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金灿灿、黄亮亮的南瓜睡在田野里,像睡熟的孩子,肉嘟嘟,胖乎乎,时不时地,梦见了喜事,还要咯咯咯地欢笑不止。
竹台子早搭起来,红绸子早缠在台柱子四周。十二挂大鞭炮被十二根长竹竿悬挂得喜气洋洋。“沙河村南瓜大赛”的横幅在金秋的微风中频频欢笑。
坝子里围了不少人,比赶集还热闹。远远近近前来购买南瓜的商贩,早将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赛场四周。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竹台子上。台子的两排长凳上,依次摆放着数十个参加比赛的大南瓜。一杆大秤悬挂在台子正中,那是决定胜负的裁判。
老村主任贾大伯不紧不慢地裹起叶子烟,有滋有味地吸着。嘴里,鼻孔里,徐徐地喷出一圈一圈稳操胜券的烟雾。闭上眼睛,贾大伯都能知道结果。沙河村哪块地,哪处缝隙种出的南瓜,他不一清二楚?
沙河村的南瓜远近闻名。沙河村的南瓜大赛没有奖金,没有级别,没有领导,连奖牌都没有一块,属于村里人自娱自乐。但大伙儿看重,评出来的大南瓜,一年四季,都被农户们挂在嘴上。
贾大伯的南瓜被评为大南瓜与他是老村主任无关。参赛的南瓜,全搬在竹台子的长凳上,挨次用大秤,斤斤两两地称出来。贾大伯种南瓜有绝技,选种、育秧、上肥、去蔓、授粉、护瓜,每个环节都有心得。贾大伯毫无保留地传授出来,但其他人种的南瓜始终比他的差一截,他的南瓜已连续六年夺冠。去年,贾大伯胜得有些悬,他的南瓜仅仅比邱大伯的重了一斤二两。今年,贾大伯在肥料和授粉上花了不少功夫,他天天都去看自己和邱大伯的南瓜。南瓜天天躺在田野里,不用称,贾大伯也可以断定,今年自己参赛的南瓜比邱大伯的,少说也要重五斤。
让开!让开!有人吼叫。
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
人群惊叫。
四个精壮后生,上气不接下气地抬着一只南瓜,往竹台子这边奔来。
贾大伯哪里还能吸叶子烟,霍地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抬来的南瓜。贾大伯哪里见过四个后生抬的南瓜。全村人都没见过。村子里,哪家能干的媳妇喂出了大肥猪,才由四个大后生抬着,在村里挨次地让人看,但一年难得有几回。
秋生走在最前面,挥舞着双手,像一个蹩脚的推销员,拿着一个电喇叭高吼,要大家看他的大南瓜,他要教大家种这样又大又能卖好价钱的大南瓜。秋生是贾大伯的儿子,现在是沙河村的村主任。
秋生迫不及待,人群迫不及待,要那两个执掌大秤的后生,快些过秤。其实,贾大伯也迫不及待。
在一群人的手忙脚乱中,大南瓜的斤两被秋生那家伙用电喇叭吼叫出来:323斤7两。
足足比自己的大南瓜重了200斤。
秋生就要宣布他的大南瓜。
贾大伯高高地举起烟杆,站出来。贾大伯说,这南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全村家家户户的南瓜,他一清二楚,咋从来不知道?贾大伯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抽着叶子烟。
秋生说,村里。
秋生要大伙儿去看,这样的南瓜还有好几十个呢。
秋生在村里搞了一片大棚,把地箍得一丝气也不让喘,白花花的。
贾大伯去看过,里面暖和得像三月天,一年四季的菜,天天都能种。薄薄的一层膜,把春夏秋冬全颠覆了,不是胡扯嘛。
贾大伯再不去秋生的大棚。
秋生用电喇叭说,他的南瓜之所以长那么大,是用了新品种、新技术,他要大伙儿去看他的大棚,他要教全村的农户种大棚,用新品种、新技术种大南瓜。
贾大伯一把夺过秋生的电喇叭,说,你这样的南瓜能吃?
秋生哈哈大笑,说,咋不能吃?订货的人多得很!你问问,价钱比你的差?谈到钱,谈到销售,秋生眼里全是火星子。
贾大伯脸红筋胀,说,秋生,你天天给我谈新品种、新技术,我问你,假如圈里的猪,长到八九千斤一头,你敢吃?地里的鸡鸭,长到两三百斤一只,你敢吃?田里的稻谷,长到一两斤一穗,你敢吃?
秋生笑嘻嘻的,说,没看见,还不是吃了。
贾大伯说,秋生,我不跟你笑。我天天都在琢磨。假如有一天,吃新品种、新技术的人,长到三四米高,七八百斤重,你说,是个啥样子?
秋生说,咋会?
贾大伯说,像你们这样整,咋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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