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在枝上瑟瑟发抖。
细雪在灯前落下,像数不清的碎金沫子。
言蛇后来把这几个句子用到一封信上。他不间断地写信,给一个陌生人写信,他也以陌生人的身份给自己写信。言蛇的信件是寄送不出去的,收件人永远都是他自己。言蛇告诉我说,他只是在给另一个自己写信,这个人藏匿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了如指掌。言蛇相信他不会欺骗他。在生活中,言蛇不露声色。没有人会对你绝对真诚,你所见到的只是虚假的面容,长久地浸淫在这种虚伪之中,每个人都会生出一张伪善的面孔,仿佛这张面孔不是自己的,是长给别人看的,而那真实的内心和情感就像受到惊吓的狼群,慢慢地退缩到阴暗的藏居地,把自己掩藏得更深。
你需要与自己的内心对话,尤其是在夜深人静,尤其是在孤独落寞的时候。你沉默着,呼吸越来越平和,你会发现原本沉重的面容正在渐渐变轻,像一缕青雾,正在失去它原来的形状,模糊,轻柔,彻底地失去重量。这时,你的内心仿佛及时收到了某种信号,安全可信的信号,像春天一望无垠的草原,正在悄悄萌动,伸展,露出形体,抖擞精神,向你的眼睛慢慢逼近。你因此相信,一个人的内心情感是可以看见的,只要你忘记当下。
雪像舂谷子,只是简单地飘扬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那是在午夜,昏黄的路灯孤独地亮着,街上没有行人,一切都显得很安静。细雪,悄无声息地来,寂静无声地去,那些深夜无眠,刚好又坐在窗前,注视着夜幕的人,才能看到它。气温降低了些,天空闪现几道亮光,雷声在遥远的天边响了几下,雨接着就下起来了。
“你没有必要长久地仰望天空,时间是不会因此而慢下来的,流云向西而去,它只是在追赶时间。”
“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一种让时间放缓脚步的方式,比如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写作,比如思考,比如漫无目的地行走。”
“你会明白这一点的,写作,就是对过去的缅怀,对想象的延伸,对记忆的补充。你单纯地坚持写作下去,你会发现时间就在前方向你招手,它停在那里,等着你向它靠近。”
言蛇固执地守候在窗前,等待着那个女子从窗前走过。这些年,言蛇每日重复地做着这样一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这个女子说上话,尽管后来这一点不再是他奢望的,他没有这样的欲望,他并非胆怯,也不是虚伪,他只是明白,他的这种看似毫无所得的等候,是他内心深处不可满足的幻想,他要让这种幻想变成一个美丽的梦境,只要得不到,这个梦就不会醒。
女子出现的次数少得可怜,言蛇分析,她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不间断地在小作坊里劳作。偶尔出现,也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比如言蛇正对着窗外的一棵树发愣,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在窗前,她走得很慢,是那种闲散漫步样儿的,似乎有意在感受着什么,那不会是春天的气息,春天虽已逼近,但还没有完全到来,言蛇于是明白,女子只是在感受这双孤独的眼睛。
雨一直没有停。天空黯淡,显得拥挤膨胀,散发出潮湿发霉的气味。枯叶铺了一地,有水洼的地方,泛着微微白光。一双双疲惫冷漠的面孔从窗前一闪而过,脚步声很快被街上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的声响所吞没。这是一个普通的午后,人们各行其是,为某个目标奔走。时光漫不经心地流逝,就像数不清的生命走向衰竭。
“一个写作者的语言掌控能力或者说写作功底”,言蛇在信中写道:“是可以粗略地分为三个境界来判断的。第一种境界,你心里所想的,你嘴里所说的,无法用准确完整的语言表达出来,往往只能写出一个侧面;二是,在第一种境界的基础上,你能寻找另外一种表达形式来代替,而且往往是你总能找到一个间接的表达方式;第三种境界,笔随心生,能用精准真实的语言来表达复杂多变的思想感受,不需拐弯抹角、用侧面来表述,那适合的语言拈指可得。”他另起一段,继续写道:“这一点我能把握,我现在正处在第二种境界。不能做到得心应手。你若在回信中问我对自己所写的哪些作品比较满意,我会如实告诉你——我的下一个作品。这个回答十年不变。”
老邱家的小儿子从外地带回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朋友。半个月后,女孩席卷老邱家的财物,消失不见。
对街的铁匠老王头能吃能喝,干活利索,每个礼拜逛三次窑子,可是上个月他却死掉了。知情人说老王头得了癌症,体内器官全部腐烂了,就像墙头藤蔓上挂着的那只干瘪的丝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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