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爷这回生死大劫,如噩梦一场。谢继德从资中回到龙门镇谢家湾,看望老母,慰藉二弟。六指老太太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国事家事两码事,国事当家事,优则仁人志士,劣则贪官污吏。国事要忠,家事要和。”
继德恭敬答道:“慈母教诲,孩儿谨记。”
这时,曾吉朋提补品来看二爷,先来拜见了姑妈。继德与他同去看继善,三兄弟在前坝客厅饮茶摆龙门阵。继德是大哥,见的世面大,说话拣大处说:“二弟,清政府对外卖国求荣,割地赔款,对内专制残暴,贿赂公行,贪官自肥,腐败透顶,中国已处在生死存亡紧急关头。我是革命党,要牺牲个人,以为社会,牺牲现在,以为将来。创立一个民主共和的崭新国家!吉朋弟也已加入了同盟会,二弟,你一身武艺,跟我们一起干吧。”
继善默然半晌,脸色凝重地回道:“我们两弟兄,你书生一个,要去打天下;我学武的,倒要在家守祖业。再跟你去干革命,哪个来管屋里这一摊子?说得轻巧,拈根灯草哟。我一介草民,就指望有个太平世界,安居乐业过日子。这回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官为刀俎民为鱼肉,一个莫须有罪名,杀人脑壳,抄没家产,儿戏一般!孟子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看中国当权的恐怕很难做到。你们这个革命党,要洗国辱,建共和,救天下,说得好听也是为老百姓。不过真正上位当权,老百姓日子如何?很难说,要看才晓得。我还是行医济人,搞整好家业,打理好糖坊,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老祖宗了!”
曾吉朋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曾谢两家祖宗,都是吃过苦饿过肚皮来的,有今天这样家业,几代人血汗实属来之不易,我们不能做不肖子孙。要打江山坐江山,恐怕我们祖坟还没有冒这股青烟,还是二哥说得有道理,守业发家更实在。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世祖曾文正公卫国保家有祖训可循。天下大乱,也须有人治国平天下。犬子广方好武,日后可随大哥从戎,或可成材。”
继德整整衣襟,肃然说道:“官为刀俎民为鱼肉,老二你说得好!专制下的官僚和百姓,垄断和自由、特权和民权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孟子说得对,民为重。没有民众老百姓,哪有国家。任何党任何人上位当权,都要记住这句话。”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们弟兄俩搞好家业,开办大糖坊,行善行医,是我们曾谢两家弟子德门之风,没错。我是革命党人,先天下之忧而忧,也没错。吉朋弟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守雄和广方都有将才之相,将来定能报效国家。我相信只要人心不死,中华定有复兴之日!我们曾谢两家也更有兴旺之时!”
三弟兄一个要为良相,两个要为良民,无须争说,一笑了事。谢继德晓得二兄弟的犟脾气,依他兴家开大糖坊的想法。看眼下兵荒马乱,须学曾吉朋家保家园求平安,便在糖坊中挑选了邓开武和古三、徐三娃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老幺,要继善守雄父子教他们打靶练武。娟凤见了也缠着要参加,守雄心里喜欢她,一口应允。从此谢家湾练武场上,清晨暮霭中,多了一个身材矫健的红装女子。
邓开武和古三、徐三娃这次被抓进监狱,吃尽苦头,险些丢了小命。幸得邓开武照顾,挨打受刑出头顶住,庇护着两个小兄弟,才渡过难关。跟谢二爷出狱后,三人磕头结为兄弟,更加勤奋练武。
第二天,继德接到四川同盟会熊克武传信,要他和喻培隶同去上海商讨组建蜀军。谢守雄和曾广方听了纠缠着要去,继德欢喜,一口答应下来。继德买下一些枪支弹药,吩咐他俩精心训练邓开武等老幺,待蜀军筹建有了眉目,电告后再去找他。随即与喻培隶、陈镇藩去重庆乘船出川,直奔上海。
2
上海,沪西大王庙。是日,同盟会百多名川籍党人聚会。
孙中山早在日本时,曾经招四川的同盟会骨干余英、熊克武、但懋辛和谢继德等人筹划。认为四川袍哥势力强大,散布地区宽,由同盟会领导各地袍哥势力,发动起义,对推翻满清政府非常有利。袍哥舵爷余英和孙中山接谈以后,大见器重,状委他为“西南大都督”,并派熊克武、谢继德等一同回川共策进行。可惜在江油、江阳、江安等地的袍哥武装起义失败,余英被害。熊克武和但懋辛、谢继德等人吸取血的教训,认为袍哥成员太复杂,不服从军事建制,纪律涣散,可用不可靠,商量决定组建一支由革命党掌握的军队。熊克武慷慨陈词,大家纷纷赞同,推举熊克武为军务部长,着手组建蜀军。
旗号是打出来了,众人两手却是空空如也。招兵募伍,购买枪支弹药都需要数目庞大的经费,哪里去弄这笔巨款呢?
