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宁镇往事-红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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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胡挨打

    今天生产队里的每个社员要去天马山挖梯田,吴能有点头晕,不想出工。

    “不想去也要去,你是不是想躲在家里看书?”

    “看书有什么不好?”

    “读书,读书!”八哥一听读书就来气,“读书人,几个有好下场?读得胡须白,成了大右派。越读越蠢,越读越反动。”

    媳妇一顿抢白,说得吴能哑口无言,只好乖乖出了门。

    八哥背了干粮茶水殿后,押着吴能上山,她必须彻底地改造吴能好读书的恶习。

    走至天灯下,见许多人在围观。

    发生了什么事?吴能好奇地赶了过去。

    何谓“天灯”?这里是吴宁镇的一个路口,吴宁镇人在这里竖了一根高大的木柱子,到了晚上,在柱子顶端挂一盏马灯,给南来北往的行人照明指路,大家叫它“天灯”。以前这盏天灯由吴忧老汉负责点燃悬挂,后来他老了病了,由儿子吴奈接了他的班。

    有人说,这盏灯照亮了别人,却没有照亮他们自己,这不,吴奈正跪在地上挨打。

    吴奈的母亲拿着扫帚,没头没脑地朝吴奈身上乱打。

    “天灵灵,地灵灵,藕希(我是)老祖宗,藕希观音菩萨,藕希……王母娘娘。”

    一面打一面唱,一面唱一面手舞足蹈。

    母亲为什么要打吴奈?吴奈已入不惑之年,他的母亲为什么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殴打儿子?太不给面子了。

    说来话长,1950年,为了抗美援朝,当时的吴宁镇政府在“敦本堂”召开征兵大会,号召群众入伍,保家卫国。

    会议开了三天三夜,没人报名,最后吴奈报了名。他之所以要参加抗美援朝,是因为共产党帮他翻了身,分了田,分了地,国家有难,他不能做缩头乌龟。后来肖仁也报了名。肖仁的父亲是伪乡长,解放后丢下一家老小跑得无影无踪,为了改变家庭处境,肖仁决定出去闯一闯。地方政府考虑到肖仁出身不光明,不敢收编。可是吴宁镇除了吴奈、肖仁,没有第三个人报名。人太少,交不了差,于是只好让肖仁滥竽充数。

    吴奈与肖仁是同村人,在朝鲜分在同一个连队。有一次敌人的一颗炮弹落在吴奈的不远处,人没炸死,头发胡须烧成了灰。以后长出的头发胡须变成了红色,像《水浒传》中的赤发鬼刘唐。战友们不再叫他吴奈,改称红胡。

    红胡吴奈与肖仁雪夜巡逻,遭遇敌人偷袭,肖仁吓得直往后退,红胡迎上去,甩出一颗手榴弹,“轰”地一声响,炸死三个美国兵。敌人见志愿军有防备,慌忙退兵。在回营房的路上,肖仁请求红胡把这个功劳让给他。红胡觉得他俩是老乡,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师部表彰大会上,肖仁被记了三等功。

    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红胡身负重伤,差一点丢了命,幸亏一个战友在雪地里发现了他。

    复员后,救他的那个战友告诉他,他身上致命的一枪不是敌人打的,是自己人打的黑枪。红胡马上意识到是肖仁下的毒手,担心他红胡日后揭露立功的事情。

    红胡笑笑,只怪自己眼瞎。

    当时朝鲜的气候特别冷,肖仁的双脚被冻烂,也退伍了。可是他有立功荣誉证书,回家后被分配在公社担任治安主任。红胡只有一张三等残疾证书,可以领一点抚恤金,没有其他安排。

    红胡在战场上为国尽忠,回家后他必须尽孝。他的父亲晚年得了一种可怕的病--拘挛,肌肉收缩,不能伸展,日常生活不能自理,一举一动需要别人侍奉。红胡长年伺候父亲,帮父亲洗脸抹身,喂汤喂饭,倒屎倒尿,没有一点厌倦的情绪。低矮阴暗的房子,光线很差,红胡在父亲床前点了一盏长明灯,日夜不熄。

    红胡的母亲不知听谁说的,她的儿子被炸死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承受不了失子的痛苦,疯了。一下子唱歌,一下子哭泣,经常对着天空呼喊。红胡复员了,站在她面前,她居然不认识,经常打红胡,要把红胡赶走。红胡跪在地上,任母亲杖责,毫无愠色。邻居为红胡抱屈,红胡却不以为意,因为他体会到母亲比他更痛苦。如果这每一棍能稍稍减轻母亲心头的失子之痛,他宁愿长跪不起。

