,有多少定多少。大爷多了,大家会共同推举一个“总龙头”,也称“总瓢把子”,其他则是“陪堂大爷”“坐堂大爷”等,也有闲职大爷,如一些绅商在山堂挂个名,赞助钱粮,俗称“绅夹皮”。行二称圣贤二爷,纪念关羽,因关二爷神威太大,故此行多是僧道充任,有位无职;行三为当家,纪念张飞,其中执法三爷最大,其他闲三爷分管人事、钱粮等等;行五为管事,正五称“红旗”,掌内政外交。行六称巡风,负责警戒。行八称纪纲,负责执行堂口纪律;行九称挂牌,意思是等待晋升;行十称为老幺。

    行四、行七由女子充任,也有堂口不设。因为洪门历史上四、七大爷曾出过叛徒。

    袍哥组织严密,没有明显的要求不能“换袍”,也就是从一个堂口跳到另一个堂口,但这种人终究被新老堂口的兄弟不喜,认为他不念旧恩,不讲义气。

    五堂各自发展人马,在一个地区,某堂有了两三百人,就可请求总堂新开“公口”。通常还要得到附近其他堂上公口的赞成。新公口可用“分公”可以取新名字。如义字“永和公”总部最初在重庆,各地都称“永和某分公”,全省公口均受总舵把子指挥。辛亥革命后,各地公口人数大增,经过各堂的大爷们商议,各地可以用新名字,前面带有“仁”“义”“礼”“智”“信”便行,如仁字崇汉公、义字永乐公等等。有资料说在民国,“仁”“义”两堂公口最多,“礼”字其次,“智”“信”只有一道公口,称为“智同社”和“五福堂”。

    成立新公口时,仪式相当隆重。清末通常在山野之中秘密举行,警戒10里,民国后也是秘密进行。在开堂仪式上,基本是推举当地威望比较高的士绅、商人为掌旗大爷,然后选出二爷、三爷等等。龙头需要年龄较大,办事稳重,在当地有社会关系,经济上比较宽裕,能接待南来北往的兄弟伙,舍得花钱应酬。

    大爷的威风

    同一堂口的袍哥有清水与浑水之分,清水袍哥大多有正当职业,而且社会地位比较高,如工商业者、开明缙绅、知识分子等等,浑水袍哥成分多比较复杂,三教九无所不包。四川民俗将清水袍哥称为“仁义大爷”,浑水袍哥叫做“棒老二”。即便在袍哥内部,浑水称“好汉”,清水称“第坎”,彼此虽有联系,但两不相犯。不过他们也宣称“关了巫门峡,袍哥是一家”。有些地方袍哥在此地是清水,在外地确是浑水,总之兔子不吃窝边草。

    早期清水袍哥大多是仁字公口,浑水袍哥多是义字公口,后来很难区分了。即便同一个堂,清水袍哥与浑水袍哥也经常互换,如果您出身高贵,家有良田千亩,自然会当清水,要是家道中落,或者惹了官司,没准也就上山干起贩毒抢劫的勾当。有些浑水袍哥,如樊哈儿,本来是寨子里的山大王,因缘际会被正式部队收编,就摇身一变成了清水袍哥了。

    浑水转清水很简单,这种人一般都比较有身份,请来各个山堂的龙头,弄个金盆洗手的仪式,就表示跟过去一刀两断;由清水转浑水却不是那么容易,得“投庄寻二哥”,就是“上二贤庄找单雄信单二哥借房躲雨”。这时候山上的袍哥会严加盘查,经过查证不是政府的“眼子”,才允许“进山”。进山后,要先跟着“老浑滩”四处走码头,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带人抢劫纳投名状。此后拜兄就会承认您的身份,恭喜您“上山”,时间一长,您就可以带着人马自己“拖棚子”“占山头”。

    加入了袍哥,就得遵守纪律,除了洪门的忠孝节义等等之外,还有四不准:一不准穿人卖人(出卖袍哥);二不准卡拿灭股(分钱财不公平);三不准进门参灶(与袍哥的妻女搞关系);四不准红面肆凶(吃酒发疯,不认兄弟)。如果是浑水袍哥,戒律会更多一些,因为干得都是掉脑袋的勾当。

    上山的浑水袍哥,组织称为“棚”,拉人马也叫“拖棚子”。“棚”有“总棚”“分棚”“边棚”之分。“总棚”由数股“分棚”组合,通常兵强马壮,成百上千人,能跟官兵对抗,首领称为“总老摇”“天王”;“分棚”的首领基本是“总老摇”心腹,可以独当一面招兵买马;“边棚”的成员不固定,有些是城市游民,也有农村庄稼汉,只是参与季节性的劫道。

    浑水袍哥实行家长制,任何人都得听“老摇”的,请来的财喜(抢的钱粮),都有“老摇”分配,您不能有半点异议。如果您追求民主平等,想给“老摇”提个建议啥的,那您就彻底玩完了,严重一点,会被认为是“不认黄”(不服龙头),被袍哥活埋了也说不准;轻一点也属于“出言语”(口头冒犯),得挨上几十大红棍。

    袍哥对“义气”二字,几乎是到了迷信的程度,如果龙头或者老摇指定让您去办一个人,千万不能推迟,您要是不去,就会被“挂黑牌”,永远没有晋升的机会了,而且其他山头也会瞧不起您;您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就会被“挂红牌”,级别也会提高。

    也许您有个疑问,要是一不小心被官府盯上了怎么办呢?别着急,也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龙头告白后,主动投案,这时候山堂会走各种路子保您,大多会找个为父报仇为母报仇之类的由头,基本上会轻判。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山头的老大也会被江湖朋友耻笑。要是您不愿意自首,那么也没关系,龙头会给您开个介绍信之类的东西,送一大笔钱让您到外地避难,而其他地区山头的大爷和袍哥兄弟也会很看重您。

    袍哥有风险,入山需谨慎,无论清水浑水,最不能犯的就是色戒。如果勾引袍哥妻女,是山堂内部的人,干干净净三刀六洞。自己挖个坑,里面置放三把尖刀,刀口向上,然后扑进去,否则会遭到更严重的刑法。如果是外人勾引山堂内兄弟的妻女,也会死的很难堪。

    上世纪二十年代,杨森担任四川省主席,请了位北大毕业的才子谢克熙到雅安当县长,意图一改官场陈腐之气。这谢克熙到了四川后,遇见一队人抬着花轿强抢民女,便当场拦下,还即兴发表了番讲话,内容无非是男女平等之类。谢克熙发发书生气倒是不打紧,没想那女子见新县长一表人才,居然以身相许。不幸的是,女子是雅安县仁字旗堂口主事大爷杨敏山的侄儿抢的媳妇。杨敏山甚为恼怒,串通山上的浑水袍哥攻打县城,结果谢克熙和新婚夫人均遭惨死。四川省主席杨森得到的消息完全背离真相:“谢克熙年少轻狂,目无地方贤俊,强抢民女,结怨甚多,被人暗算。”

    四川袍哥成灾,您要是踏入民国的四川,即便不参与哥老会,也尽量别惹他们。民国年间,四川的袍哥们都发迹了,弄了不少枪支弹药。那是袁世凯当皇帝那阵子,云南的蔡锷将军指挥大军入川,驱逐北洋势力,老袁也调集了十万军队先后入川,这场混战双方都收编了不少袍哥武装,后来南北和谈,军队裁员,发到袍哥手中的枪支就甭想收回去了。

    北洋时代,四川省大小军阀混战,正是袍哥们“拖棚子”受招安的好机会,当时资料记载:川南以重庆为中心,沿长江各县大棚子林立,有人估计总人数在10万左右,长短枪达六七万支。

    “棚子”抢劫、绑架机计划也十分周全,首先,他们通过在码头、客栈当职的“钩钩”(联络员),了解到谁家有钱有鸦片,客商托运什么货物,何时出发等等。其次,收买“点手”,此人熟悉被抢人家的情况,如银子埋在何处,家中几口人、几间屋等等。第三,找“长二”或“带线子的”,也就是“向导”,这种人了解哪条路近便,有无民团防守。点手和长二不属棚子内的,也许某清水袍哥也说不准,事成后能分钱,要是有虚报则会被沉河。

    四川各大棚子有历代传下的规矩:“初五十四二十三,老君骑牛不炼丹”,阴历这几个日子,是不能外出行动的。作案时,棚子里的人马均潜伏到市镇,晚上集中,舵把子统一提调指挥,分任务,有尖兵、排扇子、护货、堵后门等。出发后,沿途不得喧哗,靠手语联系,接近目的地时,还要“熛签张子”敬神。

    到了目的地,“排扇子”便撞门,如果撞不开,便搭人梯翻墙进去,叫“冲围子”。闯进去后,看守事主、挖掘金银均专人负责,毫不紊乱,约莫半小时左右,便有人招呼“下了”,随即结束。也有事主实力强劲,仗着护院跟袍哥们硬干,那么总舵把子会叫大家扯呼(撤退),事后严惩“钩钩”和“点手”,因为他们的情报工作不到位。通常棚子会有不小的收获,当地民团闻讯赶来,只是跟着咋呼几声,并不敢真有行动。大棚子回山后分赃,有枪、有子弹者多分;徒手者分些不值钱的。

    这种抢劫称为“捶窑壳”,另有勒索和绑架。勒索时,土匪将一张帖子贴在事主门上,叫“巴帖子”。帖子上写道:“我军眼下无法维持军饷伙食,向你暂借若干数,限期内交至某处,否则烧房子惩诫。”绑架称作“拉肥猪”,男票称肥猪,女票称“母猪”,孩子则称“抱童子”。

    在刘湘主政四川后,基本结束了军阀混战的局面,大多数棚子都接受招安了。据统计,上世纪二十年代,四川省内各军共约二十二三师人马,算起来七成是招安的袍哥队伍,人称“棒老二军团”。只是有些浑水袍哥被招安之后,仍然本性难移。

    1931年,国民党反蒋派在广州成立国民政府,对抗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广州方面派人到各省拉拢地方军阀反蒋,其中伍朝枢奉命到成都,游说四川军阀刘文辉、邓锡侯等。