熊克武与继德私下交往深厚,知道他脑壳灵,板眼多,路子宽。这天,两人在夫子庙喝酒,摆谈中,熊克武要继德务必设法募集资金,不然组建蜀军,空水一碗。继德在川多年,对四川财源了然于胸,出银子的地方当在自贡盐政上,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猛然一拍脑袋瓜,笑道:“有办法了!”
熊克武端酒正喝,一听这话猛然一呛,咳得满脸通红,半晌才憋出声来,急忙问道:“有啥子办法,快说嘛!”
继德是保路同志军魁首,对四川铁路公司内情了如指掌。他诡黠一笑道:
“克武兄,四川铁路公司董事童子钧、贾应权,手中握有蓝格志外国石油股票,是市面上极为稳定的证券,估算最少值一百七十万。两个人眼下就在上海,就打这个主意!”
熊克武听了大喜,找到童子钧游说此事,阐明铁路公司股款,是全川老百姓的血汗钱,如果清廷不推翻,路权则不保。用路款组建蜀军,就是为川人保路权争面子。公司眼下拿着这笔款也无法使用,应顾全大局,拿出来支持革命。所借款项,保证由将来成立的四川省新政府归还。
童子钧和贾应权听了这番话,觉得有道理。只是这笔巨款,二人擅自做主,怕难脱干系。想来想去,推口要与在川公司董事商议,将事情拖延了下来。
这一拖,熊克武一党人就慌了。当时川内各县已纷纷起义,形势逼人,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军事支持,怕夜长梦多。
此时,黎元洪的卫队长黄祥,是谢二爷婆娘黄美姑堂兄,在武汉战役中受伤,到上海治疗。继德同他有姻亲,陈镇藩与他是同僚,约了一起去看望他。
继德同这个人在谢家湾见过面,打过几回交道,晓得他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是个野心很大,没有啥真本事的武夫。脑壳一转,心生妙计。摆谈之中,佯装无意,向他泄露了川汉铁路有一笔股款,掌握在章子钧、贾应权手里。
这家伙果然闻不得腥味,竟不顾自己有伤在身,到沪军借了一个班的士兵,赶到童子钧住处,冒充是革命军总司令黄兴的胞弟,谎称自己奉总司令之命,要借款建军,恶狠狠地威胁童子钧交出股票。
童老先生一看他那副横蛮粗野的模样,心生反感,问道:“你是川人,何以是黄兴胞弟?你说奉总司令之命,总司令手谕呢,借据呢?”