    红胡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弱智,生活不能自理,红胡长年将大弟弟带在身边,以便照应。小弟死得太早,留下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艰难。红胡经常接济弟媳和侄儿,免却他们的冻馁之苦。

    为了挑起家庭生活重担,红胡没有结婚。

    美德的道路又窄又险,善良不一定能得到好报。

    吴宁镇出现传言,说红胡之所以不愿成家,是暗中勾搭了年轻漂亮的弟媳妇翠翠。

    人言可畏,红胡尽管问心无愧,但长舌之徒滔滔不绝发表的长篇大论,像弥漫的一氧化碳,窒息着红胡的心灵。红胡可以在战场上与敌人拼刺刀,却承受不了人间那些恶言冷语。剑伤人皮,话伤人心,实在受不了时,只好去买一点“八角冲”--当时农村最便宜的地瓜吊酒,八角钱一斤,来麻醉自己的神经。红胡从朝鲜战场上带回来的水壶,从此装了劣质酒精。

    红胡、白胡、黑胡,是吴宁镇的三个名人。一个背着酒壶,一个挂着火熥,一个胸前吊着语录袋。

    “天灵灵,地灵灵,藕希……”

    红胡的母亲仍然在那里又唱又跳,棍棒高高举起,打下去却是那样软弱无力。

    流泪了,红胡流泪了,他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泣,从母亲缺乏力度的棒打中,明白无误地感受到母亲的衰老,衰老得舞不动木棍了。

    “不准哭!”

    母亲再一次高高地举起木棒,然而木棍从她的手中滑落。

    微风吹动白发,吹进她无牙的嘴巴,她瘫倒在地上。

    红胡抱着母亲号啕大哭:“打呀,打呀,儿子该打……”

    看着这一对母子的举动,围观的人忍不住鼻子发酸,许多女人背过身去,悄悄地抹眼泪。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打死你这个采花大盗,打死你这只馋嘴的猫!”

    是谁呀,骂得这么难听。

    抬眼望去,只见治安主任肖仁抱头鼠窜,他的老婆锅巴秀挥舞着竹竿在后面追赶。

    “这种女人瘦得像块锅巴,两只乳房瘪得像木板上钉钉,主任怎能不嫌弃她?”王二狗不无鄙夷地说。

    “你长得好吗?狗鸡巴一只,又尖又细又长。”吴大嬸损了王二狗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是狗鸡巴,摸过还是尝过?”二狗一脸滑稽,油腔滑调。

    “癞皮狗,我挖死你!”

    吴大嬸举起锄头佯装要挖二狗,王二狗一个闪身,抱住吴大嬸,在吴大嬸的大奶上顺手抓了一把。

    吴大嬸羞得满脸通红,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别闹了,别闹了,挖梯田去!”

    生产队长黑皮来了,领着社员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天马山。

    挖梯田

    天马山,一片繁忙的景象。

    《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此起彼伏,“农业学大寨”的红旗迎风飘扬。镰刀挥舞,斧子闪光,“咚咚咚”的伐木声,“嗖嗖嗖”的割草声,谱写着一个时代的新篇章。

    一棵棵绿树被砍倒,一片片青草被芟夷,树在呻吟,草在哭泣,老天在哀叹。鸟儿飞走,穿山甲也在纷纷逃逸,兔子奔窜。裸露的山冈像一个干瘪的老南瓜,黑不溜秋,黄不啦唧,非常难看。

    垒坝的垒坝,挖地的挖地,他们要把岩石平成梯田,个个累得汗流浃背,有气无力。只有王二狗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充满活力,一个个像竹竿一样杵在那里听王二狗讲流氓话。

    王二狗眉飞色舞地对一个外号叫石头的青年人传授秘诀:“做爱之前,千万不能用冷水抹身。”

    “为什么?”石头睁大眼睛问。

    “冷水洗屌,越洗越小。没了武器,拿什么打仗?”

    “有道理,有道理。”石头如饮醍醐。

    在农村,讲屄讲屌,不但男人喜欢讲,女人也爱听,讲到要害处,她们就偷偷咬嘴唇,抛媚眼。几个女人挖地的动作明显放慢,东一锄西一锄,深一锄浅一锄,怔怔地站着,半天不挪步。

    “二狗,你的鸡巴究竟是不是狗鸡巴,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一个外号叫“光杆”的农民向二狗发问。

    “可以,谁出钱?谁出钱我就让谁看。”

    “你要多少钱?”