    当时四川是刘文辉担任省主席,其护卫副官杨炳云是袍哥,在江湖上吃得开,刘文辉颇有倚重之处。某晚,杨炳云不当职,就带着两个兄弟伙,开着长官的小汽车,扬言去“拉个白肥猪。”

    被称为“白肥猪”的人叫白治平,是前四川省长杨森手下师长白驹的三哥,又白又胖,极为富有。杨森下野后,白家失势,因此杨炳云敢动白胖子。白胖子倒也老实,跟着出门到了街上,却故意磨蹭不上车,车门本小,胖子又胖,几个人拉扯了半天,终于有警察前来询问,胖子大喊:“他们是土匪!”杨炳云气急败坏,拔出手枪射了一通,丢下受伤的胖子,几个人钻进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当时刘文辉和伍朝枢就在附近一家宾馆内吃饭,伍朝枢问怎么有枪声,有仆人回:“拉肥猪的。”伍朝枢初到四川,自然不懂,真以为是屠宰场拉肥猪,就奇怪地问刘文辉:“拉肥猪要开枪干什么?”刘文辉满脸黑线,尴尬道:“绑票。”伍朝枢下意识道:“四川省主席坐在这里和我谈话,门外街上就有土匪绑票?”刘文辉丢了面子,当晚就查出是杨炳云干的,命军法将他关了起来。很多人前来求情,刘文辉捱了几天,还是把杨给放了。

    西南的洪门,有几分狠劲吧。

    如何加入青帮

    家里的规矩

    在民国形形色色的民国帮会中,名声最大、成员最多的可谓是青帮了。青帮有严密的组织,“家谱”从祖师爷排下来,一丝不乱。内部有秘笈,称“通漕”,也有写作“通草”。大数青帮史册都这样记载:祖师爷是一苇渡江的达摩大师,经过禅宗五祖神光、僧璨、道信、弘忍、慧能,传到金碧峰大师,才到了青帮的源头。

    青帮前三祖为金碧峰、罗清、陆逵,均是出家人。其实从达摩到“前三祖”,实际上跟青帮没任何关系。青帮真正的创始人,应该是后三祖翁岩、钱坚、潘清,三者都是罗清的弟子。

    青帮起源有几分神话色彩。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某天,反清志士翁、钱、潘三人正在闲谈如何起事,罗祖突然闯进来,说:“当今朝廷挂榜,征求天下奇才押运粮米。若能肃清运河匪患,保证粮船安全进京,便有重赏。你们去揭了黄榜,沿水路招安会党,定成大事。”三人大惊,遂拜罗祖为师,遵师命去揭黄榜。后来,三人果真收编了运河一线无数会党,有了青帮的开始。翁、钱二人性喜礼佛,青帮事物主要由潘祖操劳,故而青帮中人又称“潘家人”。

    另外一种说法跟洪门相印证:雍正三年,洪门总舵主派部分弟兄假意去帮清廷办漕运,组成“清门”,用以刺探消息,为首的三个是翁岩、钱坚和潘清。为了避免清廷怀疑,三人便以罗祖弟子做掩护。

    青帮传说种种,跟历史也大致相符。雍正年间,清廷的确被汉人大大小小的起义闹得相当揪心。各地运往京师的粮饷动辄被抢,雍正不得已之下,授意以江湖治江湖,出皇榜由钦差田文镜招民间力量兴办漕运,一则避免陆路运输意外损耗,二来分化民间反清势力。清朝中期,京畿重地的粮食基本靠漕运,即把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等省的田赋,经运河运到北京。漕运之量巨大,每年所运之粮超过四百万石,后来从事这个行业的有几十万水手和上万艘粮船。

    据传翁、钱、潘三人揭了皇榜后,组成了“安清帮”,也称“清帮”。为了扩大发展教众,还有二十四字派,便是“清静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兴礼,大通悟学。”后帮中长者担心二十四字不够用,又续订二十四字,即“万象皈依,戒律传宝,化度心回,临持广泰,普门开放,光明乾坤”。到民国初年,基本是“大通悟学”四代弟子当权,如张仁奎、杜心五就是“大”字辈,黄金荣、张啸林是“悟”字辈,杜月笙是“学”字辈。

    最初清廷将浙江杭州至河北通州(今属北京)的河段分成128段半,分封三祖门徒128人以及书童一人为码头官,其职位从四品都司、五品守备、六品千总不等,师徒世袭。每一河段都有个名称,如江淮一、江淮二,兴武一、兴武二等等。各地的码头官有职无权,可以自己收徒弟,退休时则选一名优秀弟子继承衣钵,名为“关山门”。在香堂上,老头子传位给继承人,此后不得再收弟子。倘若遇到特别优秀的人才或者碍于对方身份,且对方不会觊觎新码头官的地位,能偶尔破例一两次,叫“重开山门”。“重开山门”的仪式非常隆重,必须有多位船帮的老头子在现场做鉴证。新码头官上任后才能收弟子,其他人无论辈分多高,都不许收徒弟。

    到了清末,漕运荒废,粮食改走海路。青帮逐渐瓦解,在民国时只剩下几十个帮派,规矩变了许多。

    您要是想加入青帮,得先拜个老头子,进香堂。

    各地青帮的规矩礼节大致相同,有人本来不是正规的青帮中人,只是了解一些切口(暗语),被帮中人称为“空子”。青帮“允许不允赖”,即便是空子,只要经得起盘查,或者持某老头子的名帖,也会受到帮中人好好招待。有些人把青帮规矩吃得非常通透,称作“玲珑空子。”还有人混出了点名堂之后,也冒充老头子收徒弟,但被青帮发现了就惨了。黄金荣就曾冒充是青帮“大”字辈,收了不少徒子徒孙,一次意外漏了陷,上百个青帮大佬要寻他问罪,后来黄金荣矮颠颠摆了十几桌酒,正式拜了个老头子张仁奎,此事才算平息。

    青帮的香堂分为大香堂和小香堂。无论大小,开香堂在青帮中都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小香堂分两种,一种极为简便,另一种稍具规模。

    第一种称为“临时小香”,随时随地都可举行。找一个僻静的屋子,在堂内上首正中间摆张大供桌,供奉“天地国亲师”排位,在大供桌旁摆张小供桌,供的是“翁钱潘三祖灵位”,香烛一份,钱粮黄表若干就算完备了。

    开香时,必须有三个师父,主要是“本门师”(也有称作“本命师”),这是收徒的老爷子;其他两个是“引进师”和“传教师”。引进师是介绍人,传教师则是香堂的灵魂,负责讲解青帮的辉煌历史和各种帮规戒律。

    三个师父必须分属不同帮会,以纪念三祖。在仪式上,三个师父会告知本帮名号和三代老头子的姓名籍贯,因为三个师父不是一个帮,所以称之为“三帮九代”,新人必须牢牢记住。

    青帮讲究“身家清、底事明”,拜师之前,得先找两个介绍人,写个拜门帖子,格式大致如下:

    门生黄某某,三十岁,上海浦东人,由许文强、马永贞介绍,自愿拜在张老太爷麾下为徒,终身聆训,听候驱策。三代:曾祖黄药师,祖黄天霸,父黄国强。

    门生黄某某叩呈

    民国二十年九月初八

    帖子写好后,备上一份厚礼,由介绍人领到师父家拜门,面见师父要一跪三叩首。然后师父会问几个问题,无非是家庭、个人背景之类。师父觉得没问题,就会择日开个“临时小香堂”,请来两个同辈不同帮的老头子做“引进师”和“传教师”。

    在香堂上,每个人都会神情肃穆,字辈再大也不许坐。新人基本只需听口令,不停磕头,等三帮九代和十大帮规念完,仪式就结束了。

    “正式小香”的仪式较为繁杂,招收的弟子也会多一些。

    先由收徒者选定日期,请传道师、引进师各一人,还要发帖请些老头子和门人前来观礼。开香堂的时候,任何人进门都必须洗面漱口,肃立两旁。香堂中间摆设三张供桌,正中间是“历代佛祖莲位”,两边是“金罗陆三祖莲位”、“翁钱潘三祖灵位”。供桌前的案上,分别有烛台三对,香炉三座,案前置一炉檀香。有些香堂还在门外也摆一张供桌,据说是供奉“小祖”。小祖姓陈,对青帮中兴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后因犯事被逐出帮外,弟子们为纪念他,就格外加了一个供桌。

    此时,传道师的责任非常大了,因为所有仪式都要他来完成,如“申表”“请祖”“上烛”。“点香”等等,一面念念有词,一边配以姿态动作。接着,是收徒者参祖,接下来是香堂各人依字派大小参祖。最后是一群新人齐跪堂前,本师问:“你们是情愿进帮,还是朋友所劝,妻子所迫”,弟子答:“自己情愿。”然后本师挨个叫弟子的姓名、字派、籍贯、出身、职业,并致训词:“训尔后生,仔细听真,吾道宗旨,信义为尊,三一不二,枝叶同根,亲疏远近,从来不分,尔后受戒,洁己修身,和平处世,忠厚待人,国法须遵,帮规宜守,作词训诫,毋负谆谆。”并告知本帮帮名和太师公、师祖以及自己名讳籍贯。

    接着,引进师和传道师分别告知自己帮名以及三代老爷子的姓名、字派、籍贯,并致训词,无非是些打油诗,如:“人讲礼义有先,树以花果为园,仁义能行天下,英雄寸步难前,安青本在义气,师徒前世有缘,不过借道交友,会用必能安全。”

    最后,传道师讲解帮规戒律,然后弟子才能起身分立左右。传道师申表“送祖”,口诵送祖歌:“祖师生长在杭州,武林门外把道修,三位祖师头里走,弟子磕头在后头。”

    一个小香堂,就能把人跪得七荤八素。别急,还有大香堂。

    进了“小香堂”的,可以算“家里人”,但不能自称“弟子”,只能称“门生”。这时候还“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需要三到五年的考察期,叫做“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进了大香堂,才能称“内围子”。同一个师父的徒弟之间称为“同参兄弟”。民国年间一些官僚商贾拜老头子只图个身份,一直就是门生,没进大香堂,但也被视作“家里人”。

