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是按三个假设进行的——
假设之一:参战命令午夜抵达
1941年6月22日4时30分,法西斯德国未经宣战,就在1500公里宽的正面上向前苏联发动了全线进攻。5时30分,当大批德军已侵入苏联国境后,德国驻苏大使舒伦堡才向当时的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宣布德国已开始对苏作战。也就在5时30分左右,当时苏军西线的一个团长在睡梦中被值班参谋摇醒,参谋将刚刚收到的一份电话通知记录交给了他,他打着哈欠看着电文:迅速展开部队迎击入侵的德军。他愣在那儿:怎么可能?我们和德国签有互不侵犯条约,他们虽有不友好的举动,但并没有说过要废约的话,再说他们即使入侵我国,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到了远离国境的我团防地,竟要我现在就展开部队?!一定是弄错了,他有些恼火地看着参谋:你没有听错或是记错?参谋立正答道:没有。团长看了眼床头桌上的电话,也许是因为怕出笑话,他没有拿起电话亲自去核对,而是把电话记录重又交到参谋手上,说:速去核对一下,我觉得有误,展开部队可不是儿戏!参谋匆匆走后,他重新躺了下来。当参谋核对完后再次急奔进来时,团长又已响起了鼾声。参谋第二次摇醒团长,刚说了一句:电话无误——德军的第一批轰炸机便已临空,猛烈的爆炸声随即便在该团的驻地上响起,团里的许多官兵就在宿舍里被炸死炸伤,团长也被弹片削去了半个手掌……
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但至今回忆起来仍会让我们扼腕叹息。当战争突然到来时,人们的反应常是各种各样的,那位团长的反应是其中一种。
于是我做了这样一个假设:我们持续了多年的平安生活突然中断,作战命令在一个午夜猝然抵达各部队,那时,部队的官兵们将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我就此问了62111部队的政治委员孙浩宗,这个在青海塔尔寺附近长大,有着西部男儿强悍之性且获过全军书法比赛大奖的文武双全的中校胸有成竹地答:不管作战命令何时到达,我和团长陈志忠都会即刻召开作战会议,随即按上级要求,命令各营速照预定作战方案行动,全团会在预案规定的最短时间里完成所有作战出发行动到达集结地域。我们不可能有任何迟疑,更不会造成一点延误,因为我们现在担负着全军的战备值班任务,是应急作战部队,平时都处在四级战备状态。无论在平时还是在最近的战斗精神教育中,我们一直在让所有的官兵明白,我们是一支随时都可能出动去执行作战任务的部队,拉得出是我们每晚睡觉前都要想到的事情。我们连队的在位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们平时就人车定位,全团备好了三日份的油、粮、柴。为了增强官兵们的战备意识,我们规定每周的星期四为战备日,不论多热或多冷,全团官兵都要身着迷彩作战服上下班工作和生活;每周的星期五,要进行小拉动。逢了节假日,我们还会突然较大规模地拉动部队,让官兵们在急骤的哨音里练出一种紧张且从容的战时行动习惯。1997年的一个半夜,黄河大决口后,我们团一接到地方政府要求支援的请求,就连夜迅速出动,边动员边行军,顺利完成了任务,那真是一次接近实战的检验。我们平时为了做好随时参战的准备,始终注意抓好两个问题:一是人才,二是训练。所谓抓人才,就是不看关系看本领,切实把真正能干的干部和战士放在关键岗位上;所谓抓训练,就是按照实战的标准出科目练部队,不搞花架子,不搞练为看,不怕训练出事故,要练出实战需要的真本领!我们提出的战备标准是:一旦参战命令下达,不经临战训练,不经装备补充,就能立即拉得出、开得动、运得上。我们提出的口号是: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假设之二:敌精确制导武器突然临空
