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闯入者-回国探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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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美国后,我不再找工作了,我坚信德国的公司会接收我。首先,从专业技术来说,我非常对口,在这个领域可以说是专家了;我在乔恩实验室接受过最正统的教育和训练,后来又在美国唯一一家持有噬菌体表达技术专利的公司工作过两年。可以说,像我这样有这方面实力的人他们是很难找到的。若不是我现在所处的境遇,我也不会舍近求远,找工作找到德国去。另外,我也知道,我这次去面试给他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我若不是自己找上门去,他们就是费尽了心机也不可能找到像我这样的人。我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会接收我。可是,我有些担心,我最害怕的事情是这些监控者的干预。

    回来后,子健也没在意,以为我就是去面试一下,去玩一玩而已,不会真去德国。一切都还没定,我也不便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过了几天后,我想如果我真要去德国的话,应该在去之前,回一趟中国,去看看母亲。于是,我就开始收拾东西,订机票等等,作回中国的准备了。子健想,反正我现在也没上班,想回去就回去看看吧,没有反对。

    6月中旬,我登上了回中国的飞机,一路转了几次飞机,我都不想停下来,直接飞回了贵阳。见到母亲满脸的皱纹和瘦弱的身躯,我心里一阵心酸,上前把母亲搂在了怀里。母亲看起来比两年前我回来时衰老多了,主要是身体很虚弱,走路都有些困难,步履蹒跚的,因膝盖有些问题,一走起来就疼,需要扶着才能走。这样一来,她就根本不愿意行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那个以前她一直爱坐的沙发上。另外,她的精神和情绪也很低落。我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一直这样。家里除了小保姆外,没有别人,她很孤独。而我这个做女儿的又在千里之外,一年都回来不了一次。

    想起这些,我心里总有一种负罪感。以前父亲在时还不觉得,现在父亲走了,就剩下母亲,这种感觉就越发地沉重。在母亲后来的几年中,这几乎成了我的一种心病,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难过。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丈夫和儿子在美国,母亲去美国的签证又被拒绝,我该顾哪一头呢?唉,其实哪一头我都顾不上。当我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那一刻,我就注定不可能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也不会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和母亲。

    几年以后,我才明白,当初母亲没去成美国或许是件幸事。我最后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成天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甚至都到了绝望的境地,我还能给母亲什么样的关怀呢?有幸没让母亲看到我痛苦和绝望的一幕,不然母亲走的时候恐怕都合不上眼,会带着无限的担心和忧虑而去。那我将会更加的不孝,负罪感会更加的沉重。

    回到家中,我尽量在家多陪母亲,外出很少,只是有时把母亲搀扶到附近的公园透透气、散散心。母亲在家洗澡不方便,气温低,容易感冒,已经很长时间没洗澡了。我决定带母亲去浴堂洗一次澡。于是,我就在一家高级浴堂订了一间包间,跟小保姆俩人带着母亲去了。我让母亲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盆里,给母亲好好地擦了擦背。回来后,看着母亲轻松爽快的表情,我心里也舒坦多了,这也算是我难得为母亲尽的一点心了。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北京工作,后来又出国读书,这些年能陪伴父母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在家住了几天,我觉得母亲的食欲不太好,小保姆的烹调技术又有限,只好耐下心来教小保姆怎么炒菜。我教给她,烧鱼时要先把鱼煎一下;炒肉时要先用淀粉拌一拌等等。我炒菜时,就让她在旁边观看。

    我还专门跑到海鲜市场买一些大虾、螃蟹什么的,回来做给母亲吃,我知道她们一定不常吃这些东西。像我父母这一辈人,以前生活条件艰苦,都有节省的习惯,就是现在条件好了,有钱了,也不舍得花。我把虾蟹做好后,端上桌,拈进母亲碗里,看着她如吃美味佳肴似地把它们都吃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自己的饭吃下去。

    贵阳的朋友告诉我:“你一回来,你妈看着精神多了,饭也吃得香了。你不在时,你妈一天都很少说几句话,饭也吃得很少。你就是你妈妈的精神支柱。”我听了很难过,可惜我能跟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真希望能让母亲多有一些快乐的时光。

    这一次,由于不必赶回去上班,我在家待的时间比以前都长一些,足有一个半月。在此期间,我仍注意与西德的麦菲斯公司保持联系,当然是用电子邮件的方式。我虽表面不露声色,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急切地盼望着麦菲斯的回音。我心里明白,目前没有比麦菲斯更适合我去的地方了。其实,此时此刻我与麦菲斯人的心情一样,都觉得找到了最合适的,都感到非它(她)莫属。

    到贵阳没几天,我就收到了麦菲斯的邮件。人事部经理,欧文,在来信中写道:“我们公司对你的资历和经验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来德国工作,我们将非常欢迎。”

    这意思就是表明他们已经同意接收我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这已是在我的预料之中,但能确实得到这样的许诺也实属一件可喜之事,尽管还是口头上的,但基本上已成定局。我想,大概跨了国度,这些监控者不方便操控了。