黄祥哑口无言。童子钧不交股票,黄祥大怒,令士兵把他扣押起来。
继德听此事,抿然一笑,告知熊克武。两人商议一番,如此这般。继德发电报回川,要谢二爷和美姑发来电报,劝说黄祥以大局为重,放了童子钧。继德拿了回电,当面劝说,黄祥不买账。继德又找到在上海沪烟总司令部的川籍党人王希闵,带了一排士兵去救童子钧。
黄祥不依不饶,扣人不放。双方枪口对峙,形成僵局。
继德脑筋一转,留熊克武率兵护住童子钧,自己约王希闵岀来,一同去拜会上海都督陈其美,说明情由。陈其美在革命党人中素以“四快”出名,口齿快,主意快,手段快,行动快。他与黄兴都是同盟会铁杆干将,交情不一般,有生死同袍之谊,在他地盘上有事,岂会不先打招呼,这绝不是黄兴的意思。陈其美便找来时任沪军团长的蒋中正,嘱他带人同继德他们一起去向黄祥交涉。继德见蒋中正身材修长,性情沉稳,精明干练,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浑身透出一股英武之气。
继德暗想此人今后必成大器,江湖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有意结纳。交谈之下,知他是浙江人,曾留学东洋,日本士官第六期毕业生。继德留日士官生学校早他几期。蒋中正和他亲热握手,称他学长,从此两人结为知交。
蒋中正去见了黄祥,声色俱厉地传达了陈都督口谕。一班沪军士兵见军团长来了,连忙立正敬礼,遵命退走了。
黄祥还想狡辩,蒋中正“啪”的一拍桌子,骂道:“你什么东西?敢来上海滩‘拆白党’,不信我把你丢进提篮桥!”
黄祥顿时不敢吭声了。
事后,童子钧和贾应权一商议,将股票全数交给了熊克武。
继德与王希闵曾在黄花岗之役由东京护送过军火到香港,知道他对军械品种价格都很熟悉,与熊克武等党人商议决定,委托他出面采购军火。王希闵在上海地面海得很开,他派人打听到日本大仑洋行在上海暗中做军火生意,直接找到日本大班谈判。最后敲定购买俄国造步枪三千支,新式机枪十二挺,山炮六门和数十万发枪弹上千发炮弹,限定日期由日商一次全部运到南京下关码头交货。中方以蓝格志股票做抵押,一年为期无息赎回。哪晓得大仓洋行大班,暗中受日本政府支使,设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将军火运到的日期和地点,秘密电告了隐蔽在南京的日本间谍佐藤。这家伙组织了一批日本浪人和码头上的青帮人马,准备在交货时使用暴力将武器劫了,补充在日本政府暗地里卖给清政府价值二百七十万元的武器中,全数移交给清军镇压革命党。
日本政府曾是康梁维新派强有力的支持者,也曾支持孙中山革命党在日本筑大本营,为什么突然变脸了呢?
日本当时仅仅是一个新兴的列强,国力不足以独霸中国。它支持戊戌变法,提供两百份奖学金给中国留日学生,是为在清政府内培植亲日势力;支持革命党,扶持反清势力,是为牵制清政府的反日政策。特别是清廷与俄罗斯签署了以日本为假想敌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日本朝野一片恐慌。随着形势变化,它更怕中国发生天翻地覆的革命。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防止其他列强在华攫取过多利益,防止中国这头睡狮早醒,于是,维护清政府腐败软弱的统治,又成了日本对华政策的核心。它首鼠两端,变幻莫测,目的只有一个:削弱中国。当时操控日本政府的铁腕人物山县有朋,在国会发言说得很露骨:“日本不希望中国有个强有力的皇帝,更不希望一个成功的共和国。日本希望的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中国,一个受日本影响的弱皇帝统治下的弱中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声,一衣带水是比邻,芳邻恶邻要认清。
3
谢二爷接到大哥电报,知道巨款已到手,建立蜀军有望,便告诉守雄,叫他和表哥曾广方同到重庆乘船去上海投大伯。二人第一回出远门不小心,船到南京下关码头钱袋被盗。他俩追出来,偷贼挤进下船人群中,边钻边逃。守雄、广方年轻气盛,怒火中烧,飞身追下船,却四顾不见了那偷贼踪迹。
二人身无分文,只好去拜码头借路费。帮中人见他俩长得虎背熊腰,准备伙同去劫军火,却未明说。答应过了明天晚上进了财喜,送一笔花红。
第二天,帮中一个小头目叫两人在码头上巡哨,悄悄告诉他们盯紧靠码头的日本货轮“新亚号”,今晚子时一刻有动作。守雄和广方才晓得要劫货,不敢怠慢,守住码头不敢离身。
过了晌午,他俩见从上海来的客轮靠岸,一队士兵护送着继德和王希闵大踏步走下船来。大为惊喜,赶忙挤上前去,守雄高声呼叫大伯。继德猛听有人用四川话高喊,仔细一看,竟是侄儿守雄和广方,赶快走了过来。叔侄们离奇邂逅,紧紧相拥,分外亲热。守雄向大伯说了船上被盗,流落码头的经过,众人唏嘘不已,叔侄三人热泪盈盈。继德忙带着他俩去酒店吃饭。一摆龙门阵,听大伯说是今晚来收货。守雄晓得下关码头只来了一艘货船,心中一震,连忙问道:“是不是日本货轮‘新亚号’送来的货?”