    大香堂和拜山门

    “大香堂”又名“上大钱粮”,规模宏大,礼仪庄严,清末通常都在深山古庙之中举行,民国年间,青帮成了半公开的组织,也可借用一些庵堂寺院内,寺院的主持多半也是“家里人”。举行仪式,必须严防外人进入。

    黄金荣的师父、杜月笙的师祖张仁奎在1935年曾经开过一次大香堂,仪式相当隆重。张仁奎,山东人,青帮“大”字辈,早年参加过义和团,辛亥革命的时候,他在浙江镇海带着几百名徒弟反清,被收编成一个团。北洋时代,当局为了拉拢他,给了一个师的编制,故而他得以进入军政界。晚年定居上海,广收门徒,未发迹的蒋介石都曾递上门贴。

    张老太爷开香堂,自然非同寻常。参与者崔锡麟老先生曾详细回忆了当时的经过,崔老先生是新闻人士,早年加入青帮,新中国成立后任江苏省文史馆馆员,他的叙述大致如下:

    张老太爷要开大香堂,提前一个月,门内师兄弟们就开始准备了。大约在开大香堂前十天左右,老太爷门下各省的徒弟和门生都陆续赶到上海来参加盛会。所有人都送来“贺仪”,按能力大小,多者千元,少的十元。这些礼物,都充做开大香堂的费用。按照青帮规矩,香堂要在郊外寺院举行,但师父年纪大了,就定在张府内了。

    当天来参加的有徒众有一百多人,像韩复榘(山东军阀)、黄琪翔(广州军人,国民革命军上将,北伐、抗战时的名将)、陈铭枢(国民党上将,民革创始人)等外省大人物均委托同参兄弟代表送礼参加。上海青帮名人黄金荣、陈世昌(杜月笙的师父)、杨虎(蒋介石的拜弟),以及一些工商界的名流,都于晚八时到张府。

    香堂正中悬挂着罗祖画像,是明代衣冠,文人装束。供桌上从左到右依次是钱祖、翁祖、潘祖之神位,神位前供干果四包,荤素菜八件。沿供桌置有香炉、烛台,桌下又置一香炉,门外设有“陈四小祖”神位,设香炉供四菜。青帮内讲究“一师皆师,一徒皆徒”,固有三位师父主持,本命师(本门师)张仁奎属兴武六帮,传道师樊锦臣(张啸林的老头子)属嘉海卫帮,引见师高士奎属江淮四帮。

    三位师父入堂之后,由二位先进山门兄弟担任香堂执行兼司仪。燃点五束用红纸条裹着的香烛插在桌下的香炉内,名唤五指抱头香,象征帮中兄弟团结。然后司仪口称:“请本命师张师父孝祖。”张仁奎便在三祖师神位前三跪九叩首。依次樊、高二位师父。接着三位师父到门外陈四小祖神位前行一跪三叩首大礼。三位师父回入香堂,在香案左边就座(也有人回忆三位师父是站着,因为青帮香堂内不许坐),司仪宣布:“各兄弟孝祖。”所有徒弟一起跪下,对祖师三跪九叩,接着转向门外,对小祖行大礼。然后,全体起身立于堂前。

    这时司仪请三位师父移坐在香案前正中位置,宣布:“各位先进老大参师,新进弟兄陪拜。”于是全体跪下,再行大礼。礼毕,新进门的师兄门站到两边,新人站在中间。司仪宣布:“各位新兄弟跪下受训。”新兄弟又跪于堂前,传香师把桌下五指抱头香提起,给每位新人一支,新人跪着听训。三位师父分别训话,再由司仪每人发一份油印的十大帮规和三帮九代的名单。训话完,新人起立,将手上的香恭恭敬敬插回香案上的香炉内,而不是插入桌底下香炉。接着各人再回到原位站立,张仁奎指示道:“这是我们门里绝密之宝;要妥为保存,不得对外泄露,上不可告诉父母,下不可告诉妻女。你们只要牢记三帮九代,腰中不带柴和米,走遍天下有饭吃,这就是你们的终身饭碗,切记切记。”

    司仪等张师父说完,便称“新兄弟向三位师父的谢恩,行三跪九叩首”,接着新兄弟向各位先进老大(先进老大就是同门师兄)行一跪三叩礼。新人叩首完毕,先进老大还要一同向三位师父道喜,行三跪九叩礼。最后,司仪焚香送祖,宣布礼毕。然后大伙由司仪领着,新兄弟在前,老兄弟在后,去拜见师母,全部过程结束。

    一切忙完,已是午夜,司仪对大家宣布,师母已备好元宵,请大家入席团圆。第二天上午,师父要请弟子吃酒,于是翌日大家又在张府团聚,新老兄弟亲若家人,席间还有许多名人前来捧场贺喜,最后与师父一起合影留念。第三天,弟子集资设宴,回请师父和先进老大,在一家西餐厅,黄金荣、杨虎等人推脱有公事没到。至此,全部活动就圆满结束。

    崔老先生说张仁奎是最讲究青帮礼仪的人,故而他的香堂很有权威性。上世纪三十年代,全国“大”字辈也不过四十人,想必各地老头子的大香堂也差不多。

    “开香堂”的时候,除了三位师父和投师的人外,其他人都称作“赶香堂”。来者也分几种情况,一是三位师父的门生,前来观礼祝贺;二是其他帮里有名望的老头子,受邀而来;三是介于开香堂之人的名头大,特意前来巴结的,辈分低的话,也要跟在场叔伯们磕头。即便如日中天的黄金荣和杜月笙去“赶香堂”,磕头都能把他们磕晕,所以就派个代表。

    最后一种是辈分高、资格老,怀疑收徒者不够格,带人前来“闯香堂”搅场子。这种人最难对付,在香堂上,来者会用暗语盘道。经过交锋,通常会出现以下几种情况:来者见开香堂的人或传道师等都是有“道行”的“家里人”,又有许多有名望的朋友在场,仪式也比较正规,就会改口“祝贺”,双方冰释前嫌;也有可能相持不下,盘个没完,就会有人出面“拉场”劝解,基本也能和解;也有来势汹汹,但敌不过主方,最后反被轰走,这种情况很少;也有开香堂的人真是“空子”,想骗点“钱粮”,被人一盘站不住脚,香堂就给砸了。

    不管大小,在正式香堂上收的弟子,都称为“上大钱粮”。开一次正式香堂,得择良辰吉日、发帖邀请引进师和传教师以及同辈好友,门生们也要送一笔贺仪,整个流程费时耗神,故而都是聚集了一大批门生之后偶然为之。如果有个别弟子名望很高想拜师,也可以选择“上小钱粮”,连“临时小香”都不必。

    山东军阀韩复榘拜师的仪式就很简单,找几个介绍人,向师父张仁奎投了个帖子,附上“押贴费”多少,然后请师父、师叔和同门兄弟,在某酒店摆几桌酒,就算“上了小钱粮”“进门”了。韩复榘是有名的草莽,独霸山东近十年,连蒋介石的账都不买。张仁奎是山东人,在滕县老家有大片良田。老韩想拜老张,能让他三拜九叩磕头么?

    上小钱粮的人,大多社会地位不寻常,属于客大欺店那种。但这种人算不上是青帮弟子,也没有另外两帮的师父,不必记“三帮九代”和切口。即便遇到青帮中人“参教”,问“老大尊姓?可有门槛”(青帮中人初次相识,不知对方字辈,通称“老大”)答:“在家姓潘,出门姓某,曾在某太爷门下,上过一份小钱粮。”对方再问,就告知帮名和老头子的名号,要这样答“子在家不能言父,徒在外不能言师,弊家师是江淮四帮,张师父上镜下湖(张仁奎,字镜湖)。”或者“弊家师是兴武六帮,杜师父上慎下愧(杜心五字慎愧)。”师父名头响亮,对方就不会在盘根问底了。

    拜了老头子之后,“三节一生”要送礼,三节是端午、中秋、春节,一生是生日。老头子有其他喜事,如娶了姨太太、搬了新家,门人也要“随份子”,上千不多,几十不少。有些老头子不从事任何职业,就凭着徒子徒孙们孝敬也能活得很滋润。更有老头子贪婪无比,连姨太太的生日也会发帖子大肆操办,让门人苦不堪言。

    您入了门之后,从进小香堂、进大香堂,还得访码头、闯江湖,到逐渐有了名气,老头子就会允许您自立门户收徒弟。倘若不经允许就自己干,会被认为是“爬香头”,得罪所有帮内兄弟。收第一个弟子,叫“开山门”,您一定要慎重选择,这关系到您的名誉和地位。不能收自己的儿子当徒弟,儿子也想混青帮,得另外投师。“开山”多年之后,徒弟都能收徒弟了,您就得宣布“关山门”,收个“关山弟子”,从此归隐江湖。否则您新收的徒弟会成为一些名气比较大的徒孙们的“前人班子”,让徒孙很尴尬。

    如张仁奎本已关了山门,后来碍于拜山的人都是些军政名流,故而不再开。老爷子也很讲究:军人起码是上校,商人必须家业殷实;政客不得低于县级。即便如此,杜月笙还是很不满,曾对手下人说:“你去拜访下老太爷,他每年收弟子能拿多少钱粮,我给他便是,别给我弄一堆师叔。”倘若你不乐意关,也不行,如杜月笙发迹之后,就把老头子陈世昌供养了起来,强行给关了山,张啸林对老头子樊瑾丞也是如此。

    给老头子上了钱粮,行走江湖有什么好处呢?下文详说。

    青帮的交接

    码头上的规矩

    您要是加入了青帮,一定得记住“三帮九代”,这是青帮中最绝密的暗号。入帮的时候,师父就会交代这是“终身饭碗”。走码头时如果能对答如流,当地码头大哥就会当您是“家里人”,招待食宿三天,临行送路费介绍您到下一个码头。

