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斜阳-旧时王谢堂前燕(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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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让我走开

    六月的北京,不再匍匐,站起来抗击非典;北京的六月,不再料峭,气温已趋向平坦,我们不再默默统计荧屏上的数字,而是把隔着口罩的语言,变成面对天空的呐喊......这是我于六月二日下车后发自肺腑的感慨。

    临来的时候,家乡的亲朋好友都调侃,明知北京有“非典”,越是艰险越向前啊。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受北京一朋友三番五次的邀约,我也只好“舍生取义”,更何况对事业还有帮助呢?

    朋友姓路名军,矮墩墩的,黑油油的,根本看不出是一家房地产的老总。只是从他那灰色的奥迪V6和精制的手提电脑及花钱的豪爽劲,能看出是一个新暴发户,仅此而已。他请我吃了一顿排骨,鸡腿,猪蹄等他认为是最好的东西后,就开车把我送到他那个单位的职工宿舍去了。

    说到宿舍,其实就是去公司对面租一住宅,共两室。其中一室已住了一位工程师姓陈,六十多岁,脸部没有任何特点,通常属于没有表情的那种。但从他那偶尔闪现出狼一般的目光中,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当我听说他原是东北人,后到天津住了十年以后,于是有些惊恐了,让我不由想起前几年去天津开办工艺美术厂时常挨些泼妇骂的情景。想想他又是倔强的东北出身,后天又增加些天津的油腔滑调及骂街泼妇的雕琢,再加上狼一般的眼睛,天知道他是个什么类型的人。

    接下来就是互相介绍,吃饭睡觉,路总交待我暂作陈的助手,于是乎陈工特别交待了助手的工作范围,且特别着重强调了应当特别地尊重他。当时我很不解,但随着时日的增多,对这个公司的逐步认识后,便读懂了这一切。

    原来他去天津长期给日本人打工,也许日本人不拿中国人当人看的习性未改的缘故吧,那些日本人总是恣意欺凌这位从小便受到爱国教育的工程师,于是他便把对日本人的仇视直接转嫁到我的头上,至于他心里是否把我当成日本人的后裔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也怪他不得,他毕竟有了一个可以发号施令的对象了嘛。

    虽说是房地产开发公司,但一切都在摸索建立之中。朋友前几年在通县一直是搞铝门窗和防盗窗的,十来年积蓄了近亿元的资产,自以为自身素质及各方面的条件均已成熟,所以就有了这个还处在前期开发的公司。这种在房地产开发公司行列中只能称为小字辈的私人企业,来的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若两者都不是的话,那就说明这个人需要你特别留意的,这不由地让我在心里对陈工偷偷地留了几分戒心。

    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新来乍到,各方面还是谨小慎微。在宿舍,早上买方便面给陈工做饭、拖地、打扫卫生等,大凡一个助手或勤务员能做的我都做到了。来到公司,给他泡上我自己买的茶叶,然后擦地、擦桌子,像警卫员一样跟随他开各种会议,在他讲话时要做记录,不讲话时也不敢大声,虽然累点委屈点,但我自己对自己佩服极了,因为我并非无法解决温饱而到这打工,把自己的一切都典当或出卖了。

    时间一久,感到厌倦起来,每天都在重复着那几件事,工作毫无新意,公司业务没有任何进展,强攻受阻,于是全体员工开起了一个又一个与自己有关和无关的会议,周六、周日亦是如此。每每想到几个同学那里去看看都没有时间。每天虽然没有什么业务,但感觉特累,这也许是路总的一种领导艺术吧,不让你有任何懈怠,也没有任何时间去研究公司当前的难处,更让你没有任何时间去背后议论领导和公司。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我一看到有人在背后瞎唠咕,我就以为是在说我,是不是肚子里有鬼,只有他和老天才知道。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我把寂寞的时光用来练练打字、看看书、写点文章,打打长途电话,再接下来,该不该发生的事都在我身上发生了。

    由于我是不远千里来到首都北京的,所以有几个小兄弟和几位姐妹约我吃过几次饭,我觉得人与人自然往来,互相以诚相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想到这却成了陈工日后攻击、排挤我的口实之一。

