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

    男人和女人一直冷战着，已经有两个月了。

    男人和女人结婚才三年，他们也想到过离婚，但没有谁提出来。因为，他们曾经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恋爱长跑。可是，很多问题，都是结婚后才显露出来的。即便像他们现在没有小孩，两人也感觉到生活的烦恼像千百只苍蝇样叮着自己。

    就这样僵持着，两人偶尔也会说上一句话，那词语也是冰凉冰凉的。你不管我的生活，我也不会对你的生活多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周末，男人有一个聚会，女人也有一个活动。男人忙着换上了新买的西装，系上了鲜艳的领带。女人也换了发型，穿上了多年前爱穿的丝袜。

    男人走得急，一是聚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二是因为这次聚会与以前的聚会大有不同。这次聚会是这座城里最有人气的网友“幸福生活”提倡的，聚会的主题取名叫“面具”。“幸福生活”在网上说：“在那个关上灯光的夜晚，黑夜笼罩着我们，我们一起来戴上面具，一定会寻找到自己心中的有缘人，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男人就是看了这样的广告词，才想着参加这次聚会的。

    男人想找到自己生命中真正的有缘人。

    聚会的人们一个一个到来，先在服务台领取面具和大长衫。戴上面具，穿上长衫，才能进入大厅。男人走进大厅的时候，灯光已在女主持人的声音中慢慢熄灭。男人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又响起：“各位朋友，我们所在的大厅，已经请人格外地做了一下布置，设计成了迷宫样式。今天夜晚，各位朋友只要按我们的要求来做，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有缘人，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倾诉心语，畅谈生活……”

    “请喜好红色的先生向左走十步，请喜好蓝色的小姐向右走二十步……”主持人说。人们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听从指令。

    “请抽烟的小姐后退三步，请喝酒酒量过半斤的先生向前五步……”

    “请乐意下厨的先生原地不动，请爱好打乒乓球的小姐向前十步……”

    ……

    参加聚会的人们听着指令，男人也不例外。也不知道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变化了多少次，主持人说：“现在请所有的先生们朝前走，走到你所对应的小门，打开门，门里一定有你的有缘人。”男人朝前走，打开了自己面前的一扇小门。

    “好了。先生们，小姐们，拿起你耳边的小话筒，这个话筒可以调整你的音质和音量使你的声音变化，然后你们就可以对话了。什么时候打开小门边的灯，什么时候摘下面具脱下长衫，或者说不开灯不摘下面具不脱下长衫，都由你们自己做主。”主持人又说。

    男人调整了一下自己话筒的音质和音量，对着面前的小姐，先开口了：“你好！我很高兴，我们成为了有缘人。”

    “你好！我也很高兴，我们成为了有缘人。”对面的小姐也说话了，声音甜甜的。

    “我们说点什么好呢？”男人说。

    小姐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有一种文学气质，我们先从普希金说起吧。”男人想了想，这正是自己的强项哩。于是，男人轻声朗诵了普希金《致大海》的第一节：“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小姐听了，接上了第二节：“好像是朋友忧郁的怨诉，好像是他在临别时的呼唤……”

    一会，男人又说：“我们能不能再说说泰戈尔呢？”小姐就笑了：“刚好，我也想说说这个长胡须老头呢。”两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说完了，小姐说：“那老头到中国时，还有个风流倜傥的才子陪着哩。”男人知道说的是徐志摩，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朗诵：“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男人想起了徐志摩，倒有些伤感。小姐就说：“那我还来朗诵一首诗吧。宁愿是一坛酒/窖藏/经年之后/会是一片芬芳/宁愿是一颗芽/冰封/春天来临/会是生意盎然……”

    小姐还在朗诵，男人似乎更伤感了。小姐正在朗诵的这首诗，是男人的作品。男人的这首诗，只对一个人发表过，那就是和他一块恋爱长跑的女人。

    好在各房间的灯这时同时亮起了，原来是室内统一活动的时间到了。男人起身，看到门边上有一行字：同船共渡五百年所修，夫妻两个人，其实是修了千年的有缘人。

    小姐也起身，轻声地问男人：“咱们下面的单独活动时间怎么办？”

    男人顿了一下，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起还有件急事要办。谢谢你了，我的有缘人。再见。”

    男人走了，身后的小姐泪流满面。这个男人的气味，她怎么可能不熟悉呢？她闻了十多年了，人再多，她也是能够找到他的。

    男人回家的时候，女人刚刚睡下。男人躺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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