    青帮弟子如果奉师命出行,师父会写个帖子,介绍各地师兄弟。如果您自行出门,那就得去找码头。在民国初年,青帮还是属于半隐秘的组织,您不可能在大街上遇到一个人就问“这位老大,出门还是在家?”即便对方真是家里人,也当您是疯子。您得寻一个茶馆饭店去“挂牌”,所谓“挂牌”,就是摆一些肢体语言,让帮内兄弟认出您来,码头上的茶馆酒店,大多是帮会的联络站。

    到茶馆或者酒店后,您得吩咐堂倌:“泡杯清茶”,意思是自己要找青帮兄弟。堂倌把茶送来之后,您把茶盖取下,顶朝外,底朝内,放在茶杯左边。堂倌如果看懂了,就会拿来一双筷子,竖着在茶杯右边放下去,您得接过来,将筷子横放在茶杯前面,这就是最基本的“挂牌”动作。如果对方还怀疑您是“空子”,会说“请用茶”。您也别急,两手把茶杯平举,左手弯曲大拇指和食指,右手弯曲大拇指,即左边屈二剩三,右边屈一剩四,表示“三老四少”,意思老少爷们都请了。

    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参教”了。问:老大贵姓?贵地何地?答:在家姓潘,出门姓某,与敝家师同住某府某地(与师父要同籍)。问:可有门槛?贵帮头贵字派?答:沾祖师爷灵光,家师是江淮四帮,本门师……祖师……太师……接着把传道师、引荐师以及祖师、太师答完,即“三帮九代”说清楚了。

    如果堂倌问到“三帮九代”,知道是自己人,就会说“请老大随我用茶用餐,以便细细领教。”这表示要带您到包间内室好好招待了。到了包间,您也要客气地问堂倌:“老大尊姓上下,贵前人尊姓上下。”堂倌也会很客气告知,并说“代老大记账了”,意思是不用出钱了。您也知是哪路码头请您了。

    这还没完,等会儿掌柜的会来继续请教,问“老大顶哪几个字?”意思是您排多少辈,民国年间流行的是“大、通、悟、觉”四辈,您如果是“通”字,属于第二十一辈,则答“头顶二十世,身背二十一世,脚踏二十二世”。要是您想冒充,在民国年间千万别说自己是“大”字,因为大字辈的人实在太少了,很可能被人查出来。“通”字已经不小了,与黄金荣、杨虎、范绍增、韩复榘、张啸林、蒋介石等人同辈。您还得回问:“老大烧哪炉香?”您是客人,所以问法不一样。对方基本会答:“头顶二十一炉香,脚踩二十三炉香,手持二十二炉香。”也就是属于第二十二辈,排“悟”字,跟杜月笙一辈,在帮内是您的师侄——这种茶馆饭店的小老板,不可能辈分很高,没准还是您徒孙,排“觉”字辈。

    尽管您辈分高,但是按帮中规矩,到别人的码头上,也要称对方为“老大”;对方如果辈分低,就会对您很客气:“请问某(您的姓)师父到此有何贵干?”您答:“接洽家务(公事)。”或者“寻师访友”(私事)。如果是公事,视其重要程度,掌柜会带您拜访当地青帮头面人物,住豪华宾馆,抽上等鸦片,有人全包。如果是私事,掌柜也会安排您食宿三天。

    也有码头上的掌柜盘问很认真,问“贵帮什么旗号,吃什么水,烧什么柴”“什么所名,装的何人粮,粮有多少石”“船有几只太平,几只停修,共计多少“初一十五打什么旗,旗上形式,有无飘带”……

    您要是答不上来,也不要紧,大可以这样说:“老大你听清,在外三分安清,七分交情。你老大要提起自己人。只有出五服的本家,没有出五服的安清。多位前人多条路,多个兄弟多条膀,一师皆师,一徒皆徒。安清有三准三不准,准充不准赖,准打不准骂,准借不准偷。只有埋安清撬,没有坎安清刀。兄弟是旱码头孝的祖,敝家师来得慌,去得忙,香炉未冷,蜡烛未干,传道师少交代帮中之事,兄弟一概不知,望你老大恕过我兄弟。”

    青帮规矩是“准允不准赖”,即便怀疑您蒙人,对方也不会咄咄相逼了,若是您被拆穿,最多被赶,不会跟洪门一样“三刀六洞”。

    在青帮中,有那种既无一技之长,又没混出名气的家伙,这种人到处“混世”,靠着帮中兄弟生活。在1932年,江苏镇江有个叫邱占奎的人,在某上等旅馆住了几个月。他熟知青帮礼仪,到镇江就拜访了一些较有名气的帮会中人,并流露出自己川资短缺。出于江湖道义,对方往往酒食招待,并附赠三四十大洋。这家伙得陇望蜀,在镇江长期驻扎下来,骗吃骗喝,后来居然去拜访镇江县县长张鹏。张鹏在青帮中属“通”字辈,对邱占奎早有耳闻,厌烦之余抓起来拷打审问。邱才承认自己没有正当职业,是靠“走江湖”为生的,镇江有钱的兄弟多,所以他才来“打秋风”。青帮中人很鄙视这种纯粹的混子,将其赶走了事。

    如果您以武力强抢码头,是否能成呢?

    估计很难。

    潮州帮三合会首领郑子良在上世纪初带着洪门兄弟到上海滩的时候,眼红杜月笙在法租界开赌场赚大钱,居然大大咧咧派几人上门“寻铜钱”(要保护费),每月五千大洋。杜月笙什么人?上海滩又是什么地方?潮州洪门硬闯青帮码头,若杜老板低头,此例一开,遗患无穷。杜月笙当即命令将来者乱棍打了出去。

    郑子良属于猛将兄,在广州横行惯了,觉得杜月笙没给面子,就派人到到赌场捣乱,投掷自制的罐头手榴弹。这又出了昏招,自己坏了江湖规矩。杜月笙下令,凡是抓住,用“种荷花”(绑着沉水)的方式扔入吴淞口外海。郑子良吃了几次亏之后,矮颠颠找了个青帮老头子“上钱粮”,算是跟杜月笙成了同门,后来再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说和,上海青帮才给了份面子,让潮州帮在上海站稳了脚跟。

    民国时您若是到上海滩,少不了拜码头。但是如果您仅仅是路过,乘船去武汉或者重庆,认为不会与青帮有瓜葛,也犯不着跟“家里人”通气,那么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扒了。

    在长江沿线的游轮和码头上,有一群职业小偷,通常是风度翩翩的男士,青帮中称“少爷”,下手极快。这群人的组织分“本”、“客”二帮,本帮是当地的,客帮是来“出差”的。在各大码头上,都有“瓢把子”坐镇,通常是当地青帮的老头子。不论本、客帮放生意时,都需前往拜门,由“瓢把子”指导和介绍情况,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等等。生意做成后,也要在“瓢把子”处存放三天,以备各路神仙前来“打交道”,若对方来头大,就必须“转槽”(转手归还),没人来认领,才能“出龙劈把(出售分赃)。若偶尔“失风”被逮,那怕重刑逼讯,也不能招,挺过这个难关,自会有“瓢把子”在外营救,使之“脱梢”。“脱梢”者会受到同伙的敬重,不然就会被同伙蔑视甚至残害。

    当然,瓢把子必须与军警搞好关系,长江沿岸码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差役不过帮,饭碗端不长;帮会不通差,生意敲不成。”瓢把子的地位直接决定着本帮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无锡人季云卿,就是长江上的大瓢把子,据说他的手能沿着长江从南京伸到重庆。

    您走水路,最好跟他的门人打个招呼。季云卿曾拜青帮“大”字辈曹幼珊为老头子,排“通”字辈,跟黄金荣是结拜兄弟。他干过几年江、浙两省禁烟检查处处长,门下爪牙大多经营“水上生意”,关于他的手有多长,《民国黑社会》记载了一个精彩的小故事:

    大约在1928年春,英国政府派一外交官携带重要文件由伦敦来上海,刚下码头,手上的公文包就不翼而飞。这位外交官初次到中国就吃了个下马威,赶紧向领事馆报告,英国领事严令巡捕房三天侦破。因是密件,英国人不好求助中国上海政府,也不愿惊动法租界等人,巡捕房的华探长束手无策,只得到成都路季公馆,请季云卿帮忙。季云卿当即发出帖子,通知季家门下包括南市、闸北、浦东等中国地界所有小头目,晚8时集合,谓之“摸底”。

    当夜季公馆灯火通明,各地小头目五十余人准时而来,季云卿吩咐:“先从家门里查起,不要惊动黄金荣、杜月笙那帮人,你们在这两天中,曾否有人在外滩做到生意,是只黑色羊皮公文包?”大家排查了一会儿,保证在自己的辖区内没见过。季云卿想了想,打算亲自到汉口去趟。

    翌日,季云卿带着贴身小徒前往汉口,到汉口访码头。

    汉口青帮做水上生意的瓢把子姓杨,季云卿早有耳闻。他下船后,就在江边一家大茶馆的包房中,用茶碗摆了个“访友阵”,掌柜看出来后,一番探问,知道是上海来的贵客,赶紧引荐到杨某家里。

    杨某对季的到来非常惊讶,热情招待一番后,问有何事,季径直相告:“为破失包案,一来到此访友,二来看看长江沿线情况,大哥若有线索,还请多多指教。”事有凑巧,杨当即表示:“东西在我这里,既是季大哥的事,原物奉还。是我的三个小脚色路过上海,在外滩顺手牵来的。”中午,杨某设宴招待季云卿师徒。季云卿又道:“光是赃物,本人就犯嫌疑,故须人赃交差。至多吃二三个月官司,姓季的保证安全回来,如有损伤或性命出入,按帮规抵命。”杨老头也很慷慨,叫出三个徒儿,让他们跟季师伯到上海投案自首。次日,公文包原封未动还给了英国外交官,且人赃并获,英国佬满口称赞中国人破案迅速,却不知道是青帮的码头文化。后来,人犯押进提篮桥西牢,因是自首,判处三个月徒刑,就此结案。