继德大为诧异:“你娃娃咋个晓得呢?”
守雄跟紧又说一句:“晚上子时一刻在下关码头收货。”
一桌人顿时放下筷子,都惊奇地瞪着他。
守雄忙将实情相告。希闵和继德闻言大惊,饭也顾不得吃了,即刻召集大家紧急磋商,安排当夜怎样安全接收军火。
是夜亥时,一艘南京烟草稽查司令部的火轮破浪而来。一连荷枪实弹的稽查士兵,气势汹汹登上“新亚号”,喝令对整船进行检查。百多名士兵杀气腾腾,日本船长中规中矩顶礼接待。希闵也不与他多言,从怀中摸出货票,要他将军火如数搬运到火轮上。那负责押运军火的大仓洋行大班,走上甲板一看,竟是王希闵和继德亲自率兵前来提货,顿时傻了眼。希闵用日语申斥大仓洋行不守信用。泄露机密,制造火拼,妄图劫货。如此恶行,无异海盗,有辱日本国家声誉。
船长听了,大为恼怒,冲上去“啪啪啪”,狠狠地掴了大班几耳光。那大班连连九十度鞠躬认错致歉。船长不听,令海员将他绑了,丢进底舱。
火轮装完军火,继德带着守雄、广方星夜离开南京,逆长江而上,把军火送到了蜀军集中的宜昌大营。熊克武得讯,赶到宜昌,将部队整编后分乘木船,沿江入川抵达万县。继德与川东袍哥关系极深。部队抵达之日,万县的袍哥总舵爷设宴接风。继德叫守雄来拜了码头,认总舵爷做了师叔。
酒席间,继德问起当地民情。那总舵爷欲言又止,皱眉叹息。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都微带醉意,舵爷才向继德诉苦,说这万县原巡防军管带刘汉卿,表面上反正了,骨子里却仍是清廷一条凶恶走狗。全城的革命党人,他抓一个杀一个,毫不手软。对参与革命的哥老会员,也抓了十多个丢在大牢里,硬是不放人。总舵爷去交涉了几回,他要三百块大洋才放一个人,否则格杀勿论。眼下已凑了两千块给他送去了,却仍咬住一个人也不放。放话说要凑齐三千九百块才一齐放。继德听了,顿生警惕之心,令川军各部人不离枪,加强戒备。
当天深夜,继德与守雄、广方在栈房中灯下摆龙门阵。突听房门敲得“咚咚”直响。三人提起手枪,轻步上前隔门询问,却是总舵爷派人来送密信。
继德开门接过密信,灯下展开一看,不禁大惊。
总舵爷从衙门获悉了一个紧急消息:刘汉卿称蜀军乃临时拼凑的一群乌合之众,准备发起突然袭击,将蜀军一举全歼。
继德不敢怠慢,将密信交给熊克武。几人一合计,令喻培隶和守雄、广方带了一个连队,乘夜向刘汉卿部发起袭击。不到两个时辰,打得刘部士兵四散溃逃。刘汉卿一看大事不妙,慌忙翻墙逃跑,守雄和广方提枪紧追不舍,前面街口窜出一队人马,来援助蜀军的袍哥兄弟伙将刘管带拦截抓获,押到蜀军司令部。
第二天,蜀军在万县召开公审大会。老百姓万人空巷前来参加,纷纷唾骂刘汉卿贪赃枉法,残杀无辜。熊克武即令士兵将刘汉卿押赴刑场枪毙。
4
熊克武率军进驻重庆江北,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深得百姓人心。
谢继德带着谢守雄和曾广方,化装过江潜入城内,与重庆革命党人取得联络,得到倾力帮助。重庆党人冒着生命危险,将民防军从上海购买回来的五千支德国造步枪和弹药,暗中全部装船,渡江运送到江北蜀军大营。并鼓动原来的民防队员,纷纷渡江过来参加蜀军。
一时间,蜀军势力大壮,建制成六个团。武器装备雄冠全川各师。