    “两元。”

    两元钱,在今天来说,不值一提,可在当时是一个吓人的数字,是八个工的工分钱,果然,许多人不敢吭声。

    “舍不得了吧,小气鬼!”王二狗鄙夷地说。

    “你把全身衣服脱了,在山上跑一圈,我出三元。”吴大嬸慷慨地说。

    脱光全身的衣服,当着众人在山上跑一圈,王二狗有点犹豫了。

    “不敢了吧,我倒要看看你的狗鸡巴究竟有多长。”吴大嬸嘲笑道。

    “脱就脱,三元钱你可不许赖。”

    王二狗真的脱得一丝不挂,在山上乱跑,光溜溜的躯体上有许多受伤的疤痕,狗鸡巴在胯裆里乱甩。

    男人们笑着叫着,工地上一片喧哗。

    女人们不敢看,全都躲到一边去了,吴大嬸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王二狗,你在干什么?”生产队长黑皮指着王二狗训斥道,“明天你不要来了。”

    “为什么?”王二狗一面穿裤子一面问。

    “你一天到晚屄呀屌的,自己不干活,还带着许多人偷懒,你是一匹害群之马。”

    “讲屄讲屌也犯法?”

    “怎不犯法,破坏农业学大寨!”

    “别给我乱扣帽子,好好的一座山,非要挖什么梯田,你才犯法呢。”

    “这是上级的命令,全国一盘棋,是山坡都要挖成梯田,你敢违抗上级指示?”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红胡劝道,“和为贵,和为贵”。

    “每个人都要挖,完不成任务,别想拿工分!”黑皮亮出了撒手锏。

    工分,农民的命根。当时除了工分,农民没有其他收入。尽管一日的工分买不到一包东海牌香烟,可是没有工分,拿什么称口粮?

    一场闹剧终于因工分的威力而偃旗息鼓。

    挖梯田的第四天,王二狗突然发现山脚下的一座古坟被挖了一个大窟窿,觉得很蹊跷。又隔了两日,一个黄土坡下,出现了一个大洞洞,王二狗顿时起了疑心:是不是有人在盗墓?

    这天晚上,王二狗一人悄悄地来到天马山观察动静。等了很长时间,不见有人来往。露水打湿了衣裳,潮乎乎的有点难受。正准备撤离,忽见左边山冈上有个黑影在闪动,王二狗像猫捉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地匍匐过去。近前一看,根本没有人,是一棵小树在风中摇动。

    王二狗怀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质,打着呵欠离开天马山。

    月亮升起来了,照着他孤単的身影,偶尔有一两声宿鸟鸣叫。

    王二狗像个幽灵似的在空旷的田野里飘荡。

    王二狗感冒了,不断打喷嚏,在家休息了两天。等他再回工地时,天马山上多出了许多大洞洞,小洞洞。王二狗感到奇怪,难不成天马山上真的有黄金?

    其实,无须奇怪,许多人早就在传言,那些有形的、无形的古坟里肯定埋藏着他们渴求的金银财宝。白天,他们表面上在挖梯田,掩人耳目,暗中却在留意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揣摩着有没有古棺。只要有一点迹象,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大做文章。这当中只有一个人,不为钱财所动,那就是吴能,钱多害子孙,一有机会,他就躲到无人处看书。

    不是秘密的秘密在吴宁镇已经家喻户晓,挖梯田、农业学大寨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许多生产队扛着“农业学大寨”的红旗在天马山安营扎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马山有宝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向四村八庄,外村人白天不敢在天马山与吴宁镇人抢占地盘,晚上三五成群涌向天马山打游击战。

    清晨,露珠未干,再也用不着队长拿着喇叭筒催出工,吴宁镇人争先恐后奔向天马山挖梯田。

    手足情

    转眼,已是中秋。

    吴宁镇人忙着扎草龙,甩草辮,杀鸡,宰鹅,买月饼。

    王二狗站在供销社柜台前,豪迈地问:“下定决心,食盐多少钱一斤?”

    “不怕牺牲,1毛3分。”售货员回答。

    “排除万难,便宜点行不行?”