    闻人的底线

    如果您想做一个正当商人,不愿意跟“白相党”(旧上海对流氓、混混的称呼)扯上关系,又担心被人敲诈,怎么办呢?不妨结交几位高雅的青帮人士。

    何谓高雅人士呢?就是上海滩曾流行一时的“闻人”。

    “闻人”怎么来的呢?传说在春秋时,鲁国大夫少正卯聚徒讲学,将孔子的学生都吸引过去了,故而被众人称为“闻人”,意在赞许其知识渊博、才华出众、闻名于世。也不知是哪个屁精把“闻人”这么典雅的词弄到了乌烟瘴气的上海滩,民众也热衷于追星造星,排出了“上海十大闻人”。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位青帮头子本来号称“上海三大亨”,“大亨”意思是顺畅亨通,形容这些翻云覆雨的大流氓,倒也贴切。但自从“闻人”这个词儿到了上海滩之后,三人又被授以了“三大闻人”的桂冠。

    对于怎样才算是“闻人”,民间的定义却相当模糊,大致要求是有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在上层下层都有号召力,基本不用帮会身份混世等等。

    至于“十大闻人”,除了三大亨之外,其余七位争议颇多,比较权威的说法是长期担任总商会会长的虞洽卿,中国通商银行总经理傅筱庵、中央信托公司董事王晓籁,中华电影公司老板、“大世界”总经理黄楚九,纱业巨头、佛教协会会长闻兰亭,上海银行公会秘书长林康侯,宁绍轮船公司总经理袁履登。

    别怀疑,这七位爷全是社会名流,但基本跟帮会有联系,且辈分不低,各有一帮徒子徒孙,只是他们自诩正道,以实业立足。

    譬如虞洽卿,人称“阿德哥”,德高望重,是江浙财团翘首人物;傅筱庵卿本佳人,抗战爆发后当汉奸被暗杀;黄楚九开了上百家公司,一代商业奇才,惜英年早逝;王晓籁性情疏懒,人品一般。剩下的三个闻人闻兰亭、袁履登和林康侯,年纪大、资格老,有“福禄寿”三星之美名,其中闻为福,袁为禄,林为寿,时人称“海上三老”。

    三老之首闻兰亭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闻名国内,他少时在棉花店当学徒,后到上海纱厂做工,几年就在纱界崭露头角。民国初建,他跟人合伙在南京路创办“纱业竞智团”,六年后组建纱业公会,任会长。1920年,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成立,理事长虞洽卿挂名,闻兰亭是常务理事,每天坐镇监督。孙中山创办黄埔军校,虞、闻拨巨款支持,陆续接济10万银元。孙中山为此特写了一副对联,送给闻兰亭表示感谢。

    北洋时代去上海滩,别拜三大亨,黄杜张的真正得势,是在1927年帮助蒋介石清党之后。青帮门人分为“徒弟”和“门生”两种,当徒弟,只能拜一个师父,做门人则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是对方是师父辈,都可以递个帖子上去。黄金荣这老小子冒充“大”字辈,收门人只认钱,闹出“爬香头”的丑闻,不拜他也罢。您若是知识分子,当闻兰亭的“门生”倒也不错。

    闻兰亭好名,他是青帮正宗“大”字辈,徒弟三四百,门生五六千,个个身家清白。他收门人很有意思,不摆香堂不念帮规,只需对方为人正派,经过考察后到他的佛堂内磕个头,口呼“寄爷”“先生”即告完成,有帖无帖、有钱没钱都不要紧。他的门人多是工人、医生、教师、画家、演员,甚至还有中共地下党。杜月笙还在贩卖水果的时候,为了寻找靠山,也备了份厚礼上门拜师,闻兰亭听说过杜月笙好勇斗狠,连连推却“不敢当,不敢当”,将杜拒之门外。

    也许杜月笙一直记得此次受辱,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杜成了上海有名的“流氓大亨”,想漂白挤进工商界上层,便找闻兰亭和穆藕初开办的纱布交易所下手。某天,纱布交易所正在开盘做交易,突然闯进来十几个小流氓闹事,大厅一片混乱,在办公室的闻兰亭闻讯出来劝解,闹了好一阵才把事件平息。事后,闻兰亭和穆藕初商量一番,打电话请杜月笙来解决。翌日又有流氓前来,杜月笙现身大喝一声:“小赤佬,滚出去,今后不准再来!”众流氓乖乖走了。经此一闹,闻兰亭和穆藕初只得哑巴吃黄连,请杜月笙当理事,每月送上一笔钱。

    名声给闻兰亭带来了许多赞誉,他谦虚地享受着这一切,对寻上门的求助之人更是有求必应,连鲁迅先生的遗孀许广平女士都曾送了套《鲁迅全集》给他,请其帮助推销。抗战时间,他的家属到江苏避难,在苏北遇到了一伙土匪。土匪们听说是闻兰亭的家人,马上礼送出境。

    抗战初期,闻兰亭发动全市大医院附设伤兵医院几十所,把大量伤兵运进租界抢救。随着战事的扩大,难民涌入,他又动员黄金荣把“大世界”游乐场改为收容所,动员将剧场、旅馆、学校让出来收容难民。到了1941年,日本人发动太平洋战争,上海滩孤岛沉沦,工商界的不少头面人物如虞洽卿、王晓籁远走香港、重庆,青帮大佬黄金荣托病不出,杜月笙离开,闻兰亭、袁履登、林康侯,成了上海最有影响的“闻人”了。

    其实三人大可离开,或闭门不出,偏偏在一片“请三老出面维持秩序”“三老不出,上海无救”的恭维声中迷失了自我,真以为没了他们哥仨就塌了天似的。汪伪官员“屡屡上门,苦苦哀求”,年龄加起来都有两百岁的三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水出任伪职。汪精卫亲笔签发聘书,闻兰亭出任伪商统会理事长,林康侯便做了秘书长,袁履登担任伪米粮统制委员会主任委员。哥仨一出面,还真让不少人吃了定心丸,寻求庇护者趋之若鹜,“海上三老”红得发紫。同时,大量的战略物资通过他们的手,源源不断地供给了小日本。

    为了表明心迹,闻兰亭还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写成条幅挂在客厅,哥仨经常在一起谈佛论经,动辄表示在“替人民受过”。对国民党军统和中共地下组织,哥仨也多有援助:军统在闻兰亭家设有秘密电台;汪伪特工抓了不少进步人士,哥仨搭救了几百人,个个有名有姓,不少是共产党。到抗战胜利,三人还是进了监狱,关在一间房里,被媒体戏谑为“三星在庐”。

    其实三人都信教,热心做善事,不爱钱财,行为也正派,偏偏好个名声,大家起哄一捧,三人就懵了,不知道是将他们放在火炉子上烤。做不做闻人,混不混帮会,发不发国难才,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当汉奸,这是中国人的底线。犯了这个底线,啥都没得谈。即便三人的初衷是为了维持上海秩序,但出头跟小日本合作,那就是脑袋进水。

    抗战胜利审核“三老”的时候,上海媒体轰动一时,各报均以头条报道,国民党法院最初判闻兰亭徒刑八年,理由是“出任伪职”,又称“综其协助抗战,有利人民行为,不一而足”。经闻上诉后,改判三年半,闻继续上诉,可身体已经不行了,很快在医院病逝,终年79岁。林康侯被判徒刑两年,财产没收,此老在监狱终于悟出自己是为名所累,出狱便赴香港定居,1965年病死,终年90岁。袁履登被判7年,1954年病逝于上海。显赫一时的“海上三老”,身上的污点永远都别想洗掉了。

    跟杜月笙学做人

    目光要准

    提到江湖,就绝对避不开有“三百年帮会第一人”之称的杜月笙了。在上海滩一大票出身底层的江湖人物中,泥鳅成龙的还真只有杜先生。

    到了上海滩不去杜府找杜月笙喝茶,犹如现在去北京没到天安门一般。不过,即便您想去找杜月笙,也得看看时段。要是恰逢他刚出道,您去了不仅NO MONEY,NO WOMEN,连小命都可能丢了。

    杜月笙本名月生,于1888年阴历八月十五日生于上海浦东高桥镇,故取名为“月生”。发迹后,章士钊据古语“东方之乐谓之笙,西方之乐谓之庸”而给他改名“杜镛”,字“月笙”,文雅多了。大约在杜月笙8岁左右,父母先后去世,他只好跟着贫困的外婆一起生活,少年坎坷,使他练就了一副好勇斗狠的性格,也激起了他向上爬的欲望。14岁那年,杜月笙被舅舅送到上海十六铺水果店当学徒,他根本无心学艺,时常跟街上的小瘪三混在一起打架,还拜了个青帮“通”字辈的陈世昌当老头子。

    能在江湖上收弟子的,大多有点本事。陈世昌,字福生,算是白相人中比较体面的一类,他在街上靠“套签子”为生。所谓套签子,就是把一头染有红黄蓝三种颜色的三根竹签先展示给人看,然后用两手将竹签不停互换,最后把有颜色的一端握在手里,让人随便点一支,猜其颜色。几文钱猜一次,猜对了翻倍赢。陈世昌手段非常高明,几乎无人能赢他,故他得了个诨名,叫“套签子福生”。

    要是您在早年的上海见到这位“套签子福生”,最好冒充青帮某大佬的弟子,跟他同辈,对上切口之后请这家伙喝顿酒,然后烧黄表结拜兄弟。在杜月笙拜他当老头子的时候,您即便去观礼,也能混个脸熟,若能当传教师和引荐师,那就是小杜的三师之一了。等着小杜供养您便是了。杜月笙发迹后,就把陈老头子供养了起来,给强关了山门。这陈世昌是个倒霉催的,有个很不成器的儿子,和人家办钱庄亏得一塌糊涂,债主追得急,陈世昌只好请杜月笙解困。杜二话不说,问要多少钱才能了断,陈说大洋二万五。杜毫不在意地说:“准明天如数奉上”。不久,钱又败光了。陈世昌无奈,再来求杜月笙,杜又给了两万。不到十天,钱又没了,陈世昌再也没有脸面上杜家的门,活活给气死了。