时任重庆镇守使的胡景,就是支使万县刘汉卿袭击熊军的后台。他做贼心虚,如热锅上的蚂蚁,内外坐镇不住了。细看川东局面,自己从成都只带来一个团,加上重庆地方上的兵力,打肿脸充胖子也凑不够三个团。熊克武若一翻脸,一口吃掉这些队伍,自己这个狗屁总长,恐怕连性命也难保。他心急火燎,连连密电省都督尹昌衡,详叙川东情势,自己宁肯丢此乌纱帽,请求将重庆镇抚府裁撤。
尹昌衡与胡景有师生之情,生怕老师在重庆吃亏丢命,明令裁撤重庆镇抚府,将老师调回自己身边。随后任命熊克武为川军第五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
胡景回到成都,虚有名衔却无实职。他是一个热衷富贵、善于钻营的政客,几经盘算,居心叵测地怂恿尹昌衡,要他率兵西征川边,建功立业,以树资望,威镇四川各州县军队和地方势力。并波及滇黔,为将来做“西南王”奠定基石。
尹都督满脑壳豆腐渣,竟听信胡景的“妙策”,将都督一职交给他代为署理。谁知尹昌衡刚到川边,胡景便通过在北京为他做坐探的堂弟胡忠,婉转走袁世凯的路子,发表他由署理转为真资格的都督,把他的高足尹昌衡丢在川边陷起。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胡景当上都督,一手操纵选他堂弟胡骏当了省参议会议长,竭力挤兑尹昌衡原都督府班子人马,又任命他表弟陈杰为四川巡按使。他见袁世凯派人到上海暗杀了同盟会领袖宋教仁,诬革命军总司令黄兴为“捣乱分子”,褫夺上将军衔,全国通缉,又向五国银行借款,大举增兵策划对付革命党。心领神会,便在四川使尽阴险毒辣手段,排斥打击革命党势力。对革命党人捕的捕杀的杀,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袁世凯倒行逆施,触发了全国“二次革命”。癸丑年七月,孙中山登高一呼,江西首先于湖口起兵,接着南京、安徽、广东、湖南纷纷起兵响应。熊克武响应孙中山号召,在重庆起兵讨袁。参谋长但懋辛指挥,兵分两路,一路西上,一路南下。但懋辛深谙兵法,亲临前线督战,打得胡军落花流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熊克武将筹措军需重任交给继德,令他在重庆,以铜元局为厂址协助任鸿隽创建电力炼钢厂,收集民间铜铁,制造枪支弹药。临行前,继德把守雄、广方叫到跟前,正起脸打招呼:“眼下正当多事之秋,川政变幻莫测,川军鱼龙混杂,前车可鉴。我和你俩在第五师军中身份,切不可让内江当地人知晓,免得又祸及你们老子和家业。炼钢厂建成之日,你两个还是一边跟老子读兵书学日语,一边来这里上任,守雄当护厂大队长,广方当副大队长。”
继德喜欢守雄,平日里要他多读兵书。因日本是比邻强国,中国人当时都以其明治维新强国之路为楷模。他要守雄和广方跟自己学日语,多谙强兵强国之道,要把自家全套本事传给他俩。守雄自然晓得大伯苦心,连声唯唯。告别大伯,和广方一起跟随喻培隶西路军大军,冲锋厮杀。克永川,破隆昌,打回内江。二人向喻培隶团长告假,换了便装,回到梁家坝谢家湾看望家人。
喻培隶兵到内江,粮草不济。想到仗义疏财的同党知交曾吉朋,甜城首富,应该能帮自己一把。便带两个警卫,策马赶到龙门镇梁家坝,不想开门迎接他的竟是手下见习排长曾广方,挺身一敬礼:“喻长官好。”
培隶还礼一笑道:“把你老子唤出来陪我喝茶。”
话没落音,曾吉朋已从龙厅飞跑下来,紧抱着他叫道:“培隶兄,想死我了!”