    “去争取胜利,国营店不二价。”

    那时买商品,首先要喊语录,亿万人民必须发出同一种声音,用同一种声音来改变国民的灵魂。

    此时红胡的大弟弟吴呆也来到了供销社,站在柜台前一言不发。

    “斗私批修,买什么?”售货员老张问吴呆。

    吴呆不会背语录,用手指指玻璃柜里的筒装月饼。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筒月饼两毛钱。”老张拿了月饼给吴呆。

    吴呆从怀里掏出一块略带凹陷的墨西哥鹰洋丢在玻璃柜台面上,“丁零零”,银质十足的鹰洋在玻璃台面上不停地转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我们不收这样的洋钱。”看见银元,老张吓了一跳。

    吴呆并不答话,拿了月饼就跑。

    “喂喂喂……”

    老张急忙呼喊,吴呆没有一点反应。

    “他是个傻子。”王二狗对老张说。

    听说吴呆是个傻子,老张不顾一切地赶了出去,追上吴呆,把鹰洋还给了吴呆,月饼也不再讨回,只好自掏腰包贴钱。

    王二狗在回家的路上寻思,吴傻子哪来的银元?他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莫不是红胡在天马山盗墓所得?肯定是,肯定是。人人都说红胡老实,老实个屁,这一回挖梯田,他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真他妈的痴人有痴福。王二狗自言自语,心中充满了失落感。

    红胡正在四处找弟弟,碰见王二狗,忙问:“你可见到我弟弟?”

    “刚走,可能回家了。”

    红胡掉头就走,途经邮政局,一个陌生人拽住红胡。

    “拉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红胡惊讶地说。

    “是的,我也不认识你,但我有句话不得不对你说。”

    “什么话?”

    “我已经走了很远,想想还是要回来对你说,同志,你眉心发红,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胡扯,我活得好好的,有什么血光之灾?”

    “信不信由你,近几日还是小心为妙。”

    红胡望望面前这个陌生人,心里感到好笑,现在的江湖骗子真不少,不过出于礼貌,红胡回了一句“谢谢”就走了。

    那个陌生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红胡回到家,见桌子上有筒月饼,问:“吴呆,这筒月饼多少钱,你哪来的钱?”

    吴呆将右手一摊,手心里有块鹰洋。

    “你疯了,这是我的救命钱,怎么可以拿去买月饼?”

    抗美援朝战斗中,有一回红胡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垂死的美国侦察兵,他顿生恻隐之心,不顾风雪之苦,跌跌撞撞将这个美国兵背到志愿军战地医院。中国医生出于人道主义,救活了这个美国兵。美国兵非常感激红胡,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鹰洋送给红胡做纪念。万万料想不到,当他中了自己人的黑枪时,竟是这块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鹰洋挡住了罪恶的子弹,救了他的命。他非常珍惜这枚近似军功章的银元,一直藏在一个铁筒里,没想到被吴呆发现了,差一点丢失。

    鹰洋还在,却拿来了月饼,红胡觉得事情蹊跷,跑到供销社一打听,才知道是老张自己掏腰包垫付了月饼钱。

    “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

    红胡一再向老张道歉,补付了一筒月饼的钱。

    夜晚,天气多云转阴,月亮躲进云层里。一个蒙面人翻过了院墙,进了红胡家小院。

    红胡住的是一栋老房子,门框已经腐朽,蒙面人没费什么手脚,就撬开了大门。

    蒙面人拿了个小手电,在红胡家翻箱倒箧。

    红胡白天劈柴,累得够呛,晚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红胡父亲床前有盏小油灯,已经被蒙面人吹灭。红胡的父亲尽管知道家里来了歹人,可是自己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黑影晃来晃去。

    蒙面人不小心踩到一只匍匐在铁桶边上的小猫,小猫尖叫了一声。

    “谁?”

    红胡突然惊醒,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这种敏捷在朝鲜战场上就已经养成。

    蒙面人拉开大门准备逃跑。

    红胡毕竟在军中受过锻炼,一个箭步闯了过去,拽住蒙面人的衣襟。

    千钧一发之际,蒙面人回身一拳,击中红胡的胸膛。睡梦中惊醒的红胡,神志本来就不大清醒,加上对方出手快,力度大,红胡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但他很快抱住对方的双脚,牢牢不放。

    蒙面人用手电敲击红胡的脑袋,电筒上的玻璃击碎了,就用双手卡住红胡的脖子,企图掐昏红胡。就在红胡即将无力支撑时,突然听到蒙面人大叫一声,轰然倒地。原来是吴呆用红胡白天劈的木柴棒狠狠地砸了蒙面人的后脑勺,蒙面人当场就昏死过去。

