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有饱尝过战争之苦的人们,才有这种胜利的狂欢和欣喜。八年前日本侵略者在卢沟桥上点燃的战火就要在七里桥头熄灭,日本旗上的“太阳”——据说还是“永远不落的太阳”——就要在七里桥头陨落;中国人民在“九一八”事变中蒙受的耻辱就要在七里桥旁洗刷清算;当年屠戮南京城的刽子手就要在芷江城下低头认罪;三个月前还扬言要夷平芷江的强盗,居然就要前来屈膝乞降,这振奋人心的消息,这即将亲睹日本投降盛典的殊荣,怎能不使古城的军民欣喜若狂呢?八年前嚣张的侵略者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遭受过日本帝国主义侵害的坚强不屈的中国人民现在自豪地站在他们面前,摘取用三千多万同胞的血肉和数千亿美元的财产损失及战争消耗的昂贵代价换来的胜利花朵了!
芷江选为接见日本降使的地点,实在具有双层意义:其一,芷江是敌寇丧师折众进攻却未能得逞的重镇,是湘西会战为我方转胜的起点,芷江象征八年艰苦抗战卒告胜利;其二,芷江是中国武装力量的核心之一,宽广的机场上银翼相接,极为壮观,城郊新车奔驰,新装备的战士荷枪实弹,一片朝气。
这是芷江的节日,也是全中国四万万同胞共同的节日。
与此同时,国民政府也紧锣密鼓地组织洽降阵容。委员长蒋中正接到日军“驻华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的复电后,于19日晚即召见陆军总司令何应钦,授权何为中方洽降的全权代表。随后,何除急电驻守芷江一线的第四方面军王耀武、新六军的廖耀湘等加快准备外,还连夜召开有关人员会议,确定以陆军总部、军委会、行政院顾问团、各大战区长官及美军驻中国作战司令部的高级军事人员,组成庞大的洽降阵容,并决定由昆明、重庆、贵阳各大报社派出大批记者随同前往芷江采访报道。
8月20日下午,天气晴好。下午5时,中国战区的受降使节何应钦率领肖毅肃和他们陆军总部的重要幕僚,行政院的顾问团,美军方人员、记者团共50多人,分乘4架运输机,由重庆飞往芷江。沿途的丘陵和山地像清浅的池塘底似的,向下俯视,只觉得像衍生着一片片青青的荇藻。云阵到了,飞机上升,滑行在莹白的棉絮上。待夕阳收尽它的余晖,丘陵就像沉没到深海底去了,黝黑到辨别不出闪亮如光带般的河流。8时10分,飞机到达灯火万点的芷江城,平安着陆在机场上。这里刚好下过一场大雨,机场上淋淋漓漓。
当晚,何应钦召开军事会议,设立了“陆军前方司令部”,又称“陆军前线总指挥部”,负责全部洽降事宜。因日军代表系总参谋副长职位,考虑到两军代表军阶的大体对等,便安排陆军总参谋长肖毅肃直接出面洽谈,他只坐镇芷江作后台,并指派新六军政治部少将副主任陈应庄,佩少校军衔负责对日降使的警戒和接待。
21日,老天一早就送来太阳。上午10时,前来参加芷江洽降的中美方代表,国内外新闻记者已陆续到齐,居住于城南汽车站附近的东亚大旅馆。佩带印有“日本投降签字典礼出入证”红绸带的中、美、苏、英等国的新闻记者、电影摄影师就有上百人,交通部特设了一所临时电报局,从辰溪王耀武所部调来军用电台供记者们发稿之用。七里桥一带所有的空军营房全部腾出改作为招待所,即使这样也仍感到住所紧张,原来住一人的房间,现在得住两个以上的大员。陆军总部内外停放着近百辆吉普车,从七里桥至县城的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出入于七里桥陆军总部警戒区内的军人领章的金板上都嵌着有一颗以上的银星,文官也起码在简员以上,开起饭来总是上百桌,累得负责会务招待的官员忍不住连声叫唤:“不得了,不得了!”
为了不失战胜国的风度,陆军总部规定,凡参加会谈的中方代表,生活上按军事化的要求,饮食起居按会期临时作息时间表实行,以号音为准,营造出成一种严肃庄重的气氛。
在今井未到之际,何应钦举行了一次中外记者招待会。招待会上出现了中国战区美军作战司令部参谋长柏德诺,他是一位脸庞通红、讲话流利爽快的美国军官。作过一番介绍,何应钦说了些“战时小城,招待欠周”的客套话之后,开宗明义地说:“中国陆军总部现阶段的任务是接受中国战区日军的投降。至于中国战区的范围,以后当再公布。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委员长授命本人统一指挥,接受投降,对象是日本驻华派遣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大将。今天他的参谋副长今井武夫少将为代表来接投降命令,随员有中佐参谋二人和一个翻译官,11时可以到。新闻记者准许摄影,但不能同他谈话,接见的场合,也不允许向他提出‘询问’。”
接着,记者们提了些问题出来,重要的答复是:在华日军正式投降签字,要待盟军统帅在菲律宾与日军代表签字后;伪军的投诚包括在规定的日军分区投降区域以内;伪政府官吏要照国内法治罪;其中还有战事罪犯,盟军俘虏被释后,盟方可以派员来会同照料。有位女记者很细心,她关心到日本代表的食宿问题,答复是另外替他们准备好了地方,要派人照料保护他们,吃的也跟我们差不多,不会亏待的。
这,只是受降前的开台锣鼓,马上就要上演中国战区日军正式投降的精彩第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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