二人亲热相拥走到左厢房内客厅坐下,曾广方连忙奉上热茶,领着两个警卫兵到自家屋里去了。喻培隶军人爽直,开门见山三言两语把眼下的难处说了。曾吉朋将胸脯一拍说道:“小事一桩,我立刻命令管事到四乡为你们征买粮食,明天就会源源运到。你放心,我儿子还在你手下,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跟你去打北洋兵吧。”
两人哈哈大笑。喻培隶全团驻扎在军事要塞椑木镇,第二天,曾家的佃户帮工肩挑背扛,用鸡公车架架车把大袋大袋的粮食送进了军营,曾家还在河边渡口码头,建了一个讨袁军接待站,给军人敷伤贴药,洗浆缝补,代写书信,组织乡镇民众送鞋袜毛巾,搞得很是闹热。谢二爷晌午后听到消息,也叫邓开武、徐二娃、古三杀了三头猪十只羊宰了二十只鸡,连夜送到椑木镇军营。只是大哥打了招呼在前,叫老幺们不要张扬。守雄戴了顶烂斗笠悄悄跟了去。但见椑木镇军民混杂,人来人往,一眼瞥见麻相九肖承九几个大爷在镇上酒馆饮酒划拳,一伙倥子站在门前四望探风,便拉下斗笠匆匆走过。好不容易在码头找到曾广方,见他一身戎装,在那里指手画脚。拉他到一旁问道:“大表哥,大伯打了招呼又打招呼,我俩在五师军中身份,切不可让内江当地人知晓,你咋个还帮着大表叔在码头大搞接待站?北洋政府现今势力很大,如打回内江,岂不给家里惹祸!”
曾广方搔了搔头,无可奈何道:“军中粮草接不上,喻团长怕弟兄们饿肚子,到我家找到我老爸求急。三言两语就定了板,大表叔吩咐的话我就不敢说了,既已如此,听天由命吧!”
守雄告诉他麻相九肖承九一伙都在镇上探风,此等蛇蝎鼠辈不可不防,嘱他回去转告父亲多加小心,自己再不要多出面。
这回,六指老太太曾玉兰和谢二爷美姑见守雄突然风尘仆仆赶回家,十分意外。几个孙儿中,曾玉兰最疼爱最喜欢的就是大孙子守雄,从生下来光屁股,就是六指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守雄自幼读书之暇,喜欢读《精忠说岳》《薛仁贵征东》,崇拜书中英雄。稍长就研读《孙子兵法》,脑瓜子灵,嘴巴甜,有孝心有胆量,最孝敬最亲爱的就是他奶奶。他脾气火爆,再哭再闹再放泼,只要听六指奶奶一声喝止,立刻乖乖地没了声音。长大成人更是条不怒而威的赳赳雄虎,有相面先生见了他的骨骼,便断言他将来定是一员将军。这次回来,全家人惊喜交加,围着他摆外边世界的龙门阵。分别不到一年,守信见大哥回家,经沙场历练,见识大开,谈吐不凡,心中敬慕,两弟兄更有摆不完的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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