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霞

    周日，清晨。初春的阳光暖昧地抚摸着人间万物，人变得柔顺而惬意。

    黎菁与女儿两人在家。黎菁一边打扫除，一边在心里上下左右地打着小九九，盘算着明天是按揭还贷的日子。放下手中的拖把，去书房找出存款单，这个月工资又拖欠了，只好动用“国库粮”，定期存款单还差10天到期，不能因小失大，无奈地暗自摇摇头，还贷不等人，忍痛割爱。当房奴犹如头上的紧箍咒，时间一到就开始隐隐作痛。上中学的女儿做完作业便大功告成一般，一会儿溜达到客厅喝口水，一会儿又摸起水果，一副我行我素、心不在焉的样子。

    唉，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养成自主学习的好习惯？黎菁用尽了千条万缕的心思，见效甚微。她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女儿知趣地如缩头乌龟，乖乖地退回自己的房间里，重新坐在了写字台前，不情愿地拿起了英语书。黎菁觉得，如今，大人们是孩奴、房奴、卡奴，孩子们是书奴、考奴、题奴，即使骄傲的成功人士也是钱奴、权奴、事奴。好像每个人身上都被奴性绑架，仿佛一只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休闲是遥远时尚的奢侈品。

    14岁的少女正是怀春动心的季节，不一会儿女儿又走出房间，顺便盯着客厅的美容镜做了个鬼脸。黎菁一阵恼火怒喝道：“睿琪，还不赶快看书学习，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这么残酷，还臭美什么？”“照照镜子也不行，哼！”女儿小声嘟囔着，微微上翘的小嘴撅得能拴头小犟驴。睿琪被妈妈的严厉声重重地按在椅子上，背诵那没完没了的硬邦邦的英语单词。青春期遭遇更年期真是要人命的事情。

    算计好本月的按揭款，黎菁摘下碎花围裙，对女儿说：“睿琪，你在家学习，我去趟银行。”一转身，出门下了三楼。刚走出小区门口，习惯性地猛然一摸口袋，钥匙忘带。女儿在家，不拿也罢。

    银行人满为患。取号，排队，耐心等待。终于办理完毕。

    回家，按门铃，久久地无人回应。心生困惑。打家里的固话，在门外只听到悦耳的电话铃声，依旧无人接听。迷惑层层。头上的汗细细地渗出黎菁洁白光滑的额头，捋捋垂下的长发，定神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走时，女儿并没有什么异常呀？这死丫头，究竟上了哪儿？不省心的主儿！黎菁在门外，一遍一遍地叫着“睿琪，睿琪”！又唯恐左邻右舍笑话，以为夫妻吵架，进不了家门。于是，又压低声音一遍遍唤睿琪的乳名——“琪琪，琪琪……”侧身贴耳朵靠近防盗门，室内一点动静都没有，黎菁恨不得把耳朵穿透铁壁，奇怪了？会不会饿了，做饭不小心煤气中毒？这个念头一旦从心里头跳出来，就如疯狂的火山爆发怎么也遏制不住了。

    黎菁步履如飞地走到小区保安处门口，探头问：“潘师傅，刚才看到我女儿出去了吗？”

    “没看见呀。她每次走到这儿都会微笑着打招呼的。”

    黎菁拿出手机，给在单位值班的爱人打电话。

    “睿琪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呀，怎么了？”爱人被黎菁无厘头的电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刚上了趟银行，没带钥匙，结果敲不开门，进不去了，这孩子跑到哪儿去？”

    “你再等等，可能睿琪没听到吧？”男人的心总是比海洋还宽广。

    “我到你单位拿钥匙吧！”瞬间，黎菁做了一个英明决定。

    出租车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地穿行在车来车往的公路上。

    “师傅，快点，再快点！”黎菁按捺不住火急火燎的情绪。

    “再快就成宇宙飞船了。红灯必须停。”少白头的出租车司机大概司空见惯了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乘客。

    黎菁不愿与出租车司机多费口舌，她想象着女儿一定是煤气中毒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只要女儿没事，什么都可以妥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学习成绩的好坏，什么兴趣班的培训，统统放下，只要她快乐，她愿用一切作为交换的条件。

    “你到马路对面等我。再有三分钟到你单位。”黎蕾命令爱人。

    不一会儿，黎菁的手机再次响起。电话显示为“我的家”。

    “喂，喂……”黎菁急切地问。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家？”手机内传来女儿稚嫩的声音。

    “睿琪，你没事吧？可急死我了！怎么敲不开门？”

    “我刚才在洗澡，没有听到呀！”

    “你洗什么澡呀，英语单词背完了？洗澡比学习重要？”女儿在电话那头无声无语。

    “司机师傅，麻烦您调头，原路返回。”黎菁挺直的腰板一下子陷在车座里，奴性又在她身上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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