    青年杜月笙因为经常打架,入帮不久后就被老板开除了,他便在十六铺码头摆了个水果摊,贩卖莱阳梨,也许得了师父的真传,他的手法也相当快,可以在谈笑之间,用很短的时间削下一圈均匀不断的果皮,人称“莱阳梨”“水果月生”。他的结拜兄弟范绍增(樊哈儿)回忆:“杜月笙开始很喜欢这两个诨号,有人叫他,他笑嘻嘻连声答应,还跟人介绍。后来他发达了,才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不过当年曾和他在一起混过的小流氓在要钱不遂意时,也不客气地当面叫他。我在上海和他一道去妓院吃花酒,就看到过好几次。他的汽车停下,就有流氓来讨钱,他一边赶紧走,一边让手下给钱。有时候钱给少了,流氓就大喊:莱阳梨,真小气,多给一点。他就让手下快加钱。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大惑不解,怎么有人敢像他要钱,后来才得知是怎么回事。”其实杜月笙还算讲义气,要是有熟人敢如此对待黄金荣,肯定被剁手跺脚丢到黄浦江了。

    还是水果贩子时,杜月笙就经常接济他的小兄弟们,时常为他们出头,因而深得这些人的爱戴,时间一长,倒是有了几分名气。某次一个商人从杭州运来一批锡箔,要在十六铺码头卸货上岸,有人推荐找杜月笙出面担保。杜月笙觉得如此得钱比扒窃好多了,便答应了。不想货物上岸那天,有其他帮派混混前来抢东西,杜月笙带着他的小兄弟们跟对方死拼。对方人多,不一会他这边的人全倒下了,他一个人还在跟对方死拼,大喊“老子做了担保,就不会放弃!”最后被打得鲜血直冒,趴在地上充法动弹,多亏他的表弟万墨林来把他抬走,否则早已暴尸街头。

    打架斗殴这事儿太暴力,没必要参与,不过您混青帮如何遇到这事儿,一定要够狠劲,千万不能怂。杜月笙虽被打得半死,却因此成名。您要是有晕血之类的毛病,最好别入青帮。

    大约在1907年8月间,黄金荣的同族黄振忆觉得杜月笙是个人才,就介绍他到黄金荣那里当差。黄金荣当时在法租界当巡捕,杜为了给黄金荣打江山,花了不少心思。比如指示流氓们在各大商场店铺捣乱,然后暗示老板们拜黄金荣为老头子;带人在码头上偷烟土,让商人们给黄金荣交保险费等等。很多事情黄金荣不方便出面,杜月笙就会为他处理,以至于后来有人说“黄老板的天下,有一半是杜先生打的。”

    一般人若是有了靠山,觉得自己能在上海耀武扬威,也许就不思上进了。杜月笙可不是这种人,他时刻想着自立门户。经“黄老头子”同意,杜月笙与几个死党顾嘉棠、叶焯三、高鑫宝、芮庆荣等组成了“小八股党”,名义上是对抗英租界的走私的“大把股党”,为黄老板抢鸦片生意,实际上是杜月笙培养自己的势力。

    1919年,万国禁烟会议在上海召开,英租界碍于国际观瞻,宣布禁烟。杜月笙让黄金荣跟英租界的走私大佬们谈判,将大部分生意揽了下来。

    帮会赚钱方式,无非是烟赌两项,黄金荣在法租界开了个三个赌场,黄不出面,分别由得意门人杜月笙、金廷荪和顾掌生打点。当时上海鱼龙混杂,想把赌场生意经营得红火,必须处理好两个问题“剥猪猡”和“绑大闸蟹”。

    上海“剥猪猡”和四川“拖肥猪”的意思差不多,属于江湖黑话,绑票勒索。通常是三五个人,埋伏在幽暗僻静处,专门等半夜赌台打烊后出来的赌客们。赢了钱的赌客通常是得意洋洋,很远都能闻到铜臭气,待赌客走到幽静人少处,突然一群流氓串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赌客抢干净了,连衣服都给剥光。在英法两租界的中间最好下手,因为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加以街道纵横小巷复杂,完全是“剥猪猡”的良好之地。无论哪个赌场的赌客,都有被剥了猪猡的,有时候甚至是赌场老板指使手下去干这事儿。英法两租界的巡捕房,对此事件根本不上心,因为这些人也得了抢劫者的好处。时间一长,赌客们闹到赢钱必备保镖,胆小者不敢去赌场了。

    黄金荣的徒子徒孙偶尔也干“剥猪猡”的事儿,杜月笙认为这样虽然能获得小利,但是无法赚到大钱,而且坏了法租界的形象,他就召集各路帮会头子开会:法租界黄老板的三大赌台,按月在盈利项下抽出一成分给帮中朋友。条件是:凡法租界赌台,任何赌客不得再遭遇剥猪猡的危险。

    处理此事的时候,杜月笙事先并没跟黄金荣商量,连在另外两赌台当权的金廷荪和顾掌生也是事后才知会。多年后,杜月笙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不是不知道先行商议和知会的重要,只是他当时风帆撑得太满,唯恐对方一声拒绝,事情办不成功,使他在江湖朋友面前坍台。”金廷荪和顾掌生起初觉得杜月笙太自以为是,三大赌台分别拨出一成盈利,数字太大,换来只是空口无凭的一句保证。杜月笙反复解释:“剥猪猡”的风气不止,赌客永远心怀惴惴,倘若“剥”风在法租界绝迹,安全方面有保障,那么英租界和华界的赌客都会多走几步到这边来。

    事实证明杜月笙的想法和做法都没有错,“剥猪猡”的小流氓在法租界每月都有定额的银子可拿,便不再捣乱,甚至充当义务保镖。几个月后,法界赌台车水马龙,华界英界的赌客果真有不少转了过来。杜月笙的好友陆京士先生回忆:“在这件事上,杜一共获得了四项成就。一,他安定了行险侥幸剥猪猡小强盗的生活。第二,替法捕房大量减少鸡零狗碎的抢案,总探目黄金荣益发可以高枕无忧。第三,为法界赌台扫除一大障碍,使其营业兴盛,利市倍蓰,往后浸假而执黄浦滩上赌业的牛耳。第四,他开始有了第一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忠实徒众。”

    “绑大闸蟹”是洋人喜欢干的事情,赌场生意太好,本来收了包银的洋大人们觉得乌烟瘴气,为了“维持租界威信”,就带着巡捕房去抓赌。赌博其实是租界上违例犯禁的小案,被抓了也不过是罚几个钱了事。不知何时某洋大爷定了个规矩,抓到赌客后要用绳子一连串的绑起,押到马路上去游街,时人谑称之为“绑大闸蟹”。

    能去赌场逍遥的人,多半都有点身家,罚钱无所谓,当“大闸蟹”游街,面子上就挂不住了。洋人仿佛很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不定期折腾几次,很影响赌场生意。杜月笙寻思良久,给黄金荣出了个主意:赌场里一日两场,日场叫“前和”,夜场叫“夜局”,每有抓赌,咱们就出钱买通华洋巡捕,不论上面怎么严令,光捉前和,不碰夜局。黄金荣有些不悦:那不是既要损失日场,又要多出银子?杜月笙道:咱们吃不完天下饭,总得给别人留些吃的。黄金荣又问:要是日场无人赌,捕房里一个人都捉不到,面子也不好看。杜月笙道:最低限度,我们有赌台里的自家兄弟,另外还有道上的一些朋友,巡捕要捉,便让这些人客串“大闸蟹”,做给洋人看。

    黄金荣这才明白,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大力疏通,赌台和捕房巡捕果然达成了协议,一切依照杜月笙所定的计策实行。前和时常被抓,“大闸蟹”们游街时都笑嘻嘻,娱乐众生;夜局依然火树银花,比往常更热闹,营业丝毫不受损失。

    面子是自己挣的

    杜月笙时常说,人生最难吃的是三碗面,人面、情面、场面。从他自立门户后,对于往来上海滩的各种人物,只要别人寻上门有事相求,他都客气对待,动辄随手相赠几百大洋。根据他的管家回忆,杜早期并不富有,“三大亨里面,黄金荣喜欢找门生收钱,光黄家花园就刮了二百万两。张啸林客厅后面,扶梯底下暗藏的那只大保险箱,十万八万现款随时可以拿得出来。唯独杜月笙,在外面善门大开,挥金如土,骨子里却是焦头烂额,东挖西补。别看他坐在麻将、挖花桌上,心无二用,全神贯注,便以为他眞的天性嗜赌,经常有人在说:‘笑话,杜先生还在乎赢这三万五万的吗?’正确点说,他确实非常在乎,因为三万五万赢到了手,多少有点用处。”“在抗战前夕,他还欠着几个银行的钱,大约六百万左右,抗战中他跟范绍增、戴笠、孔祥熙走私,赚了大钱,才成了真正的大老板。”

    在外人面前,杜月笙出手相当阔绰。

    戴笠早年有段时间在上海很是狼狈,杜月笙对其照顾有加,送了三百大洋,那时一个黄包车夫月收入不过六七块大洋,戴笠异常感激,二人结成异姓兄弟。戴笠后来当了军统头子,六亲不认,唯独最买杜的帐。杜月笙也很有度,不会把友情透支:抗战后军统抓了不少汉奸,这些人的家属就带着重金去求杜月笙赎人。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无论多少钱,杜月笙绝不答应,一些罪行较小又无关紧要的人,杜才装作勉为其难去说说。通常杜月笙一出面,戴笠就把人给放了。哥俩分别唱红黑脸,捞了不少钱。

    黄金荣既贪且蠢,无利不起早,凡有下野军阀、失意政客到上海,黄就暗示门人绑票勒索,故而名声很不好。黄出了点岔子,青帮中人就要拆他的台,闹得他灰头土脸。杜月笙吸取了黄跌倒后的教训,轻易不得罪人,甚至做许多义事,维护形象。

    1923年直皖开战,主战场江苏、浙江的老百姓流离失所。战后浙江发水灾,上海各界成立“救济会”,公推浙商大佬虞洽卿出面募赈善款。此时杜月笙尚属于黑道,形象不佳,没能在会中当理事,但他对做善事很热衷。因受战事影响生意不佳,杜月笙开销又大,手头没多少现钱,只捐了500元,还约黄金荣、张啸林各捐500元。另外,三人发起“义赈会”,募得善款7000元,买了3000套棉衣棉裤,全部捐到了难民手里。