1999年,当美军和其他北约国家的军队扬言要对南斯拉夫进行空袭时,在南斯拉夫国内一个偏僻的山谷里,守护着一批重要物资的十几名军人,坚信对方根本找不到他们来实施轰炸。这一来是因为他们所在位置离国境较远,二来是因为他们早已对那批物资进行了周密而巧妙的伪装。不过,当空袭真的开始时,他们仍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白天,军人们全隐蔽在草丛和石缝里,监视着几个进出路口,防备着潜进境内的敌特分子找过来;到了晚上,军人们才松一口气,在进出路口布上地雷后,相继返回到山里的一处空地上,来吃一顿热饭并进行休整。连续多天,这个地方都没有出事。这种平安使守护的军人们更加坚信他们和他们保管的物资是安全的,只要对方的部队不打进来,无论是地面上的敌特分子还是空中的敌机,都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实施破坏。有天晚上,他们来了一次小小的庆祝,生火烤了鱼和牛排,喝了点酒,晚饭过后,为了去除大家心中对战争前景的忧虑也为了消除疲劳,有人提议听一阵音乐,于是就打开收音机选了一个音乐频道,大家围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美妙的音乐声让他们暂时忘掉了空袭和战争,心都沉浸在了音乐所制造的美境里,也就在这时,一阵呼啸声突然由天而至,在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颗自动寻找热源的智能炸弹就落地了。随之,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谷地……
事后人们得知,那是美军用智能炸弹对这片谷地所进行的一次侦察性袭击。
在今天的战场上,伴随着巡航导弹和各种智能炸弹的出现,其实是无所谓前方后方的,远在后方的目标,很可能和前沿目标同时挨炸,也因此,一旦战争开始,我们所有参战的人员,所有重要的目标,就都有遭受精确制导武器袭击的可能。对此,我们基层部队的官兵做没做这种思想准备?我问62152部队的王鹏主任——来自湖北黄冈的王鹏是一个事业心和责任心都很强的领导干部,在本职岗位上已经工作了六年,对官兵们的所思所想可以说了然于胸。他答:就我们单位的情况来说,我们为国家保管的,是战时很珍贵的东西,敌人不可能不惦记着,一旦战争开始,势必成为敌人寻找和袭击的目标。再者,从世界上近年来发生的几场局部战争看,军队的后勤目标一直是对方远程精确制导武器的首次打击对象。也因此,我们在平时就经常提醒官兵,不要因为自己身在后方就认为可以高枕无忧,要随时绷紧战备的弦;在这次战斗精神教育中,我们更向全体官兵强调,未来战争一旦打响,每个人都要想着敌人随时可能朝我们动手,做好迎接敌人精确制导武器袭击的准备。我们做好了各种防备预案,强调加强机动力量建设。对无法搬动的东西,我们要进行以假乱真式的伪装。对易遭打击破坏的部位,要准备好备用的场地和用品。我们全部工作的标准,就是在做好人员和物资防护的基础上,保证收得进发得出,提高快速反应能力,为战争的胜利提供保障。我们要求部队真正做到“四个一”,即:一旦应急保障任务下达后,通过紧急集合的形式就能立即出动;一旦收发作业区遭敌袭击破坏,通过应急作业场地就能立即展开,达到平时作业能力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一旦出口被敌方空袭封堵,通过自身的力量,就能展开疏导;一旦编制兵员有较多减员,通过一专多能途径,就能完成任务。其实,别说到了战时,就是平时,我们也没有一刻敢松懈大意,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防备着敌人的破坏和袭击,防备着自己人工作中的粗心大意,我们反复向官兵们讲明,一旦我们经管的东西出事,上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下对不起家庭和自己。我们的战备值班制度非常严格,各类值班值勤人员必须二十四小时在岗在位,尽职尽责。我们单位的领导干部,每天都要到分管的哨位和核心部位检查一遍,不然是不会入睡的。逢了节假日,我自己也坚持在部队过,否则就有些不放心。我们这种单位,是一点点问题都可能酿成大事故的,节假日我即使回了家,其实心也放不下,所以干脆就不走,待其他领导回来了,我再补休。我们在安全管理上,设立了六条防线,即:强化安全管理,严格规章制度,完善设备设施,提高技术防范,加大督促检查,落实整改措施。对重点人员定期进行严格政审,切实做好防间保密工作,做到“无事多思隐患,平时多思对策”……
假设之三:战场信息凸显你成孤军一支