    红胡支撑着站了起来,点了灯,撕开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一看,竟是王二狗。

    杀了人,如何是好?红胡不想让弟弟受连累,趁着朦胧的夜色,他敲开了治安主任肖仁的大门,投案自首。

    肖主任到了红胡的家,摸摸王二狗的鼻子,好像还有气,当即派人将王二狗送医院抢救。

    第二天早晨,肖仁将红胡捆在天灯柱上,等候县里来人处理。

    红胡杀人的消息在吴宁镇很快传开来,而且越传越神,说红胡在王二狗身上砍了十几刀,又说王二狗的尸体被剁成了肉酱,还有人说,红胡剜了王二狗的心肝炒了下酒……一时间,王二狗的事情被炒得沸沸扬扬,红胡被说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实人也很可怕。”一个叫快嘴婆的女人老于世故地说。

    “王二狗死得太可怜,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红胡怎么下得了手?”一个叫开泰的老者哆哆嗦嗦地感叹。

    “当兵的杀人杀惯了,剁个把人还不是像宰鸡一样。”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说。

    许多人纷纷加入到非议者的行列,捍卫道德,捍卫正义。

    杀人,不是件小事,县公安局的警车开进了吴宁镇。

    大家跟着警车来到了天灯前,许多老人不顾年迈,也颤巍巍地来观看。

    里三层,外三层,天灯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王二狗的妻子斜眼骡扑向红胡:“瘟神,你好狠心,打死我的丈夫,叫我和孩子怎么活?”又叫又打。

    公安人员竭力拦阻,费尽手脚,才把斜眼骡拉开。

    红胡很平静,不抵赖,不辩驳,向公安人员承认是自己打死了王二狗。

    “你为什么要杀死王二狗?”

    “王二狗来我家行窃,我一时失手。”

    “你把昨晚打斗的情况具体地说一下。”

    红胡把打斗的细节,一一作了交代。

    “既然你被击倒在地,而脖子又被二狗卡住,又如何能用木柴击他的后脑勺?”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吴能听了红胡的交代,忍不住插了嘴。

    “当时屋内光线昏暗,我是乱打的。”红胡说。

    “打斗时,还有谁在场?”公安人员问。

    “没有别人?”

    “真的没有?”公安人员进一步追问。

    “没有。”红胡一口咬死,“只有我和二狗俩人。”

    这时,红胡的弟弟吴呆冲至天灯下,哇哇叫着要解红胡身上捆绑的绳子。

    肖仁出手拦阻,傻子不顾一切要解绳子,吴能突然发现傻子的衣襟上有血痕。

    “傻子身上有血!”吴能冲动地喊了一句。

    “喊什么喊?”肖仁大声喝叫,眼珠子瞪得像牛蛋一样,“就你能!”

    公安人员仔细地查看了傻子身上的血痕,发现红胡有点心神不定,心里已经有数,押走了红胡和吴呆。

    红胡大声喊叫:“王二狗是我杀的,与我弟弟无关!”

    红胡及傻子被押走了,红胡的母亲却在唱:“天灵灵,地灵灵,藕希……”

    尖锐的警笛声,疯子的喊叫声,一样的刺耳,一样的凄厉。

    在医生全力以赴的抢救下,王二狗脱离了险境。苏醒后,他把看见傻子用鹰洋换月饼的情况以及自己见财起意的行为一五一十地向公安人员做了交代。

    “用木柴击打你后脑勺的是不是红胡?”公安人员问。

    “应该不是。”

    “何以见得?”

    “红胡当时被我骑在胯下,我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他如何能击我的后脑勺?”

    “那会是谁?”

    “红胡的父亲长年瘫痪在床,不可能爬起来打我。只有两个人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一个是红胡的母亲,一个是吴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吴呆。”

    “为什么?”

    “因为一个老年女人没有那么大的手劲。”

    王二狗的推理符合逻辑,至于红胡之所以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想牺牲自己保护弟弟。可是如果王二狗真的死了,即使是出于正当防卫,红胡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幸亏王二狗没有失去生命,幸亏王二狗良心未泯,红胡才不至于受冤。

    当公安人员向红胡问起鹰洋的情况时,红胡把得到鹰洋的过程做了详细的交代。

    红胡杀人案总算水落石出,那个叫快嘴婆的女人不容置疑地对人说:“我早就说过,红胡是个老实人,绝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偏不信。”

    “你原先是这么说的吗?人嘴两张皮,翻来覆去不稀奇,可悲!”

    老开泰说完,放了一个响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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