    时隔不久,在租界里做寓公的孙宝琦也不甘寂寞,发起了一个“救助乡亲赈灾会”。孙宝琦是杭州人,前清大员,曾当过国务总理。老爷子早已失势,他这个“会”没能募捐到多少钱。为了在家乡父老面前找回几分尊严,孙宝琦觍着老脸去找杜月笙,说有三只上等印度大土,送给杜先生品尝。杜月笙对老总理自是热情接待,聊了半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三只上等印度大土,有价无市,岂能随便送人?老总理支支吾吾,杜月笙倒也干脆,开了张一万元的支票,让秘书去银行拿钱,捐给“救助乡亲赈灾会”。孙宝琦高兴坏了,再三感谢才告辞,刚回到家中,就有人说:“老爷,三只大土,杜先生已经派人送回来了。”孙感动得一塌糊涂,直言:“杜先生仗义!”后来有人问杜月笙,这种过气政客何必如此客气?杜也坦然:“人总是爱捧的,因而也同情捧人的人。我对于这些失意的老人何尝有什么报偿的希望?但是将来得到的,将比我目前很方便付出去的东西多得多。”

    不仅是名流,即便是一般人,杜月笙也会很客气的对待,有时候甚至是倾力相帮。

    某次几个法国士兵喝醉酒后,坐黄包车不给钱,还刺死了一个车夫。车夫一妻三子四处诉冤,上海华人报纸纷纷谴责,法国领事馆置若罔闻。杜月笙闻知后,直接到领事馆找法国领事范尔迪。范尓迪曾被太湖土匪绑架,还是杜月笙将其救了回来,故而两人私交甚笃。在杜月笙的坚持下,范尓迪同意付4000元银洋作为抚恤金,并保证法国士兵不再滋事胡为。杜也给对方留了点面子,没固执地要范尓迪交出凶手。回府后,杜又加上4000大洋,一共8000,差人给受害人一家送去。此事很快就在上海传开了,无论贫贵,都会翘起拇指“杜先生四海”。

    对青帮中的小兄弟,杜月笙更是大方。

    每年春节前夕,帐房就给他预备2000个“红包”,两百个金“四开”(金币)给朋友、徒弟们带的小孩子们;五十个金洋钿专给干儿子、干孙子们。大年初一大早,杜府就门庭若市,拜年的人纷至沓来,徒子徒孙们向杜下跪磕头,其余有鞠躬的,有打躬作揖的。发得最多的是巡捕,有时来了四五十人一大队,到门口高喊:“向杜先生恭喜来了!”于是就有人请他们在大门外站好,每人给一个“红包”,发毕,他们喊一声“谢谢杜先生!”就走了。小流氓也成群结队地拜年,每人一个红包,不到年初三,两千个红包就发完了,还得补上800来个,方能应付,光“压岁钱”每年就花几万元。杜自己也要出去拜年,第一处总是先到钧培里黄金荣处,第二处是到他的老头子陈世昌处,其他地方只投一个拜年名片。黄金荣每年要孝敬上万元,陈世昌也差不离。

    杜月笙出身流氓,但不甘心做一辈子的流氓。黄金荣和张啸林满足于主职开赌场烟馆戏院,兼职绑票勒索收保护费;杜月笙却积极进军工商界,开银行,办工厂,成为“上流人物”;黄金荣喜欢歪戴帽子,穿着拷绸短衫,胸前挂一根粗粗的黄金怀表链,永远翘着的拇指上带个硕大钻戒。杜月笙却换了行头,一年四季都是长衫马褂,文质彬彬,对手下的要求也是如此;黄金荣喜欢说大话,满嘴跑火车;杜月笙念的书不多,话也不多,总是静静地听别人说,思考一番后才发言,通常言简意赅,使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字也写得极差,就天天练习写名字,许多人看了他的签名,以为他真是读书人。

    抗战期间,杜月笙发了不少国难财,几乎每一笔生意都跟四大家族有关,他赚小部分,孔祥熙、宋子文等赚大部分,他对朋友说“想想今日的排场,象煞鲤鱼跳了龙门,化鱼为龙,身价百倍了。但是你要晓得,我跳龙门比你难的多了,你好比是条鲤鱼,修满了五百年的道行就可以跳,我是河浜里的一只泥鳅,先要修一千年才能化身为鲤,再修五百年才有跳龙门的资格。因此之故,我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只可成功,不许失败的,比如说我两个同时垮下来,你不过还你的鲤鱼之身,我呢,却又要变回一条泥鳅。”事事小心,时刻不忘本,杜月笙做人着实精明。

    赌场里的机关

    俱乐部和花会

    到了民国年间的上海,也可以去赌场转转,小玩几把试试手气则可,认真就不必了。赌场基本由帮会经营,分疆划界各不相犯,按帮分类是广东帮、本帮(包括沪、苏)、绍兴帮设台。

    各帮的赌博方式不同,广帮有“大牌九”、“小牌九”、“摇摊”(摇色子)、“轮盘”、“廿一门大小”等;上海本帮以“番摊”(拨小瓷粒儿,一次四粒,剩下一到四粒,压中则赢)、“小牌九”为主;绍帮则以“铜宝”为主,每个帮都有几个出众的人物,称“大王”。

    先说说广东帮。

    上世界二十年代,“广东赌王”王宝善贿通法租界当局,在公馆马路投资200万元开设赌场,服务十分周到,吸引了不少其他赌场的顾客,引得上海本帮的不满,三大亨也看着眼红,要求法租界取缔赌场。正好这时候不知谁又惹了点事儿,在码头上干掉了一名外国巡捕,公共租界的洋人们很恼火,要整顿风气,将赌场给关了,广东帮赌台受其影响,被迫关闭。其实洋人也只是走走形式,黄金荣哥仨开设的“俱乐部”也是赌场,就没受到影响。

    在虹口一带,曾出现过一个流动性的秘密赌窟,由广东帮“义利会”控制,会员分内部、外部、银主三部分。银主只分红利,不管事务。外部会员有作为流氓头子的“大好佬”以及“同道老手”,收入视势力而定。内部会员是骨干,有400余人,分三等,即先生、上手、快手。先生只有四人,号称“四大天王”,赌术精湛,四人中掌管金库的为“党魁”。这个赌场相当神秘,下注金额巨大。

    只要有点民国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虹口是日本黑龙会的地盘,这黑龙会跟广东帮的关系非常好,香港电影《精武英雄》中,船越文夫对李连杰饰演的陈真说:“孙中山先生跟我们会长头山满是好朋友。”这可不是编剧们瞎掰,中山先生在日本发展同盟会的时候,还真与日本帮派有着紧密联系。

    话不扯远了,友情建议:您要是去广东帮的赌场里耍,千万记得要冒充洪门兄弟,最好能讲几句潮州话,如此一来,对方起码不会做您的笼子。

    上海最大的赌场当属于福煦路181号,三层英国洋房,外有花园,面积达60余亩。前临公共租界,后门为法租界。一、二楼为赌场,仅“蒙地卡罗式”的轮盘赌台就有8张,四周有大小赌室数十间,内有扑克、沙蟹、牌九、麻将、摇缸等,无所不备。三楼为休息所,备有名烟名酒,大菜咖啡,中西糕点、上等鸦片,免费招待,执行员多是美女。因此,福煦路181号称“四白”,即“白吃、白饮、白吸、白坐”,赌徒往来车资由赌场支付。该赌场门禁森严,不可随意出入,每天有20多个小流氓担任巡场警卫。赌客入场必须验明身份,进场后,至少要选买200元的筹码。这个赌场就是黄金荣、杜月笙等人开的,最初叫“三鑫公司成员俱乐部”,后对外开放,负责人是杜月笙的出窝兄弟顾嘉棠。

    杜月笙招待重要朋友,就是在这里玩。哈儿师长范绍增回忆说:“杜月笙另一大宗收入是包赌,上海许多的大赌场,都是由他负责包下来。我只去过其中一家最大的,是在同孚路181号,那里由顾嘉棠派顾根苗等十几个人,携带手枪,担任保护。这是一座相当大的花园洋房,铁门经常关闭着,只有认识的汽车才能直开进去,对不认识的人,他们还要抄一下身,怕带手榴弹等物进去出事。他们对前去捣乱的小流氓,轻则殴打,重则杀害。那种赌面相当大,一次输赢都是几百到万元。”

    杜的得意门徒江肇铭,号称“上海摇缸大王”,赌术出神入化,经常代替师父上阵,让赢就赢让输就输,师父说个数额,他从不失手。江肇铭长得颇像溥仪,有个外号叫做“宣统皇帝”,万一遇到这哥们,您就别跟他赌了。三大亨旗下还有两大赌场,分别在西藏南路和浙江路,由青帮人士高鑫宝和陈世昌分管。

    三大亨当权的时候,如果有重要人物造访上海,哥仨肯定会邀其到赌场玩玩。

    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托了老爷子的福,在青帮混了个“大”字辈身份。这位公子哥到沪上时,也不托大,特意造访黄金荣,带去的见面礼是10枚英国人铸造的黄金纪念币——那是袁世凯请英商专门造的,用来纪念他成为大总统。黄金荣相当高兴,好好招待了这位青帮中的小“师叔”,打了场麻将,让袁克文小赢了一把,后得意洋洋将纪念币拿出来到杜月笙面前显摆。

    杜月笙觉得袁克文眼里只有黄金荣,没有自己,于是决定整整他。小杜一肚子诡计,他装出很热情的样子为袁克文接风,成天燕窝鱼翅、青楼戏院陪着,时不时就上麻将桌搓上几把。杜月笙牌技精妙,鲜有对手,又请了几个人合伙做局,不到一周,袁克文身上的十几万支票输得干干净净。

    这袁克文却相当老实,还以为杜月笙是好心招待他,只是自己赌技不精,运气不佳,丝毫没觉得人家在阴他。后来经过黄金荣点拨,袁克文才知道了怎么回事,到家中又拿了几个黄金纪念币送给小杜,杜月笙才退了几万银元给他。