    这里面有位小妹妹叫蓉儿,却没有射雕里的那个黄蓉那么伶俐、刁钻,是属善良实在型的。她来自河南,基本上还带有那种艰苦朴素的味道。蓉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些安慰的话,我心里好感激,同到异乡为异客嘛。工作上有啥不懂的,她也总到我的办公室问我,这叫我对面的陈工很不自在,在蓉儿走后,对我说她一点工作方法也没有,一点素质也没有,农村的孩子没见过世面等等,搞得我是yes也不行,no也不对的。看我没言语,便话锋一转,别看你是你们那什么编辑,但北京是多大地方,还上这儿投稿,干点有用的得了。于是我只有在晚上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看我爱看的书,写我爱写的东西,自娱自乐,倒也快哉!

    邮票信封什么的,都是蓉儿替我买的,因为这离邮局很远,我则早上早点来帮她打扫一下她负责区内的卫生。午休,她有时教我打字,我则教她怎样做档案,互相之间都觉得很自然,很亲切。但陈工却指责我是他的助手,没助他什么,却助别人,如果说这些是我主动的,那么公司领导的命令也时而有之。路总叫我与前期开发部一起出外调研,也惹得陈工满脸不高兴。

    公司业务迟迟没有进展,让路总及职工们均阳火上升,脾气大噪。而陈工年龄六十多岁,又长期工作在外,阳火必定比别人还要高,使得他两句就发脾气,甚而破口大骂。但他骂人很科学,凡官职比他高的,不仅不骂,还要笑脸相迎,说上几句肉麻到极致的恭维话。例如在开生活会时,陈工就曾说过向老总“学习学习再学习,努力努力再努力”的话,这让人非常容易地想起那个副统帅。

    蓉儿的工作却不见少,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也真难为了她。经常被路总批评得泪眼婆娑的,看着真让人同情。路总也真是的,很爱批评人,其实一个人的威信绝不是靠打击别人而提高的。他又非常愿意开会,每天都有会,林林总总,名目繁多。也真难为他,一个初中未毕业的人怎么会想出这么多的名堂?以前常听人说北京人能侃,还未深信,现在我从心里往外服了。他如此愿意开会,究其原因,很可能是这人从小未在正规单位上过班,以此来补偿他丢失的青春,补充他不足的底气。眼下他赶上了好机会,暴富一回,让钱充得胆子也大了,非要在从未经历过的领域再展现一下自己。这倒无可厚非,但再有钱,也要尊重人性呀,否则想做强做大也难说了。

    长期逆来顺受的我终于忍不住了,面对面地与陈工吵了几句嘴,触犯了他的尊严。使得他拍桌子,瞪眼睛,用手指着我鼻子暴跳如雷,甚至以堆砌恶毒、酸刻的语言为能事,以最后辞职相威胁,给这个小小的民企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为了平息陈工的心中怒火,公司马上召开会议,宣布调离我的工作。陈看清了公司的态度后,竟在大会上对我的人格又是一番打击和挖苦,与工作无关的话比比皆是,甚而编造故事来说明我的不是,在他又喊又叫、又挥拳舞臂泼妇骂街般地表演面前,我只好一走了之。

    事后我才弄清他早存赶我走的念头,因为我碍着他的事了。只是我还企图用善良的心和本能的付出来感化他呢。自私是人之天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怜哪。

    是蓉儿送我到车站的,我们相对无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见她双眸中写满了关切,看来我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记得我对蓉儿说,看来,北京不欢迎我,我是属于远离都市的乡镇、芬芳四溢的田野。蓉儿没再多说什么,只喃喃地说,也许你会回来的。未来对于我是飘渺的,现实对我又是冷酷的,知道是这种结果,当初就不该来,这种心灵的创伤,是铭心刻骨的,是穷其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弥补的心伤......

    蓉儿回去了,我躺在卧铺上,脑中一片空白,无心看书,也不知该想些什么,恍恍惚惚间,我想起了蓉儿那句话,也许你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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