在美军2003年对伊拉克展开大规模地面战之后,在伊拉克南部城市塞马沃附近守卫的伊军一个营,做好了迎战美军的全部准备,从营长到士兵都决心和敌人来一番殊死拼杀,尽管在这之前美军的空袭使他们的人员和装备遭受了一定损失,但士气并未受到影响。可就在美军先头部队刚对友邻部队展开进攻时,该营所有对上级和友邻的有线电和无线电联系全部中断,在这同时,收音机里传来了他们熟悉的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声音:“我受命十分沉痛地宣告,我们敬爱的萨达姆总统不幸遭受敌军飞机轰炸,为真主和国家光荣献身……”官兵们听后大吃一惊,总统已经没了?营长非常怀疑这个消息,但收音机的频道是对的,播音员的声音也是对的,他想迅速核对这个情况,可惜无法和外界联系,他灵机一动,让手下立刻去找来一台电视机,打开一看,电视上正有人在对总统被炸身亡发表评论,评论者义愤填膺且痛心无比,这让他不得不信了这个消息。在这同时,有十几个伊拉克平民相继来到营中,报告说周围的部队全已无心再战,阵地差不多都已失守。电视机里这时也开始播放伊军投降的画面,营长的抵抗意志一下子垮了,心想,总统没了,友邻部队都投降了,我这个营再单独抵抗下去能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增死亡罢了。于是,便下令手下一个军官向美军发出了投降信号……待他后来被受降的美军士兵带到一个营地之后他才明白,友邻部队仍在抵抗,总统也并未被炸死,他在这之前所得到的全部消息,都是美军巧妙制造出来的。
他痛悔无比……
在信息战和心理战被广泛运用于战场之后,类似的故事在未来的战争中还有可能再次发生,对此,62190部队的部队首长孟国斌有清醒的认识,他说,我们的战斗精神里必须有一条,就是沉着坚毅,处变不惊。未来战争的激烈性、残酷性和危险性都难以预料,加之心理战广泛运用于现代战争,对指战员的心理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在实践中不断培育沉着坚毅的心理品质,才能确保在指挥未来作战中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百折不挠,夺取胜利。该部队政委白万贵说,要在严格的军事训练中增强官兵的心理素质,按照战训一致的要求严抠细训,有意识地设置一些复杂环境和艰苦条件,通过近似实战的磨炼,提高官兵的毅力和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能力。
我问由山东泰安入伍的检修所所长裴涛,你想没想过,未来的战争一旦开始,敌人可能利用各种渠道散布虚假信息,从而动摇你的抵抗信心这件事?裴涛笑答:过去的确没想过,但我对美军攻打伊拉克这场战争很关注,对美军的战法做过一些研究,我注意到他们经常散布伊军某某部队投降的消息,从而动摇伊军的军心,增加其内部的混乱,这种信息战心理战确有威力。我由此意识到,在未来战争中,敌军在一定时间内,可能控制信息的发布权,会干扰你国家正常的电台广播,然后用相同的频率用模拟的声音向你发布虚假信息;敌军可以用新的电视发射装置,播放经过精心剪辑的欺骗性电视节目;敌军可以在因特网上同时发布许多虚假消息并展开辩论,把你搞得糊里糊涂;敌军还可能利用收买的人用口口相传的办法散布动摇军心的消息。总之,他们在一定时间里,可以切断你获取正常信息的所有渠道,只给你提供虚假消息,从而把你的脑子搞乱,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改变原本正确的决心,下达错误的命令。因此,我们各级指挥员的头脑一定要清醒,要善于分析在战场上获得的各种信息,要能够识别真假去伪存真,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要有独立作战的能力,在和上级与友邻部队失去有线和无线联系之后,要按照战场情况,独自判断独自指挥独自作战……
在听到了上述这些对假设问题的回答之后,作为一个老兵,我的心是轻松的。当然,这一切还有待实战的考验。
一支军队的精神状态,是和它的战斗力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当我走完这几支部队的驻地,听了这些回答之后,我对我们总后部队在未来战争中的作为充满了信心,我坚信他们一定会圆满完成军委交给的各项任务,为保障打赢做出贡献!
自然,我的这个预言也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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