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豪反问:“你认为兰妹妹漂亮吗?”
“看相片不是很漂亮吗?难道她和相片不一样?”田云飞看过兰妹妹的相片,艺术照,明眸皓齿,清纯端丽。
刘家豪说:“相片是瞬间定格的东西,具有欺骗性。况且那是艺术相,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艺术相是什么?艺术相就是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相片,哈哈。”
“照你说,兰妹妹不漂亮?”
“这个……这个我不能确定。”他转移话题,“为什么我说兰妹妹在崇明岛,你就说她漂亮呢,那个地方产美女?”
“是啊,潘虹就是那个地方的人。”
“潘虹呀,她除了一双硕大无神的眼睛,还有什么?若说起影视演员,我更喜欢丛珊,小眼迷人。不过,她们都老了,年轻点的,我喜欢陈好。”
“陈好?哪个陈好?”
“万人迷陈好,你看她那双眼睛,再看她那个身段,那才是百分之百的美人……”男人们在一起,只有谈论女人的时候,兴致最高涨,田云飞与刘家豪也不例外。
两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安全降落在浦东机场,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飞机。刘家豪小心翼翼地捧着随身携带的兰花瓷瓶,唯恐磕着碰着。兰花瓷瓶是他送给兰妹妹的生日礼物,那是他托一个精通陶艺的朋友亲手做的,瓶体蓝底白花,瓶身曲线优美。用刘家豪的话说,这只瓶子天下无双。不记得哪里见过一句广告语:世上独此一件,今生与你相伴。刘家豪把这句酸不溜秋的广告语写在生日卡片上,卡片就夹在兰花瓷瓶的包装盒里。
出了机场,他们打出租去吴淞口转乘高速渡轮前往崇明岛。一路风尘,颠簸,又是乘车,又是坐船,田云飞强忍不耐。再看刘家豪,却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不禁暗暗叫苦,该死的刘家豪诱骗他免费来上海一游,不想却是到这偏僻的郊外沙洲。假期只有三天,给刘家豪心爱的兰妹妹过完生日,就该打道回府了。想想自己一把年纪,跟着人家东奔西跑,也不知图什么。他没好气地说:“家豪,到了崇明岛,你给兰妹妹过生日,我一个人四处走走。”
“这样也好,随便你吧。崇明岛是一个生态旅游岛,这个季节,正好可以到海边观鸟。”刘家豪沉浸在即将与兰妹妹会面的兴奋中,丝毫没有体会田云飞的不快。田云飞恹恹地想,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巴不得躲我远一点呢,也省得给他们做电灯泡。
他们站在轮船的甲板上,扶着栏杆眺望波澜壮阔的水面,这是黄浦江的人海口,大海宛如它的情人。逶迤连绵,日夜流淌的黄浦江水,正向着它的情人,奔流不息。调皮的水鸟跟随渡轮飞上飞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一派风情旖旎的景致。甲板上,几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搔首弄姿拍照片,刘家豪已经和她们搭上话了,她们是交大的学生,趁周末去崇明岛度假郊游。田云飞望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天知道,他也曾经年轻过,有过澎湃、热情的青春。只是,那青春很短,短促得就像迎面驶来的火车,咆哮着,轰鸣着,然而,转瞬,转瞬,它就穿梭而去了。
医学院读书的时候,田云飞偷偷恋上了一个女同学。她叫顾真真,出生江南小城的顾真真,说话声音娇滴滴的,像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可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选择了学医。老师问她为什么学医,她眼泪汪汪地说,母亲患病早逝,她太了解病患与家人的痛苦,这才立志学医,帮助天下疾苦的病人。大庭广众之下,顾真真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一枝梨花春带雨的表情,立刻揪住了田云飞的心。她把他的心仿佛狠狠地揪去了一角,那空出来的部位突兀地,令他疼痛。
傍晚,田云飞在校园的林荫道散步,他一边翻看手里的课本,一边享受着校园黄昏短暂的宁静。这时,他看到了顾真真。面对顾真真,出身农村的田云飞有些自卑,他暗恋这个姑娘,却从来没有表白过。农村孩子的自卑要用孤僻清高来掩饰,他几乎没有在顾真真面前表现出哪怕丁点儿好感的举措。而且,他已经伤心地获知,顾真真有了男朋友。当他在校园的林荫路碰到顾真真的时候,习惯性地低低头,假装没看见。没想到,顾真真却主动过来打招呼,闲说了几句话,她铺了一块手绢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顾真真有一排密密的长睫毛,从上往下看,睫毛忽闪忽闪,漂亮极了。天呢,天呢,多年以后,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莽撞的举动。神差鬼使之下,他俯身对着那排睫毛吻了下去……
那场事件之后,田云飞一度在学校抬不起头。他被女生背后骂作“流氓”,她们都说,哦,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男生则拍着他的肩膀,暧昧促狭地说,老兄,真行啊,真人不露相。他自己则无地自容,恨不得拔腿走人。可是,他不能走,他怎么敢离开千辛万苦考上的大学呢?他怎么跟母亲交代?绝对不能,也不敢。他写了检查,挨了处分,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熬过了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
那件事后,他一下子就成熟了,长大了。他的锦瑟年华,他的青春爱情,过早地结束在那俯身一吻的冲动中。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无论是妻子黄素娟,还是好友刘家豪。他不是怕他们取笑他,而是……他想,他们根本不了解他。是的,不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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