    我立刻给欧文回信,表示很乐意接受他们的聘请。

    “如果你们能给我在美国DEPE公司同等的待遇,我会很乐意接受你们的聘用。”我在邮件中写道。

    “我们公司的职称等级与美国公司的有些不同,高级研究员的职位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不容易得到,整个公司也没有几个。你是否可以接受研究员三级的位置?”欧文立刻在回信中写道。

    其实,这个位置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这几年在美国的经验告诉我,不能这么爽快地答应,一定要把架子端着,要让他们感觉到你的价值,就是答应,也要让他们认识到你是屈就的。

    我给欧文回了一封信,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意思。

    “工资可以付给你高级研究员的薪金,但职称暂时给你研究员三级,等你来公司工作一年之后再给你提为高级研究员。”欧文在回信中又写道。

    我终于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他们立即将正式的书面聘书寄到了我在美国的通讯地址处。就这样,这份工作就算搞定了。我也不用再操心找工作的事了。剩下来的时间,我就可以轻轻松松地陪着母亲度过了。

    在中国的这段时间里,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所有的迹象告诉我,我仍然被那个该死的卫星盯着,仍然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我身边作他们的传声筒,替他们传话。也就是说,我在中国的一切行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这种监视并不受距离、国界的限制。确实,就现在的科技来说,卫星的全球性覆盖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他们怎么就这么大神通,竟然可以使中国人作他们的传声筒?后来想想,有什么不可能,现代的社会就是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美元可能更灵。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他们并没有跟中国的官方透露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是让中国协助他们的特殊使命。恐怕中国倒是以为我是什么重要国际嫌疑犯,或是什么美国的重要特工呢。想到这里,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我又能向谁去表白这一切呢?我能表白得清楚吗?这个世界本来就很难分辨什么是白、什么是黑。这种情况让我本来安下来的心,又开始担忧起来。如果这种监视和跟踪没有国界,那我跑到德国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躲不开他们啊?

    那怎么办?我又陷入了苦恼之中,感觉就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魔掌之下,无论我怎么拼命地逃避和挣脱,都无法逃得出去。我不禁悲叹:人类真了不起!现在能将以前在故事里才能看到的神话实现了。我就像罩在如来佛手心下的孙悟空,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可是,它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呢?是福、还是祸呢?如果让人类掌控了超越他们应该掌控的能力和威力,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呢?恐怕是无法想象的灾难和毁灭。

    母亲听说我现在已经从原来的那个公司辞职了,正在找工作,就想劝我回中国。

    “你还是回来吧!在这里找个工作。我也存得有些钱,以后都是你的。”她说。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合适我专业的工作,如果改行,那所学的不是都白费了吗?”我说。

    母亲听了没吭声。如果我知道后来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也许就不会在乎我的什么专业了。

    “你存的钱也不容易,你留着花,别不舍得吃。我如果没有了工作,你存的钱再多也不够我花一辈子啊。”我又说。

    母亲显得有些失望。

    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初我就此留在了中国,再也不回美国了,也不去德国了,不知后面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也许他们会舍远求近,放弃对我追踪,在美国国内重新再找一个目标也说不定?也许,这样我就能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最后陪她几年了,也了了我尽孝的心愿,不再背负着“不孝”的有罪之感了。可是,谁又能未卜先知呢?谁又能预料祸福凶吉呢?再说,当时的我,还雄心未泯,壮志犹存。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孕育的硕果触手可及,辉煌和灿烂的顶峰似乎也不遥远。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呢?怎么会甘心呢?而且,像我这种经受过十年“文革”锤炼的人,怎么会因这点挫折而言败呢?不,不可能。

    所以,我注定会有后面的灭顶之灾。其实,当时灾难已经降临、已经开始,我已是在劫难逃。

    一个半月很快就过去了,我该走了。临出门前,我放下行李箱,去拥抱我那可怜的母亲,禁不住泪水涌了出来。一想起又要把母亲孤苦伶仃地扔在家里,面对空房打发日子,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心酸。我对母亲说:“好好保重身体,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看你。”说完我出了门,带着忧虑上了路。

    我回想起小时候,正闹“文革”,父亲坐了“牛棚”,母亲去了“五七干校”劳动锻炼。母亲每月只能回来一次,休息两三天,留下我一个9岁的孩子在家看家。每次母亲回来前的一个礼拜,我就开始盼着母亲的归来。每次临走前的一天,我就开始哭泣,一定要让母亲带我一起去。母亲边流泪边开始劝说我。

    “在干校没有小学校,你怎么上学?你要待在这里才能上学。”她说。

    “我不上学了。”我说。

    “那怎么行呢?以后长大了就成文盲了。”

    我哭着睡着了。早上起来,无意间翻开母亲的枕头,发现底下有一块湿的小手帕。我猜想母亲一定是哭了一夜。

    想到这些往事,我觉得好像我们母女注定就是不能在一起,命运总是让我们饱受分离之苦。直到上了飞机,在飞往上海的途中,我心情才好了一点。从上海,我顺利地登上了开往美国的国际航班,第二天就抵达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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