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中原十八年-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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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外军队中,以记者、编辑这一专业晋升为将军的人不是很多,邢景文却有幸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很为他高兴,也为我们军队的重视文化人而感到自豪。

    他晋升少将是在前年,而我熟悉他却是数年前的事了。第一次见面说话的情形已记得不甚清楚,仿佛是我从报社门口路过,正在门口散步的他叫住我说:我读过你发在《前卫报》上的作品,最近又写东西了吗?当时的我很是意外,他那时已是《前卫报》的副总编辑,而我只是宣传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干事,他竟然读了那些发表后连我自己也不愿再读的文章,而且记住了我的名字,很让我感动。我大约是胡乱说了几句应酬话,就急急走了。那阵的我还没有习惯同官职高的人自由对话。

    自那以后,我开始注意观察他,我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头。他同人说话没有声色俱厉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慢条斯理;他的动作中很少有那种风风火火的举止,总是不慌不忙安宁平静;他的衣帽总是收拾得干净整齐,很少有零乱不整的日子。我感觉到这是一个可以接近的人。

    那年的秋天,我因胃病住了三天医院,因为时间太短,连本部同志也少有知道我生了病的,可没料到那天上班休息时,他会来到我身边很关切地询问我的身体恢复情况,并殷殷地叮嘱我不要熬夜,我记得我当时心里一热,立刻觉出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向四肢漫去,他那张爬了不少纹络的脸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两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和他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一道去云南前线采访,在那云遮雾罩的战场上,他执意要去前沿阵地看望战士们的那股倔劲,他听到战士们英勇作战事迹时的那份激动,他看到一些战地腐败现象时的那种愤恨,都让我对他生出了尊敬。

    后来我便常去他的家里坐坐。

    那是一个摆设简单满是忧心事却又让人感到很有生气的家。他家的客厅除了机关价拨的沙发和两把藤椅、几张字画外,没有更多的东西。他的工资大部分都用在了给他妻子治病和供应两儿一女读书上了。他的妻子因病半身瘫痪,他每日从机关下班回来,除了去食堂买饭做些家务外,还要照料妻子吃饭换衣,扶她练习走路,他还供养着一个七八十岁的亲戚。有时看了他家的情况我都替他忧心,可他依然不急不躁面带微笑。不过他的孩子们都很争气,大儿二儿先后考进北京的大学读书,大儿读了研究生还找了一个大学毕业的媳妇,小女儿也考进了济南的试验中学,不久也会是大学里的学生,他家的未来会是书香门第。

    遇我在机关时,他也常来我的单身宿舍聊天。我们的谈话变得无拘无束,话题由清晨散步到傍晚吃西瓜的好处,由散文创作到孩子的早期教育,由机关食堂的饭菜到世界经济发展形势。他噙一根烟,我端一杯茶,海阔天空,尽兴尽情。有时他来,还总带点东西,或是一本他买到让我先读的新书,或是为我家病人找到的一种新药。

    也就在这漫漫闲聊中,我约略地知道了他的经历。他老家在山西,十几岁出来当兵,当过司号员、通信员,参加过多次大小战斗,躲过了无数个弹头弹片的追逐。还知道了他当年跟随的营长,就是刘胡兰的未婚夫。因此,我就又劝他:写写你的老营长,写写刘胡兰的未婚夫,也许可以一篇叫响!可他却总是摇头,担心自己的笔力不行,会辱没自己的营长和刘胡兰,我便只有默然不语。

    其实,他的文笔很美,写出并发表过不少韵味隽永清丽的散文,而且眼下他还在写,写他经历过的军旅生活中那些有意思的故事。我常在暗中祝愿,祝愿他的晚年能写出一本、两本!

    我不知道上帝会让我喜欢的这个将军活多大岁数,更不晓得自己的生命何日会被那双大手掐断;但我知道,如果我先进入那个世界,他会为我伤心;如果他先我而去,我会为他献上一篇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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