    当然,高级赌场通常是有钱人去的地方,一般人会玩“花会”,这玩意儿可是风靡全国。

    据说在清末流行于广东,传到上海已经是民国年间了。玩法很简单,36个人物对应36数字,有皇帝、宰相、将军、状元、美女、乞丐、和尚、道士、尼姑、小孩、樵夫、读书人等等,押中者得32倍(也有28倍)赌彩,赌注多少不拘。

    在赌局中,坐第一把交椅者名曰“老师父”,职责是决定每日早晚两场各开一个人物(数字)。花会赌场有堂屋,堂屋上有小楼阁,老师傅在小楼阁里不能外出,阁楼外挂个小箱子,叫“彩筒”。开筒之前,“老师父”将某一人物画像卷好,在公众眼底下,装入彩筒,封好,挂在外面,到了时间就打开。

    花会总赌场称为“总筒”,各地设有“听筒”,赌场还有不少无业游民充当“航船”(或云“跑封”),挨家挨户收取赌注,开筒后将赌彩送到中彩者手中。本小本大都可赌,足不出户也可赌,故上至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下至贩夫走卒都被吸引。花会“彩筒”外贴有封条,又悬挂在外,似乎做不了手脚。其实彩筒的门做得较厚,中空夹以薄板,置有弹簧,老师父每次都在箱子里放了两个卷着的“人物”,一个是给大众看的,另一个夹在中空的薄板中。根据赌客所买赌注的额度,老板会选择开哪一个人物,开筒时,因有打手围着,同时又燃放大串爆竹,故老板捣鬼,赌客是发觉不了的。

    上海花会最先由杜月笙的出窝兄弟缪阿玉创办,“总筒”设在劳合路,1921年后转到英租界巡捕刘良洪与郑梅堂手中。两人都是青红帮头目,凭着花会大发横财,买卖枪支,任意杀人,无所不为,连黄金荣的鸦片都敢抢。1926年前后,二人由于分赃不均火拼,先后死于非命,此案轰动沪上。这俩哥们儿死后,“花会”的业务就落到杜月笙的门人高兰生手上。“花会大王”高兰生手段狠辣,手下死党很多,把机关枪狙击扫射当家常便饭,杜月笙有什么需要“见红”的事儿,都让高去办。

    中国人好赌,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您随便玩玩就算了,千万别沉迷。

    赌场里通常人负责“放包”,就是专放赌博款的高利贷。有一种赌博高利贷叫“八撞十”,即借100大洋实际只付给80元,另外20元作为利息先行扣下,还债的时候,是分文不能少的,并且限定一天内归还。隔日还款,即加利息半成至一成。借款再赌,又输了,就只好变卖田地、产业。输得极惨,死不回头的赌徒,甚至有卖妻鬻子的。

    清末富可敌国的盛宣怀,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盛恩颐,人称“盛老四”,就在赌场中栽了大跟头。盛恩颐是上海滩一流公子哥,上海第一辆进口奔驰就是他买的,为了张扬个性,他将车改装成银色,车牌“4444”,表示他是“四爷”。盛恩颐特喜欢赌博,昼寝夜出,某友人形容他的生活习惯说:“盛老四白天睡大觉,到下午四五点钟才起床。起床后一看要用钱,而家里的现钱又不够,怎么办呢?去银行吧,街上银行已打烊了,那么就拿出老办法,反正家里有的是古董玩儿,随便拿一件到当铺里当掉,换出钱来,第二天天亮银行开门,再派人去取钱,到当铺把古董赎回来。”大上海甚至有“十里南京路,一个盛老四”之说。盛老四在赌博场上的最高纪录,是一夜之间把北京路一带、有着一百多幢房子的弄堂全输了,输给了原浙江总督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

    赌场中奇葩事件

    民国年间,中华遍地赌场,任何地区都由帮会经营。如果您属于“过江龙”,来到某地想自己开个小饭店小赌场啥的,那么也得找当地帮会做靠山,交一笔数目可观的保险费,称作“收陋规”。

    如果您说,自己是正经商人,只想好好做生意,不想沾上任何帮会。那么您就错大发了,会有不同的江湖人物上门来找您的麻烦,您肯定在当地呆不下去。

    比如说,有人想到某地方开赌场,他会先到当地码头的帮会那里“挂号”,与瓢把子谈好之后,就交上一笔“挂号费”,以后按时奉上“保险费”。挂号之后,帮中派个小头目带着几个兄弟去赌场担任“常驻代表”,一是对付闹场子的,二是预防警局找个由头前来“抓赌扫毒”。警局与帮会基本是相通的,上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下面早就知道了,故而即便是蒋委员长亲自带队前来,也抓不到什么人。只是“挂号费”和“保险费”比而今医院的“住院费”“诊疗费”还要高,要是您生意不佳,入不敷出,也不能对帮会缺少分文,所以这种生意并不好做。

    如果您办了赌场,有人前来搅局,该怎么处理呢?切记江湖事江湖了,无论吃亏与否也别报官。倘若您的场子里有混混闹事,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们狠狠打一顿,然后请个德高望重的大爷“叫开”,约来者的大佬一起喝茶,把事儿解决了。当然,要是您能像黄金荣、杜月笙一样有强大的靠山和良好的心理素质,直接下令把对方剁了扔黄浦江也没问题。

    杀人总归不吉利,生意人都讲究“和气生财”。可对方要是“闯单帮”的,没法谈,又该如何处理呢?

    说个例子。

    在民国年间,天津有种人叫做“混星子”,专门喜欢到赌场捣乱,他们通常是青帮某落魄老头子的弟子,或者洪门某衰败山头的袍哥,生活无着落,职业就是坑蒙拐骗。这些人经常到赌场无端大骂,扬言要收“保护费”云云,还给自己取个非常牛气的外号叫做“南天王”“镇关西”之类,遇到这种情况,赌场老板(基本也是帮会成员)会亲自出面,给点小钱连哄带吓,希望对方离开——都是江湖人士,不必把事情做绝。

    可来的次数多了,赌场老板也会生气,这时候就得出第二步,让打手们操起家伙蜂拥而上狠狠地揍。混混们也很有经验,立即躺在地上,双手抱后脑,胳膊护住太阳穴,两大腿并紧,侧身而卧,而且绝对不求饶,相反继续大骂。

    老板也不会下令把人打死,打到半死的时候基本就收手了。然后询问混混的姓名住址,派人将他抬回去养伤。按规矩,老板还要亲自登门探病,送钱送礼。此后,赌场每天都要给这混混钱,叫“挂钱”“毛钿”。

    别以为拿“毛钿”的没前途,只要能吃得苦中苦,肯定会做到人上人。多挨几次打,江湖上就会有您的传说,一些走投无路的人也会跟着您混,等势力大了,就可以正式收保护费了。有野史说,杜月笙发迹靠一个叫做“强盗金绣”的大姐大,这金绣初到上海滩就是拿“毛钿的”,被人在档下狠狠踢了几脚,还强行撑着,硬是拿了一份挂钱。这女人后来成了上海滩帮会中的大姐大,有个非常牛的外号“铁B”。

    拿挂钱这事儿,建议您别尝试,万一被人揍得七荤八素讨了饶,您就想再混了。

    在赌场中,还有一种揽局的事儿,更是血腥。

    譬如,某混混闯进赌场,到赌桌前操刀割下自己大腿上一块肉,作为押注,也不管鲜血淋漓,大喊:“收不收。”这时候,“宝官”就得有几分狠劲了,必须二话不说,也割下一块肉当陪注,说“收。”要是混混儿赢了,就大喊:“恭喜东家,您看这肉能折兑多少银子。”最后拿一大笔钱走人。如果混混儿输了,宝官将混混儿的腿肉拎走,混混不许再来。也有混混儿不达目的不罢休,输了腿肉还故意挑衅招打。您如果是老板,就得出面赔笑:“朋友,咱不过这个耍儿。”并吩咐手下:“快给这位朋友上药!”然后有人一把盐狠狠按在混混儿的伤口上。混混儿尽管疼得冒汗,也不能哼一声,敷了“药”,赌场就得按月给津贴了。也有熬不住的混混儿,哼出声来,那就会被人丢出去,所有的赌场都瞧不起他了。

    也有集体搅赌局的事,那就不是闯单帮了,而是新开的山头或者敌对山头要来占码头了。情况通常跟香港黑社会电影里差不多,一群不良青年提着家伙闯进赌场砍人毁物。如果来者势力实在太大,老板就只能转让或者聘他们来当保镖;要是双方相持不下,还是得“叫开”,到茶馆谈判。

    以上所说,是江湖中人到赌场寻事儿,办赌场远不止这点麻烦。您若想立脚生根,还必须“有关方面”搞好关系。

    所谓的有关方面,当然是军警宪特,无论哪路神奇,您都怠慢不得。

    江苏无锡在日伪占领时期,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大赌场,设在观前街。该赌场规模宏大,设备富丽,职员多达数百人,帐房间钞票堆得如小山般。该赌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向各机关部队发放所谓“香烟费”。县政府从科长到听差,警察局由局长到门岗,各部队的翻译、密探等等都统计周密,无一遗漏。名册厚厚一本,姓甚名谁,何处任何职,“香烟费”若干,全都记载详明。数目最低者每月1元,最高达数百元。有的派专人送致,有的须自行领取。赌场特辟三间大厅,排列十几张桌子,作为“香烟费”发放处。

    有点小权的官员,是不会主动去领钱的,自会有人送上门。一般的小角色,就需要去赌场拿了。领取“香烟费”的人,每人持有赌场发给的卡片一张,正面注明姓名、地址、每日应领金额,背面是一张月历。领过几号的钱,就在几号上盖个章。每天上午9时,大厅开门,各色人等把卡片放在桌上。10时开始呼名领钱,先到先领。

    “香烟费”起初一天一发,不久改为两天一发,最后定为五天一发。总计一天开支约在几万元以上。颇具冷幽默的是,赌场开办久了,索要“香烟费”的机关、个人越来越多。尽管赌场进帐很大,也觉得渐渐承受不起,最后干脆关门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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